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视文化传播内容的变迁
2016-08-16曹毅梅
曹毅梅
[摘要]进入21世纪之后,随着《英雄》等片的全球热映,影视创作者备受鼓舞,电影体制改革发展良好,票房不断攀上新高。在重视商品交换价值、文化产业化的时代,影视创作和影视文化内容传播中各种声浪洪波涌起,酝酿出影视创作主题内容变迁的几重浩瀚洪流,在汇合变迁中出现了宏大叙事的大众化和解、传统理念的时尚化表达、本土风情的全球化朝向、小众理想的多样化坚守、草根意识的“主流化”登场等现代表征。
[关键词]中国;影视媒介;文化传播;创作内容
2001年,由台湾导演李安执导、华纳兄弟公司发行的《卧虎藏龙》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等四项大奖,这段纷乱错杂的江湖恩怨激荡起世界范围的热议,也激荡起中国内地导演的复杂心绪。与此同时,大众文化、商业文化、消费文化、娱乐文化、后现代文化的声浪此伏彼起、升腾跌宕,大众传播媒介推涨助阵,酝酿出影视创作主题内容变迁的几重浩瀚洪流,这一全面勃发的景况值得嘉许,也值得思量。
一、宏大叙事的大众化和解
影视剧作中不乏以宏大叙事感染观众的作品,尤其是中国的第三代导演,自觉地以一种崇高的责任感投身到创作当中,《南征北战》《红日》《烈火中永生》《英雄儿女》《创业》等电影以宏大建制展现出整个时代的精神风貌,高扬起英雄主义的激昂情怀,赞颂浩荡历史下的家国梦想,用史诗般的波澜壮阔滋养慰藉着无数人的心灵,树立了近乎完美的理想形象。
1978年之后,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和市场经济体制的尝试,使人们长时期以来形成的思想观念面临重大改变,从电影中我们可以体察到时代变革带来的影响。《小花》《一个和八个》《归心似箭》等影片更注重个人命运、人性探索、文化反思和情绪渲染,真实情境的艺术化表达深沉隽永,原本存在于创作中的绝对权威化、目的过于明显、个性消泯、创作手法单调等现象在文艺界的反复研讨与创作实践中逐渐发生了变化。
历史是一个被无数文学艺术作品千百年来反复搬演的对象,只是表述的方法各有差别,传达的观点不尽一致。影视剧作对历史、现实以及未来的阐释可能与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存在不少差距,纵然会有宣教的目的,也力求以曲折的故事、性格鲜明的人物、炫目的声光色影来愉悦受众的感官。在当今文化消费语境下,历史、现实与未来也成为刺激消费的绝佳素材,即使是意识形态强烈的主流影视剧,也在唱响时代主旋律的同时,由高高在上呈现出大众化和解的态势。
2009年摘取国产电影票房冠军的《建国大业》上映前早早奏响了云集172位明星大腕“零薪酬”参演的号角,借助传统媒体和网络等新兴媒体强大的声势营造,用1450个拷贝的广泛市场占有率铺展开新中国成立前夕5年间风云变幻的峥嵘岁月。《建国大业》430亿元票房的傲人佳绩主要得益于以吸引受众为目标的成功创意和市场化运作手段,它在献礼国庆60周年的契机下改变了人们对主旋律电影呆板、宣教性胜于观赏性的固有认知。同年,徐纪周执导的电视剧《杀虎口》有别于红色抗战片,以浓墨重彩的个性角色打动观众。2011年徐导的新作《永不磨灭的番号》被称为抗日版的“《鹿鼎记》+《水浒》”①,以“打造一群性格鲜明的‘杂碎”的另类叙事给观众“留一丝温暖”,“帮观众做一个梦”。这样,爱看热闹的有热闹瞧,愿意深思的有精神内核挖,“要想在抗战片中寻找新意,就必须与当下社会心理寻求共鸣,‘就是展现当下中国式的生存智慧”②。
大众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影视作品最终要依靠大众的关注才能实现思想价值、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在大众文化盛行的今天,历史的厚重与深度退居其次,历史要化身为传奇令人惊叹,生存的平凡琐碎或现实重负要用新异的风景淡化,乃至对未来的科学凝望都变成一场场未知时空的奇幻之旅。从《康熙王朝》《乾隆王朝》到《康熙微服私访记》《还珠格格》《铁齿铜牙纪晓岚》,从《神探狄仁杰》到《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还有《激情燃烧的岁月》《亮剑》《潜伏》《蜗居》《铜雀台》《情癫大圣》《画皮2》《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捉妖记》,等等,在与后现代文化相生相依的消费社会中,很多影视创作者从拒绝、观望、犹豫踟蹰到热火朝天地投身其中,摆脱历史羁绊和精神维度的沉重,以提升票房、拯救市场为己任,站在大众的思维定式和接受机制上,来表述宏大叙事和主流思想,呈现出别具一格的新气象。
大众的情感意愿理当尊重,但开放的社会不会也不应完全放开,不能为求卖点过分彰显个人欲望、偶然因素、快感刺激等内容,甚至正史剧也消解抹杀了历史应有的严肃与公正。徘徊在“文以载道”和消费娱乐文化潮流中的影视作品如何完成历史重述与读解现实,是我们必须正视的问题,不然只会留下令人诟病的艺术或思想缺憾。
二、传统理念的时尚化表达
