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印尼佐科政府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

摘要 “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是印尼佐科总统就治国理政而提出的一个总体规划，战略意涵是以建设海洋强国为核心目标，利用印尼的独特地缘战略地位，发展海洋经济，维护海洋安全，开展海洋外交，重塑地区海洋秩序，全面提升印尼的中等强国影响力。受不确定性因素限制，新构想实施过程中将面临建设资金短缺、海洋安全能力不足以及海洋认同薄弱的挑战。“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具有地缘政治的高敏感性，引发了区内外大国的高度关注和回应，对东亚海权博弈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应该重视与印尼“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战略对接，以推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的进程。

关键词 全球海洋支点 海洋政治 印尼

在2014年11月缅甸首都内比都举办的东亚峰会上，上任不久的印度尼西亚新总统佐科·维多多（Joko Widodo）提出了“全球海洋支点”（global maritime nexus） 构想。这一构想涉及政治、经济、外交、军事等领域，被认为是“印尼在原有经济发展规划基础上的增量改革”，成为今后一段时期印尼建设海洋国家的政策规划。张洁：《“一带一路”与“全球海洋支点”：中国与印尼的战略对接及其挑战》，载《当代世界》，2015年第8期，第38页。对印尼发展而言，新构想无疑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涵，不仅意味着印尼的国家发展重心将由陆地逐步转向海洋，经济发展范式也开始向海洋经济转型，而且也将对东亚地区海洋战略生态的变化和大国的海权博弈产生重要影响。

对此，本文探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全面认识佐科政府提出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这一构想的战略目标是什么？有何战略意图？未来会面临哪些挑战？区内外主要大国对这一构想有什么反应？这些问题对我们理解印尼佐科政府的外交政策以及推进我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本文首先对“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战略意涵进行探讨，着重分析佐科政府制定这一构想的目标设定和战略意图；接着从印尼国内政治进程以及外部环境等方面剖析构想在实施过程中的动力来源及可能面临的挑战；然后是讨论印尼周边的一些大国对“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认识和反应；最后指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与我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对接的意义以及我国的应对措施。

一、“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战略意涵

“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是佐科政府致力于把印尼打造成为21世纪印—太地区海洋强国的总体规划，具有丰富的战略意涵，无论对印尼发展还是对东亚政治都会带来巨大的变化和冲击，因此我们需要对这一构想的战略目标和意图进行分析，以全面认识佐科政府治国理政的基本理念和战略规划。

（一）目标设定

“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最初来自于佐科在总统竞选过程中提出的有关竞选理念和纲领，在成功当选后，便发展成为新政府治国理政的战略规划。印尼佐科总统提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他对印尼国家发展现状和未来战略选择长期思考的结果。根据印尼媒体报道的信息来看，佐科总统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主要内容有五个方面：其一，树立海洋文化理念。印度尼西亚位于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交汇处，又是一个海洋群岛国家，海洋对印度尼西亚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或者说民族的繁荣和未来将与海洋认同和开发息息相关。其二，管理好海洋资源，发展海洋渔业，实现海洋的“粮食安全”和主权。其三，通过重点建设港口、航运和海上旅游等，大力发展印度尼西亚互联互通和海洋经济。其四，在海洋外交方面，重点加强与各国海洋安全合作，妥善处理领海争端、打击非法捕捞和海盗、滨海主权以及海洋环境保护。其五，加强海上防御力量，保护国家领海主权完整和海洋资源，维护区域海洋航行安全。对于“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内容，印尼学者的文献有所介绍，可参见：Adelle Neary， “Indonesias global maritime nexus，” strategic review， January-March 2015，Adelle Neary，“Jokowi spells out vision for Indonesias‘global maritime nexus，”资料来源：http：//csis.org/publication/southeastasia-scott-circle-jokowi-spells-out-vision-indonesias-globalmaritime-nexus#commentary。这五个方面就是佐科政府对未来几年印尼发展方向的基本设想，涵盖海洋文化、海洋经济、海洋外交与海洋安全等方面，涉及领域十分广泛，因而具有全面性、战略性和长远性的特点。

从上述五大支柱可以看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战略目标就是要充分利用和发挥印尼独特的海洋区位优势，加大对外招商引资力度，大力开发海洋资源，积极推动海洋基础设施建设，全面发展海洋经济；同时利用中等强国身份，灵活开展海洋外交，尝试解决海洋边界争端，重塑印—亚太地区的海洋秩序；另外，不断加大军事投入，改进和升级军事装备，全面提高海军实力，努力维护印尼和东南亚的海洋安全。Pandu Utama Manggala，“Rethinking Indonesias global maritime axis，”The Jakarta Post，March 22，2015.总之，通过多管齐下，佐科政府希望把印尼建设成为一个具有广泛国际影响力的海洋强国和中等强国。

为了实现上述战略目标，佐科政府上任以来，在经济、外交和防务等领域推出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在产业政策方面，以海洋为轴心发展海洋经济，大力推动造船工业发展，鼓励地方和企业发展海运、河运；同时，积极发展“海上高速公路”项目，重点发展海上互联互通项目，带动海、陆、空和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支持东部地区发展，降低物流成本，实现经济增长目标，促进经济发展和改善民众生活水平。Brad Nelson and Yohanes Sulaiman，“The Implications of Jokowis Global Maritime Axis，” Strategic Review，April-June 2015.在引进外资方面，印尼新政府不断改善投资环境，建设海洋工业园区，努力扩大海洋产品出口，加快海洋潮汐、风能等新能源建设，推动海洋旅游业发展。在外交政策方面，印尼以东盟为中心，务实参与亚太区域多边合作机制，发展与中国、美国等大国的稳定和平衡关系，印尼希望能够在维持其在东盟中心地位的同时，也渴望在环印度洋协会中发挥更多的作用。在防务政策上，印尼正在推动防务变革，基于陆地的防务向基于海洋的防务政策转型，另外，印尼也注重与印度加强在印度洋安全事务上的合作。I Gusti Bagus Dharma Agastia，A. A. Banyu Perwita，“Jokowis Maritime Axis： Change and Continuity of Indonesias Role，” Journal of Asean Studies， Vol. 3， No. 1 ， 2015， pp. 32-41.这些政策是印尼新政府有效落实和推进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体现，同时也反映了佐科总统把这一构想作为执政重点的坚定决心和意志。

