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诸子学的发端与形成
2016-09-23刘昕
刘 昕
(山东师范大学 山东省齐鲁文化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哲学研究
先秦诸子学的发端与形成
刘昕
(山东师范大学 山东省齐鲁文化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诸子学研究不等于诸子研究。以先秦时期为界定诸子的范围,以当世及后世先秦诸子研究的发端与形成为研究对象,论述先秦诸子学从战国发端期的混沌到秦汉形成期的明晰再到《汉书·艺文志》定型期的确定这一过程,分析“艺文志诸子学体系”形成的内外因,旨在打破定势思维,抛开固有的诸子分类观念,尽力考察其体系之外的原始面貌。
先秦诸子学;发端与形成;流派划归;成因
诸子学研究不等于诸子研究。“诸子学”或“子学”,含义有二,一指先秦汉魏诸子百家之学术;二指历代学者研究诸子著作、思想的学问,除解读外还包括“对诸子著作的校勘、训诂、辨伪、辑佚和考古新发现之子书的整理与研究”①郭齐勇:《诸子学的历史命运》,《社会科学战线·中国文化研究》,1997年第1期。。本文取含义之后者,以先秦时期为界定诸子的范围,以当世及后世先秦诸子研究的发端与形成为研究对象。原因有三:
其一,先秦时期乃中国文化源流之发端,先秦诸子思想不仅是中华学术的重要资源,更是构成华夏文明整体框架的支柱部分,后世历代学者无一可尽数脱离其陶养。近人章炳麟曰:“所谓诸子学者,非专限于周秦,后代诸子亦得列入,而必以周、秦为主”②章炳麟:《论诸子学》,《章太炎选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版,第354页。;刘绪义先生亦在其著作中指出“文化自觉其来所自正是先秦诸子”③刘绪义:《天人视界:先秦诸子发生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4月。。
其二,诸位先秦贤者之论点,皆固有之,盖后人解读之异而引得争论不休,故所谓“先秦诸子学之流变”并非诸子思想之流变,实乃后人思想之流变也。
其三,近年来要求“还原诸子”的呼声在学界不绝于耳,但各观点、视角、方法、模式引发争议不断,有的已是约定俗成,这种“层累地造成的诸子观”看似千树万树梨花开,实则乱花渐欲迷人眼。因此,要还原诸子面貌,“辨析成说,厘清误读”④林存光:《转换视角,重读诸子》,《中国图书评论》。是首要之事,而在此之前,梳理先秦诸子学的发端与形成是为当务之急。
一、发端——战国时期当事人之语
战国时期对先秦诸子评价的著述有:《庄子》的“天下”篇;《荀子》的“天论”篇、“解蔽”篇、“非十二子”篇、“不苟”篇、“儒效”篇、“富国”篇与“正论”篇;《韩非子》的“显学”篇;以及《吕氏春秋》中成文于战国晚期的“不二”篇等。
上述篇目的作者庄子、荀子、韩非子等都是先秦诸子中的一员,他们把对诸子言行、思想、观点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凝结在了自己的著述之中。而作为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的见证者和当事人,他们的描述与评论,无疑是最接近历史的原貌的。而这些评述,也成为诸子学的最早的研究成果。现择其代表进行论述,以期藉此勾勒出先秦诸子在抛除后世固有观念后的早期真实的原始面貌。
(一)《庄子》的“天下”篇
《庄子·天下》篇是迄今我们可以看到的最早的先秦学术史著作,作者评论天下学术,先后讲到了墨翟、禽滑厘、宋钘、尹文、彭蒙、田骈、慎到、关尹、老聃、庄周、惠施等十多位学者。开篇曰:“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进而“把天下道术分为六类,显示出一定的学派意识,但却没有提出学派观念,没有使用道家、儒家、墨家一类概念。”*李振宏:《论“先秦学术体系”的汉代生成》,《河南大学学报》,2008年3月第48卷,第2期。
第一类是墨翟、禽滑厘。评曰“其道大觳”“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虽能独任,奈何天下!离于天下,其去往也远矣。”称其学说太过严苛,难以实行,背离人心。虽然文中表现出了对二人此种精神及情怀的褒扬,赞其“才士也夫”,但对于他们提倡的道术却仅给出“乱之上也,治之下也”,即“乱世的良方,治世的下策”这一评价。
第二类是宋钘、尹文。他们反对战争,强调“情欲寡浅”,但是这样的行为得到的最终结果却是“天下不取”,“上下见厌”,无人响应。
第三类是彭蒙、田骈、慎到。评曰:“常反人,不见观,而不免于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庄子对此类道术给出了相对较为严厉的批评,称此三子根本不是真正地明白什么是道,无法免于谬误,故“终身无誉”。
第四类是关尹、老聃。《天下》篇对关尹、老聃的评价非常高,认为其处于学术思潮的领先地位,他们宣扬建立常有、常无的学说,归本于最高的“太一”,宽容待物而又不侵削他人。庄子认为此法“可谓至极”,赞曰“关尹、老聃呼,古之博大真人哉!”
