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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职业乞丐

2016-09-10陈茂生

检察风云 2016年16期
关键词:丐帮乞丐流浪

陈茂生

他靠在床板上用手机看完了一段“乞丐将小腿扭曲捆扎在内裤里假扮残疾博取怜悯”的视频。他看不上这样的乞讨骗术,常常打开手机相册给人看一张照片:一男子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有点像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的女性画像;边上的纸盒里硬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几张10元的纸币。“这是我!”口气有点拽。

每天早上10点过后,他拿个袋子出门找“有艺术氛围,有懂艺术的人的地方”。袋里有一盒彩色粉笔、一本旧画册,还有两只当午饭的包子。通常在中高端社区集中的路段,在一块略微平整的地上用白粉笔勾个大致轮廓,再依据图片涂抹不同颜色的粉笔。每幅“作品”一平方米左右,耗时四五小时;此时有人围观、拍照,为“像还是不像”争论,然后就有投掷硬币的声音。此时他一脸投身艺术的虔诚,但若一张20元或更大面值纸币摇曳飘落,立刻不露声色收捡起来。没有专业训练,画的水准不高,但他很自得:“这里识货的人多,乞讨用尊严换钱,我用艺术谋生。”随后捋捋杂乱的长发问:“涂鸦”是咋回事?在七嘴八舌的回答中收起布袋快速离开,那幅画在路人脚下很快面目全非。

旧时乞讨有“含火、吞剑、耍蛇……”,但很少“玩命”的;如今乞讨是门技术活,有扮苦情戏、有展现手艺、有不言不语的“默戏”,也有合着音响的假唱……凡能获利便无所不为;更有相信“富贵险中求”,不惜拿命赌一把。

一份赚钱的工作

每逢初一、十五,到寺庙进香的信徒出手就是10元甚至50、100元,外籍香客还会给外币。静安城管在寺庙前劝离过程中遇到有人提出:“让我在这里乞讨,每个月交你们管理费3000块钱。”至少说明3000元在他们眼中只是个零头。

地铁1号线的警官介绍:“在1号线上的乞讨人员约有20%无生活能力,其余人员无需乞讨就能温饱,乞讨成了一份赚钱的工作,但月入过万元仍是少数。”

民政部门工作人员表示,在“精准扶贫”和社会救济广覆盖的政策下,因贫因病乞讨的比率越来越低。路人则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用智能手机已不再掩人耳目、躲躲藏藏。而“城里磕头、乡下盖楼”的职业乞丐被称为术业有专攻的“业余演员”。

若挑选社会地位低、工作环境差,但收入高的职业,乞丐能名列前茅。调查表明:遭遇乞讨成为市民乘坐地铁、在公共场合最不满意的感受之一,而流浪乞讨管理是全球城市面临的共同课题。从乞丐到流浪乞讨,不仅是称谓的改变而且是观察视角的转换,更体现如此思考:应给流浪乞讨者怎样的尊严和空间?

乞丐每天出现在社会各个角落却是独特的神秘群体,而上海有多少流浪乞讨者则是绝对敏感的问题。第一线城市管理者的切身感受则从另一个维度说明问题。黄浦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周岚副局长有如“大数据”般地描述:流浪乞讨呈现区域性、季节性的特点;繁华商业地带、旅游景点、地铁车站……经常出现“组团乞讨”现象;在夏季常遇到不接受救助现象,而在寒冷天气接受救助的数量会有增加。其背后呈现团体操纵的迹象。

若隐若现的“帮”

社保局工作人员小李正想在开往莘庄的地铁上休息,却传来一阵流行音乐声。一个年轻女子怀抱昏睡的小孩,双膝跪地一步一磕头地挪动过来,身上的双肩包里便携音箱放着“谢谢你给我的爱”。此时从另一头缓步过来一老汉,手中一次性纸杯里几枚硬币的撞击声引人侧目。女子见状即刻关闭音箱,起身淹没在人群中;小李却看到女人的膝盖部分明显肥大,显示内有填充物。“乞丐也有劳动保护了?”不觉有点感慨。听说乞丐间会为争地盘闹摩擦斗殴,地铁里狭路相逢会是怎样的“避让规则”?见老汉也准备下车,小李摸出两枚硬币递过去,随口问:“那边怎么不过去?”老汉的回答差点让他笑翻:“‘一山不容二虎’。前面被人撸过一遍,还去干嘛?”