（二）战略意图

佐科总统提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既是基于印尼国内发展进程中的结构性困境提出的新治理思路，又是对区内外大国对东亚海权激烈博弈理性认识的产物；一方面展示了新政府长远的政治抱负和国际视野，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印尼有意利用自己的海洋国家属性，把海洋和海权作为战略杠杆，以此抬升印尼国际地位的战略考虑。换言之，印尼的主要意图在于通过重新认识海洋，发现海洋，利用海洋，试图重塑海洋国家身份，强化中等强国身份，提高印尼在地区和全球事务中的战略存在。

一是发挥海洋大国的作用，提高印尼的国际战略地位。众所周知，印度尼西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海洋国家，它位于亚洲东南部，地跨赤道，居于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海洋国土面积达630多万平方公里，海岸线总长54716公里，由17508个大小岛屿组成，其中约6000个岛屿有人居住，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岛国家，素有“千岛之国”的美誉。李双建主编：《主要沿海国家的海洋战略研究》，北京：海洋出版社，2014年，第240页。正是凭借独特的海洋地理位置，印尼掌握着印度洋进入太平洋的战略交通要道，地缘战略价值十分重要，是21世纪诸大国海权博弈中不可忽视的战略力量：一方面，印尼与马来西亚、新加坡一起掌控着马六甲海峡，扼印度洋进入南海的咽喉；另一方面，它夹于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掌握龙目海峡、望加锡海峡和巽他海峡，扼印度洋北部与西太平洋交通的咽喉；还有，印尼是东盟十国中实力最强的国家，在东盟一体化进程中都是积极的“领头羊”，对东盟共同体建设和地区争端有较大国际影响力。就亚太范围而言，印尼置身于中、美、俄、日等亚太四强国的直接对抗之外；就东南亚区域而言，印尼又保持相对灵活，独立在战略形势复杂的南海争议之外，与该地区各国的纠葛相对较少且相对简单。李双建主编：《主要沿海国家的海洋战略研究》，北京：海洋出版社，2014年，第240-241页。因此，印尼拥有得天独厚的战略条件，向海洋发展的条件比较优越，可以在海洋世纪中发挥自身独特的战略影响力。

印尼的现实国情与地理属性决定了国家身份的多元性和复合性，它既是东南亚最大的国家，也是一个典型的海洋国家，同时在国际事务中还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中等强国。它是“印尼对自身区域大国、中等强国及海洋强国是三种主要身份自我认知的结果，是这三种身份的历史承续使然，同时也是佐科政府权衡前两者实践不足，旨在平衡印尼区域经济与安全能力，协调国内、区域与全球实践，以谋求战略互构的结果。”李峰、郑先武：《历史承续、战略互构与南海政策——印尼佐科政府海洋强国战略探析》，载《太平洋学报》，2016 年第1期，第63页。佐科政府提出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就是彰显和突出印尼的海洋强国、中等强国以及区域大国的三种国家身份。正是基于对自身身份的清醒认识，佐科政府在“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中特别突出海洋国家的身份，想通过重建海洋强国来强化中等强国和地区大国身份，为印尼走出一条新的发展道路。

二是打击海盗，维护海洋安全。21世纪初期东南亚海域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因素增多，海盗、海洋恐怖主义、海上极端暴力和偷渡、贩毒等其他海上跨国界犯罪活动日益活跃，对东南亚的海洋安全构成了现实的威胁，并引发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在这些问题中，海盗问题尤为突出，成为困扰东南亚各国的棘手难题。由于海洋面积广阔，加之东盟各国海洋执法能力有限，导致海盗滋生，经常发生武装袭击商船事件，而印尼则是一个海盗重灾区，“印尼附近海域是海盗和海上武装抢劫案件最猖獗的地区”。许可：《当代东南亚海盗研究》，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75页。权威统计资料显示，“在2003年头9个月内，东南亚海域一共发生了271起海盗抢劫事件，其中印尼海盗最为猖獗，归到他们名下的共有87起。”君玉离、木尹编著：《历史不忍细看》（上），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年，第181页。2008年到2014年间，印尼海域的海盗攻击数量不断上升，2013年竟然高达90起（见图1）。但是印度尼西亚海洋安全巡防力量非常薄弱，经常面临人员有限、经费短缺、执法装备不足的困境，所能做到的极其有限，“只是停留在群岛水域、领海和内水范围内执行监控武备和货物走私、海上毒品交易和人口贩卖活动，在有限范围内对监管破坏海洋环境及渔业和旅游资源行为的水平上，根本无法胜任有效打击海盗和海上武装抢劫的任务。”冯梁主编：《亚太主要国家海洋安全战略研究》，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2年，第200页。面对日益增多的海洋非传统安全威胁的挑战，印尼的海洋安全执法需求与现实能力不足的矛盾不断上升（见图1和图2），从而使东南亚海洋运输航线存在安全隐患，影响东亚经济的增长与繁荣。

