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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读与回应:当代中国经济转型的马克思主义解释

2016-09-20罗浩轩

创新 2016年3期
关键词:生产力马克思转型

■罗浩轩

误读与回应:当代中国经济转型的马克思主义解释

■罗浩轩

自20世纪中后期以来,全球范围内以西方转型经济学为指导的经济转型并未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同时,西方转型经济学还完全忽视了中国的社会主义性质,并“误读”了当代中国的经济转型目标、方式和绩效。相较于西方转型经济学狭窄的历史视野和单一的研究对象,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视野宽广、结构清晰、条件明确。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主要内容包括其理论内核、基本类型和转型条件三个部分。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为当代中国经济转型提供了依据,当代中国经济转型的各个层面在最终收敛于以工业化为发展目标的阶段,同时又保留了公有制的规定,体现了社会主义本质。

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西方转型经济学;中国经济转型;话语体系

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内涵深刻、内容丰富,相较于西方转型经济学狭窄的历史视野和单一的研究对象具有很大优势。以系统的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作为指导,以渐进性为特征的中国经济转型将更加具有方向性、科学性。然而,当前理论界对蕴含着经济转型思想的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诠释、化用和重构不足,致使我国经济转型在理论层面上存在一定程度的话语体系“空场”,从而使西方经济学的某些理论在指导经济转型时占据主导地位,甚至让人们产生错觉,以为我国当前的经济转型就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①前有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新世纪之初广为流传的《万言书》,其共同观点认为经济转型导致所有制结构变化,而“所有制结构的变化,是导致社会主义变质、执政党变质、孳生资产阶级的渊薮”;后有某些学者大声疾呼“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这些情况无疑增加了研究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紧迫性。

一、世界范围内的经济转型

经济转型是一个国家在向现代化迈进过程中必然发生的客观事实,它是以生产力的变革为动力所导致的生产关系、资源配置方式和经济结构等的大变革。自17世纪以工业革命为标志的英国经济转型开始,越来越多的国家卷入了经济转型过程之中。这一轮的社会经济制度变迁,往往被称为“第一次大转变”。它是人类社会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是以手工工具为标志的生产力向以机器为标志的生产力转变的过程,是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普遍化的配置方式转变的过程,同时还是炸毁封建制度,建立资本主义制度的过程。“第一次大转变”的经济转型,与现代化有着密切的联系。

布洛维针对原社会主义阵营的各个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发生的市场经济转型,在社会学意义上提出了“第二次大转变”的论断:“如果说马克思、涂尔干和韦伯的古典社会学致力于解释朝向市场经济的第一次‘大转变’的话,那么我们应当如何使社会学再次投入,以把握第二次‘大转变’的挑战呢?”[1]当代西方转型经济学,也主要是从这个含义上理解经济转型的。如热若尔·罗兰在《转型与经济学》中指出“在柏林墙倒下之前,转型理论并未预先存在”“1989年以前惟一的重要转型经验是中国的经验”等等。[2]这一轮经济转型的主要特征是原社会主义国家放弃以国有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计划经济体制,而向以市场在经济过程中发挥资源配置作用的经济体制转变。这场变革涉及欧洲、亚洲的30多个国家和地区,①“第二次大转变”涉及的主要国家有波兰、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等中欧四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等波罗的海三国,克罗地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保加利亚、罗马尼亚、马其顿、阿尔巴尼亚、斯洛文尼亚、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等巴尔干半岛八国,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摩尔多瓦、俄罗斯、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克兰、乌兹别克斯坦等独联体十二国,以及中国、越南、蒙古、朝鲜等亚洲国家。涵盖了全球近1/4的人口。它借持续了近半个世纪的东西方“冷战”格局的结束,使市场经济的资源配置方式第一次实现了全球范围的覆盖,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所说,此次经济转型和20世纪初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建设是“20世纪两项最伟大的经济实验”。

然而,此次经济转型并未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就生产力发展水平而言,这一轮经济转型的绝大部分国家仍然处于工业化初中期;就产业结构而言,大部分国家仍未实现高度化;就经济体制而言,市场经济的转型目标毋庸置疑,但“泛市场化”的逻辑却使得许多国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就经济制度而言,基于“华盛顿共识”的国有经济大规模私有化导致以俄罗斯为代表的原社会主义国家国有资产流失问题严重,经济持续动荡不安、徘徊不前,人民收入差距拉大。

