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宋代以后瓷器上的龙纹装饰

□任艳

浅谈宋代以后瓷器上的龙纹装饰

□任艳

一、龙的寓意与象征

中国是一个以龙著称于世的国度。在中国的神话与传说中，龙是一种善变化、利万物的神异动物，是多种动物的综合体，乃万兽之首，鳞虫之长，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首。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史中，龙一直是华夏民族世世代代所崇拜的图腾，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占据有崇高的地位，被视为吉祥之物。原始人认为，每个氏族都与某种自然物或动植物之间有着血缘亲属关系，他们把这些偶像当作神灵或祖先去崇拜，并且作为本氏族的徽号，后来作为具有某种灵性或神力的保护神，护佑本氏族的繁衍生息。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相传炎帝、黄帝、尧舜、禹……是龙种、龙子。中国人认为始祖黄帝是龙，自己是龙的后代。《鲁灵光殿赋》载：“遂古之初，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中华民族的始祖伏羲和女娲的人头蛇身形象就是龙的原型。相传，是这些被赋予超然神力的神召，开天辟地，创造了华夏民族。从此，龙的精神主宰了中国人的意识，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因此，装饰在远古时代陶器上的龙纹图案，大多都与氏族图腾崇拜有关。而最早出现在中原地区龙山文化遗存陶盆上的彩绘蟠龙纹图案，则可能是氏族部落的标志。（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

对未知的自然世界充满敬畏的远古先民，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赋予龙以超自然的能量，认为龙是“主水之神”、祈雨的“龙圣”。后来，随着人类征服自然能力的增强和氏族社会的瓦解，龙逐渐演变成了氏族贵族及统治阶级的通天工具以及人们辟邪求祥的吉祥物。民间的龙，质朴、美丽、亲切，被百姓赋予美好的涵义。他们把龙看作是神圣、喜庆、吉祥之神，又是坚毅、强大、奋发进取的精神象征。无论朱门或茅舍，“龙凤呈祥”、“二龙戏珠”、“鲤鱼跳龙门”等吉祥寓意的图案随处可见。节日庆典、祭祀和祈祷，均可见耍龙灯、舞龙舞、闹龙舟等活动，这些民俗形式都具有“祈福纳祥”之意。

夏商周以来，变化丰富而趋于统一的龙纹出现在各种质地的文物艺术品上。进入封建时代后，龙更成为帝王权威的象征。由于龙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龙纹也成了各种器物上常见的纹饰，特别是瓷器。可以说，从瓷器产生之日起，龙纹就是最常见的装饰题材。龙纹的发展变化，历经从东汉到元明的早、中、晚期后，到了清代，以龙纹作为瓷器上的装饰达到了全盛期。从龙纹造型的演绎变化中，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先人的智慧和民族文化的深厚底蕴。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使用龙纹装饰陶瓷的方式及所刻画的龙的形态也不尽相同，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这就为古陶瓷鉴定提供了可靠依据。东汉至五代，龙纹多数以堆贴、捏塑、范印手法表现。典型器物有东汉堆塑人兽纹蒜头瓶、南北朝青釉仰覆莲花尊、隋代白釉龙柄鸡首壶、唐代青釉凤头龙柄壶等。别具一格的是，此时的龙纹常与人物、走兽、飞鸟、莲花等堆塑纹组合使用，反映了人神沟通的宗教思想。这一创作构思，当与该时期国人信奉佛教，又值佛教传入中土有关。严格意义上的龙纹作为瓷器装饰，是在宋代才大量出现的。因此，研究早期龙纹瓷器，必须了解宋元时期的龙纹。

