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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整体”转喻中语义冲突的形式化描写*

2016-10-09王恩旭

逻辑学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子类谓词语义

王恩旭

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学院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wangbush000@126.com

丁崇明

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学院

dchm@bnu.edu.cn



“部分-整体”转喻中语义冲突的形式化描写*

王恩旭

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学院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wangbush000@126.com

丁崇明

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学院

dchm@bnu.edu.cn

作为人类一般的认知方式,转喻正越来越引起学者们的关注。但转喻的基本问题——语义冲突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在分析了传统解决方案种种缺欠后,我们认为,在一个表达式中,只要谓词不变,论元的指称对象、性质也不会变。所以会造成语义上的变化,是显著性的原因。一个表达式要凸显哪些类、不凸显哪些类,不取决于表达式自身而是它的搭配对象,不同的搭配对象凸显了表达式的不同方面。为了细致地描述汉语转喻中的这一变化,我们采用了代数上常用的包含运算的方法;为了增强这一方法的科学性和可操作性,又对该方法做了一些修订和完善。

“部分-整体”包含;“父类-子类”包含;凸显;语义冲突

作为人类一般的认知方式,转喻正引起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关注([4,8,11,16])。但转喻的基本问题——语义冲突1本文所说的“语义冲突”主要指义类冲突,特此说明。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问题突出地表现在:对语义冲突的描写不细、形式化水平不高([5,15]),无法反映转喻中的细微变化。本文在前人研究([2,3])的基础上,尝试运用“部分-整体”包含运算化解转喻中的语义冲突,并以形式化的方法描述出来。

1 类型冲突问题

在理解转喻时,常常会遇到语义冲突的问题。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谓词和论元的冲突。比如,在“听二胡”中,“听”的是声音,因此需要的是“声音”类论元;而“二胡”是一个物质实体(physical类,简称phy类),不属于“声音”类论元。同样,在“吃大碗”中,“吃”需要的是“食物”类论元,“碗”显然不是“食物”,是一个容器。可见,无论在“听二胡”还是“吃大碗”中,都存在着明显的语义冲突。那么,如何化解呢?

1.1传统的方案

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论元压制(coercion),通过转变名词论元的类型来满足谓词的需要。根据[6,12,14,17],如果一个名词与某类信息之间有语义上的联系,那么,就能进行类型上的转变。在“听二胡”中,由于“二胡”和“声音”有语义上联系(“二胡”是发声乐器),因此,对“二胡”类型压制后,能从phy类变成“声音”类。这样,“听二胡”中的语义冲突问题就解决了。另一种是保持名词的类型不变,转变谓词的类型。操作过程和第一种类似,不再赘述。

两种方案看似都解决了语义冲突问题,但也各有局限性。论元压制难以解释为什么被压制的名词还能和代词照应的问题([3]);转变谓词的类型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而且,谓词能变成什么类型、不能变成什么类型不仅和谓词有关,还和谓词-论元结构密切相关([6])。既然如此,就需要寻求新的解决方案。

1.2Gamallo的方案

有学者([2,3])指出,在具体的语境下,名词的部分比整体更显著;只要谓词没变(没变成一个新谓词),除显著度外,名词的性质和意义都不会变。这就好比是“盲人摸象”,只要谓词“摸”的性质不变,论元“象”的性质就不会变。虽然通过“摸”,盲人们对“象”的认识发生了变化——大象变成了一堵墙,一支矛,一条蛇,一棵树,一个扇子,一根绳子。但变化不是由动作“摸”造成的,而是由摸的位置造成的。由于难以摸到大象的整体,因此,当盲人“摸”到大象的某一部分时,其部分的特征就会凸显出来,使盲人误以为这就是大象的全部,并用部分来代整体。其实,大象的性质自始至终都没变,变的只是显著度。当部分的特征过于显著时,人们倾向于忽略整体,甚至对整体视而不见。

