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课程研发的三个问题
2016-09-21朱永新新教育实验发起人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苏州大学教授
朱永新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 苏州大学教授
课程研发的三个问题——2015新教育国际高峰论坛
关于课程研发的三个问题
朱永新
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 苏州大学教授
对一颗敏感的教育的心而言,人就是课程,世界就是课程。
我们在讨论课程的时候,按部就班地根据我们国家的教学计划,根据我们的国家课程、地方课程、校本课程等等,不是不行,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我们的课程是为了什么,它的责任、使命、方向,这是我们首先必须要面对的,不是为课程而课程,不是玩课程而课程。课程它要有内在的思想,要有明天的方向。
怎么样通过我们课程带领学生去经历体验和探究建立起知识性世界与自我和内在的联系,让所有的知识转化成自己的,从而让我们师生的生命更加丰富,我觉得这值得关注。
非常高兴的是,这几年来我们各个实验区研发出来课程的积极性空前高,特别实验区实验学校形成了自己的各自的优势和特色,研发了有特色的卓越课程,形成了卓越课程的成果和经验。
昨天下午拜访的两所学校,应该说在课程方面做了很多有意义的探索,可以说是不一样的课程同样的努力。师生研发课程的积极性、研发课程的创造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全国各地的探讨更多,实际上新教育的所有的项目、所有的课程都是学校的探索。但在研发课程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发现有不少自行研发的课程存在着粗糙零散的情况,所以为什么我们这次论坛要继续关注课程,就是希望大家在研发课程过程中,能够进一步理清我们的思路,进一步掌握研发课程的方法。我们请各地的老师来分享,都是为了大家用更科学的方法来审视我们课程的发展工作。
所以关于课程的研发,我想提三个问题希望大家引起注意。
第一,课程研发的基本的方法,如何更好地研发课程
我们需要进一步地明晰。
如果把课程本身比喻成一棵树的话,我想课程它必须首先要向内或者向下扎根,同时要向外开枝散叶。只有枝叶不断地进行光合的作用,根才能往深处扎;只有根不断地输送养分,枝叶才能进行光合作用。
所以在个人上,我们必须非常敏锐地关注我们生活周遭的环境,自然环境、人文环境,才能敏锐地捕捉教育的契机,才能取得最好的教育效果。我们做课程,不是在我们国家课程、地方课程、校本课程之外不断地去叠加、做加法,而是必须紧紧地把握住学生生存的土壤,把握学生面临的生活。比如我刚刚谈的这个雾霾、拥堵、巴黎,像这些都可以是我们研发课程的组成、研发课程的内容,那么这样的课程是从生活的资讯中得来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它与我们教师的生命生活是紧密相连的,它扎根在师生的生命之中。
朱永新
它不仅仅是让我们学生去了解发展在他生活周边的事情,怎么去面对,更重要的是养成他一颗勇敢的心。现在我们很多人是盲目的,生活上很多事情是与自己无关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养成一种愿意帮助他人、一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人,社会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有关。雾霾、拥堵、恐怖似乎是与我们无关,但事实上都和我们每个人有关。
第二,我们的课程研发如何能更好地更有效的利用现代技术手段
科学技术的发展不断地在改变我们的社会,改变我们生存的环境,改变着我们的教育。我们很多习以为常的事情,实际上在现代科学技术面前都已经在悄悄地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非常深刻的。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未来的学校、未来的课程会是什么样的。
大家知道现在我们的学校也不是人类历史早期的那种学校,或者说一开始的学校只能称之为“前学”。因为在原始部落里的那种教育方式,是面对面、人对人的,传播学把它称之为表演学,以手势、语言为信息传递方式的一种教育。后来才有了学校,到公元前3500年左右,古巴比伦两河流域有了苏美尔人的“泥版书屋”,公元前2500年古埃及有宫廷学校,当然也包括我们中国父系氏族后期唐虞时代的“庠”等等。在这些学校里面,实际上教育已经进入了所谓的“表述阶段”,表述阶段就是它可以借助更多符号去传递信息,不需要通过面对面的方式进行,实际上这为后来学校的课程提供了一个雏形。
现代学校伴随着工业革命兴起。工业革命兴起以后,它需要更多高素质的劳动者适应机械化的生产,所以它需要有更大规模的、有应用教育手段的学校,所以和它相适应的学校应运而生。特别是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的提出,阐述了像我们现在的学校:有固定的班级、有统一的教材、统一的大纲、统一上课的时间、教学内容直白,也只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已。
到上世纪60年代,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很著名的理论叫“学校消亡论”,当时“学校消亡论”的出现有两个很重要的背景,一个是他们发现学校教育不能够实现“真正的教育的使命”,很多教育的使命是需要内容来承载的,要培养一个优秀的人,好像学校起不到很大的作用。再一个情况是,当时美国兴起了所谓的“行为主义理论”。当时计算机、互联网已经开始出现,在计算机的时代,斯金纳已经天才地发现了我们互联网时代的网络教学提出的一种功能,他当时提出了把教学分成若干单元,一个单元还可以内含小单元,自定义的,就是你怎么学习自己来制定的,及时反馈,这些理论恰恰是现在的慕课教学、互联网翻转课堂最基本的一个理论。当时因为这个消亡论,这些理论家就觉得学校可以不要了,但是五十年下来学校不仅仅没有“不要”,还在不断地发展、不断地建设,是吧?