三是完善和修建海洋基础设施，实现海洋互联互通。印尼岛屿众多，各岛屿之间的交通联系大多依靠传统的航运，但是由于港口等基础设施落后，导致岛屿之间的沟通联系受到限制。佐科政府认识到，建设海洋国家，促进经济发展，必须推动海洋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印尼各岛屿之间的互联互通。为了实现印尼各岛屿之间互联互通的目标，佐科总统提出了 “海上高速公路”（maritime highway）概念，这一概念要求印尼成为联结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通衢，同时对印尼国内的上万个岛屿进行有效的交通联系，改变偏远各岛屿居民“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这项工程如果得以顺利实施，那么将为印尼带来巨大经济发展收益。印尼政府计划未来五年投入巨资新建或改建各类公路铁路8600公里，49座大坝，35000兆瓦的发电站以及24个商业港口、1481个非商业港口以及采购相关船只。Winarno Zain，“President Jokowis Infrastructure Projects： Quantity vs Quality，” The Jakarta Post，February 23，2015.落实这些基础设施建设项目，需要大量建设资金，但是印尼缺乏建设资金，这对国外投资者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商机。由于存在巨大商机，佐科总统曾经对支持者表示，“包括中国、韩国和印度在内的有关国家都对我们的海洋支点政策感兴趣，都想与印尼的有关部门建立伙伴关系。”Otniel Tamindael，“Indonesia maritime axis to enhance inter-island connectivity，” Antar News， 15 November ，2014.可见，新政府对今后印尼的基础设施项目的招商引资充满乐观和自信。在佐科政府看来，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就要加大对外引进外资力度，广泛开展海外招商，以“借鸡生蛋”的方式，达到优化海洋资源配置，建立国内统一市场，来实现印尼各岛屿之间互联互通的目标。

四是发展海洋外交，扩展中等强国影响力。无庸置疑，提高印尼的国际影响力一直是印度尼西亚追求的外交梦想，从独立之后的苏加诺总统到现在的佐科总统，印尼历届政府都在为这一目标持续努力。众所周知，印尼是世界中等强国，其人口、经济总量、版图面积在东南亚各国中位列第一，经济总量在世界上位列第16位，而且也是东南亚唯一的G20成员国，未来发展潜力不可小视。“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印尼的经济总量已超过澳大利亚。因为人口是GDP的首要驱动因素，特别是随着技术的普及和资本的自由流动，印尼的经济规模至少是澳大利亚的两倍，随着时间的推移，差距还将进一步扩大。麦肯锡最近的一项研究预测，2030年印尼的经济规模将超过英国或德国。”[澳]保罗·基廷：《亚洲新秩序》，载沈联涛主编：《金融、发展和改革》，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19页。如果预言成真，那么届时印尼将成为世界第七大经济体，可见，无论是在政治、经济，还是在人口和国际影响力方面，印尼都具备中等强国的地位。这一身份为佐科总统制定新的外交政策提供了回旋空间和余地。尽管佐科总统没有外交经验，主要依靠其外交顾问进行决策，但其在制定外交政策方面却表现出难得的强势和自信，Aaron L. Connelly， “Indonesian Foreign Policy Under President Jokowi，” Lowy Institute， October 2014.新政府希望重新发现海洋，认识海洋，利用海洋，为印尼开拓新的空间，争取更多的国际话语。

在“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中，印尼海洋外交的重点就在于提高东南亚区域内解决边界争端的积极性，拓展中等强国外交，构建印—太区域安全框架。Margareth S. Aritonang and Rendi A. Witular， “Jokowi-Kalla hawkish on economic policies，” The Jakarta Post， May 21， 2014.这意味着，印尼外交的重点是推动海洋议题的解决。目前情况下，印尼与周边国家存在海洋资源分配与争夺、合作打击海洋犯罪、解决海洋领土争端等诸多议题，这些议题都比较复杂和棘手，也成为新政府重点要着手解决的优先事项。以国际捕渔为例，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印尼遭受的国际捕渔问题日益严重（见图3），印尼渔民强烈要求政府采用强力手段，保护本国渔业资源，打击海洋违法偷捕等行动。为了保障本国渔民的权益，印尼需要与周边国家处理好跨界捕渔问题，维护海洋渔业资源安全。总之，在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中，印尼佐科总统今后重点将会加强海洋外交，以回应民意诉求。

五是发展海洋经济，提高国际竞争力。海洋经济是印尼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2008年海洋经济产值达到730亿美元，2013年则达到2565亿美元，2008年海洋产业工业数量达到528万人，占全部就业人口的5.11%，Maria Corazon M. Ebarvia， “Economic Assessment of Oceans for Sustainable Blue Economy Development，” Journal of Ocean and Coastal Economics， Vol. 2， Iss.2， 2016，pp.1-29.可以说，海洋经济在印尼经济总量中占据重要位置。近年来，印尼面临的一个现实难题是，经济发展不但没有保持住高速增长的速度，近几年来反而出现了相对停滞的态势。John W. Ellington， “The Indonesia Report：National Landscape， Current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Growth，” http：//isl.smu.edu.sg/sites/default/files/isl_smu_edu_sg/CIL/Indonesia%20CIR%20（Final%20Draft）.pdf.目前，佐科政府把提振经济活力，增加就业机会，提高国民收入水平，统筹经济发展的平衡性，作为治理国政的当务之急。“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把发展海洋产业当作振兴印尼经济的重要突破口。印尼的海洋产业主要由海洋渔业、海洋油气业、海洋交通业、海洋旅游业等行业构成。其中海洋渔业和海洋油气业是印尼的传统支柱产业。在印尼的海洋产业结构中，“海洋渔业和海洋油气开采属于海洋第一产业；海洋油气加工属于海洋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则包括滨海旅游业和海洋运输业。”吴迎新等著：《环南中国海现代产业体系与经济圈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57页。但是由于政府对印尼海洋经济重视不够，导致海洋产业发展缓慢，甚至出现萎缩的情况。在印尼的经济构成中，海洋产业在2004年GDP中占16.2%，2010年则占14.23%，非但没有增长，反而下降了近2%（见表1）。海洋产业的萎缩，一方面导致印尼海洋经济活力不足，成长缓慢；另一方面也引发海洋产业工人失业增多，收入下降，影响生活水平和质量的改善，从而引发对政府产业政策的强烈不满。