“盲人摸象”的情况在生活中随处可见,在语言中也是俯拾皆是。正是注意到了语言“部分代整体”的普遍性,所以,Gamallo指出,“部分代整体”的转喻不是语言中的个别现象,而是一般现象。([2],第170-171页)认识到这一点,对解决语义冲突问题非常有帮助。比如,“吃大碗”中“吃”和“大碗”的冲突从句法上很难解决,但从转喻入手就很容易。冲突包括两个方面:一个与“谓词-论元”结构有关,以“吃-容器”代“吃-食物”。另一个与“大碗”有关,当谈到“碗”时,可能涉及“碗”空间的属性(如位置、颜色、形状等),记作space;也可能涉及“碗”的物质属性(如功能、轻重、软硬等),记作matter。在同一表达式中,“碗”通常不会凸显其全部属性,而只能是其中的部分。至于具体凸显哪一部分,不由“碗”决定,而是由“碗”的搭配对象决定。当与“大”搭配时,受维度形容词“大”的空间属性影响,凸显“碗”的空间性(space);当与“摸”搭配时,受实物接触动词“摸”的影响,凸显“碗”的物质性(matter)。

以上是Gamallo解决转喻中语义冲突的基本思想,概括起来有两点:第一,回答了什么变、什么不变的问题——只要谓词不变,名词的性质不变、意义不变、指称对象也不变;变的只是显著度,是显著度的变化,造成了名词语义类型的变化。第二,回答了为什么要变的问题——在一个表达式中,名词不可能凸显其全部属性,而只能是其中的部分。至于具体凸显哪一部分,不由名词决定,而是名词的搭配对象决定,不同的搭配对象凸显了名词的不同部分。

以此为基础,Gamallo讨论了语义冲突的具体描写方法:

首先,利用人工智能领域中公认的子类包含运算来描写上下位的语义冲突。以drive a car为例,假定drive需要的是vehicle类论元,而car属于car类,不满足谓词的要求,造成了类型上的冲突,需要类型转换。由于car和vehicle有子类包含关系,因此,可通过子类包含运算进行转换2说明:符号c⊢表语义类型指派,符号≤表示子类包含关系;正体的car是表达式,斜体的car是表达式的类;car最初被指派为car类(c⊢car:car),由于car是vehicle的一个子类(car≤vehicle),因此,car又属于vehicle类;由于car是vehicle的子类,因此,可从car映射到vehicle(car→vehicle);经过以上运算,car被指派成了vehicle类(即c⊢Θ[car≤vehicle](car):vehicle)。([2],第172页):

通过运算,car由最初的car类变成了vehicle类,满足了drive的类型需求。由于这一转换是在子类包含中完成的,因此,在逻辑上是可行的。

其次,依据信息继承上的相似性——子类能继承父类的信息,整体能继承部分的信息,将“部分-整体”关系看成是一种特殊的包含——“部分-整体”包含。以touch the bottle为例,假定谓词touch需要的是matter类论元,而bottle属于phy类(包括matter类和space两个部分),不符合谓词的语义需求。但由于matter类和phy类之间具有“部分-整体”关系,因此,可以进行“部分-整体”包含运算3说明:符号≾表示“整体-部分”关系;bottle属于phy类,由于matter是phy的部分(matter≾phy),因此,也能说bottle属于matter类;由于matter是phy的部分,因此,可从phy映射到matter(phy→matter),该映射用函数Φ来表示;经过以上运算,bottle就被指派成了t2类(c⊢Φ[matter≾phy](bottle):matter)。另,有关“整体-部分”包含运算的问题,见例(3)的讨论,这里暂略。([2],第173页):

通过运算,bottle由phy类变成了matter类,满足了谓词的语义需求。

再次,Gamallo利用“子类/整体”的信息比“父类/部分”丰富的共性,将子类包含和“部分-整体”包含统一在了一起,统称为信息包含(记作⊑4符号⊑表示信息包含关系。如果t2⊑t1,那么,t1的信息至少与t2一样多。换句话说,t2的信息在t1中都能找到,而t1的信息却未必都能在t2中找到。)。这样,通过信息包含关系,就可以描写复杂的语义冲突了。以small bottle为例,假定small需要的是space类论元,而bottle是bottle类论元,与small的需求不符。由于bottle是phy的子类,space是phy的部分类,因此,可用phy这个中间环节将bottle和space联系起来。具体步骤是:先通过子类信息包含运算,将bottle压制成phy类;然后,通过“部分-整体”信息包含运算,将phy压制成space(为了便于区分,前一种包含记作⊑sub,后一种记作⊑par)5参见[2],第178页。:

