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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与歌剧

2016-09-30欧南

歌剧 2016年5期
关键词:喜歌剧奥赛罗威尔第

欧南

[歌剧内容]奥赛罗是威尼斯公国的一员勇将,他与元老的女儿苔丝德蒙娜相爱。但由于他是摩尔人,婚事未被允许,两人只好私下成婚。奥赛罗手下有一个阴险的旗官伊阿古,一心想除掉奥赛罗,他先是向元老告密,不料却促成了两人的婚事。他又挑拨奥赛罗与苔丝德蒙娜的感情,说另一名副将卡西奥与苔丝德蒙娜关系不同寻常,并伪造了所谓定情信物等。奥赛罗信以为真,在愤怒中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当奥赛罗得知真相后,悔恨之余拔剑自刎,倒在了苔丝德蒙娜身边……

在上一期,我们了解了罗西尼的歌剧《奥赛罗》。当威尔第的歌剧《奥赛罗》问世后,罗西尼的同名作开始逐渐被人们遗忘。所谓的优胜劣汰,是不可避免的法则。和罗西尼的作品相比,能配得上莎士比亚这部伟大悲剧的,也就是威尔第的这部歌剧了,它被视为威尔第晚年最伟大的杰作。

通俗的作品

我们来看一看《奥赛罗》演出时的盛况,就能感觉到当时的观众对这部歌剧的上演,是充满怎样的期待。《奥赛罗》上演前夕,整个城市就已经被《奥赛罗》所深深打动,到处都在谈论着《奥赛罗》。当时的米兰,除了本地人以外,宾馆里也云集着前来看歌剧的外地人,还有许多人由于没有买到票,站在斯卡拉歌剧院门口碰运气。当演出结束以后,狂热的人群依依不舍,像迎送英雄一样把威尔第送回宾馆,这种情境就像当年威尔第的《纳布科》演出时的那种狂热。意大利人是不会吝惜他们的热情的,他们是这个地球上最懂歌剧的人,也是最热情的观众,只要你能用作品打动他们,就能获得帝王一样的荣耀和尊敬。威尔第做到了,他是歌剧史上少数几个荣耀一生的作曲家。

在歌剧史上,意大利歌剧总能想方设法地为观众考虑,他们没有什么而深的首乐理论,但作品却能感染人。早在18世纪,在法国就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喜歌剧之争”。而争论的焦点正是出于音乐观念上的——保守神圣的传统和自然的人性之争。最后这场争论以卢梭为代表的支持喜歌剧派获胜而结束,从此开创了歌剧史上的“喜歌剧”时代。意大利歌剧以其幽默、诙谐、市民化的风格占据了歌剧艺术的半壁江山,虽然意大利歌剧不时地被一些严肃的作曲家所诟病,但不可否认,这种诟病多是出于观念上的冲突。而真正学到意大利喜歌剧精髓的则是莫扎特,这个生来喜欢恶作剧的天才并没有被貌似的高贵所迷惑,人生来就是需要欢乐的,哪怕这种欢乐的背后是眼泪和痛苦。

有意思的是,在意大利喜歌剧风靡欧洲的时候,作为19世纪意大利最伟大的作曲家威尔第却并没有写过多少喜歌剧作品。自从早年创作了喜歌剧《一日之王》后,由于妻子和孩子不幸去世,过度的忧伤使得威尔第放弃了喜歌剧的创作,直到他晚年才又创作了一部喜歌剧《法尔斯塔夫》。虽然威尔第由于个人情感的原因没有更多地涉及到喜歌剧领域,但他仍然延续着意大利歌剧的传统。在很多歌剧中,那些优美的咏叹调比之诙谐的喜歌剧更能感染听众,即使在晚年所创作的另一部严肃悲剧《奥赛罗》中,威尔第已经放弃了震撼人心的旋律,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戏剧性,同样征服了挑剔的意大利观众。这里,我们不能不佩服威尔第的魔力,他总能用恰到好处的方法,使音乐和观众之间达成奇妙的默契。不同于他的对手瓦格纳,瓦格纳一生没有找到这种平衡点,虽然从音乐上来说,瓦格纳比威尔第更有开拓精神和创新能力。