二、西方转型经济学对中国经济转型的误读

国内外许多学者认为,中国当前处在两次大转变的交汇点上。一方面,中国经济仍然处在由传统农业经济向现代工业经济过渡的阶段。中国为实现西方国家上百年、经历几代人才实现的工业化,在国家权力的引导和推动下积极实施赶超战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工业化进程突飞猛进,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另一方面,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之下,中国已经处于世界范围内的市场化浪潮之中。以市场经济为取向的经济体制转型,带动了生产力、经济结构和经济制度的转型。它冲击着社会的各个领域,深刻地改变着整个社会面貌。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中国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在经济、政治和社会各个层面与世界资本主义的主流文明相互缠绕,密不可分地受其影响和制约。

然而,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是,中国经济转型的方向是什么?当前,经济学界用来研究当代中国经济转型的形形色色的理论多是以新古典经济学为基础的西方转型经济学。马克思主义认为,世界观和方法论是一致的,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有什么样的方法论。从以资本主义制度为人类社会经济制度的最终目标的西方转型经济学出发,必然会得出中国朝向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结论。因此,以西方转型经济学为视域,对中国经济转型方向的判断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就经济转型的目标而言,认为中国最终还是要走向资本主义道路。第一种观点认为,当前中国的政权有“开明专制”的色彩,如同明治时代的日本和20世纪70年代的韩国,正在走“原始资本主义积累”的道路。第二种观点认为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以“民主和自由市场”为取向的,中国正在走上“美国之路”。第三种观点认为,中国在经济转型的目标上拥有诸多民主社会主义的色彩,比如经济上主张“混合经济”、反对消灭私有制,扩大国有化,实施社会保障制度和建立福利国家提高公民福利等,中国未来必然走向“民主社会主义”。以上三种观点完全忽视了中国经济转型是在社会主义制度内进行的,其最终目标仍然是社会主义。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对党和国家而言是最具战略性的大事。[3]我们要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能犯颠覆性错误。正如2013年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上所说的那样:“中国是一个大国,决不能在根本性问题上出现颠覆性错误,一旦出现就无法挽回、无法弥补。”[4]

其次,就经济转型的方式而言,主要还停留在对“激进”和“渐进”问题的讨论上。对这个问题的关注,意味着对这个问题的前提,即以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场化为核心的华盛顿共识的承认。当前的普遍观点认为,俄罗斯“激进”的经济转型是失败的,“休克疗法”使俄罗斯出现了长达7年的经济负增长,直到2006年才恢复到苏联解体前的水平,但人均收入仍然只有1990年苏联的70%,并且人均寿命大大下降。中国“渐进”的经济转型取得了成功,截至2011年末,中国已经稳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宝座,并成功实现了持续30多年9%以上的平均增速。作为一个拥有庞大人口基数的发展中国家,这种惊人的发展速度被西方经济学界称为经济史上的“奇迹”。尽管对“激进”和“渐进”问题的讨论对于国家在经济转型中所采取的方式有重要意义,但并不能抹杀方向的问题。因为事实是,俄罗斯等国家抛弃了社会主义制度,而中国则坚持了社会主义方向。

最后,就经济转型的绩效而言,经济学家多用西方经济学范式进行评估。以用土地、资本和劳动力生产三要素来对中国经济增长进行评估为例,蔡昉研究认为,在改革开放后的20年,城市化和计划生育的人口红利,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在45%左右,其中城市化为21%,计划生育为24%。复旦大学张军等人研究表明,资本形成对中国经济增长贡献率为50%;德国哥廷根大学于晓华通过研究关于中国经济增长的100篇论文发现,过去30年中,30%左右来自城市化和人口红利,50%来自资本投入的增加,剩下20%为技术进步。这种评估方式远离了马克思。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建立在劳动价值理论基础上的。在马克思看来,只有劳动才是创造价值的源泉。“进行生产的只有劳动;它是价值这种产品的唯一实体。”科技也是作为“劳动相对立而被吸收在资本当中,从而表现为资本的属性”。[5]175、187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我们仍应坚持和发展马克思劳动价值论。