第五类是庄周自己。在评论庄周的道术时,文中运用了大量的褒奖,全段充斥着一连串一连串的赞美词。颂扬他的精神境界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士与造物者游,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颂扬他的著作是“其书瑰伟”,“其辞淑诡可观”;颂扬他的道术“充实,不可以己”,“宏大而辟,深闳而肆”;颂扬他的思想是“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知尽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在《天下》篇的评价中,庄子的地位远出于其他诸子之上,他的“道”被称为“调适而上遂者”,是和谐适宜并且达到了最高境界的“道”。
最后为第六类,是惠施及其他辩者,即桓团、公孙龙。曰:“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批评他虽然懂得诸多方面的学问,著述颇丰,但其学说怪背杂乱,言谈也多偏颇不当。评价公孙龙等道术时,则用到了“惜乎”“悲夫”等感叹词,可见《天下》篇对这一类学者的评价也并不高。
由此,我们可以依据《天下》篇对这六类道术的评价高低将其分为三等,如表1所示:
表1 《庄子·天下》篇
庄周一类与关尹、老聃一类,是为上者,其人博大,且其道精明也;墨翟、禽滑厘一类与宋钘、尹文一类,此为中者,其理可取,然天下不取也;彭蒙、田骈、慎到一类与惠施及桓团、公孙龙等其他辩者一类,此为下者,其言不中,其道不明也。这样一幅战国时期的诸子道术图景,就是《庄子·天下》篇所要表现的当时的学术思想概况。其间只有道术高下之分,学派分类之别的意味并不十分明显。
(二)《荀子》的“非十二子”篇
《非十二子》为荀子专门批驳战国诸家学说之文,对它嚣、魏牟、陈仲、史鰌、墨翟、宋钘、慎到、田骈、惠施、邓析、子思、孟轲等十二人逐一批驳,提出要“一天下”“齐言行”。除批驳外,《非十二子》还进行了归纳的工作,把十二子之学说进行了归纳,并两两并举而攻之。前人多曾做过简要整理,为方便下文表述,将之归纳为表2:
表2 《荀子·非十二子》篇
将《非十二子》篇与《天下》篇两相比较,可以发现,在论述同一学者时,二者对其的归类基本还是相似的。首先,对比表2中的第四类与表1中的下等,《非十二子》把田骈和慎到归为一类,与《天下》相同;其次,对比表2中的第三类与表1中的中等,是篇中把宋钘和墨子列为一类,这虽然与《天下》篇原文中采用六分法时并不完全一致,但结合上文中已经得出的分析结论来看,与三分法时的划归还是相对一致的。这就说明,在战国时期,起码截止荀子《非十二子》篇的时期,人们对诸子的认识自发端来并未发生极大变化,诸子学的面貌基本上是没有被刻意扭曲的。
(三)《吕氏春秋》的“不二”篇
《不二》篇曰:“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陈骈贵齐,阳生(杨朱)贵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儿良贵后。”*吕不韦:《吕氏春秋》,《百子全书本》,长沙:岳麓书社,1993年。
可以看出,《不二》篇在评价以上诸子时,仍是把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来进行讨论的,贵别异不贵合同。对比《不二》篇与表1中的上等一栏,《庄子·天下》篇中把关尹和老聃归为一类,进行了集体评价,而《吕氏春秋·不二》篇中则是分别论述了他们的特点。可见这种独立意识在战国晚期的诸子学领域依然占有重要地位。
(四)《韩非子》的“显学”篇
韩非子的《显学》篇主要是针对儒、墨两家进行评述,是文中首次提出了儒、墨的学派划分。较之《荀子·非十二子》篇,《韩非子·显学》篇并未见对子思和孟轲提出尖锐的批评,仍把此二子归为儒家一派。《显学》篇虽仅涉及到儒、墨两家,但已可以从中窥见诸子学派意识的渐趋觉醒。只是分派涉及面较小,并未见对先秦诸子的整体关照。
现将之归纳为表3:
表3 《韩非子·显学》篇