对于威尔第的这部歌剧,似乎有必要引用一段音乐史学家亨利·朗格说过的话:“《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是可以加以概括的,但《奥赛罗》则永远不能。因为‘静止就是沉默,命运不是以语言武装起来的,它逃避一切文字,它只是在一切情节、一切语言、一切姿态的总和中表现出来的。所以威尔第的象征并非意味着这个或者那个意义的象征。它意味着一切,而不是任何具体的事物,它们是属于音乐的象征,而不是属于智力的象征。”

这段精确的论述虽然针对的是《奥赛罗》,但基本上可以概括威尔第整个创作生涯的基本风格。对不太了解音乐的人来说,朗格的评论多少有些费解。现在,当瓦格纳那些冗长的歌剧渐渐地退出了人们视线的时候,威尔第却是歌剧界的常青树。时代可以证明人性的东西才是不朽的,而理论不过是一件时髦的大氅。限于篇幅,我们无法更多去谈论当时歌剧界的状况,朗格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威尔第所要刻画的是人类的情感,它是活生生的事实,而不是一个可供玩味的高深戏剧理论。

在19世纪后期的歌剧中,瓦格纳式的歌剧几乎完全统治了欧洲的舞台,而威尔第基本上被认为是一个在创作上有继承,但在理论上并无建树的歌剧大师。除了在意大利本土以外,外界的恶意抨击并不鲜见。在俄罗斯,民族乐派的精英们,如巴拉基列夫、鲍罗丁、穆索尔斯基等都不喜欢威尔第。瓦格纳更是对威尔第一直保持着狮子对蚊子般不屑一顾的态度,甚至骂威尔第是一个“下流家伙”。德国指挥家汉斯·冯·彪罗干脆指责威尔第的作品是垃圾,虽然事后他改变了看法,并恳求威尔第原谅。不过,同行之间恶意的评价在多少程度上是真实的是个问题,艺术家之间的相互谩骂可以增加佐餐的趣味,不可真当一回事。然而在意大利,威尔第被视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象征,“威尔第万岁”成了一句妇孺皆知的口号。因为事实上,自罗西尼、多尼采蒂以后的若干年里,意大利本土没有一个作曲家可以和威尔第抗衡。其他重要的作曲家如蓬基耶里、博依托、乔尔达诺等,只有一两部歌剧得以传世,和威尔第大量水准均衡的歌剧作品无法相比。

威尔第晚年的巨作

1871年,当威尔第完成了《阿依达》之后整整15年,除了一部《安魂曲》以外,威尔第未曾写出过其他歌剧。1875年,在给朋友的信中,威尔第不无愠怒地说自己的稿债已经全部偿清,这辈子再也没有义务为任何人作曲了。或许因为威尔第出生在农村,对土地有着与生俱来的眷恋,在中年的时候,他在圣·塔戈塔购买了土地,过着晴耕雨读的农夫生活。或许也是因为早年极度痛苦曲折的经历,使得威尔第对人生的看法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威尔第一直非常喜欢莎士比亚的戏剧,曾经写过《麦克白》,并曾经试图谱写《李尔王》,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动笔。但在威尔第的晚年,他却根据莎士比亚的戏剧谱写了两部杰作,这就是《奥赛罗》和《法尔斯塔夫》,歌剧的脚本都出自作曲家、剧作家博依托之手。作为作曲家的博依托现在似乎已被人们淡忘,虽然他曾经也严厉批评过威尔第,但在作曲才能上却远远不能和威尔第相比。博依托最出名的歌剧是《梅菲斯托费勒斯》,这部剧在上演时遭到惨败,因为这部歌剧并无多少天才之处,它只是一种概念化的图解,对人性被魔鬼勾引而堕落的行为进行缺少深度的解读。对于喜欢世俗生活的意大利民众来说,缺少火一样浓烈激情的作品是难以满足他们的,哪怕被理论家们斥为浅薄,也奈何不了天性喜欢热闹的意大利民众。毋庸讳言,作为脚本作者的博依托确实十分出色,否则,也请不动威尔第。意大利作曲家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群体,在他们身上并无贝多芬、瓦格纳的那种德国式的强悍,但他们天性热爱生活,为了生活可以放弃一切。罗西尼也是在中年的时候,创作戛然而止,到巴黎享受快乐的人生去了。威尔第似乎也是这样,功成名就之后,便开始惬意享受安宁的田园生活。