图1 西方转型经济学对中国经济转型的误读

当前,用来解释甚至在某些层面指导中国经济转型的主要理论范式是以新古典经济学理论为基础的西方转型经济学。不可否认,西方转型经济学在当前的全球化和市场经济背景下推动中国经济发展具有借鉴意义。但中国经济转型的成功,恰恰是在对西方转型经济学的批判借鉴上走出了一条符合国情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正如邓小平指出的那样:“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才有希望。”[6]197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时也强调:“要立足我国国情和我国发展实践,揭示新特点新规律,提炼和总结我国经济发展实践的规律性成果,把实践经验上升为系统化的经济学说,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7]

三、建构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可能性

马克思一生著述宏富,在其卷帙浩繁的著作中已经包含了深刻的经济转型思想。这些思想散布在他的博士论文、《黑格尔法哲学批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多篇手稿、《资本论》《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等笔记、手稿、文章和著作中。这些著作涵盖了经济转型的哲学基础、基本类型、转型条件等方方面面。例如,《资本论》就是以研究市场经济规律为对象的,并正确预言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和转型趋势。[8]面对西方转型经济学的话语权和对当代中国经济转型的误读,我们有必要也有可能从马克思的著作中系统梳理出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以解释和指导当前中国经济转型。

首先,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不仅仅局限于资本主义制度狭窄范围内,而是始终以人类社会一般发展规律为着眼点的。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手稿)》中,马克思区分了人类社会交往形态的三个阶段,即“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范围内和孤立的点上发展着”的“人的依赖关系”的第一阶段,“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第二阶段,“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人个性”的第三阶段。[9]这三个阶段是严格的依次递进的,但在同一历史时期可能在不同的社会有并存。由于“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10]107因此,交往形态的转型本身就是经济生产方式的转型。人类社会交往形态的三个阶段无疑展示了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开阔视域。而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提出了未来共产主义发展的不同阶段和这些阶段转型时可能采取的措施和政策,为向未来经济社会形态的经济转型提供了指导。

其次,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中存在一个结构清晰的、多层次的经济转型框架。西方转型经济学多是以原社会主义国家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为研究对象,并依然存在将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将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的倾向。尽管各类理论多种多样,但这种研究视角本身略显单一,其研究对象的结构也较为简单。马克思不仅论述了以经济交往方式的转型,还对资源配置方式、生产力等诸多维度的转型进行了论述。此外,马克思提出了许多人类社会的一般规律和某些社会的特殊规律,如“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11],说明了经济转型的普遍性以及后发国家存在的“后发优势”。马克思在晚年的人类学笔记,还系统研究了古代东方社会,提出了俄国、印度等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农村公社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的痛苦直接跨入未来社会,进一步丰富了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

最后,马克思对经济转型的时机及必要条件也有明确论述。例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相互作用的精辟阐述,就是对经济转型时机的概括:“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12]591-592当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发生矛盾时,客观上就要求对束缚住生产力的生产关系进行转型,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在《共产主义原理》《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还预言设计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夺取政权后,在转型时期应该采取的措施和政策。

四、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主要内容

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主要内容包括其理论内核、基本类型和转型条件三个部分。这三个部分实质上是对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进行理论上剖析,其理论内核、基本类型和转型条件适用于马克思具体论述的各种不同经济社会形态之间的经济转型。

(一)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理论内核

所谓“理论内核”,是指一个理论最核心部分,它贯穿整个理论,是理论得以展开的根据。经济转型的“理论内核”可以划分为实质、特征、目标三个部分。

首先,经济转型不过是一种经济运行状态向另一种经济运行状态的转换,它实质上是一个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出现的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一种经济制度建立以后,其标志着这种经济制度的质(die Qualtitat)的规定性确定下来,如资本主义是“以雇佣劳动制为基础的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其质的规定性的,但其量(die Quantitat)仍然在发生变化,量的变化是对质的否定,当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要发生质变。经济制度的量变并非直接是生产力的量变,而是经济制度本身的量变。以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本积累为例,当个别资本的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必然使得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必然发生阶段性变化。这种变化是生产力的发展引起的,但生产力发展本身并不表现为经济制度的质的规定性变化,而是通过生产关系的中介实现的。经济转型就是包括生产力、资源配置方式、经济交往方式在内的多维度经济结构通过不断量变到质变的发展过程。

