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红军“大管家”,给主席送过救命粮
2016-10-06
过完草地,粮剩得不多,好多人也走不动了。当时红军在没有违反纪律的情况下把粮食筹到,不是杀、不是抢,是好好说话、给钱,没钱就写条子。
杨至成之子 杨子江 口述
南方周末记者 滑璇 苏永通 采写
上黄埔军校的进步青年
父亲一辈子都在跟后勤打交道,战时他是后勤的行家里手,解放后脱离了一段,最后还是做后勤。
父亲也打仗,参加过八一南昌起义,在井冈山时当过连长,因为受伤就留在那了。毛主席说,父亲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让他做了个井冈山留守处主任,就是管理粮食、伤员、服装等军需供应。
他接触后勤工作,其实还要更早。高小毕业,他就到贵阳念甲科农业学校,学的养蚕专业。受到“五四运动”影响,他想实业救国。后来在家养蚕失败,转去投奔他的舅舅,在重庆的川滇黔联军做了军需上士,相当于管连队伙食账目的司务长。
父亲后来上了黄埔军校。那时黄埔军校有很多共产党员,父亲受到了革命思想教育。因此,1927年春,他决定加入中国共产党,并随贺龙的二十军参加了8月的南昌起义。
在参加湘南起义及后来的反围剿中,父亲受了伤,才被安排管理给养和医药供应。后来有人总结父亲创造了红军后勤工作的“六个第一”:担任了“朱毛”红军的第一任大管家,制造了红军第一身军服,开辟了中国军队第一条邮政通道,建设了中国军队第一个电讯系统,提出了中国军队第一部后勤供给标准,创办了第一所军事后勤学校。
第一个“第一”其实就是副官长的职务,管理领导生活。被任命为总供给部长兼政治委员后,所有的后勤保障都归他管。在他的任内,又有了第二个“第一”,红军穿上了自己的军装。
后勤保障从哪儿来?一是没收富人或贪官的家产;二是作战缴获;三是帮助老百姓种田,自己搞生产。一些爱国民主人士也给赞助,但最主要还是靠群众的支持,打土豪。军工也搞得很好,当时就有二十多个兵工厂。
不过长征前,父亲被撤了职。因为李德来到瑞金后老想吃西餐,可咱们这儿没有,他老是向博古告我爸的状。
最好的招待就是把乡亲们请回来
长征刚开始,李德没想走这么远,八万多红军,一万挑夫,抬着粮食、军械、印刷机、兵工厂的机床。过湘江时,损失很大。到了贵州,那些笨重的机器才彻底扔掉。在贵州、湖南、广西交界的黎平,中央开会(史称“黎平转兵”)确立了新的红军战略方向。黎平会议也为遵义会议打下了基础。
就是在黎平,周恩来把我父亲叫了过去,半开玩笑地说,你算是到家乡了,拿什么招待我们?父亲生在三穗,当时叫邛水,还得往北一百多里。周恩来说,红军一来,不了解红军的老百姓都跑了,不用你招待我们,最好的招待,就是把乡亲们请回来。
聊天时,周才知道父亲是侗族,就让父亲牵头做群众工作。贵州管穷人叫“干人”,父亲就用土语说红军是干人的队伍,我也是当地人。人家听到乡音很亲切,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乡亲们就回来了。这样,红军的吃住问题才算解决。
从黎平继续往西到了遵义。最早进遵义的就是我父亲,他们不仅要向群众宣传开辟道路,还要筹集粮草供应军队。各个领导住的房子,都是我父亲找的。国民党师长柏辉章的别墅,就被选作遵义会议会址。
遵义会议后,父亲被任命为先遣工作团主任。根据长征的特点,不能搞大的保障,所以总供给部撤销了。先遣团根据实战需要,重新调整后勤,设立宣传科、罚没科、保管科等。
