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电影《青蛇》中的女性主义

2016-08-16李艳平

电影文学 2016年15期
关键词:白蛇传徐克李碧华

李艳平

[摘要]《青蛇》是导演徐克20世纪90年代武侠电影高峰时期的代表作。经历了《倩女幽魂》和《笑傲江湖》系列影片的浸染,徐克的个人风格更加浓郁的同时也加入了更多现代眼光的思考。《青蛇》脱胎于李碧华的原作小说,影片脱离了传统戏曲的教化语境,传递出更为广泛和深刻的女性性别主义的思考与阐释意图在影片的“传奇”叙事探索中,还原女性精神的自我发端与性别意识的社会塑造与本体原貌。

[关键词]《青蛇》;女性主义;徐克;《白蛇传》;李碧华

白蛇的故事在我国可谓家喻户晓,而白蛇故事内容的不断流变也恰好反映了社会对于女性意识以及女性认知变化的特征。《白蛇传》故事原型改编的小说中,《青蛇》可谓其中翘楚,其小说中女性主义观念和文本的现代性和一般的白蛇故事原型书写有着显著的差异。《青蛇》原作者为李碧华,从李碧华的书写经历来看,往往其故事表面诡谲的叙事性下掩盖着其对于女性的社会角色和地位的关注。和同时代的香港女作家亦舒不同,李碧华更擅长借用男性特征与男性角色映衬女性的社会地位与女性的文化话语。其作品因冲突集中、戏剧性强而被广泛改变成影视作品,其中徐克对李碧华同名原作《青蛇》的改编可谓经典。本文从白蛇故事的细节处进行辨析,挖掘女性意识在不同时代、不同社会环境的变化,探索徐克影片《青蛇》中女性意识和社会地位在各个时代的差异以及社会形变的共同想象到女性主义个人的消解。

一、古典传奇的现代女性意识

总体来说,白蛇的故事在我国流传经历了三个阶段:最早三言二拍《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蛇只是一个吸人精气的妖精,最后罪有应得,被关在雷峰塔下;随着时代的改良,清代流行的地方剧目中逐渐出现了白蛇报恩的桥段,白蛇与青蛇比试法术,收服青蛇作为侍女,白蛇为了报恩,下嫁给穷小子许仙,夫妻情深,却被法海拆散。在近代白蛇的故事则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展变化和改写,除了一部分影视作品对《白蛇传》爱情成分渲染外,文学和影视作品也逐渐聚焦于《白蛇传》中所存在的女性特质和女性意识。其中李碧华的小说《青蛇》可谓其中翘楚,《青蛇》利用白蛇传说的故事基底,将原本故事中的青蛇放置于主体视角进行故事叙述,既从旁观和清醒的角度展开了对白蛇故事的叙述,也从自身——一个没有被传统社会完全浸染的“非女性”的“他者”眼光,展开了对白蛇报恩遭遇的评论与探索。

在影片《青蛇》中,青蛇和白蛇斗法的桥段被略过不提,青蛇和白蛇出身青城山下紫竹林,同修五百年,情同姐妹却又超越单纯的姐妹情感。白蛇对许仙的倾慕,不过仅仅因为他是一个“老实的读书人”。青蛇问白蛇为何选择许仙“做丈夫”“学做人”的时候,白蛇回答:“人老实才好过日子。”一语道破传统话本中的痴情蛇妖的形象——白蛇只不过是懒,懒得折腾,找个老实人罢了,到底与痴男怨女的爱情无关。女性形象在电影叙事中被划归于一个独立的个体。奇缘和报恩被调侃成了凡俗眼光的婚姻,一个更好的财产和生活的共同负担。