其次,经济转型的特征是经济领域的自我异化和自我异化的扬弃。马克思指出:“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10]182经济转型带来的新的质的规定性,可能是对原有的经济运行状态的异化过程,也可能是在已经异化的经济运行状态上实现的扬弃。这些经济领域的异化与异化的扬弃,本身都包含在潜在的经济发展之中。如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是对前资本主义那种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直接结合的生产方式的扬弃,但是其扬弃本身就是一种异化、外化。农民、手工业者从生产满足自己需求的劳动产品,到“生产出一个同劳动疏远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10]166。这种异化并不意味着经济的本质(das Wesen)得到展现,从而也是人的本质得到完全展现。它还要继续扬弃自身,实现否定之否定。

最后,经济转型的目标就是实现“人的解放和复原”。经济转型并不是一个“力”,即“需要外在的诱导,盲目地起作用”的“否定的自身联系”[13]248,它是一个不断向人的解放生成的一个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经济转型是自为存在(Fürsichsein)的,即否定自身联系的东西。人类的经济交往方式从“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第一阶段转型到以物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人的独立的第二阶段,再到人的全面发展的第三阶段,是一个不断否定自身联系与人的解放相统一的过程。人在这个过程中充分展现了自身的本质力量,否定之否定体现为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人的本质力量在更高水平上呈现出“复原”的状态。

(二)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基本类型

经济转型是一个涉及经济结构转换的多层次动态过程,每一个层次形成经济转型的一种基本类型。这些类型包括了生产力的转换、资源配置方式的转换以及经济交往方式的转换。

所谓生产力转型,就是社会物质生产的技术结构转型,是包括人在内的社会物质生产诸要素的结合方式的转型。纵观人类历史,人类经济社会的生产力转型包括了从狩猎采集业为主导向农业为主导的转变,以及农业为主导向工业为主导的两次大转变。第一次生产力转型并不是马克思主要研究的对象,从农业主导型向工业主导型的转变,即所谓的“工业化”才是马克思研究的重点。人类社会的这个转变尽管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但并没有真正的完成。资源配置方式的转型即分配经济资源方式的转变。不同的资源配置方式具有不同的分配资源的主体、体制、机制和效果等。从文本中我们看到,马克思认为有三种不同的资源配置方式:自然经济的资源配置方式、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资源配置方式、未来产品经济的资源配置方式。经济交往方式的转型,是指人们在一定生产力类型转变的基础上,对业已形成的相互关系的转变,即生产关系的转变。学界广泛流行的马克思关于生产关系的类型有五形态说和三形态说,特别是来源于苏联教科书的“五形态”说,长期被封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圭臬”指导国际共产主义运动。[14]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也深受这种教条主义的影响。但事实上马克思未曾明确提出过五种经济社会形态的说法。80年代以后国内学术界开始对“五形态说”进行反思,发现马克思本人从未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社会形态理论,“三形态说”被逐渐公认为马克思文本正源。①“五形态说”和“三形态说”并不是简单的文本问题,它关系到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问题,即是“强调生产力相对于生产关系的首要性”,还是“生产关系(产权关系)相对于生产力的首要性”的问题。学界关于“五形态”和“三形态”的争论并没有结束,在国外,有科亨与布伦纳的争论,在国内有赵家祥教授和段忠桥教授的争论。

关于“三形态”也是众说纷纭,笔者认为按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以及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生产关系来划分比较合理。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指出:“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10]592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和封建的并不是严格的依次递进的关系,它们在一个时期可能并存,也不存在何者更为先进的说法,因此可以合称为“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这也是与马克思所说的人的三种社会交往关系相对应的。在此基础上,再加上未来的经济社会形态,就展现了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中的经济交往方式的演进图式。

图2 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基本类型演进图式

(三)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转型条件

经济转型的条件,是经济转型的“尺度”。由于经济转型不单单是经济结构的细微变换,它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过程,因此它需要条件作为引发转型的“尺度”。如黑格尔所说:“但如果某一质量统一体或尺度中的量超出了某种界限,则和它相应的质也就随之被扬弃了。”[13]238经济转型中的量就是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当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现有的生产关系就成为了生产力继续发展的“桎梏”,这时的经济社会就有了经济结构进行质变的要求。经济转型的条件就已经具备了。同时,经济转型是不会因为一次质变而停步的,“这两种过渡,由质过渡到定量,由定量复过渡到质,可以表象为无限进展”。[13]238