二、宋代龙纹

宋代理学盛行，连带影响了瓷器的制作风格，儒雅的釉色、端庄的造型成为烧瓷的标准。同时，受“龙象至尊”观念的影响，龙纹也成为重要的装饰题材之一，宫廷龙纹和民间龙纹的发展并驾齐驱。宫廷龙造型，突出神性，金碧辉煌、精巧典雅，涉及到宫廷礼仪和生活的各方面。民间仍以龙来辟邪祈福，龙纹的装饰特点是寓意吉祥、素雅秀美、气韵生动。宋代龙纹，经历了从古拙到细致、从僵硬到生动、从无爪无鳞到有爪有鳞、从单龙对龙到成组多龙的演变过程，日趋成熟完美，以分叉形的龙角作为定型样式，奠定了后世龙纹的写实风格。宋代瓷器上的龙纹隆起，不作细部描绘，并被釉面裂纹所掩盖，不细看，不知有龙纹，这种手法正与人们赋予给龙的神性——若隐若现相结合。这一时期的龙纹，有划花和印花两种制作手法，以定窑瓷器为代表。在划花器上，龙纹描绘相当简单，无论侧面还是正面龙头，仅略加眼、角等细部，身躯无鳞纹，足作猫爪形，尾开叉成圆涡形。印花器上的龙纹，刻绘的较为仔细，身躯有鳞纹，龙爪均作三爪形。定窑龙纹常与芍药、莲花配合装饰。（图一）

整体来说，宋代龙纹体态修长，洒脱矫健，以内蕴、恬淡、雅洁之美，体现出了宋代理性的时代特征。

图一 宋越窑青釉刻龙纹莲瓣碗

图二 元蓝釉白龙纹梅瓶

三、元代龙纹

此时期，作为主体形象的龙纹，因常与祥云、波涛组合在一起，遂被赋予了神圣的涵义，成了人类主宰的化身。元代统治阶级以氏族血缘关系起家而得天下，故封建等级制度在王朝内部一直不太完善，导致至元二年（1336年）有了“禁服麒麟，鸾凤、白兔、灵芝、双角五爪龙、八龙、九龙、万寿、福寿字、赭黄等服”之禁令 （《元史 舆服》），这便是龙纹最终成了封建帝王权威象征的发端。

元代瓷器的制作，一改宋代观念，纹饰布满器面。这可能与青花烧制成功有密切关系。龙纹仍是重要的装饰主题之一。宋代少见以龙为装饰的龙泉窑，此时也大量烧造龙纹瓷。除了划花技巧表现外，常见有贴花及压模阴刻的作法。龙纹不上釉，呈浅褐色。元代龙纹的共同特征是矫健有力，笔绘直接在胎上堆砌。刻画技法虽异，但龙的体态大都是小头、长身躯、细颈、细腿和尖尾，四足露骨有力，而且头部描绘简单，毛发稀疏、散乱，体态轻盈，曲躯蟠舞。这种形象野而不驯，具有威猛无比的神力。在中国人的信仰中，龙能呼风唤雨，元代所作龙纹多为飞天状，给人一种“昂首举爪，遨游在天”的感觉，喻其云游四海，以降甘霖。南京博物院藏元蓝釉白龙纹梅瓶，通高43.8厘米，口径5.5厘米，低径14厘米，最大腹径25.3厘米，口平沿短颈，半肩，腹下部明显收敛，径微撇，蓝釉地，饰刻纹白龙，龙方额，无发，长角，张嘴吐舌，细颈曲身，做步云状。三爪，露骨，腿部筋肉鼓暴。（图二）

四、明清龙纹

明清时期资本主义经济崛起，社会化、商品化的文化经济繁荣。进入成熟期的明清文化，不仅对亚洲文化有严重影响，而且对欧洲“巴洛克”、“罗可可”及“新艺术运动”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作为皇权象征的龙纹，也进入了黄金时代。在“真龙天子”的世界里龙的踪迹无处不在。

在清代宫廷，龙纹运用达到空前，龙雕、龙袍、依仗旗帜、文房四宝等都有的龙的形象存在。龙纹“别贵贱、分尊卑”，五爪为龙，四爪、三爪为蟒，双角五爪的龙由皇帝专用，其它三爪、四爪龙可为民用。在民间，人们也深信龙是“神灵之物”，是吉祥与瑞气的象征。龙在各种祥瑞场合中被广泛采用，瓷器上的龙纹也在这一时期发展到了高峰，成为明清瓷器鉴定不可缺少的参考依据之一。纹饰主要采用釉上釉下彩绘方法，也有用印花、刻划、堆贴等工艺技法制作。除了云龙纹、龙凤纹和海水龙纹等题材外，蟠龙戏珠纹、双龙抢珠纹在此时期更加盛行，这印证了龙爱宝珠的民间传说。同时，明清龙纹还出现了花间龙、莲池龙、翼龙、正面龙、立龙等形式，为前朝所未见。