但是我们要问,未来的学校。我认为未来的学校可能不会消亡,但是一定会改变。未来的学校可能不叫school了,而叫learning center,学习中心。他可能不需要按时到学校,昨天我听芬兰人介绍,他的孩子10点钟才上学,下午2点钟回家,每天在学校里三四个小时,其他大部分学习在网上。未来的学生可能大部分的学习是在社会中、在网络中、在家庭中,而且事实上大部分的知识,大部分的内容他通过各种媒介,完全可以获得。所以我们做老师的、做校长的,以后你的学校还有人来吗?如果你的学校不能成为一个真正吸引人的学习中心,那恐怕不行。
斯金纳(Burrhus Frederic Skinner,1904-1990),美国心理学家,新行为主义学习理论的创始人,也是其主要代表。著有《沃尔登第二》《超越自由与尊严》《言语行为》等
苏美尔文明的雕刻艺术。20世纪初,考古学家在苏美尔的重要城市舒路帕克发掘出了许多泥版“教科书”,时间测定为公元前2500年左右。20世纪30年代,考古学家在两河流域上游的名城马里发掘出了一所房舍,被认为是现今发掘的世界上最早的学校
因为美国现在“在家学习”的人已经很多了,在家学习通过验证考试,已经证明不需要到学校学,美国已经有相当多的、很成熟的网上学校,都可以报名。既然能在网上上学为什么还到你学校里来呢?为什么还要每天起大早赶去上课?在家里好好睡个觉,想什么时候学什么时候学,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精力充沛,为什么还要像现在一样 45分钟坐在课堂里呢?我觉得完全可以定制化,我可以跟老师约时间,老师,我想在星期六星期五的下午两点钟跟你讨论一下数学,老师我想在星期三的下午跟你讨论一下怎么演讲更能够吸引人,对不对?老师和学生都会成长很快,他们不需要按部就班的把自己放进一个框里去。
现在,在中国,十一学校好像有一点成为大家追逐的对象,其实是一个过渡的阶段,很快就会消亡,为什么?大部分的课程其实不需要组成班的,有“我”行了,“我”到网上去学习。我们用那么多名师,开设N多的课程,来教我们的学生,但是老师真能做到吗?做不到的。包括我们昨天去参观的一所小学,说老实话,我认为很多课程没有必要让老师开,老师绞尽脑汁去想我要开什么课,是因为他不开不行。但社会资源那么多,比如书法,我们很多老师功力比人家差得远了,却还是要硬上,这些课程我主张尽可能请这种大家,老师做组织者、联络者、接触者,这可能是更好的课程研发的方式,是不是?