在影片开始,白蛇曾告诉打不起精神学人类走路的青蛇:“要耐心点,多学学做人。”青蛇因修行未到,两腿难以站直行走,反诘:“做人有什么好?”这一问一答构成了女性的自我意识的深层反馈。在做人的表象下,白蛇所指涉的做人是做一个符合世俗规则、符合封建伦理的人。从白蛇嫁给许仙之后的行为——悬壶济世、草庐相夫、舍命夺药、千里寻夫、水漫金山等行为来看。白蛇已经逐渐实现了她“做人”的愿望,扮演着一个世俗眼光里的完美妻子:不求有所得地嫁给一个男人,给他争名声、挣钱、照顾他,再给他生孩子。在每一次“学做人”的事件中,白蛇的妖性剥落,越发显出一个世俗女人的样子,而最后的产下人子和央求小青代为寻夫,则显示出一种世俗对女性的驯化——如白蛇所愿,临死前的白蛇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相反,反观青蛇的表现,则可以说是现代眼光对白蛇故事的评判与呼应。青蛇修行不足,对于青蛇来说,杭州构成的小人间诱惑不足。为了融入这个小人间,她需要学习走路,学习穿人的衣服,学习克服冬眠,学习收好尾巴,学习人间伦理,学习人的爱恨情感。青蛇更为明白地感受到人间对个体的束缚。在白蛇选择妥协地挑个老实人,好好学人过日子的时候,青蛇则看猫画虎地反思着白蛇的人间生涯的意义。在青蛇看来,白蛇的牺牲是不值得的,牺牲千年的修行为了一个凡夫俗子是不值得的;甚至为了学习做人,离开青城山紫竹林都是不值得的。青蛇、白蛇恰如一体两面,从电影叙事到文本叙事,从细枝末节中探索着古典传奇中女性的牺牲与文化间或表达的内涵与思考。从某种意义上说,白蛇的女性形象是古典传奇中杜丽娘、苏三抑或是杜十娘、崔莺莺的另一种“还魂”。而青蛇则成了一种女性的现代眼光的思考,跳脱伦理规范地考虑着女性牺牲的代价和换取的报酬是否公平和值得。

二、叙事结构的倒错和女性意识的萌芽

《青蛇》的影片配乐来自黄霑,20世纪90年代的徐克和黄霑合作并不少,《笑傲江湖》和《倩女幽魂》的《沧海一声笑》《笑红尘》《人生路》等,让人耳熟能详。《青蛇》中同样有“点题”功能的“主题曲”《流光飞舞》,是白蛇红尘颠倒、舍身做人的证明,那么《人生如此》则是青蛇对人身难为、人间难再的一次叹惋;《摩呼罗迦》则是对全片女性意识的一次暗示。摩呼罗迦原本是佛经所述天龙八部中的一支,摩呼罗迦是梵语中的巨蟒,蟒蛇性淫而痴愚,因为痴愚反而得道。

这种意象运用在电影中则指涉为青蛇的人间遭遇。白蛇、青蛇初到人间,青蛇不慎落入瓦肆和印度舞娘裸身起舞为一例;青蛇遇到法海,对修为深厚的法海心存好奇为一例;青蛇和白蛇学做人,却不慎勾引许仙为一例;青蛇舍身助白蛇偷仙药为一例;青蛇对白蛇超越姐妹的隐含情感为一例;青蛇杀死许仙,给白蛇陪葬为一例;影片末尾青蛇离开人间重回紫竹林修行为一例。影片的线性叙事压抑的是角色设置的倒错。青蛇的迷惑和开悟来自于女性模范的演示——白蛇,同样也来自法海和许仙的推动。

影片中的许仙不再是俊俏的书生少年,他变成了一个长相普通、性格世俗的教书先生。而话本中收妖除恶、德高望重、法力高强的老僧法海却成了一个被心魔所困的佛子。叙事结构的颠倒,颠覆了传统话本中白蛇和许仙的传奇爱情,让传奇脱下伪装,变成一段人间烟火最终落下的凡俗婚姻。白蛇有千年道行也耐不过凡间生活,她得防着丈夫出轨、离家出走,得靠着撒大谎来稳住她的家庭。影片用一种解构的形式来满足观众对白蛇与许仙婚后生涯的期待的同时也暗示了一种悲剧发生的可能,暗示了女性最终丧失自我的结局。

青蛇的故事线始终与白蛇相对。青蛇独具现代女性思想,和白蛇同时来到人间的青蛇既不着急找一个“老实人”,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人喜欢,不追求修行的精进,也不要求世俗的名利,不害怕法力高强的法海,不畏惧法海的威胁恐吓。青蛇唯一在乎的是和她同时来到杭州的白蛇,在拍摄青蛇的略带女性观照的影片视角中,青蛇对白蛇所发生的变化显然是恐惧的、疑惑的,甚至是不屑的。青蛇多次询问白蛇是否可以和自己继续回紫竹林修炼,白蛇的无奈拒绝恰好反射出性别自觉的烙印。然而,在青蛇的角度,男性和男性所代表的社会道德体系被青蛇放置,好色贪多的许仙与强硬压迫的法海也组成了传统男性社会的两面,既消费女性也同样压迫女性。然而在青蛇面前,男性似乎轻而易举地被消解了。在徐克的电影中,青蛇并非独一个这样出现的女性,《笑傲江湖》的东方不败、《新龙门客栈》的金镶玉、《龙门飞甲》里的凌雁秋,在爱恨情仇里辗转却洒脱不失本性,托赖的恰好是这种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对女性意识的肯定。

三、电影与文本交互的女性主义重构

《白蛇传》的内容在历史中反复被续写。在其中,香港的李碧华对白蛇传说的“奇谈”解构,在女性意识与女性的自我认同角度形成了一种辉映与观照。而李碧华的《青蛇》与徐克的《青蛇》之间的差异,则显示了电影与文本交叉之间的重构。