根据上述统计资料，在2004—2010年期间，印尼海洋三大产业在国民生产总值（GDP）中的位次分别为第一产业、第三产业、第二产业，其中，四个主要海洋产业的产值占GDP的比重依次为海洋油气业、滨海旅游业、海洋渔业和海洋运输业。同时，印尼的海洋产业发展存在极度不平衡的现象，印尼的海洋产业主要集中在第一产业，对海洋资源的开发还较为原始。海洋油气业包括油气开采和加工，在海洋产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2004—2008年产值占GDP比重的平均值都超过9%，2005年曾一度高达11.39%，但是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海洋油气产业比重在2009年后开始下降，2010年下降到7.77%，比高峰时期2005年下降近一半左右。另外，新兴海洋产业如海洋生物医药、海洋电力等长期陷入停滞，几乎没有得到发展。总体而言，虽然印尼是海洋国家，但其海洋产业结构存在不合理、不平衡的问题，从而导致海洋产业发展后劲不足，影响了印尼海洋经济的整体发展速度与质量。佐科政府提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就是希望通过加快调整印尼海洋产业结构，积极发展其他未来有前途的海洋产业，提高海洋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为印尼海洋经济发展注入新的动能和活力。

二、“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动力与挑战

（一）动力来源

客观地讲，对印尼而言，“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是一个富有新意和远见的战略规划，目标合理，内容充实，措施可行，它既关注了印尼国内的现实需求，也契合了亚太地区海洋政治的变动与大国海权博弈的战略生态，具有全局性和长远性。实施这一新构想，对印尼而言影响深远，意义重大。印尼国内政治精英的坚定意志、基层民众的有力支持以及外部国际环境的变化，成为佐科政府积极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主要动力来源。

第一重动力来自于政治精英的坚定推动。一般说来，国家战略规划的制定与实施，往往都是政治精英大力推动的结果。“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是佐科总统的竞选纲领，也是其向印尼选民许下的政治承诺，因而他必然会全力推动这一战略构想，兑现竞选承诺。佐科·维多多总统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政治家，同时也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新民族主义者”，Edward Aspinall， “The New Nationalism in Indonesia，” Asia and the Pacific Policy Studies， Vol. 3， No.1， 2016， pp.72–82.立场强硬，在政治议题上会坚定使用铁腕手段来捍卫印尼的国家利益。只要他认准了方向，不管面临多大困难和压力，他会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从不轻言退缩。在媒体笔下，他有一种特质，即“始终落实亲民路线；鼓励民众具备自立经济；治理方式着重说服，反对镇压；对下属有违反纪律者行动果断，决不犹疑软弱；没有官僚气息，面对贫困人民十分谨慎；务实，言行一致；尊重上司，获得准许才采取行动；少说话，多做事。”顾时宏：《佐科.维多多当选印尼新一届总统》，资料来源：http：//news.sina.com.cn/w/2014-07-22/221230561880.shtml.这种领导风格使他能够脚踏实地，坚定不移动地推行其理念和政策，在现实中也敢于采取强力手段进行落实。在2014年11月至2015年3月间，经佐科总统授权，印尼海洋渔业部使用强力手段对非法捕渔活动进行打击，以偷猎罪名义炸沉18艘来自越南、泰国、马来西亚、巴布新几内亚以及菲律宾的非法渔船；2015年5月20日印尼又炸掉中国、越南和泰国等41艘非法跨界渔船，《印尼炸毁中越泰菲41艘渔船》，载《新京报》，2015年5月22日。强硬行动引发了一轮地区外交风波，但是佐科总统丝毫没有改变，其决心和意志由此可见其一斑。今后，把“全球海洋支点”构想落实好，取得成效，让印尼人民有感，持续获利，必将成为佐科总统执政的主要任务。

第二重动力来自印尼国内基层民意的强大支持。由于佐科总统来自草根阶层，在印尼国内拥有众多支持者，有较高人气，其提倡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抓住了印尼长期以来被忽视的海洋领域，找准了印尼发展的软肋，具有较强的现实性和可行性，从而获得了绝大多数印尼老百姓的认同。佐科执政以来，印尼晴雨表民调机构最新调查结果显示，民众对佐科总统的满意度达57.5%，《民调结果显示民众对佐科总统政绩满意度不到六成》，资料来源：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4/07/c_127663628.htm.超过半数民众对佐科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表达支持和认可，无疑是政府推动落实这一构想的动力所在，在较高民意的支持下，印尼新政府继续推动这一构想实施的信心和决心大大增强。

第三重动力则是来自于外部环境的刺激。虽然“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是佐科总统对印尼发展的战略设计，但在某种意义上，它实际上是受到外部环境变化刺激的结果。众所周知，21世纪是海洋世纪，海洋在国际政治中的地位日益重要，海权成为控制海洋的战略工具，沿海国特别是大国更加重视海权博弈与竞争。为了争夺海权，世界各国纷纷加大了对海洋的投入，在开发海洋、利用海洋方面掀起新的热潮，特别是一些大国如印度、美国、日本和中国等国在海权上的博弈日益激烈，触动了印尼新领导人的敏感神经，形成了海洋危机感和责任感，提高了对海洋战略价值的认识。出于提高印尼在印—亚太地区安全架构的话语权和影响力的考虑，佐科政府试图通过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达到“一石三鸟”的目的，即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可以改变印尼的发展范式，从陆地型经济转向海洋型经济；提高印尼民众的生活水平，兑现竞选承诺；借助外部力量的争夺，提高印尼的国际声望和地位。

（二）挑战因素

虽然佐科政府雄心勃勃，意欲通过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改变印尼的经济发展困境，建设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中等强国和海洋强国。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在实施这一战略规划时，印尼将可能不得不面临海洋能力不足、海洋外交复杂、海洋文化认同缓慢等三个方面所带来的挑战。Pandu Utama Manggala，“Rethinking Indonesias global maritime axis，”The Jakarta Post，March 22，2015.