当时,刘伯承是先遣队司令,他俩经常在一起。我父亲走在前面,办完事向司令员汇报。他们化装,穿着老百姓衣服,带着短枪出门。有一次,父亲和七八个人在前面开路,意外碰上了一个连的国民党士兵。父亲是老兵,有经验,让大家别动别说话,把枪坐在屁股底下,自己用乡音解释“我们是逃荒的”。当时,他们几人穿得破破烂烂的,瘦得脱了相。国民党士兵信以为真,父亲和战友们成功地骗过了敌人,这种险情遇到过很多次。
“彝海结盟”的具体工作就是先遣工作团做的。刘伯承跟彝族小叶丹拜了把子,顺便调解了彝族部落间的矛盾,说彝族不打彝族,红军不打彝族,彝族不打红军,咱们都是一家。这样红军顺利穿过彝族区。
放上银元 写个条子
值得一提的是过雪山。往川北、甘肃的路上有座夹金山,海拔四千多米。他打头阵,向当地老乡了解情况。老乡说夏天山下热得不行,山上冷得不行,要去就得穿毛衣,喝烧酒,吃辣椒。后来父亲收集了好多羊皮、羊毛,做成毛衣毛背心。中央纵队的许多战士有了羊皮袄,身上还背了几个辣椒。
然后是草地。毛尔盖地区很荒凉,老百姓因为国民党的反动宣传大部分跑了,牛羊也赶到山里。父亲苦口婆心做工作,说红军和国民党不一样,还帮忙挑水扫地看病。老百姓发现红军态度和蔼可亲,很多就回来了。
过草地必须准备粮食,但筹粮艰难。收青稞,用打土豪得来的银元高价买粮,还是不够。8月的一天,周恩来把父亲叫了去,限他一周之内筹到八万斤粮食。据开国少将罗通回忆,他当时悄悄劝父亲别答应,粮食收得差不多了,去哪找?父亲不理,说周主席放心,我来想办法。
父亲带着工作人员,通过当地百姓到附近的几个大寨子。他选了一个寨子筹粮。土司一看部队来了,马上吓跑了。一个奴隶告诉父亲埋粮的地方,里面有青稞十四五万斤,大量虫草、酥油、奶酪。父亲取走了80000斤粮食、8000斤酥油和2000斤奶酪,超额完成任务。临走时,父亲留下900块银元和一张条子,说红军北上路过此地,急需粮食,给你付钱;钱不够的,革命胜利后,拿着条子找当地政府。
过完草地,粮剩得不多,好多人也走不动了。当时红军在没有违反纪律的情况下把粮食筹到,不是杀、不是抢,是好好说话、给钱,没钱就写条子。那时候很不容易,不给钱、不给条子不行。这些情况罗通也在回忆录里讲过。
主席回请我们家吃了个饭
因为粮食不多,主席把口粮给了工作人员。后来,走着走着就晕倒了。周恩来第一时间叫父亲带着口粮赶过去,给主席送饭。父亲是管后勤的,虽然粮食不多,肯定也会存一些,用在关键时刻。
口粮其实很简单。可能有糌粑,一般人吃不惯,也有晒成干的牦牛肉、羊肉。过云南宣威的时候,先遣团没收、购买了十几万根火腿,堆满了几大间屋子。几万人的部队足足吃了三天,临走时,每人还背了一两根。
从草地出来,红军恢复了一方面军编制,父亲就当了一方面军供给部长。在延安也是搞后勤、搞生产。后来父亲身体不好,主席让他到苏联养病学习,那是1938年6月,已经开始抗日了。1941年他想回国,但因苏德战争爆发,日本封锁边境线,父亲被迫滞留蒙古,历尽千辛万苦,1945年才回到莫斯科。1946年1月,他和李立三坐飞机到哈尔滨的四野驻地,还是管后勤。
父亲和主席革命情谊很深,还有过救命饭的渊源。新中国成立后,有一次晚上11点了,父亲还被叫到中南海受接见。后来主席还专门请我家吃了个饭。我自己分析,这可能是报答长征中送过去的救命粮吧,因为主席请人到家吃饭,很少见。
(南方周末实习生朱岱临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