在例(3)中,最难理解的是⊗[phy⊑parspace]:phy→space部分。按常理,部分space的信息少于整体phy,因此,部分应包含在整体之中(space⊑parphy)。但这样的条件,对结论的得出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即不能通过space⊑parphy必然地从phy映射到space。既然如此,就需要寻找新的条件。

根据[2,3]:(a)在“部分-整体”关系中,整体能继承部分中除身份信息以外的所有信息。(b)如果整体的某个部分变成了凸显信息,那么,其他部分就会成为非凸显信息。受凸显信息的影响,人们会倾向于淡化或弱化非凸显信息。由于非凸显部分的弱化,使得整体主要表现为凸显的那个部分。

回到small bottle上来,small需要的是space类,bottle是phy类,两者存在着“部分-整体”关系。由于space是phy的一个部分,因此,phy能继承space除身份信息以外的所有信息;又由于space是phy中的凸显部分(small决定了凸显bottle的space部分),受凸显信息的影响,非凸显信息遭到了弱化,此时,整体phy主要表现为space。

一方面整体主要表现为凸显的部分;另一方面,凸显部分中,除了被整体继承的那部分信息外,还有身份信息。从这个角度看,部分space的信息是大于整体phy的,即phy⊑parspace。有了这一条件,就可以实现“从整体向部分”的映射(phy→space)了(进一步讨论,见2.2部分)。

需要重申的是,以上所说的变化,不是词形上的变化,也不是指称对象上的变化,而是显著性的变化。由于显著性的变化,带来了语义类型的变化以及词在类层级体系中位置的变化。如例(3)的bottle,在运算前,处于bottle层;第一步运算后,进入了phy层;第二步运算后,进入了space层。

1.3对Gamallo的评价

优点有两条:

第一,突出了显著性的作用。在一个表达式中,只要谓词没变,除了显著度外,论元的意义和性质就不会变。也可以说,词义是相对稳定的。受搭配对象的影响,词义会上下文中发生临时性的变化;离开了上下文,临时性的意义就会消失,一般不会造成词义上的变化。([6])

这样处理,有利于解释名词和代词的照应问题。比如,“John is parked out back.He's waiting for his wife”。([3])表人名词John本该作为谓词park的施事,但受John is parked out back语境的影响,被临时压制成了park的受事car。这一变化只在特定的上下文中存在,离开了特定的上下文,比如进入He's waiting for his wife后,John凸显的就不再是car的意义而是其本来的意义,这样,也就不存在名词和代词照应上的矛盾了。

第二,突出了“部分-整体”继承的价值。通常认为,信息继承只和子类包含有关,和“部分-整体”包含没多大关系。但从上面的讨论中可以看出,在信息继承中,除子类包含外,“部分-整体”包含也不可或缺。子类包含能处理共性信息的继承问题,却处理不了非共性信息的继承问题,而“部分-整体”包含就能实现这一点。这说明,“部分-整体”包含并非毫无用处,而是子类包含的重要的补充。拿small bottle来说,bottle不仅能继承上位类phy的信息,同时,也能继承上位类的凸显部分space的信息。如果把这种多重的继承描述出来,则是bottle⊑subphy⊑parspace。

虽然Gamallo方案促进了语义描写的形式化和归一化,但该方案还存在着一些问题:第一,“部分-整体”包含的基础还不牢固,诚如作者所说,在“部分-整体”中,整体该如何确定、部分又该如何确定还不清楚。第二,“凸显信息-非凸显信息”是“部分-整体”继承中非常重要的一对概念,但如何确定凸显信息、在什么条件下部分能变成凸显信息,文中也没有交代。这些问题的存在,影响了Gamallo方案的科学性和实用性。

下面,就结合汉语的情况,来具体地解决一下这些问题。

2 汉语转喻的语义冲突及描写

根据性质的不同,可将“部分-整体”转喻分为两类:一类发生在概念之内,相对简单;另一类发生在概念之间,相对复杂。具体说来:

2.1两类转喻的区分

第一,从语义冲突的角度看,前者的语义冲突发生在概念内部,体现的是概念内的整体-部分关系;而后者的语义冲突突破了同一概念的限制,涉及到了另一个相关的概念,反映的是概念间的整体-部分关系。