通过梳理和对比《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和《韩非子·显学》篇,可以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将诸子的思想和学说作为对象进行部分或整体的窥探、阐释与评析的诸子学,在战国时期已经初见端倪。第二,这一时期,诸子既是被研究的对象,也是自觉进行反思与研究的主体。第三,各方对诸子的认识虽有出入,但仍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认知状态,未见有根本性的变化波动。第四,划归学派的意识萌芽已经出现,但评论所涉及的诸子的广度有限。第五,这个阶段对诸子的研究偏重个体独立的特性,对异趣的关注多余对趋同的关注,因此未形成对诸子学的整体观照。
二、初成——秦汉时期整理者之语
秦汉学者对先秦诸子评论的著述主要有:《淮南子》的“要略”篇;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已亡佚的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及班固根据《七略》而简编的《汉书·艺文志》等。准确来讲,涉及诸子的文献不限于上述篇者,但因其最为典型,故以之作为重要参照文献。因《汉书·艺文志》在诸子学的形成过程中有着特殊的重要意义,故在后文中将对其单独成章,此处暂不予讨论。
(一)《淮南子·要略》篇
以流派而论,《淮南子·要略》在历代诸子研究中都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其中谈及先秦学术时分别论述了儒者之学、墨家之学、管子之学、刑名之学、商鞅之学和纵横之学,但“作者的本意在于探讨诸子学说的背景条件,而不是讨论他们的学术分野”*李振宏:《论“先秦学术体系”的汉代生成》,《河南大学学报》,2008年3月第48卷,第2期。,所以是篇并非以诸子学为对象,而是以诸子为对象,主要论述了诸子源起的“应时拯乱”之说。
据此,《要略》篇主旨在于认为诸子之兴起乃由于应时所需而起。本文开篇便一再强调之言:“诸子学研究不等于诸子研究”,故诸子学起源亦不可等同于诸子起源。从这个角度来看,《要略》篇仅仅是对诸子的起源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没有给后人划定出此时先秦学术的基本图景,故于诸子学的演变而言既无可参照的描述,也未见新颖或独到的创建。
(二)司马谈《论六家要旨》
历史发展进入两汉时期,诸子学从战国时的初见端倪发展为初具雏形。这一时期诸子学的发展中最显著的特点是学派划归意识的全面升级,其中最典型的具有过渡性意义的文献即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
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中创造性地分诸子为六家,题名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并分别对六家进行了全面公正的评价。较之以《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吕氏春秋·不二》篇、《韩非子·显学》篇中涉及诸子划归的问题,司马谈在其《论六家要旨》中“首次论列六家而不再只举诸子其人或仅提儒墨两家或人与家数混称”*马荣良:《〈论六家要旨〉刍议》,《泰安师专学报》,2002年7月第24卷,第7期。,这无疑是一大创举。
现将其归纳为表4:
表4 《论六家要旨》“六分法”
此六分法,基本上构成了后世诸子学的基本脉络框架,但这种只云学派而不提个人的表述,显然尚且没有把诸子明确地定位于这个框架中。虽然从《论六家要旨》对某个学派的具体描述与点评中可以推测出各派所指,但也仅限于针对该学派最具代表性之人物。至于其他非代表性却又具有某种思想倾向的诸子,则没有给出明确的归属,“所有先秦学人的归类排队”成为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未竟之课题。
这一时期,先秦诸子学由战国时代学派意识并不十分明确的“因人设论”而发展为两汉时期脉络相对明朗的“学派体系”,诸子学的雏形初步形成,其研究状态也逐步由混沌转向清晰。因其只是分列学派而并未确定各派人员,故在与前期战国时代学术图景的两相对校中,是否存在极大的改动与争议之处尚不可论。
三、定型——《汉书·艺文志》暨《七略》之语
