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捍卫与坚守

2016-09-06封治国

美术界 2016年5期
关键词:江西油画风景

封治国

初次见到汪辉的作品,是在1996年的“首届江西油画年展”。他的《往日》《静静的村庄》《毛栗子》三幅作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尽管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三幅作品悬挂的位置,以及画面中打动我的每一个细节。画面的制作精良考究,散发着一种浓郁的古典气息,对那个年代的江西油画来说,这种经典的品格是较为罕见的。2003年,“第三届中国油画展”在北京举行,因为被派去为江西展区布展的缘故,我见到了钟涵先生,钟先生是江西萍乡人,多年来始终关心着家乡油画的发展。开幕前,他特地来到江西展区,当看到汪辉的作品《家园》时,他停下脚步对我说:“这绿色画得真好,要知道绿色是最难画的,能把绿色画这么浓郁饱和,却不火气、不俗气,很难得!”说罢他又指着画面的中景及远景部分赞叹道:“这个区域尤其精彩,形的控制也很好,有格调!”这段话我记忆犹新,每每看到汪辉的风景新作,我都会想起钟涵先生的褒扬。直到今天,绿色依然是汪辉最钟情的色彩,他在绿色中画得快意、画得果敢、画得老辣,也愈发醇厚。

汪辉是我尊敬的师长。作为江西写实油画的领军人物,他有着自己坚定的艺术观。他热爱乡野,向往田园,他坚信壮美的自然孕育了艺术,他渴望用求真与求实的心态去面对自然。在《天籁之寻》中,汪辉曾这样抒发了自己的情怀:“从记事起我就在画画,也许是大学时受‘老庄思想的影响,使我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山野,似乎只有身处那浸染岁月留痕的自然风貌中,我才能挥舞那油彩之笔,拨动那心灵之弦……在自然与情感的对话中,只有画家能将物质世界的美与精神世界的美熔铸成浑然无间的永恒,成为遨游客观知识世界的自由主义者,这是何等幸福的事啊。”

这种对客观知识世界的虔诚信仰,决定了汪辉的写实主义立场。1986年汪辉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正值“85思潮”最为风行的时候,与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学子一样,汪辉也自觉接受了现代主义的洗礼,并创作了一批颇具现代观念的作品。然而,当再次回到贵溪大山的怀抱时,他内心对写实主义的渴望被重新唤起。1994年,他以贵溪为母题的风景创作《采石场》入选“第二届中国油画展”,对年轻的汪辉来说,这次极为重要的参展经历,更加坚定了他对写实主义道路的决心与信心。也正是在这一年,汪辉刚刚毕业于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高研班。在不断的创作与学习中,汪辉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对西方传统油画语言的学习是一个极为艰苦和漫长的过程,只有充分地深入到西方写实传统的内部,才有可能获得对油画本体语言的深刻领会。他曾说:“艺术创作必须遵从内心的真实需要,绝不是依靠表面的花招与样式。”直到今天,汪辉的这一观点都没有动摇。

写实主义有着非常完善的体系,这一体系极为强调技巧的价值。在古希腊,与艺术最为接近的概念是“技艺”,柏拉图把技艺看作是一种有意识的行为,是一种不同于自然所发生的事物。而在中国传统哲学中,技与道是互为表里、相互交融的一个过程。庄子笔下“佝偻承蜩”的故事,形象地为我们阐述了技与道之间的关系,而“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正是达到由技入道、技道同一境界的必要心理状态。从汪辉选择写实油画的那一天起,他就抱定了这样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他深知技艺的磨炼对一位写实画家的重要意义,所谓深入到西方油画传统的核心,既需要对这一体系的造型规律与色彩规律有充分认识,也需要细致地探究这一传统形成过程中风格的演化史。技艺不是孤立的概念,它共时性地体现为艺术家语言把握的方式与维度,历时性地表现为风格的流变与生成。从西方油画进入中国以来,数代中国油画家都在通过技艺认识西方大师,从而理解艺术史。这一途径看似简单,但它恰恰是中国人学习油画的方法论和本体论。

不过,汪辉这代艺术家在走向油画之路时,都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方面是与现代艺术接轨的呼声,一方面是回溯西方传统的召唤,两者都真实地存在于汪辉提起画笔的那天。1990年中期,中国先后迎来了“伊维尔训练班”与“宾卡斯训练班”,这两个训练班第一次让当时的大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西方油画尽管引进中国已近百年,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我们连最为基本的画布制作都没有掌握。这种现象深深刺激了一批油画家,从ABC开始,中国油画在回溯西方传统中逐渐认识到,我们距离这一体系的真正核心还有很远。从某种意义上说,汪辉的选择也与这种背景密不可分,他朴素地近乎本能地希望能去接近那种传说中的“油画味”,这种“味”需要长期的浸淫与磨炼,对一个以求真求实为第一要务的艺术家来说,汪辉的选择是再自然不过的。