首先，建设资金短缺的限制。在“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中，印尼希望建设众多海港或者港口疏浚工程来升级港口基础设施，以加强印尼各岛屿之间的交通联系，促进人员往来和货物流通。2013年11月，印尼政府推出了总价值达473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Indonesian Infrastructure： Tremendous PPP Opportunities，” http：//www.gbgindonesia.com/en/property/article/2014/indonesian_infrastructure_tremendous_ppp_opportunities.php.但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要筹措足够的建设资金，这无疑是对印尼经济能力的挑战。根据现实来看，长期以来海事部门在印尼的国家发展议程中几乎被边缘化了，印尼也没有设立特别的基金来推动基础设施发展。与之相比，为了推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21st century Maritime Silk Road），中国发起成立了一个高达400亿美元的丝路基金（MSF），成立了有57个成员国参与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显然，佐科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存在的资金差距不言而喻。虽然政府希望通过公私合作伙伴（PPP）项目方式达到招商引资的目的，但是由于法律条件不够完善，加之印尼官僚系统存在贪污腐化以及效率不彰等因素，这些项目存在潜在风险，能够对外资产生多大吸引力还是未知数。

其次，海洋外交与安全能力的限制。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群岛国家，印尼运用海洋外交来发展区域性的合作伙伴关系，其要达到两个目标：一要确保它的安全；二要解决它与邻国的边界争端，以显示它在跨国边界争端解决中的领导能力和信誉。要实现这两个目标，印尼必须具备开展海洋外交、维护海洋安全的能力。但是要看到，长期以来印尼的海军能力比新加坡和越南等东南亚小国更加弱小，要做到维护海洋安全并不容易。澳大利亚知名学者休·怀特（Hugh White）等人指出，印尼虽然有大国雄心，但是其外交能力相当低下，处于未开发阶段，致使印尼外交缺少一个清晰的政策目标，Greg Fealy and Hugh White，“Indonesias ‘Great Power Aspirations： A Critical View，” Asia and the Pacific Policy Studies， Vol. 3，No.1， pp. 92–100.从而限制了佐科总统战略抱负的实现。“全球海洋支点”学说并没有真正阐述对东亚海洋通道和咽喉节点的管理。作为世界上最繁忙的海洋要道之一，马六甲海峡是全球贸易最重要的咽喉节点，被誉为全球经济的动脉，但是有报告显示，印尼每年因为非法捕渔和货船违法停泊而损失超过23亿美元。Pandu Utama Manggala，“Rethinking Indonesias global maritime axis，”The Jakarta Post，March 22，2015.因此，印尼与其他沿岸国家加强对马六甲海峡的安全管理，就显得尤为重要。一个很关键的方面是要通过国际海事组织（IMO）加大对海峡使用国的沟通与协调，以敦促这些国家对印尼等国在援助和能力建设方面做出更多的贡献。

印度尼西亚海洋安全政策的特征取决于其所处地理位置的地缘战略价值与自身的海上安全能力。由于地处印度洋与西太平洋交通要冲，印度尼西亚必然受到世界海权强国和地区强国的高度重视。“这种因所处地理位置而引申出来的地缘战略特征却决定了作为独立国家的印度尼西亚绝不可能做出将自身安全托付他国的战略选择。外界环境的必然压力与内在战略的必然选择决定了印度尼西亚在自身海洋安全防务能力不足条件下不得不适度寻求外界合作的政策特点。”冯梁编著：《亚太主要国家海洋安全战略研究》，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2年，第200页。在这种情势下，如果印尼在一些敏感和有争议的问题上采取民族主义立场，那么将可能会破坏印尼与一些国家的双边关系，导致“全球海洋支点”构想难以顺利实施。在“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中，印尼试图扮演一个争端调解者的角色，加大力度介入南海争端，但是由于中国和印尼在纳土纳群岛（Kepulauan Natuna）问题上存在争议，Aaron L. Connelly， Indonesian foreign policy under President Jokowi， http：//www.lowyinstitute.org/files/indonesian-foreign-policy-under-president-jokowi_0.pdf， October 2014.不排除可能引发两国意外紧张。

最后，海洋认同薄弱的限制。众所周知，海洋文化是海洋强国的一个要素，印尼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旨在建设海洋强国，应当重视海洋文化的培育和发展。我国学者管华诗认为，“海洋文化，就是人类缘于海洋而生成的精神的、行为的、社会的和物质的文明化生活内涵。”管华诗主编：《海洋知识经济》，青岛：青岛海洋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58页。根据这一定义，海洋文化的结构包含物态文化层、制度文化层、行为文化层和心态文化层，这种结构的建立和改变都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虽然印尼是一个海洋国家，但是长期以来海洋文化认同没有得到有效建立。佐科政府希望借助“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把印尼的海洋属性强化起来。但是要看到，海洋文化的培育是一个长期渐进的过程，海洋认同不会一蹴而就，因此，嵌入海洋文化则是一个漫长过程，更何况印尼是一个具有多重身份符号特征的国家：一方面印尼是穆斯林国家，另一方面也是世界的中等强国。长期以来，印尼国民对国家的双重身份认同已经固化，很难再轻易接受一种新的身份和文化认同，即使接受，也需要一个长期渐进的过程去适应和改变。“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力图在开发海洋的进程中，重建印尼的新文化认同，把全社会的海洋意识、海洋文化树立起来，以强化印尼的海洋国家认同。但是，文化认同是潜移默化的，具有内在的惯性特质，无法在短期内实现改变。在苏西洛（Susilo Bambang Yudhoyono）总统任内，印尼曾经试图把温和的穆斯林国家身份融入国家外交政策，但是直到他下台，这一做法也没有获得太大成功，伊斯兰教至今也没有在印尼的政策制定中发挥主导性作用，它的角色是只是辅助性的、次要的。海洋强国需要强大的海洋经济为基础，同时也需要丰富和多元的海洋文化为内涵，如果缺乏海洋文化的培育和发展，那么仅凭佐科总统的一己之力，印尼要建成海洋强国的梦想就难免落空。摆在佐科政府面前的一个巨大挑战就是，在尽可能短的时期内有效地建构国民对海洋文化的认同，从而使“全球海洋支点”构想能够扎根文化的丰厚土壤，为印尼振兴打下牢固的文化地基。

