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报剧无法演出
2016-09-23◆袁涛
◆ 袁 涛
活报剧无法演出
◆ 袁 涛
开 局
我将彻夜未眠写出来的活报剧剧本又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确保每个情节准确无误后，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向大腿，嘴里情不自禁地喊出两个字：“完美！”
我今年24岁，名叫王罢，听起来像“王八”，所以这个名字我耿耿于怀了17年，另外的 7年是因为少不更事而无从恨起。我是安溪人，虽然我在写活报剧剧本，不过我可不是影视编剧。
我怎么写起了活报剧剧本？话说还要从一年前我父亲王仙与我叔叔王欣的那场谈话讲起。
我父亲王仙，48岁，是地地道道的安溪茶农。年轻时起就以贩卖茶叶为生，多年来虽发不了财，但也衣食无忧。但是近几年来，由于当地急功近利的旅游业每每在茶叶中掺假、减量，一批又一批的一次性顾客被宰。别小看这一小批一小批的顾客，正所谓“积沙成塔”，时间一长积累起了大量的游客对本地的茶叶给予差评，尤其在现今的互联网时代，经网络这么一传播，当地的茶叶品牌一下子降了下来，市场也越来越不景气。我老爹也就失业了。
恰巧当天我叔叔，也就是我爸的弟弟王欣从厦门回老家探亲，得知我爸的境况后，和我爸说：“老哥，我最近刚从公司辞职，你生意也不景气，要不我们一起创业……”我叔和我爸畅谈两小时，在我叔三寸不烂之舌的说服下，我爸决定一试。
说实话，打小我就很欣赏我叔，我叔聪明、能干、口才好，在道上混得开，哪像我那老爹，一副憨样，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大出息，也只有他能给自己的儿子起“王罢”这个名字。
那天无意间在房门外听到我叔的创业计划后，我觉得机会来了。我叔现在是从公司辞职出来单干，正好缺一个精通电脑的，于是我毛遂自荐，说我也要跟叔一起创业。叔一听，乐了，直嚷道：“好小子，王家后继有人了。兄弟、叔侄一起打天下，哈哈哈。”
布 局
说干就干，我叔真不愧行走江湖多年，银行卡、SIM卡、手机、POS机以及电话活报剧剧本，没几天就全部搞到手。对于名目繁多的“活报剧剧本”，我叔分类整理，加以注释，用来指导我和我爸学习。
我叔说的创业其实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真创业，而是用电话剧本，通过电讯的方式，让别人的钱进入自己的口袋。但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相对安全，又来钱快就可以了。虽然我只有24岁，但是世态炎凉我还是深有体会的。这个世界很现实。你优秀、你有能力又怎样？前年我考公务员，笔试成绩第一，但是因为和我竞争同一个位置的人是某局长的儿子，我顺理成章地被淘汰了。读书的时候父母有一段时间双双下岗，为了学费，迫不得已我和我妈顶着38度的高温在户外为造房子的工地做搬运工，但是做了几天工头就把我和我妈辞退了，说是工程事情少了，其实只是因为我这个学生和我妈这个女流之辈干活不麻利、低效率而已。你不能干，连搬砖头这样的活你也会被辞退。社会是现实的，能干抵不过“关系”，不能干更是靠边站，只有口袋有钱，你才有真正的尊严。
经过我叔的辅导，我和我爸算是正式出道了。我叔就挑了个良辰吉日，在温陵北路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于是我们开始朝九晚五地“上班”了。
刚开始做还真有些紧张，也失败过不少次，但做着做着也就越来越顺手了。
入 局
最初，我严格按照我叔的“剧本”演戏。
本次的剧本内容如下：
我叔饰演民政局工作人员小施；主要职责：打电话给残疾人，说有笔2480元或3680元的残疾人补助金可以领，让残疾人拨打某个号码联系财政局。
我饰演财政局财务科工作人员小王；主要职责：在接听受害者来电时，按照剧本套路，千方百计忽悠对方去银行ATM机上转账。
此次的诈骗对象为陈女士和她的残疾丈夫陈先生（他们全家的信息情况我叔通过某种途径已经全部掌握）。
好戏正式上演了。