第二,从概念依存的角度看,前者的部分与部分之间地位是平等的,也是彼此依存的,无论在什么语境下,各个部分都同时存在;虽然在特定的语境下,凸显了一个而弱化了另一个,但另一个也能由此而推导出来。比如,“书”在“读书”中凸显的虽然只有info类,但phy类和phy·info类依旧存在,也能从“读书”中推导出来(见对例(5a)的讨论)。相对而言,后者的概念与概念之间有依存关系但地位并不平等,一个是主要概念,需要凸显6需要说明的是,本类转喻通常无法保持恒定的显著性,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或使用范围的扩大,显著性会逐渐降低。本文只关注显著性较高时的情况,特此说明。,另一个是依存概念,不需要凸显。而且,主要概念和依存概念并不同时出现。由于其中的一个并不出现,因此,出现的概念就要承载未出现概念的相关信息,这就形成了一种复杂的“部分-整体”转喻。比如(括号中标注的是未出现的概念):

(4)读鲁迅(作品)、买齐白石(字画)、演莎士比亚(戏剧)、吃食堂(食物)、游八达岭(长城或相关景点)、逛王府井(商场)、教大学(学生)、吃大碗(食物)、喝小杯(饮料)、写毛笔(字)、听二胡(曲)……

第三,从信息继承的角度看。在前者中,无论部分是否凸显都会将信息全都传递给整体(身份信息除外)。因此,即便只凸显其中的某个部分,其他的部分也能推导出来。而在后者中,未凸显部分不会将自己的信息全都传递给整体。因此,整体无法继承未凸显部分的全部信息,只能继承与凸显部分相关的那些信息([2])。

2.2概念内的转喻

本节主要解决“整体”和“部分”的确定问题。由于词的概念信息存储于实际的语料中,因此,要得到词的概念整体,就要到实际语料中去。首先,通过大规模的语料调查,了解该词所有可能的搭配环境;然后,对这些搭配环境进行分类、梳理、提炼,得到词的基本概念(或搭配)信息;最后,将这些信息整合到一起,形成词的概念整体7这里的“概念整体”是一个相对提法。理论上说,我们难以穷尽一个概念的全部信息,只能得到相对完整的信息。一般说来,语料调查越广泛、语义分析越细致,就越有可能接近概念整体。。以宾语位置上的“书”为例,根据我们对国家语委语料库的统计,发现它主要和以下词语搭配:(每一类按频率从高到低排列)

(5)a.info类:读、写、念、教、介绍、背、讨论、说、听、迷信……

b.phy类:拿、卖、发、摆、打开、送、进、装订、找、运……

c.phy·info类:出版、买、整理(编纂)、爱、刻、藏、翻、看……

a组动词需要的是info(information)类论元,与“书”搭配时,凸显的是“书”的info信息;b组需要的是phy类论元,与“书”搭配时,凸显的是“书”的phy信息;c组需要的是phy·info(phy兼info)的论元,与“书”搭配时,凸显的是“书”的phy·info信息。基于语料统计,可以得到“书”的概念整体,它由info、phy、phy·info三个部分构成。这与[6,13]的结论是相符的。

和例(3)的情况一样,“书”无论出现在哪一种环境中,凸显的都是部分信息而非整体信息,都是一种“部分-整体”式的转喻。因此,可以用例(3)的方式描写:

(6)a.以“读书”为例(“书”由book类被压制成了info类):

b.以“拿书”为例(“书”由book类被压制成了phy类):

c.以“整理书”为例(“书”由book类被压制成了phy·info类)

以上讨论的虽说是概念整体的确定问题,但其实也涉及到了概念部分的确定问题。简而言之,确定概念整体依靠搭配环境。词的搭配环境越多样,语义类别就越多,概念的整体信息就越丰富;反之,就越简单。同样,确定要凸显哪个部分的信息也要依靠搭配环境,不同的搭配环境凸显了不同部分。比如,例(5)的“书”,在a组环境下,凸显的是info部分;而在b组环境下,凸显的就是phy部分。