总之，印尼“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未来成功与否，取决于佐科政府如何应对上述不确定性带来的诸多挑战。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面临失败的命运，这会让佐科的执政能力受到质疑。印尼学者娜塔莉·萨姆比（Natalie Sambhi）对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前景提出了质疑，主要是由于这个构想将面临着各种风险的挑战，诸如军事现代化与经济建设的经费之争、南海争端的潜在影响、以及渔业资源分配共享等诸多矛盾。Natalie Sambhi，“Jokowis ‘Global Maritime Axis： Smooth Sailing or Rocky Seas Ahead”. http：//www.regionalsecurity.org.au/resources/Documents/SC%2011-2%20SAMBHI.pdf.为了克服前进道路上的困难，实现“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目标，新加坡学者指出，佐科政府需要提高在其领土及其邻近海域提供海洋安全的能力，同时也需要在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规范与制度建设方面取得成果。Emirza Adi Syailendra，“Jokowis Visions of Indonesia as the Global Maritime Nexus： Facing Challenges from the Pacific and Indian Oceans，” January 21， 2015， http：//en.people.cn/n/2015/0121/c90777-8838929.html.制度和规范短缺，将会对打击海盗、处理海洋争端、划分海洋边界带来一定困扰。如果较好地处理上述这些挑战和风险，那么“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实施进展可能会比较顺利，落实成效会比较显著，印尼从陆地向海洋转向的发展范式转型也能够得到有序推动。

三、大国对“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的反应

客观地看，“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具有丰富的战略价值，不仅对印尼重构发展蓝图，振兴印尼经济具有重要意义，而且也会对印度洋和西太平洋地区的海权格局产生微妙影响，自然引起了区域内外大国的普遍关注。美国、印度、澳大利亚和中国等国都非常重视印尼在印—亚太区域架构中的特殊角色和作用。各方都在不断加大在印尼的战略投入，以期能够掌握先机，在大国海权博弈中获得有利地位。

（一）美国

由于印尼扼守东南亚海洋战略通道，对美国海洋利益和亚太再平衡战略有重要影响，因此美国十分重视印尼的地缘政治价值，极力拉拢印尼，以发挥制衡中国的影响力。当佐科总统提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以后，美国希望利用印尼的独特地位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扮演重要角色，发挥应有作用：一方面力争在印尼的防务工业现代化中扮演角色，另一方面也有意支持印尼在地区和全球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美国认为，佐科政府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显示了印尼向海洋进军的战略决心，为美国寻求与印尼巩固安全与防务联系打开了“一个大空间”。

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点就是军事再平衡，因此，美国对印尼的合作主要侧重于防务领域。对此，美国优先发展与印尼在海洋基础设施发展、防务工业现代化以及升级本土防务研发等三个方面的合作。“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提出后，美国一些智库相继提出政策建议，要求美国政府不能再忽视印尼的作用，要抓住印尼建设“海洋支点”的时机，在经济和军事两方面与印尼开展深入的合作，尤其应该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通过PPP的方式加大合作力度。Murray Hiebert ang Phuong Nguyen，“Washington Prepares to Welcome New Indonesia President， with Some Caution，”Southeast Asia from Scott Circle，Vol.6，No.5， 2015，p.3.2010年美国与印度尼西亚建立了全面伙伴关系；2013年6月美国与印尼签订了史上最大的防务合同，美国同意向印尼出售阿帕奇武装攻击直升机和雷达技术转让，价值超过5亿美元。Vibhanshu Shekhar and Joseph Chinyong Liow，“Indonesia as a Maritime Power： Jokowis Vision， Strategies， and Obstacles Ahead，” http：//www.brookings.edu/research/articles/2014/11/indonesia-maritime-liow-shekhar.

必须指出，美国加强印尼与海洋防务领域合作还有另外一种心思，即唆使印尼介入南海争端，试图在南海议题上进一步孤立中国。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学者建议，印尼要充分珍惜自己日益崛起的中等强国身份，要善于把这种身份转化为地区影响力，同时还指出，印尼可以在没有中国主导的地区事务中，彰显自己的战略存在，从而实现自己的外交政策目标。Donald Emmerson，“Indonesia Must Embrace Its Middle Power Status， Emmerson Says，”July 9， 2015， http：//aparc.fsi.stanford.edu/southeastasia/news/indonesia-must-embrace-its-middle-power-status-emmerson-says.与此相呼应的是，印尼外交政策协会的专家建议，印尼应该可以在南海争端中扮演更活跃和积极的角色，以此突显印尼的中等强国地位和影响力。他们认为，印尼是东盟中最大的国家和经济体，同时也是非争端当事国，显然在调解与解决东盟有关国家与中国的南海争端中有非常大的优势，可以发挥作用。Dylan Amirio， “RI can play more decisive role in South China Sea conflict： Experts， ”The Jakarta Post， June 15， 2015.印尼介入南海争端中的行为，其意图就是要彰显印尼的中等强国身份，证实自己在地区安全事务中是一个重要角色。可见，美国把印尼看作是一个重返亚太的战略杠杆。美国企图利用印尼的杠杆功能，达到一箭三雕的目的：其一，借助防务合作，为国内军火商寻找出口市场，巩固与印尼的双边战略关系；其二，扩大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借此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在中国周边构筑新的屏障；其三，保障东南亚重要海洋通道安全，巩固自身的海洋霸权地位。

（二）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是印尼的近邻，但两国关系十分微妙，甚至因为一些特定议题导致双边关系一度出现僵局。20世纪90年代末，东帝汶脱离印度尼西亚独立，印尼认为，“澳大利亚在维和行动中所起的作用构成了对印度尼西亚内部事务的干涉。雅加达的反澳情绪曾一度很强烈，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它进行干涉的方式增强了一种对印度尼西亚不光彩地退出东帝汶的民族羞辱感。”[英]迈克尔·利弗：《当代东南亚政治研究指南》，香港：香港城市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2003年，第254页。作为报复，印尼甚至废除了双边安全协议。加之2013年以来，由于出现海上走私、极端恐怖主义和间谍等一系列事件，两国关系又出现曲折，导致澳大利亚民众对印尼的好感降到几年来的最低点。澳大利亚洛伊研究所（The Lowy Institute）的一份民意调查显示，87%的澳大利亚认为，印尼应该做大力支持澳大利亚打击海上走私的活动；85%的人支持印尼采取有效措施打击伊斯兰恐怖主义势力；65%的人认为印尼应该废除死刑。“The Lowy Institute Poll 2015，”http：//www.lowyinstitute.org/files/final_2015_lowy_institute_poll.pdf.这些数据表明，两国关系存在诸多比较复杂的问题，影响了国民对彼此的认知和好感。