图三 明黄釉龙纹瓦当

图四 清五彩龙凤纹碗

明代瓷器上的龙纹多凶猛，一般为比目眼、猪形嘴，怒发前冲，爪部团成圆形，有三、四、五爪不等，犀利而苍劲。有腾空行走、飞舞翘首、回望等多种形象，大有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之气概。

其发展大致可分为三期。早期以永乐、宣德为代表。此期龙纹变化显著：头部变大，身躯及四肢较为粗壮，比元代小头细颈、暴露骨架的龙更具平衡感。其毛发浓密，与元代龙首常秃或稀少散乱的点缀性描绘有别。至宣德时，五爪龙成为官窑的标准器。也许是强调至尊，此期龙象威武端庄，元时飞天布雨的气势已较少见。（图三）

中期从成化始，历弘治、正德。龙纹变得温顺而无野性。早期以写实手法描绘的龙，生动有力且结构合理，此期的龙形态虽无变化，但局部描绘却欠妥，不合比例的大眼、条状腹部和车轮形角爪是其败笔。所绘龙纹，眼神呆滞，身躯僵化，角爪无力。

晚期，以嘉靖至万历为代表。此时期龙纹整体上无太大变化，仅局部描绘有所差异，风格豪迈粗犷，不受拘泥的笔调将龙纹简化，并以平涂的方式渲染，用笔草率、马虎。这种平面的龙纹另有一番率真自然的趣味。

清代龙纹又恢复了健壮体态，龙发披散，锯齿形腮，龙身略微拉长，鳞纹刻画均匀，尾部呈秋叶形，以头部描绘的仔细、繁复为一大特色。其头盖骨隆起呈瘤状，毛发蓬乱，方形脸，角爪作撑开状，力道十足，与明代后期龙有明显差异。龙的形态不一，既有方头大额、正肃苍劲的一类，也有纤柔细身的一类。早期鱼龙变化、教子升天、独占鳌头等纹饰中的龙形态雄伟奔放，晚期的龙神态平淡，尾成扫帚状。龙纹多以云纹、海水相陪衬，龙翱翔于云海之间，称之为海水云龙纹。乾隆年间监造的“九龙壁”上，九条形态各异的浮雕蛟龙，飞腾于云雾波涛之中，龙体态矫健，龙爪雄劲，张扬着强大的生命力，显示出帝王的威严仪态。清代龙纹多以奢侈、秀丽、精繁、多彩的“罗可可”之风，反映了中外文化交融碰撞、矛盾交错、变革创新的时代特征。（图四）

总的来说，瓷器龙纹可分三期：东汉至唐为早期，龙的形体带有较大的随意性，形制取决于器物的装饰需要，着重于龙首的艺术效果，所以龙角卷曲、嘴部刻画细腻，但身躯呆板，颈、腹、尾变化不大，龙爪似蹄；五代至元为中期，龙身多数披鳞，身尾界限清晰，体格有强壮的也有纤细的，龙首有角、发、却无双须，龙爪一般为三趾；明清为晚期，龙身为蛇形，龙首之鬓、发、须齐全，身躯矫健，爪以四五趾为主。

龙纹是陶瓷器里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贯穿于瓷器发展史，富有意味而又极具品味的题材，理解了瓷器上龙纹饰的发展变化，对于增加对瓷器的了解大有帮助，同时也是欣赏瓷器和鉴定瓷器的一个重要方面。历代龙纹的演绎，深刻着古人的智慧和民族文化的底蕴，亦不乏帝王的君主意识，特别是元明清三代的龙纹。三代龙纹的外观可概括为元秀、明狞、清庄。掌握各时期龙纹的特征，它能为我们在以后的实际工作中对陶瓷器的断代提供有力的帮助。

（作者单位：河南博物院文博馆）

[责任编辑 孟昭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