五、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中的特殊类型与当代中国经济转型

除了上述所说的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中的基本类型以外,同时还存在着特殊类型。这个理论存在于马克思晚年的四个笔记中,即《柯瓦列夫斯基笔记》《摩尔根笔记》《梅恩笔记》和《拉伯克笔记》。这些笔记实质上是承认了非资本主义民族可以以革命的办法避免资本主义阶段并吸收其“肯定成果”,直接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尽管这一提法尚存在争议,但并不妨碍这一观点是对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丰富,并为当代中国的经济转型提供了指导。

(一)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中的特殊类型

马克思除了论述人类社会发展的自然历史过程中的经济转型以外,还考察和研究了东方社会的发展道路,其研究对象主要包括俄国、印度和中国,并在研究过程中提出了东方社会“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利用“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直接转型到社会主义的设想。自欧洲1848年革命以后,欧洲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陷入低潮,而亚洲殖民地反对帝国主义的抗争却日趋激烈,马克思将自己的关注点转向了东方,提出了“亚细亚生产方式”。

东方社会的经济社会形态有着自身的许多特点:一是土地多是国有制或公有制;二是其国家职能都是经济性的而非政治性的,“亚洲的一切政府都不能不执行一种经济职能”;三是东方社会“由于文明程度太低,幅员太大,不能产生自愿的联合,因而需要中央集权的政府进行干预”,[12]679于是形成了专制的政府;四是东方社会有着特殊的自足性和超稳定的结构。然而,由于“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历史的环境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以民族性的和世界性的相互作用方式表现出来,一个国家的生产方式不仅要受到本国的水平影响,同时还要受到世界发达的或落后的生产方式水平的影响。马克思指出,对于某一国家来说,“不一定非要等到这种矛盾在某一国家发展到极端尖锐的地步,才导致这个国家内发生冲突。由广泛的国际交往所引起的同工业比较发达的国家的竞争,就足以使工业比较不发达的国家内产生类似的矛盾”[10]568。马克思在给友人的信中不厌其烦地强调,俄国的“农业公社”的集体因素能战胜私有制因素的可能性,“一切都取决于它所处的历史环境”。而“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创造了这样的历史环境。以俄国为例,马克思认为,“俄国农民已经在没有进行分配的草地上实行着集体耕作”;“农民习惯于劳动组合”;俄国社会也有“给予农民必要的垫款,来实现这一过渡”。俄国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充分性已经具备,同时俄国还具备着这种跨越式“转型”的必要性,即如果要走西方的道路,在生产力转型方面,还要像西方一样经过很长的机器工业的孕育期;在资源配置方式转型方面,还要引进“西方需要几个世纪才建立起来的一整套交换机构(银行、股份公司等等)”[15]。最后,随着西方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掀起,俄国经济转型的外部条件也逐渐具备:“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双方互相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5]8

(二)当代中国经济转型

中国是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在经济交往方式层面,旧中国是帝国主义的附庸,既有封建的所有制的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也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新中国成立以后,通过“三大改造”建立起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生产关系。在资源配置方式层面,旧中国是自然经济和商品经济并存的资源配置方式;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学习前苏联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经验,建立起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在生产力层面,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无法像前两者可以逾越,因此仍然是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过渡。这种情况实质上造成了生产力层面与资源配置方式层面和经济交往方式层面的“错位”,这种“错位”看似能在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特殊类型中找到理论依据,实则是一种偏见。因为马克思在提出了跨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之后,还强调要“享用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成果”,这一点往往被人忽视。其实早在十月革命以后,列宁就在实践中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他在世时不可能接触过马克思给查苏利奇复信的草稿,但他对马克思思想的深刻把握和理论上的敏感性却使他深深感到要从国情出发,利用市场和商品货币关系来扩大生产,改善和巩固工农联盟,逐步过渡到社会主义。可惜他的过早逝世使其颇有活力的“新经济政策”偃旗息鼓,苏联也在其发展道路上出现了失误。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以敏锐的目光发现中国与世界发达国家的差距,同时意识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超越经济发展阶段的不切实际的举措对生产力发展的妨碍,果断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我们党的十三大要阐述中国社会主义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阶段,就是处在初级阶段,是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本身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而我们中国又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就是不发达的阶段。一切都要从这个实际出发,根据这个实际来制订计划。”[6]63-64邓小平提出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细化了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中经济交往方式层面的发展阶段论即在“未来共产主义生产关系”的初期存在一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它是一种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经济交往方式。