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今已亡佚,幸而有《汉书·艺文志》可做参引。《七略》已佚,但“《汉书·艺文志》是根据《七略》简编而成的,除了删去各书书录外,基本保存了《七略》的面貌。”*杜泽逊:《文献学概要》,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53页。《汉书·艺文志》分天下书籍为六大类三十八小类,其中《诸子略》列先秦诸子为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家,合称“十家九流”。大序曰:“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班固:《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各家的情况分别为:“儒学53家,836篇;道家37家,993篇;阴阳家21家,369篇;法家10家,217篇;名家7家,36篇;墨家6家,86篇;纵横家12家,107篇;杂家20家,403篇;农家9家,114篇;小说家15家,1380篇。”*余治平:《汉初时代:学术的复苏与繁荣——百家争鸣之后的思想大融合》,《求索》,2004年第6期。
我们今天普遍接受的诸子百家的分类划归,即自《汉书·艺文志》,也就是《七略》始。现将《汉书·艺文志》中的诸子划分归为表5:
表5 《汉书·艺文志·诸子略》
将此时的先秦诸子学体系与之前的诸子图景互相映照,方可梳理出此时先秦诸子学之流变情况。而通过前面的论证可以看出,在《汉书·艺文志》以前,诸子学缺乏整体关照,多为对个体或部分进行探讨,故涉及面较小。前人的研究是零散的坐标点,此时的成果是完整的坐标系,因此只需将前人研究中涉及到的诸子中的个体或部分找到其在《汉书·艺文志》中相应的位置,然后对比其归属的变化,即可知晓后人对其的认识较之前人是否有出入。
通过对比表1至5,将前文中归类描述过的诸子在表5中重点标识出来,即“坐标点”,分别是:子思、漆雕子、孟轲、老聃、关尹、庄周、田骈、慎到、邓析、尹文、公孙龙、惠施、墨翟。现将其变化情况归纳为表6:
表6 诸子“坐标”归类变化情况
至此,先秦诸子学的体系完成定型,后世的诸子学研究基本上都是在此基础之上,沿着相似的脉络与方向延展开的。这个体系实际上是由刘向、刘歆父子完成的,班固只是保留下他们的理论成果而已,故虽然《汉书·艺文志》成书于东汉,但“艺文志诸子学体系”却是在西汉确立的。
四、“艺文志诸子学体系”的成因
通过前文论证可知,“艺文志诸子学体系”相较之前的诸子学图景,在很多方面有了显著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打破常规,另起炉灶。这种变化首先是先秦至西汉诸子百家学术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其次是西汉时期政治、思想、文化情况的真实反映。既有诸子内部的原因,也有社会历史发展带来的外部的原因。
(一)诸子内部选择性精神萎缩
秦汉一统,君主专制。为适应专制秩序和服务王权,甚至满足君主长生之奢望,阴阳家遂与儒道揉合,流为神仙谧纬诸说。加之汉代以对策取士,以利禄相诱,多数知识份子渐渐精神萎缩,随波逐流,致使曾经独立思考、自由论说的子学精神不复再有。诸子内部有些学说因之不断地边缘化了,它们的边缘化变相地凸显了另一部分诸子的学说,为“九流十家”的出现做了铺垫。
(二)趋同与异趣并行不悖
在早期对诸子学进行反思的著述中,学者往往被异趣挡住了视线,对诸子思想的趋同或相通视而不见。例如在诸子学发端的战国时期,学术批评的兴趣不全在学术之中,而在批驳与自己不同的见识、宣扬自身的学说之中。“求同”与“存异”两方面显然“存异”占得比重更大一些。“在经历了长期的争鸣、辩难与颉颃之后,各家学说、学派又开始相互吸纳、彼此兼容。”*姜建设:《从〈汉志〉诸子分类说到百家异趣中的思想趋同》,《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年8月,第16卷第3期。正是由于“趋同”和“异趣”这两种学术思想的并行发展,才导致最终成形于《汉书·艺文志》中的先秦诸子学体系是百家思想九九归一,儒术获得了独尊地位,但对其他各学派的评述仍继续发展,甚至较之前代成果更为丰富。
(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需要