不过，近年来，澳大利亚政府加快实施“转向亚洲”政策，印尼作为澳大利亚的邻国，自然是澳大利亚亚洲政策的重要关注对象。当佐科政府推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后，立即引起了澳大利亚的高度关注。有人认为佐科提出新构想虽然战略清晰，但是面临着国内的诸多不确定性难题。也有学者认为，澳大利亚当局要抓住机遇，促进澳大利亚与印尼关系的改善和发展，并提出了五个方面的建议：Greta Nabbs-Keller，“Strategic Clarity， Political Uncertainty： Prospects for Defence and Security under President Joko Widodo，”Perth USAsia Centre， 2014， http：//perthusasia.edu.au/usac/assets/media/docs/publications/Chapter1_Nabbs-Keller.pdf.其一，考虑到印尼国内对澳大利亚较为不利的政治环境，澳大利亚应该制定风险缓冲战略，以减轻未来的紧张情势。其二，在澳大利亚政府的行政与高级官僚层面，应该优先建立与印尼总统、内阁以及各部首长之间的良好关系。其三，澳大利亚、印度和印尼应该共享民主价值，共同遵守国际海洋法，澳大利亚在有关印度洋的论述中应该体现和强化共有身份和共同安全的目标。其四，澳大利亚的政策制定者应该考虑如何促进与印尼、印度在环印度洋上的三边合作。其五，澳大利亚应该在印度洋海军论坛上采取新的措施推进和加强合作，如“东盟防务部长会议+1”的形式，与印尼的政策进行协调，重点开展不那么紧张的防务外交，以减少区域海洋竞争的烈度。

（三）印度

虽然印度是一个南亚大国，但近年来积极实施”向东看战略” （look east strategy）。印度政府希望通过与东盟国家合作，一方面在亚太区域经济发展中寻找机会，一方面也有制衡中国在亚洲影响力扩展的意图。Anindya Batabyal，“Balancing China in Asia：A Realist Assessment of Indias Look East Strategy，”China Report， Vol. 42 ， No. 2，2006， pp.179-197.印尼和东盟其他国家无疑是印度东向战略的重要目标，莫迪政府更是积极推进这一政策。关于印度莫迪政府的东向战略，可以参见：Danielle Rajendram，“Indias new Asia-Pacific strategy： Modi acts East，”December 2014， http：//www.lowyinstitute.org/files/indias-new-asia-pacific-strategy-modi-acts-east.pdf.Tridivesh Singh Maini ，“Indias ‘Look East Policy Begins with Myanmar，” http：//thediplomat.com/2014/11/indias-look-east-policy-begins-with-myanmar/.新德里和平与冲突研究所高级访问学者巴拉达斯·高夏尔（Baladas Ghoshal）指出，印度尼西亚在印度东向政策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他认为，美国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视角重视发展与印尼关系，印尼的战略地位日益上升，因此印度也必须对印尼的战略角色进行重新审视。印度东向政策的重心就是发展与包括印尼在内的东盟国家的合作关系，建立和发展“新战略伙伴（NSP）”关系。在印度看来，印尼和印度是亚洲两个最大的民主国家，都面临着伊斯兰教激进恐怖主义的威胁，两国可以加强防务与安全合作，并且“可以共同处理中国在东南亚区域的力量投射和亚太地区日益增多的不确定性。”Baladas Ghoshal，“Indonesias Role in Indias Look East Policy，”Asia Pacific Bulletin， No. 38，Washington， D.C.： East-West Center， http：//www.eastwestcenter.org/system/tdf/private/apb038.pdf？file=1&type=node&id=3235.正是出于战略利益的考虑，印度急需在东盟立足的平台和支点，印尼也需要在印度洋与印度开展防务互动，因而两国一拍即合。

在海洋政策中，印度总理莫迪上任后实施了新的海洋战略，在海洋上有更多抱负的政治意愿比以往都要强烈，采取了一个“五步走”的海洋战略，James Holmes， “A 5-Step Plan for a New Indian Maritime Strategy，”July 23， 2015， http：//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5-step-plan-new-indian-maritime-strategy-13403.推动印度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等海洋公域中能够扮演“负责任的和可靠的角色”，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印度政府希望在未来的亚洲海洋安全架构中拥有一席之地，对印尼佐科政府的“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兴趣浓厚，表示要与印尼在南海和印度洋进行广泛的海洋合作。另外，印度也试图利用东盟、10+1等多边机制加强与包括印尼、菲律宾、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等国在内的政策协调与合作，Darshana M. Baruah，“What is Indias Policy on Maritime Asia Australi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shttps：//www.internationalaffairs.org.au/australian_outlook/what-is-indias-policy-on-maritime-asia/.以此维护和加强印度的海洋安全。可以预期的是，今后印度政府将会以东盟为重点，持续推动东向战略，不断加强与包括印尼海军在内的防务互动，扩大印度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并对正在出现的亚太安全架构产生影响，Walter C. Ladwig III， Delhis Pacific Ambition： Naval Power， “Look East，” and Indias Emerging Influence in the Asia-Pacific，Asian Security， Vol. 5， No. 2， 2009， pp. 87–113.以获取在东亚地区的安全话语权。

