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拥抱_参考网

蛇之拥抱

2016-09-22杨军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6年8期

文_杨军

蛇之拥抱

文_杨军

《蛇之拥抱》导演：希罗·盖拉/哥伦比亚 / 2015年上映

“I had a dream once. Of a white spirit who did not know how to dream. He was sick， and the only way he could heal was by learning to dream.”

这部电影的奇妙之处在于，从两种思维模式会得到完全不同的意义世界。

在故事的表层，我们看到一个丛林冒险故事，拟或殖民文化与原住民文化的冲突和融合。故事被分为两段，交叉进行。一段开始于1909年，病重的德国人类学家恳求一位萨满带他寻找草药。另一段是1940年，美国植物学家找到同一位巫师，寻找传说中的神奇草药Yakruna。两段故事都改编自现实中两位科学家的田野日记。

按照时间顺序，我们很容易将其与二十世纪历史对照，理出因果关系。一个侵略性的现代文明如何通过资本主义与文化殖民完成了世界的统一。

二十世纪的科学取得了伟大进步，人类通过理性建立了工业社会所需的完整知识谱系。正如片中的美国植物学家，他在丛林旅行中记录了大约两千多种药用植物，被称为现代民族植物学之父。在这个“理性王国”中，不止是植物，而且包括人在内的动物，所有事物都被严格分门别类。生物学的进化论和结构功能主义也被带到“人文科学”中。人们认为，身体的器官和功能一一严格对应，当某个功能缺失时，便意味着一个器官发生问题。这就是所谓“疾病”。同样，社会也存在结构和功能，一种功能紊乱，便是某一结构发生问题。这是社会的“疾病”。

因此，原始文明是一种有病的文明。正如片中反复出现的花豹与蛇游斗的场景，蛇在一团“恶心”的粘液中（在不同的文艺作品中，都可发现邪恶或愚蠢与爬虫和粘液的关系）蜷曲着，而花豹则通过斑点显示理性。在理性文明中，豹、虎、狮等都被当作智者的象征，而蛇则是阴险的。如在圣经中，亚历山大大帝被喻为豹兽。上帝有时也称自己将化身豹、化身狮。而蛇则是那个欺骗夏娃偷吃禁果的恶魔的化身。人类太骄傲了，当我们以为科学与宗教毫无关系时，事实上，二者正是同一物。只不过颠倒了前提。

（在这个图景中，我们不难发现两次世界大战的思想根源；讽刺的是，影片中那位美国植物学家正是现实的二战期间帮美国橡胶公司掠夺亚马逊橡胶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在亚马逊总计发现了至少300种新橡胶。）电影中还有两个有趣的细节值得一提。一是德国人类学家在土著部落逗留时，被偷走了指南针，他坚持要求拿回——因为他担心印第安人有了指南针后便不再观察星空，丧失自身文化。这看起来多么“人道主义”。但也带着同样的傲慢——世界如此井然有序，我们不得不惊奇“上帝”的造物——在这种思维下，他将无法理解，一个橡胶种植园奴隶求死的心情。另一个细节是基督传教士。1909年故事中，一位西班牙神父将收留的原住民孤儿（他们父母皆死于橡胶战争）当成异教徒，对他们残酷鞭打。在科学家看来，这只是非人道主义。但到了1940年故事，科学家的人道主义可能已完全失效。这里混进来一位《黑暗之心》科鲁兹似的“白人魔王”，自称弥赛亚，统治着一群土著人，在致幻剂作用下，疯狂啃噬人肉。

理解电影的另一把钥匙是萨满的世界观。在科学家看来，他们所寻找的Yakruna只是一种可以治病的致幻药草（换言之，这和当今世界泛滥的毒品贸易并无多少区别）。但在萨满的世界，药草是神圣的，丝毫没有毒品的含义。这里包含着人神沟通的连接点（如果按科学理解，就像奇点一样）。据说，在电影拍摄时，随行巫师就建议导演不要让演员真的饮用Ayahuasca（死藤水，即Yakruna的原型）。因为，“如果你饮用时抱有特殊目的或杂念，将受到惩罚”。

在巫术思维中，时间从来不是直线，而更像多重宇宙的交叉点。正因如此，梦和现实的边界难以捉摸。影片采用双线交叉叙事，实际也想尽力模拟这一点。对电影中的萨满而言，虽然我们看来是前后两段故事，有完整的时间线索和因果关系，但他只“看作”同一事件的反复或不同世界的交叉。虽然前后来了两个科学家，但他始终“认为”是一个灵魂。正如萨满对美国科学家说：“我曾梦见一个白灵魂。他不知如何做梦了（他病了）。只有学会做梦可以治愈他。”或者也只有明白如此，才能“理解”他年轻时为何要毁掉Yakruna，而年老时却要帮助另一科学家寻找最后一株Yakruna。

然而，对生活在“文明”世界的我们，或许将永远无法理解最后他“看到”的那幅关于宇宙图像的“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