我们在另外一个农村学校就曾看到,昨天晚上也在这里演示了。当然我不是打击老师的积极性,老师研发课程也非常好,因为对老师自己也是提升,也是一个欢乐,而且都是师生活动的一个方式,严格来说它是一种活动。但它活动的意义大于课程。
未来学校可能会变了,教师可能教育本身可能也变了,未来的教育就应该变成学习,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教育的活动是学习的活动,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学习来展开的。学校教育在未来可能由所谓的标准化,真正地走向定制化、个性化。今天大家在网上买东西已经完全定制化了,今后你就在网上买课程就行了。当然国家义务教育阶段,我们的课程应该是国家研发好,无偿提供给大家学习的。八年前我们就给国家教育部写建议,要建立国家教育资源平台,给各个学校提供多多的高质的课程资源,组织全国的力量或者是国家购买课程产品,这样,我觉得可能比较好。
第三个问题,怎么样去保持课程逻辑的自洽性
现在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碎片化的时代。所有的信息基本上是碎片化的,同时碎片化也成为我们学习的一个很大的障碍,在研发课程的时候同样也是。
我一直认为课程也好、教育也罢,都是有自己的逻辑、体系的。有的人看到什么好就要去拿过来,所以我们很多学校变成一个大杂烩,没有中心、没有灵魂、没有文化。
但我觉得课程它有它自己的自洽性。新教育的课程为什么要提一个构架,基础是生命。因为教育是为生命而存在的,生命至上,公民、艺术、智识,真善美,再加上个性,这个课程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体系。现在我们进到这个体系里面不断地去丰富它,努力地在这个框架下去做文章。
我们要审视每一门课程的问题在哪里。去年我们已经审视了艺术教育,但是我们新教育的艺术教育完全不同于现代的艺术教育的理念,把它简单地细分成美术、音乐课程,我们认为整个教育都应该有一种艺术精神,艺术是一种情感,也是一种方法。艺术能够帮我们更好地看世界,艺术也能帮我们更好地去创造新世界。所以我们创造很多综合性的艺术课程,包括今后我们的美术、音乐也要有自己的逻辑,所谓的逻辑就是,比如音乐、美术,什么时候学什么,从哪里开始,这些东西都是要经过科学研究,要根据人的身心发展的规律来进行的。
虽然有学者曾经说过:“任何知识都可以在任何时候用任何合适的方法教给任何的孩子”。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最好在人成长最敏感的时期,教给最合适的内容,这是我们教育的一个观点。刚刚本老师(Benjamin Cherry)就讲,实际上如何根据人的身心发展的规律,实际上达到最大的优势,就是跟着人的心灵跟着人的身心发展的规律去安排教学的内容,这是我们最本质的东西。
而我们现在的课程没有完整地根据人身心发展的规律制定,我们更多地是考虑我们教师自己的思维逻辑,而没有考虑到学生学习时的身心发展规律。科学家发现世界的规律和人认识世界的规律不一样,所以这需要我们要认真地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回到之前我讲的历史。我们现在要到中学时候才开始学历史,而且我们的历史课仅仅教的是时间、人物、地理、背景、过程、意义,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教法,考试也是,就把历史作为一个知识在记忆,记它干什么?毫无用处,你都可以查得到的。所以我们最近写了篇文章,谈真正的历史,是要教人成为一个有历史感的、有历史情怀的、有责任的人,为什么?你就是历史,每个人都是历史,你怎么去写你的历史,会造成我们人类怎么写人类自己的历史,这是历史教给我们的根本。
我们研发课程要做这样的事,当然我们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学校都要做这样的事,但是我们的专家团队一定要不断地去研究。包括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市面上有无数种教材,有的教材发行过亿。但是我们新教育有自己的理论,我们正在具体的梳理新教育行动理论为什么要做,什么样的课程,身心发展的规律,怎么样真正地把最美好的东西给他们,把中国文化的最根本的精神扎根在我们孩子心中。所以我们用新教育的理念来统领全局,把所有的课程打通梳理,才能真正地融入师生,才能把师生真正让我们的基础教育成为师生生活中的“知识”。结合我前面说的,我们不能把新教育课程的研发变成不断地做加法,应该把课程做减法。做成一个体系不断地扩张,不是我们所提倡的,如果这样做教师也会很累,我们整个的新教育也不能走远,我们还是要通过思考转向系统化的结构。
课程是我们学校教育的核心,学校有什么样的课程就有什么样的教育生活,有什么样的课程就会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希望大家还是要深刻地用批判性教育学的方式来思考我们的课程,思考我们课程研发,不断地自我挑战、自我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