《汉书·艺文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综合性国家图书分类目录,目录之后附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各大小序言。“除《诗赋略》所分五小类无序外,其他各类后皆附有说明各类典籍内容和学术流派的序。”*陈莉:《从〈汉书·艺文志〉序言看汉代“多元一体”的学术融合》,《南都学坛》,2009年第2期。诸子学发展到汉代,成果不可谓不丰,此时无论是从学术发展的角度,还是“盛世修书”的角度,都亟待出现一部对诸子学进行系统总结的文献。《汉书·艺文志》的出现恰逢其时,其极具归纳总结性质的流派划分和继承与创新并举的“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为后人叙述诸子言论及其观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因此被沿用至今。但后世若因此便误以为先秦时期诸子之间即已形成如此划分的学派体系,进而“造成了许多观念上的混乱与纠葛”*刘绪义:《天人视界:先秦诸子发生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4月。,便是大错特错了。
(四)“尊儒”编纂思想的重大影响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此确立了儒学的独尊地位。汉代“独尊儒学”的思想对《汉书·艺文志》的编撰产生的重大影响不仅体现在它的书籍排列顺序是“根据其与儒学的亲疏关系来确定的”*陈双燕:《论儒学对〈汉书·艺文志〉编撰思想的重大影响》,《鹭江职业大学学报》,2004年3月第12卷,第1期。,而且更加直接地体现在它对不同学派的评价方面。《汉书》就是在统治阶级主流价值观的授意下进行编撰的,其根本目的亦即为汉家王朝统治者提供历史参考,吸取前车之鉴。故《汉书》的作者在对各家学术之起源和评论进行表述时亦不可避免地带有王朝主流价值观的主观色彩,因而“尊儒”的思想倾向也就格外明显。
结 语
先秦诸子学从战国发端期的混沌到秦汉形成期的明晰再到《汉书·艺文志》定型期的确定,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端、演变与形成的过程。每位学者在自己的论著中所体现出的诸子学观点显然都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尤其是“艺文志诸子学体系”更是在近年来引发学界争论不断。“毫无疑问,当初在对每部著作和每位思想家归类时,向、歆父子和班固的态度是严肃认真的,他们的分类有自己的根据。然而同样没有疑义的是,后世学者的这些批评并非无的放矢,也是很有道理的。”*姜建设:《从〈汉志〉诸子分类说到百家异趣中的思想趋同》,《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年8月,第16卷第3期。
每位思想家的思想都是多层面而非纯而又纯的,先秦诸子也不例外。尽管其学说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他们的思想中存在着许多互相吸纳、互相融通、互相重叠的内容。绝对等同抑或绝对对立的情况皆不存在,任何一种事物的分类与自己所要区分的对象肯定不会百分之百地吻合。这就意味着无论在什么时期以怎样的角度对他们进行如何的分类,都一定会引起争议。为了图书分类和世人认知的需要,把某书、某人硬性地归于某家,在划归的过程中就必然存在着削足适履或凿钠不周之处,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故此,我们在认识先秦诸子学时,无须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诸子的学派归属问题上,而应当打破定势思维,抛开固有的诸子分类观念,尽力考察其体系之外的原始面貌。
[责任编辑:杨晓伟]
刘昕(1988-),女,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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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6)06-004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