尽管汪辉近年的创作以风景为主,但他并不仅仅是纯粹的风景画家。他曾用过很大的精力去研究人物造型,并创作过一系列高质量的肖像佳作。柯罗曾经说过,即便是风景画,造型依旧是其中最为核心的因素。理解汪辉的作品,必须看到他灿烂色彩下所隐藏的造型素养,这种素养正来源于他人物画的创作实践。我喜爱他的《长风万里送秋雁》《坐拥画廊》《笔墨乾坤》《回眸》等作品,也喜爱他较为率性的一些人体习作,它们完整呈现了汪辉写实造型的整体功力。汪辉的油画人物在审美取向上偏重古典与唯美,他历来反对无病呻吟式的胡乱变形,如同他对自然保持深深的那般敬畏,他也用求真的眼睛虔诚地观察人物的细腻状态,他既追求对整体感的把握,也极其在意人物眼角眉梢的微妙变化,从不概念、主观地去描绘人。在我看来,这种近乎保守的态度其实是一种极为可贵的品质,它能让艺术家时时警醒,不要被无限膨胀的自我所迷惑,艺术家应该明白自我的局限,只有在意识到自我的局限与渺小时,艺术家才不至于沾沾自喜,才有可能真诚地去反观自我、反观传统,让艺术创作在自我批评中通往更开阔的境界。因此,我尊重汪辉及其艺术,因为我知道,他是能不断进行自我反省的艺术家。

近十年来,汪辉把主要的精力均用于风景写生与创作。他所有的风景作品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诠释庄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审美理想。汪辉的作品中很少看到“预成图式”的介入,他几乎没有什么套路,也没有过分熟练的技巧。但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总是能让人读出一种鲜活与清新。他一直在真诚地描绘那些司空见惯的风景,一直在很“笨拙”、很“艰难”地试图从自然中发现些什么。因而,汪辉的作品与时下的流行风格拉开了距离,这种距离的形成源于他始终保持着对“本真”的捍卫与坚守。他须臾不离自然,不离心灵对真实的渴望与诉求。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当代艺术创作中,汪辉的风景让人们重新感受到失落的巴比松画派的诗意,他用最单纯、最直接、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了对流行时尚的反叛和对写生精神的坚守。《河滩》《美丽的田野》等风景写生堪称佳作,我从画面中看到了一位执着于自然的艺术家那颗虔诚的心。他是真正在写生的,画面中的所有色彩都是比较和分析的结果;他又是真正热爱家园的,画面中的每一个色域与造型都满怀着情绪——一种健康而饱满的情绪。正因为如此,汪辉在朴素的描绘中获得了色彩表达的自由,无论是浓烈的绿,还是艳丽的红,汪辉都画得酣畅自如,既不生涩,也不矫情。而《大山秋韵》《秦时明月汉时关》等创作,更进一步充分表达了汪辉对壮美宏阔山川的热爱,那巍峨的太行,不正是其心目中作为美学象征的姑射之山吗?

梅洛·庞蒂曾这样谈及人的意识对世界的介入,他说:“完整意义上的世界不是一个对象,它拥有一个客观规定性的外壳,但也有着裂缝与空隙,正是通过这些裂缝和空隙,主体性才得以寓于世界之中,或毋宁说,它们就是主体性自身。”

汪辉以艺术的方式介入客观自然的空隙,他既找到了求真之路,也在这一过程中最大限度地获得了自身主体性的显现,这种主体性不是他物,正是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大美理想!

是为记。

汪辉

1964年出生于江西责溪。南昌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美术系副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1986年本科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美术系;1994年结业于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研修班;1999年毕业于南昌大学中国哲学专业在职硕士研究生班。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关术展览并获奖。2007年大关不言——汪辉油画风景展在江西画院举办;2008年汪辉油画展在美国华盛顿举办;2010年汪辉油画风景展在北京绿色视觉画廊举办;2014年美丽乡村——汪辉婺源风景油画写生展在江西中山艺术馆举办。出版有《当代江西美术家精品画库·汪辉卷》《大关不言——汪辉油画风景》《素描头像》《汪辉油画作品集》《美丽乡村——汪辉婺源风景油画写生集》等。作品被江西省革命烈士纪念堂、江西前湖迎宾馆、中国工商银行江西省分行、南昌西客站等单位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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