“喂，你好，是陈女士吗？”注意，我叔用的手机号码是特意购买的陈女士所在省份的号码。外省市的号码，容易让人起疑心。
“是的，请问哪位？”陈女士答道。
“你好，我是民政局的小施。你的先生办理过残疾证，根据国家相关政策，你的先生可以从财政局申领一笔2680元的残疾补助款，具体情况您可以拨打137××××××××询问。”
陈女士丈夫的确是残疾人，也办理了残疾证。一听有残疾补助款，陈女士心里有些疑问，不过咨询一下无妨，于是拨打“财政局”电话，于是我要出场了。
“喂，你好，这里是财政局，请问有事吗？”我很热情地拿起电话。
“你好，我刚接到民政局来电，说我先生有一笔2680元的残疾补助款可以领取，是真的吗？”陈女士抱着试探性的口气问道。
“请你报一下你先生的姓名、年龄。”我回道。
陈女士按我说的报了姓名和年龄。这个时候，我要进一步赢取她的信任，如何赢取呢？我手中的信息就起作用了：“请稍等。”我佯装在进行信息查询，请她稍作等待，约10秒钟后：“您先生叫陈德国，40岁，伤残级别为三级，残疾证编码为34×××，请确认信息。”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些信息都对，看来不像骗人，真的有钱拿，陈女士心想，于是答道：“嗯，信息没问题。”
我听得出来，陈女士的声音有一丝兴奋，看到她相信了，我进一步说道：“好的，你先生的确有一笔残疾补助金，金额为2680元，你可以到财政局来领取。不过我们考虑到部分残疾人出行困难，所以还可以直接打进陈先生的卡里，陈先生只需要提供一个卡内有流动金额的银行卡号就可以了。”
如果陈女士执意要到财政局来领取的话，我们的此次剧本就到此为止了，还好陈女士一听说可以打进她先生的卡里，主动询问了起来。
正中下怀！
我又耍了个小滑头，我说今天是申领的最后一天，请你赶在下午5点下班前务必领取，过了时效这笔钱就失效了，我还装模作样地抱怨一番说应该提前几个月就来领取了。
陈女士焦急地说她并不知道有这笔钱，还好民政局打电话通知，否则这笔钱就白白没了。对我万分感谢之后，她赶紧向厂里请了假回家拿银行卡，来到自动取款机前。
见她这么“积极”，于是我非常“热心”地指点她如何操作，她在那边越是兴奋，戒备心就越低。最后一步，我请她输入“密码”，随着“密码”的成功输入，钱成功地转到我的卡内。我的手机短信显示：入账10820元。这条鱼还可以。
“嘀”，我即刻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就是我老爹出场了。我老爹立即将这1万多元钱分别转入不同署名的银行卡内，然后再从各个银行卡内将钱款领出。别小看了这一步，这一步可是确保我们安全的很重要的一步。
至此，我们的本次演出完美结束。
不过还是有一点瑕疵。因为我忘了换手机号码。第二天陈女士居然来电了，她带着哭腔问我是不是大骗子？听得出来既愤怒又绝望，不过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问我能不能退还部分血汗钱。她说她丈夫残疾，女儿还在上学，公公婆婆身体也差。家里仅靠她一人打工支撑。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进而抽泣了起来。
我倒还真有点同情她了，不过不是同情她的遭遇，我是同情她的智商，同情她的贪欲，自己如果没有贪小便宜的心，又怎会这么轻易地被我“化缘”呢。
“陈女士，我的确是大骗子，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我回答道，随后挂断了电话，换了手机号码。
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像陈女士那样顺利，遇到戒备心重的，我们就要想办法改进我们的剧本了。
这次我手中拿的是我昨晚一个通宵刚写好的剧本，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今天拿来试水。
我叔叔继续扮演“民政局”工作人员，告知对方有一笔残疾人补助金可以领取，详情咨询“财政局”。于是我接到了林先生的来电咨询。