2.3概念间的转喻

为了反映概念间转喻的特点,Gamallo用symb(符号内容)表示主要概念和凸显的概念,用phy(物质实体)表示相关概念和未凸显概念,用phy-symb表示概念间转喻的语义整体。根据前面的讨论,在概念间转喻中,虽然相关概念phy也会向整体phy-symb传递信息,但传递的只是与凸显部分相关的信息,此时的凸显部分可表示为与symb相关phy-symb。确定了整体和凸显部分后,就可以描述该类转喻中的语义冲突了。以“读鲁迅”为例:

该公式表示,在“读”的语境下,“鲁迅”由整体类phy⊔symb变成了部分类与symb相关phy⊔symb。其中,“鲁迅”的初始类是phy⊔symb,与symb相关phy⊔symb是它的凸显部分。由于部分的信息包含在整体中(与symb相关phy⊔symb)⊑par (phy⊔symb),因此,能从整体phy⊔symb映射到部分与symb相关phy⊔symb,该映射用函数⊗表示。经过运算,“鲁迅”被指派成了与symb相关phy⊔symb类,满足了“读”的类型需求。

不过,这一方案并不完善。因为,还没解决以下的问题:

(a)整体该如何确定?其值是什么?

(b)部分该如何确定?其值又是什么?

(c)当部分包含在整体中时,如何保证能从整体必然地映射到部分?下面,就来解决这些问题。

先看第一个问题。

根据生成词库论([6]),语言中的每个概念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通过物性结构与其他概念联系在一起。而且,物性结构涵盖了名词信息的各个方面,包括:表现形式如何(形式角色)、由什么构成(构成角色)、有哪些用途或功能(功用角色)、如何产生的(施成角色)等。因此,描述名词的物性结构,也就把与名词相关的各方面知识(包括百科知识)都联系了起来。近年来,物性结构凭借其强大的解释力和广泛的适用性,在英、法、意、韩、日等语言研究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汉语也不例外([12,19])。

既然通过物性结构,能知道名词的概念信息情况,自然也能知道名词的概念整体是什么。以“鲁迅”为例,通过物性结构,可知与“鲁迅”关联的信息有:形式上的(浙江绍兴人……伟大的文学家……)、构成上的(血肉、骨骼、思想、语言……)、功用上的(创作了《阿Q正传》、《药》、《故乡》等优秀的文学作品……)、来源上的(出身于破落的封建地主家庭……)。如果把这些信息整合到一起,就得到了“鲁迅”的概念信息整体,即“鲁迅”的phy⊔symb={浙江绍兴人……伟大的文学家……他由血肉、骨骼、思想等构成……创作了《阿Q正传》、《药》、《故乡》等众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出身于一个破落的封建地主家庭……}。

接下来,再看第二个问题。

确定了名词的信息整体phy⊔symb,是语义描写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确定整体凸显的是哪个部分。根据1.2部分,要凸显名词的哪个部分,不由名词自身来决定,而是由名词的搭配对象来决定。

“读鲁迅”为例,根据物性结构,确定了“鲁迅”的信息整体;又根据“读”,知道了需要的是info类论元。而论元“鲁迅”属于person类,不符合“读”的语义需求,两者之间存在着搭配上的冲突。不过,冲突是可以化解的。因为,虽然“鲁迅”的信息整体不属于info类,但由于它的部分(鲁迅的作品)属于info类,因此可以通过信息包含运算将person类转化为info类。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知道“读鲁迅”凸显的就是info(鲁迅的作品)而不是别的呢?答案是:语用频率。

根据[1,7,18],一个概念对另一个概念的依存性越高,两者共现的频率就越大;共现频率越大,依存度就越高,就越容易从一个概念联想到另一个概念。也就是说,要确定“读鲁迅”凸显的是“鲁迅”的哪一部分,就要看“鲁迅”的哪一部分信息与“读鲁迅”共现率最高。只要找到了那个共现率最高的概念,就能确定凸显的是哪方面的信息了。从语料统计上看,绝大多数的“读鲁迅”都与鲁迅的作品共现,很少有例外。8在百度中输入“读鲁迅”进行搜索,然后,分析了显示结果中最相关的前50页(约500条)。其中的例外仅13条,内容涉及的虽不是鲁迅的作品,但也都与“鲁迅”密切相关,如生平、故事、传记等。这说明,“读鲁迅”虽然有多个意义,但其优先凸显的只有一个,即“读鲁迅的作品”,该意义属于info类,符合“读”的语义需求。