影片《青蛇》贯穿始终的是青白二蛇人间遭遇的不同经历,白蛇遭遇许仙不为报恩,只为学做人,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和求索。青蛇遭遇法海,不为情爱,只是一种人间探秘。这种设置相对于李碧华的文本是安全的。《青蛇》上映于1993年,当时女性主义只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掀起一阵狂风,是年,女性意识的西风还没吹到东方之珠的香港。小说中的男性的过度戏谑被徐克故意隐去,在电影的叙事视角下白蛇同许仙的感情是夫妻间的相濡以沫,并非原文本中的“挑个花俏少年郎,不枉人间一场”的反叛白蛇,法海在电影的话语下虽然成了捉妖成魔的法师,却不是正义的,摒弃了原文中贪恋许仙男色才拐骗许仙离家出走的解构主义下的异色法海。影片结局的设置则为明证,在电影中,白蛇为生子,力竭而死。许仙被青蛇杀死,成全了白蛇,法海认识到自己捉妖成魔,青蛇最终归隐,重新修行寻道。这种结局编排是戏剧《白蛇传》和《青蛇》文本互相妥协的结果,符合影片的气质,却并不符合原作对女性地位的深层探索。

原作中,许仙为钱出卖白蛇,白蛇产子后被压雷峰塔,青蛇杀死许仙,等着白蛇永生永世没有期限的监禁结束。最终却是在红卫兵“破四旧”的机缘下,一个叫做许士林的红小将推倒雷峰塔,白蛇逃了出来。重见人世的白蛇非但没有清心寡欲、修行成仙,反倒“学聪明”了,不去寻找许仙的转世,也没看顾被时代的热病传染的儿子,只是和青蛇一起换了一副打扮,扮成新世界的新女性,去做纺织厂女工,找寻新人生,找寻新艳遇。

这样戏谑却写实的一笔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女性观念,时代的变化对白蛇、青蛇没有任何影响,百余年的禁闭也没让白蛇清心寡欲。历史的洪流冲过来,冲不散的是逐渐长成的女性自我意识的认知与反省。同时也暗示了李碧华对当前时代的失望与对女性社会处境的一种反思:千百年过去了,女性依旧是社会历史中的“他者”,一个被观赏、被预设的对象。男性之于女性的意义是模糊的,算不上是拯救者,也算不上是迫害者。女性在自我的舞台上随心所欲地表演着自己,却不被男性发现。李氏的结局更接近于一种反讽,一种在男性社会意识形态下,对父权的嘲弄。痴情也好,滥情也罢,不过是女人的自娱自乐。只有许仙之流才把自己看成了主角。

而影片和文本的冲突和差异,放置在文化背景下,也能够看出男性与女性的认知差异。徐克影片中不乏独立果敢的女性形象,然而那些形象太过端方,太过不偏不倚,如《笑傲江湖》中遗世独立的雪千寻,再如《龙门飞甲》里的素慧容。那是一种男性审美眼光下的端正和独立。在李碧华的文本中,男性的一切正义都失了踪。翩翩美少年其实是一肚草包、假模假式的伪丈夫,满嘴仁义道德、人妖殊途、降妖除魔的法海其实是一个贪图许仙男色的假正经。这种颠覆下对女性主义的认知产生了一种重构,跨越在文本和影片中间,续写青白二蛇作为女性在人间经历的性别差异与性别认知情感。而《青蛇》电影与文本交互的女性主义重构同样还有待于时代给予新的挖掘和新的认识,在新的历史体例中,在一种对女性更为宽容、价值评判标准更为平权的时代中予以新的伦理意识的解答。

[参考文献]

[1] 耿传明,平瑶.“风云”与“风月”的缠绕——“白蛇传”重述与现代中国特定历史时空下的情欲叙事[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05).

[2] 艾璐璐.颠覆中的复归——论影片《青蛇》中的古典美学意蕴[J].电影文学,2007(16).

[3] 黄静.徘徊在雅俗之间——香港作家李碧华小说论[J].华文文学,2008(06).

[4] 罗珊.李碧华文字与影像的前世今生[J].继续教育研究,2010(07).

[5] 王玥.人生如此,浮生如斯——评电影《青蛇》重复叙事背后的深层内涵[J].大众文艺(理论),2009(15).

猜你喜欢

白蛇传徐克李碧华
修心
“宣白”CP《天乩之白蛇传说》
徐克眼中的狄仁杰
京剧《白蛇传》经典性的内在构成
阿尔茨海默症患者
略论白蛇传故事的主题流变
王濛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