同时,邓小平开创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市场经济是人类社会自然演进的必要经济体制。“享用一切资本主义的积极成果”,也包括对市场经济体制这个资源配置方式层面的重要环节的吸纳。实践证明,经济制度可以逾越,但资源配置方式不可逾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提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合经济交往方式层面与生产力层面的转型错位,它成为中国经济转型的核心。

此外,“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实现中国经济转型的阶级力量提供了理论依据。在社会主义中国,领导并推动经济转型的只能是符合“三个代表”的中国共产党。胡锦涛提出的科学发展观,则是对前期经济发展“器物至上”单一目标的修正,将人们从“以物为本”的观念上扭转为“以人为本”,为生产力层面上的经济转型提供了指导。同时,胡锦涛还提出了“两个反哺”等思想,对于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转型指明了方向。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的系列重要讲话也从多个方面为当前中国经济转型提供了思路:在资源配置层面,提出要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在生产力层面,提出要从规模速度型粗放增长转向质量效率型集约增长,从增量扩能为主转向调整存量、做优增量并存调整,以创新驱动主导我国经济转型升级。

总之,当代中国经济转型实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济发展道路的体现,它是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为指导的。经济转型的各个层面最终收敛于以工业化为发展目标的阶段,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的社会主义本质的要求,即经济制度、经济体制都要以生产力发展水平为基础。但是,按照马克思经济转型思想的基本类型(见图2),工业经济、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应该是三位一体的,而中国却是在经济交往层面上坚持了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制度,这又充分体现了“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本质。西方转型经济学并没有意识到中国在经济交往方式层面上与其他经济转型国家的根本不同,才最终导致了误读。

当前,我们有条件也有必要建立属于中国经济转型的话语体系,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正是我们的思想宝库。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那样:“实践是理论的源泉。我国经济发展进程波澜壮阔、成就举世瞩目,蕴藏着理论创造的巨大动力、活力、潜力,要深入研究世界经济和我国经济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发展贡献中国智慧。”[16]

[1]Burawoy,M.A Sociology for the Second Great Transformation[J].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2000(26).

[2]热若尔·罗兰.转型与经济学[M].张帆,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7.

[3]陶文昭.习近平治国理政的科学思维[J].理论探索,2015(4).

[4]习近平.深化改革开放 共创美好亚太[N].人民日报,2013-10-08.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7]习近平.立足我国国情和我国发展实践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N].人民日报,2015-11-25.

[8]裴小革.经济转型理论比较:中国经济转型战略的合理性[J].中共长春市委党校学报,2004(3).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04.

[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

[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3]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14]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137.

[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4-575.

[16]习近平.立足我国国情和我国发展实践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N].人民日报,2015-11-25.

[责任编辑:丁浩芮]

Misunderstanding&Response:The Marxism Explanation of China's Economic Transition

LuoHaoxuan

Since the latter part of 20thcentury,the global economic transition guided by western transitional economics hasn't achieved desirable results.In the meanwhile,the western transitional economics totally ignored China's socialist nature and"misinterpreted"China's transitional objective,method and performance in the contemporary era.Compared with the narrow historical perspective and single study object,Marxist economic transition theory is broad-viewed,clear-structured.Marxist economic transition theory mainly includes three parts——theory core,basic types and transitional conditions.Marxist economic transition theory provides foundation for China's economic transition in the contemporaryera.AllaspectsofChina'seconomictransitiontaketheindustrializationasits development target and at the same time they still retain the regulation of public ownership,reflecting the essence of socialism.

MarxistEconomicTransitionThought;WesternTransitionEconomics;China's Economic Transition;Discourse System

A81

A

1673-8616(2016)03-0029-10

2015-12-01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马克思的幸福思想及其当代价值研究”(11CKS004)

罗浩轩,成都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四川成都,61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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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器在轨管理模式转型与实践
转型
把“风景”转化成“生产力
沣芝转型记
马克思的“知本”积累与发现
人口红利与提高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