心理学理论设定,如给予的数量恒定,“时间间隔”与乞讨成效呈负相关。高深理论远不及老漢一语中的,或许无形的“帮规”就是这样制定的。

上海地铁莘庄站外南广场有几个“常驻”乞讨者,每天都能看到全部或大部“坚守在各自岗位”上。到春节前半个月就齐刷刷地不见踪影,元宵节后匆匆上班的人蓦然发现他们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表情、衣着如故。匆匆步履声中只听得一声轻叹:一年开始了。

莘庄地铁站南广场公交调度员程师傅对此见怪不怪:“常驻这里有四个组。”一个老妪躺卧在地,有个汉子在边上磕头如捣蒜并高声吆喝;有对老夫妻拉胡琴敲竹板;有个匍匐而卧的汉子,满头白发却难见真容;还有个双腿残疾的汉子蹲守百货大厦前空地,当往商场里挪动时,遇保安阻拦会理直气壮曰“上厕所”。

“四组人员相距不超过60米,并按分片包干、机会均等规则互换岗位,中午和晚上有人送馒头米饭和小菜,晚上有车送他们回去。送饭和开车的是年纪不大的男女。这里互有帮派划分地盘,外人不能进入这里乞讨。”程师傅观察入微。

某区民政工作人员说上街乞讨的是最底层,小组长负责“后勤保障”和收讨部分乞讨所得。帮内以约定俗成作为依据,不同小组间有旁人难以察觉的区别,不入别人区域乞讨是共同的“职业底线”。

人们有理由怀疑这样默契之中存在幕后推手,那么推手是谁?乞丐是人类社会最古老的职业之一。社会史研究表明丐帮成形于宋,发展于元,盛于明、清及民初,与古代秘密结社的发展相似。又因金庸的武侠小说让人广为知晓,由于人数众多而成“天下第一帮”。《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京城的乞丐穿制式服装在特定地区或针对特定对象行乞,受团体约束并要尽规定义务,否则会被人所不容。当时各市镇中有被称为“团头”的丐帮帮主,地位世袭靠盘剥帮中乞丐维持优渥生活。到了清末民初,京城丐帮有“黄杆子”和“蓝杆子”之分。前者为贵族乞丐,帮主由王公贝勒充任;后者由贫苦无靠者、瘸老病瞎等残疾乞丐为主体。到这份上还讲究血统出身。

延绵千年,在今天的流浪乞讨人群中依然能窥见千余年间的“丐脉”所在。数年前,有知名媒体报道某地丐帮专题调查,揭露犯罪团伙用残酷手段使生活无着的小孩、老人致残,逼迫乞讨,顿时引起热议。据报道在当地以乞讨谋生者3000余众,其中主城区就有千余人;对交通治安、社会公序良俗造成一定影响。沉寂多年的丐帮就这样重回社会视野。

大都市如何管理乞讨

《刑法》规定的“组织残疾人、儿童乞讨罪”是:以暴力、胁迫手段组织残疾人或者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乞讨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而流浪乞讨则属于“法无禁止即可行”。

由国务院公布,于2003年8月1日起施行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是当下管理流浪乞讨人员的法律依据。执法人员应告知流浪乞讨人员可以寻求救助,但不能强行带走。“自愿、自主”成为区别于旧收容遣送制度的重要标志。所以,尽管政府部门承诺凡需救助的人群到救助站能得到所需的帮助,但大多数乞讨人员看到有“救助”字样的车辆就迅速开溜,等工作人员一走又回来。

当媒体曝出“城里磕头、回家盖楼的职业乞丐收入高于公务员和外企白领”,人们才恍然:每天不菲的收入致使救助站遭受冷遇。中国社科院博士生导师王春光撰文表示:乞讨是复杂的社会问题,职业乞丐之所以存在,关键仍在有利可图,所以要减少它的“职业吸引力”。

对职业乞丐,排斥和厌恶乃无济于事;帮助转变思维进而转换生存方式,才可能消除这个痼疾;不妨借鉴精细化城市管理方法解决“职业化、团队化”的流浪乞讨问题。

英国政府和民众认为流浪乞讨人员的乞讨权需要保障,也要确保社会尊严与安定。伦敦地铁站允许以弹唱卖艺形式行乞,但条件比较苛刻:必须无违反地铁管理的前科,必须行为得当并经批准在指定位置行乞,必须与地铁管理部门签署书面保证文件。市民发现违规行乞可举报并由警方驱逐,如被警察抓住三次就可能列入反社会犯罪分子行列。英国政府鼓励市民以食物及衣服等代替金钱接济乞丐。

既然屡禁不绝,自有存在必然。不仅从城市形象而且从保障乞讨权的角度,探究流浪乞讨与城市生活的和谐共处,将是国际大都市的共同课题。

也许,乞讨的江湖水多深并不重要,让此江湖有“道”才是关键。

编辑:刘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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