最后,看第三个问题。

从理论上说,整体继承了各个部分的信息后,信息总量会多于部分;但实际上,除了凸显信息外,其他信息并不参与语义的理解,因此可暂时忽略。拿“读鲁迅”来说,虽然身高、体重、血型、出身等也是“鲁迅”信息的一个部分,但这些信息并不参与对“读鲁迅”的理解,因此可暂时忽略。这样,在具体语境下,整体就表现为从部分中继承来的凸显信息;而在部分中,除了凸显信息外,还包括身份信息。换句话说,当部分是凸显信息时,是可以包含整体的,即“凸显的部分⊑par整体”。

解决了以上的问题后,就能化解“读鲁迅”的语义冲突了。具体运算如下9为了形式上的简洁,这里将例(7)的描写做了简化。用person物性转写phy⊔symb,用person物性的部分info转写与symb相关phy⊔symb。这样的简化不影响文章的结论,特此说明。:

说明:和概念内转喻的整体类不同,本类的整体类源自名词的物性结构。为了便于与概念内转喻区分开来,在本类的语义类中加入了“物性”的标识。比如,“读鲁迅”中的“鲁迅”整体类记作person物性;相应地,凸显部分类记作person物性的部分info。

从结果上看,例(8)和例(7)的差别不大;但从效果上看,改造后的运算更具体,也更具有可操作性。经过改造,不仅解决了概念间转喻的整体、部分的确定问题,同时,也解决了怎样让“从整体到部分”的映射变得更加可信的问题。

为证实以上的看法,我们又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见表1)。10和“读鲁迅”一样,也是利用百度搜索。搜索完成后,分析显示结果中最相关的前50页(约500条数据)。

结果和“读鲁迅”的情况一样,要化解表1的语义冲突也需要:(a)通过名词的物性结构获得概念的整体信息;(b)通过共现频率来确定要凸显的部分;(c)利用部分的凸显,确立部分对整体的信息包含关系,使“从整体到部分”的映射变得更加可信。

表1 :对几个常用的概念间转喻的调查

有了以上的分析,就能解释为什么“吃食堂”能说而“吃办公室”不能说了。11前人对此做过解释,但还不够完善。比如,[10]在考察“吃食堂”时,只说该用法的成立是认知框架的作用,至于认知框架是什么、怎么来的、又是如何起作用的并没有说,让人难以理解。再如,[9]从“类型-实例”的角度对“吃食堂”的生成问题做了解释,但系统性不够,加以缺少对语用频率因素的必要关注,因此,还无法解释为什么“教学校”“吃酒店”等不能说的问题。因为,在“食堂”的物性中,本来就包含着“吃”所需的信息(见表1)。虽然我们通常并不关注这些信息,但这些信息始终存在,因此,能在“吃”的语境后凸显出来并满足了“吃”的语义需求。相对而言,在“办公室”的物性中,本不包含“吃”所需的信息,即便进入了“吃”的语境也无法凸显这些信息,因此,无法满足“吃”语义需求。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不说“吃办公室”了。

3 结论

为解决“部分-整体”转喻中的语义冲突问题,前人提出了很多方案,如论元压制、转变谓词的类型等,但都存在着一定的不足。本文修订了[2]的方案,并用它来解决汉语转喻中的语义冲突问题。具体说来:

第一,对于转喻中什么变了、为什么变了的问题。我们认为,在“谓词-论元”结构中,只要谓词不变,除了语义类型外,论元的性质和意义都不会变。至于为什么语义类型会变,原因在于显著性的作用。任何一个语境都不可能凸显论元的全部信息而只能是其中的部分,至于具体凸显哪个部分由谓词来决定,不同的谓词凸显了论元的不同部分。

第二,对于“整体”、“部分”的确定问题。分概念内转喻和概念间转喻两种情况讨论:

在概念内转喻中,整体类由搭配环境决定,搭配环境越复杂,整体类信息就越丰富;反之,就越简单。同样,凸显哪一个部分也由搭配环境来决定,不同的搭配环境凸显整体的不同部分。