我问了林先生父亲的姓名、年龄，告知了我们所准备的信息后，赢取了林先生的信任。然后我请林先生到附近一个银行的自动柜员机进行确认工作，同时用来确认银行账号的卡里必须存入3860元以上的金额，确认完毕后，会返还这些钱，以后凭借这次操作打印出来的银行凭单就可以定期领取每月的残疾人补助金了。
林先生没有过多怀疑，来到了工商银行，先是在一台自动柜员机上按照我提出的各种操作提示确认了一个条形码。
这个条形码当然是我编造的，目的就是要造成对方操作不成功。
林先生的确认过程失败了。于是我称我们的系统是接入国家系统的，可能您这台取款机不能执行本次的条形码，建议您可以将柜员机切换到英文操作系统界面。一旦进入英文页面，而林先生又不精通英文的话，我就有机会了。
林先生果然看不懂满是英文界面的屏幕，每操作一步都要向我求助，我当然乐意“帮忙”。在一连串操作流程过后，我的手机又来短信提醒了：入账2万元。这次又逮到一条大鱼！
啪嗒，我轻轻松松地挂断了电话。这次牢记上次的教训，立即将电话号码作废。创新的英文剧本成功。拿到钱后，我们三人决定到海鲜大酒楼好好庆祝一顿。
拆 局
这家海鲜酒楼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我们三人点了一桌丰盛的海鲜大餐，在包厢内边看电视边吃大餐。
最近我们的生意不错，一连做了好几单万元以上的，面对残疾家庭，能够连着做到几单万元的不容易。酒过三巡，我们也讨论起了未来的发展规划。因为不能老是做残疾人的生意。一来，最近两年做残疾人的生意已经到了一个峰值，由于受骗人数的增多，已经引起了公安机关的重视。二来，同一类型的剧本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再加上社会上对此类诈骗的宣传工作，残疾人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警惕性。正当我们讨论是不是要写一些“购房、购车、生育、老龄补贴”之类的剧本，向另一个新型的市场进军时，一则新闻打断了我们的讨论。
央视新闻频道报道：“杭州余杭警方摧毁特大诈骗团伙”，具体内容如下：
历经3个月侦查，余杭警方先后辗转浙江、福建、湖北等地，成功捣毁一个以“残疾人救助补贴”为幌子的特大通讯（网络）诈骗犯罪团伙，捣毁诈骗窝点11个，抓获涉案人员19名。
看到这则新闻，我叔叔的眉头先是一紧，听完播报员的播报后，紧锁的眉宇进而一松，口中直叹：“还好、还好、还好！”
我和父亲有所不解，问道为何连叹“还好”？
叔叔说：“幸亏一年前我辞职回老家，你们有所不知，我在厦门上班的公司就是现在电视上被捣毁的这家‘公司’。”边说边手指指向电视机，“看，这个就是我们的大老板和老板娘，右后边那个是我当时在公司的搭档，我们当时是两人一组诈人。”说完叔叔又连着叹了几句还好，并庆幸自己还好辞职得早！
结 局
聪明人应该学会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现在警方刚刚端掉这个特大型的团伙，说明局势处于不稳状态。安全起见，我们决定改变策略，韬光养晦一阵子，暂时收手，等到“动荡”的局势过后再出山。
于是，我们决定先退掉现在借的房子，到老家住一阵子。我也可以借机潜心创作一些更好的“活报剧剧本”。吃完海鲜大餐当夜，我们就把所有东西打包完毕，准备第二天叫辆车回老家。
不过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当夜熟睡中的我们被“不许动”三个字惊醒。警察冲进了我们的出租屋，逮捕了我们。
去派出所的路上，我一直想不通怎么会被抓住的，难道是特大团伙供出了叔叔而导致我们被抓？接受完审讯，我才后知后觉——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出卖了我自己。
诈骗陈女士的那次我没有及时删除手机号码。陈女士得知被骗后立即报警，警方及时通过手机定位系统找到了破案线头。没想到那仅有的一次小失误竟成了我最大的败笔。我精心编辑的活报剧无法演出了唉，现在，望着眼前这堵深深的高墙，我真是后悔……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图/陆小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