威尔第之所以重新出山,喜欢莎士比亚当然是一个因素,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出版商朱利奥·李科迪的竭力撮合。威尔第的一生其实还是非常幸运的,在歌剧创作的中期,他遇到了皮亚威这样一个出色的剧作家,而在他生命的暮年,他又遇到了博依托。或许是因为威尔第,博依托变得十分谦逊,他愿意倾听意见,并认真修改剧本。在《奥赛罗》中被认为最出色的是对于第一幕的改写。在莎士比亚的原作第一幕中,威尼斯街道对话和奥赛罗在威尼斯议事厅的辩白,显然不适合歌剧的舞台。在歌剧中,博依托将它设计成了奥赛罗在狂风暴雨中凯旋,而民众的欢呼伴随着奥赛罗英雄般的入场,人物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当威尔第的音乐以极其嘹亮的铜管引出奥赛罗这个被放大的人物时,歌剧第四幕那哀婉的小调陡然使得悲剧变得更加的沉郁,这种对比太强烈了。

充满戏剧张力的歌剧

奇妙的黑与白的对比,孔武有力的鲁莽和诗意般的脆弱,使这部戏形成了强烈的戏剧张力,甚至令人有荒谬之感。这完全是两个不同层次的弱者之间的不幸结合。奥赛罗长于战事,但缺少细腻的智慧;苔丝德蒙娜天真有余,像个柔弱的天使,她的不幸是因为崇拜,因崇拜而丧失了判断,苔丝德蒙娜有着天使一般童真的性格,最终却被一双鲁莽的手所摧毁。莎士比亚似乎始终钟情这样的女子,又如奥菲莉亚(《哈姆雷特》),她们的死都源于纯情、优雅和天真。

意志刚强的英雄赞歌和柔美纤弱的少妇哀叹形成强烈的戏剧反差,在威尔第的这部歌剧中,我们始终可以感受到这种命运的力量和强烈的悲剧要素。在威尔第的歌剧《命运之力》中,我们曾经感受过这种令人紧张不安的节奏。而在《奥赛罗》中,这种等待变成了一种痛苦的煎熬,当苔丝德蒙娜唱起那首令人心碎的咏叹调“杨柳歌”时,它预示了一个柔弱生命的终结。死亡或许并不可怕,而当死亡被预知的时候,悲剧才显示出它真正的残酷。威尔第在这部歌剧中,摒弃了他以往歌剧中运用大量优美旋律的手法,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戏剧张力。

值得关注的是,在《奥赛罗》这部歌剧中,作为配角的伊阿古的分量显得非常的重。细心的观众不难看出,奥赛罗其实是个没有个性的概念性人物,作为戏剧的主体,他必须出场,缺了他不成戏。而作为重要配角的伊阿古,其实是真正的主角,他拥有人类一切阴暗的本质一险恶、狡诈、智慧、嫉妒,并成功导演了一出悲剧。

美国著名音乐评论家勋伯格在评论这部歌剧时说:“在《奥赛罗》这部最伟大的作品中,威尔第糅进了他毕生学到的所有东西。他有着最棒的歌词,他史无前例地把狂喜和悲悯的结合体倾注到歌剧里。在《奥赛罗》中没有一个差的经过句,没有一个不协调的动作,歌剧就是一个语言、动作和音乐的混合体……《奥赛罗》远不止是独唱曲和合唱曲的合集,它是一部从头到尾经过艺术安排的歌剧,每一个要素精心地结合起来,形成统一的整体。”《奥赛罗》是另一角度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它们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人性内在的那种不可名状的冲动,悲剧实际上是这种冲动的产物,它超越了人的理性和知识修养,并一直延续在我们的生活中,成为跨越时代的不可遏制的命运动机。

《奥赛罗》于1887年上演于斯卡拉歌剧院,获得空前的成功,有评论甚至认为这是意大利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件。狂欢的人群高喊着“威尔第万岁”,通宵达旦在街上庆祝欢呼。当时还年轻的大指挥家托斯卡尼尼在听了《奥赛罗》后,激动地将母亲从床上拖起来,和他一起高呼“威尔第万岁”,足见这部歌剧巨大的震撼力。

《奥赛罗》是威尔第晚年厚重风格的代表作,意大利歌剧传统的一些因素在这部歌剧中被真正剥离了,歌剧的凝重使它没有通常的那种煽情的成分。《奥赛罗》更像是一部具有古希腊庄重风格的大戏剧,而奥赛罗演唱的难度至今仍是对戏剧男高音的一次艰难的考验,重要的不在于歌手如何去塑造这个角色,而是让听众从奥赛罗这个角色中,感到一种张力,一种鲁莽的、扭曲的原始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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