（四）中国

佐科总统提出“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为中国和印尼两国之间的海洋经济合作提供了契机。当前，中国大力推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这条新的海上丝绸之路不仅具有经济战略意义，而且也具有地缘政治价值，它“以经贸和人文为双轮驱动，以互联互通为内容，以合作共赢为核心，通过以点带线，以线带面，发展面向南海、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战略经济合作带，重点建立海洋合作伙伴关系和人文合作伙伴关系，积极打造以经贸为主轴的发展共同体、以价值认同为基础的文化共同体和以海洋安全为目标的地区安全共同体，努力促进各地区共同发展、共同繁荣和共同安全。”刘雨辰、杨鲁慧：《美国东亚海权战略与中国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基于战略外溢效应视角的分析》，《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因此，中国和印尼的两个战略倡议在目标和内容上都是高度契合的，二者都重视开发和利用海洋，把海洋互联互通作为目标，强调发展海洋经济，促进海洋基础设施建设；同时，两国高层都视对方为自己的发展机遇，彼此高度重视，积极对接。

对中国而言，有学者建议印尼是中国倡导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支点国家。加强同印尼的战略对接，不仅有助于加深中国与印尼的双边关系，而且也可以发展和其他东盟国家的关系，获得进入印度洋，打通向南亚、非洲、中东、大洋洲和欧洲的海洋通道，扩大中国商品走出去，保障战略资源和能源能够输送到国内，密切中国与各大洲的经济联系。正如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谢锋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所说：“海洋将成为连接两国发展战略的‘蓝色纽带，成为深化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拓展务实合作的新亮点新动力”。 《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海洋是中国与印尼的蓝色纽带》，载《环球时报》，2014年11月6日。中国和印尼两国政府在海洋合作上相互支持，不仅成为印度尼西亚“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和中国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战略之间的对接点，而且成为中国与印度尼西亚双边合作的新引擎。

对印尼而言，中国是其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不可或缺的战略伙伴。佐科政府认识到，中国正在快速崛起，对全球事务积极参与，而且影响力与日俱增。同时，东亚地区已经形成了双中心格局，即美国是安全中心，中国是经济中心，东盟国家的理性选择就是安全上依靠美国，经济上依靠中国。这种格局对印尼在内的其他国家的外交政策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是印尼的最大贸易伙伴，2013年印尼与中国的双边贸易额达到了662亿美元，同比增长9.4%，增长势头远远高于其他国家。中国驻印尼大使馆：《中国与印度尼西亚的关系》，资料来源：http：//id.china-embassy.org/chn/zgyyn/sbgxgk/。基于这些认识，佐科政府积极推动“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进行战略对接，获得中国资本支持，加快印尼海洋强国建设步伐。两国应继续加强合作，务实面对发展中的难题，“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把海洋合作视为未来两国合作的新领域，其中海洋合作的重点将在海洋经济和海洋文化方面。”林梅：《印度尼西亚佐科政府的“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及中国与印度尼西亚合作的新契机》，载《东南亚纵横》，2015年第9期，第35页。有学者建议从国家层面、地区层面和港口层面进行战略对接，建立海上合作机制，选择产业合作领域，鼓励广西等地方沿海省份参与海洋开发，积极构建中国和印尼的海洋经济合作关系。杨程玲：《印尼海洋经济的发展及其与中国的合作》，载《亚太经济》，2015年第2期，第71-72页。

四、 结语

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东亚海洋政治已变成了国际事务中热点议题。在此背景下，佐科政府提出了“全球海洋支点”构想，目的就是塑造海洋强国身份，提升印尼在东亚区域政治中的影响力。这一构想有助于促进印尼经济繁荣和发展，维护东南亚区域稳定，保障地区安全。这既是佐科政府治国理政的主要战略，同时也是新时期印尼海洋学说的新发展，Iis Gindarsah and Adhi Priamarizki ，“Indonesias Maritime Doctrine and Security Concerns”， http：//www.rsis.edu.sg/wp-content/uploads/2015/04/PR150409_Indonesias-Maritime-Doctrine.pdf.体现了印尼政府对海洋战略价值和海洋安全议题的重视，为印尼建设中等强国找到了新路径。

可以预期的是，为了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构想，今后印尼的外交政策将会以海洋经济、海洋外交和海洋安全等为主要领域Adelle Neary，“Indonesia under Jokowi： A Foreign Policy Driven by a ‘Global Maritime Nexus，” October 23， 2014， http：//cogitasia.com/indonesia-under-jokowi-a-foreign-policy-driven-by-a-global-maritime-nexus/.，不断加大海洋投入，大力发展海军力量，广泛与区域外的主要大国开展国际海洋合作。“Indonesias Naval Development and Maritime Cooperation， ” http：//www.rsis.edu.sg/wp-content/uploads/2014/07/PR120705_Indonesia_Naval_Development_Maritime_Cooperation.pdf.有序落实“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另外，新构想也充分利用新兴大国崛起与守成大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海洋竞争，争取为印尼实施新构想提供获利空间，积极塑造其在亚太海洋政治中的战略支点角色。

不过也要看到，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地区层面，“全球海洋支点”构想都面临着诸多挑战。René L Pattiradjawane and Natalia Soebagjo，“Global Maritime Axis： Indonesia， China， and a New Approach to Southeast Asian Regional Resilienc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hina Studies，Vol. 6， No. 2， 2015， pp. 175-185.为此，佐科政府必须要克服内部反对派的掣肘、资金短缺、国家能力不足、海洋文化培育缓慢等现实困境；另外，如何保持与新兴大国与守成大国之间的战略平衡关系，也是摆在佐科政府面前必须要慎重考虑的重要因素，这些因素如果处理不好，必将对佐科政府的海洋新政产生消极影响。因此，“全球海洋支点”构想成功与否，主要取决于佐科政府实施的政治意志强度、民意的支持力度以及大国平衡策略的灵活度。如果要把“全球海洋支点”构想转化为现实成果，那么佐科政府只有抓住历史机遇，以坚定的政治意志和战略决心，发挥高超的政治智慧，克服各种障碍，才能让印尼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旧貌换新颜”的海洋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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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崔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