在概念间转喻中,虽然涉及两个概念,但与整体类相关的只有一个,即主要概念。整体类由主要概念名词的物性结构来决定,凸显哪一个部分由共现频率来决定。在特定的语境下,与主要概念共现的频率越高,就越有可能是凸显部分;否则,就越不可能是凸显部分。

在考察转喻的语义冲突时,本文只考察了“整体代部分”类转喻的情况,而且,在考察时也只涉及了谓词单一语义的情况,尚未涉及谓词多义的情况。比如,“挂内科”中的“挂”就有“悬挂”、“钩住”、“登记”等多个意义、多种语义需求(需要的不光有实体类phy也有抽象类abstr),虽然在“挂内科”中“挂”只能选取其中的一类,但“具体选取的是哪一类、依据又是什么”一时还不好回答。要解决这类问题,不仅要考虑动词对论元的决定作用,还应考虑论元对动词的反作用。这是未来努力的方向。

[1] J.F.Bybee,2007,Frequency of Use and the Organization of Languag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 P.Gamallo,2013,“Lexical inheritance with meronymic relationships”,Axiomathes,23(1):165-185.

[3] G.Kleiber,1999,Problèmes de Sémantique,Lille:Presses Universitaires Septentrion.

[4] R.W.Langacker,2004,“Metonymy in grammar”,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s,27(6):2-24.

[5] K.Panther and L.Thornburg,“Aspect and metonymy in the French passé simple”,in K.Panther and L.Thornburg(eds.),Metonymy and Metaphor in Grammar,pp.176-195,Amsterdarn:John Benjamins.

[6] J.Pustejovsky,1995,The Generative Lexicon,Cambridge,MA:The MIT Press.

[7] B.Smith,1998,“Basic concepts of formal ontology”,in N.Guarino(ed.),Formal Ontology in Information Systems,pp.19-28,Amsterdam:IOS Press.

[8] 陆俭明,“隐喻、转喻散议”,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年第32卷第1期,第44-50页。

[9] 任俊舒,吴炳章,吴明会,“例示与细化:以‘吃食堂’为例”,世界汉语教学,2014年第28卷第2期,第181-188页。

[10] 任鹰,“‘吃食堂’与语法转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0年第3期,第59-67页。

[11] 沈家煊,“转指和转喻”,当代语言学,1999年第1卷第1期,第3-15页。

[13]宋作艳,“汉英事件强迫之比较研究”, 语言暨语言学, 2014年第15卷第2期,第199-229页。

[12]宋作艳,现代汉语中的事件强迫现象研究——基于生成词库理论和轻动词假设,2009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博士学位论文。

[14] 王寅,“构式压制和词汇压制的互动及其转喻机制”,外语教学与研究,2013年第45卷第5期,第657-668页。

[15] 吴淑琼,“国外语法转喻研究述评”,外语研究,2012年第1期,第45-53页。

[16]杨成虎,语法转喻的认知研究,2010年,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17]袁野,“构式语法、语言压制现象及转喻修辞”,当代修辞学,2010年第3期,第40-48页。

[18]张立飞,“论频率对语言结构的建构作用”,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33卷第6期,第8-14页。

[19]张秀松,“从生成词库论看汉语词的逻辑多义性”,北方论丛,2008年第3期,第52-55页。

(责任编辑:罗心澄)

Abstract

As a general cognitive style,metonymy is attracting more and more scholars'attention.But the type mismatch which is the basic problem in metonymy has not been properly resolved.After the analysis of the traditional solutions(argument coercion,predicate transfer),we point out that,in an expression,as long as the predicate does not change,the referent object of noun argument will not change.As for the reason that caused the type mismatch,it is due to the change of semantic type salience.Take an argument as an example,which part should be highlighted and which part should not that depend on the predicate other than the argument itself.In general,different predicate will highlight different part of the argument.In order to describe the subtle changes of semantic type,we adopt subsumption operation which is commonly used in algebra.At the same time,this method is further revised and improved.

A Formalized Description of Metonymic Type Mismatch

Enxu Wa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Qufu Normal University
wangbush000@126.com
Chongming D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dchm@bnu.edu.cn

B81

A

2015-01-12

本成果受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编号13BYY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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