影视艺术与时尚密切相关。百年之前,观看电影就是代表时尚的休闲活动。“20世纪以来,是时尚与电影绚烂盛放的时代。当高高在上的时尚大牌们邂逅现代电影技术,二者便开始了一场相逢恨晚的缠绵爱恋。电影将时尚的精髓演绎得淋漓尽致,时尚将电影的模样包裹得熠熠生辉”。③时尚渴望追新求异、突破传统,至少也要追随潮流、不落人后。走在消费文化前列的影视作品自然不能固守旧习,有了很潮、很酷、很前卫的靓丽外表,才能吸引更多的受众;即使是主旋律,也要不断突破因循模式,行进在潮流前端,捕捉时代气息,把握时尚脉搏,传送前沿理念,指引流行风向,用视听符号将自己装点得花枝招展,以新奇别致激发受众的观赏冲动。
20世纪90年代,王朔对传统及秩序的调侃使他成为时尚前沿的领潮者,一时间《顽主》《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甲方乙方》《一声叹息》等作品中的“千万别把我当人”“玩的就是心跳”“做人要厚道”等迅速成为流行词汇。和谐社会的构建也需要流行文化擂鼓助阵。自1983年始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做成了享誉国内外的文化品牌,它不仅是一台时代气息极浓的综艺性文艺节目,还是传统理念、古老民俗共享的舞台,并体现出主流叙事的宏大功能。相声小品、杂技魔术、各民族地区的音乐舞蹈创造着《冬天里的一把火》《相约1998》《你太有才了》《不差钱》的流传,也谱写着民族大团结的欢乐场景,成为海内外华人的一道“精神年夜饭”。
时尚的更迭变换是商品经济时代消费社会的标志之一。明星的装束、发型、喜好甚至做派往往成为追逐时尚的导火线,从丰腴到骨感,从喇叭裤、蛤蟆镜到铅笔裤、帆布鞋……对艺人的追捧,催生了各类模仿秀,仅凭模仿成功就可以在电视节目或《让子弹飞》这样的大片中赚足眼球。
在这个注重包装、广告、宣传策划的现代社会,名导、好片、大牌明星也深怕巷深遮掩酒香飘,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各个城市间出席一场场的发布会、庆功会、首映式,掀起阵阵流行旋风。
世界如此之“小”,生怕落伍的受众倘若连家门口的事情都不知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当众说纷纭评点《亮剑》《功夫》的时候,不知道、没看过无疑就是不新潮、不时尚的代名词。于是广大民众充分参与其中,兴致盎然地欣赏声光色影的美,身临其境地体验万民同欢的激情盛典,感受整个时代的风云气象。
徐静蕾主演的《杜拉拉升职记》,姚晨主演的《爱出色》《摇摆de婚约》,可称当之无愧的时尚电影,时尚圈红人的加盟,时尚幕后班底的造型设计,众多国内外知名品牌的倾力赞助,传递着现代都市青年的生活状态和精神追求,寄予普通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十月围城》《夜宴》《投名状》《LOVE爱》《太极2:英雄崛起》……部部影片都透着明星效应和震撼景象的浓厚味道,在《英雄》的烈烈豪壮、东方禅境、漫天飞舞的飘逸红衫和金烁黄叶里,在《风声》蕾丝睡裙和暗花旗袍的风韵、中式陈设的古朴情调中……演绎着动人的生死离别、率真性情和忠诚坚忍。
既然德国电影理论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早已道明“观众在很大程度上是个被催眠的人。他们眼前那个亮闪闪的方块——它很像催眠者手里的发光体——产生的一股魔力,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屈服于侵入到他们的空白一片的头脑里来的各种暗示。电影是个无可比拟的宣传工具”④,那么好好运用影视媒介宣传传统价值观念,通过影像的叙述传达时代的声音便是事半功倍的选择。大众传媒也是推波助澜制造声势的强有力工具,当然,作品本身要做到让挑剔的受众甘心情愿花费时间金钱观看,从台词、灯光、色彩到布景、服装、音乐,编导们应在作品中打磨每一个细节,纳入商业化的时尚元素,精心制作宣传片,加大营销宣传力度,注意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齐抓并举,以获得口碑与票房、娱乐与教化的多重丰收。
三、本土风情的全球化朝向
改革开放后,西方文化的涌入给中国社会带来了难以估量的变化,欧美日韩影视作品中的风土人情、思想文化在潜移默化中渗透进无数人的脑海深处。中国电影曾经低迷不振,电视被讥讽为无文化,许多人守着文化财富的宝库迟迟找不到让它焕发生机的妙药良方。经历了痛苦的摸索后,中国影视才逐步迈向世界,显示出蓬勃生机。
30年来,在对外传播中的本土风情构建经历了数度转变:
(一)初露锋芒
20世纪80年代之后,以陈凯歌、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携《黄土地》《红高粱》《霸王别姬》《活着》等片赢得了国外影视界的瞩目,一座座沉甸甸的奖杯纷至沓来,令中国影视界欢欣鼓舞。这一时期的成功来自从文学界到影视界的一次思想解放,摆脱长期的精神桎梏,艺术家们反思溯源,剖析人性,剖析人与社会、人与历史的复杂关系。这股思潮深谙西方以精神分析、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等为主的审美旨趣,开启了神秘东方古国的一扇窗户,京剧、皮影戏、四合院、大染坊……“封闭”数百年后才于近代打开的国度中那些山野民间的轶事奇闻、深掩时光中的尘封往事,透着青土气息的异样景色,被编导、演员们演绎得万种风情,原始的野性力量润和着中国味的淡远意蕴,令西方观众好奇、着迷,以至于2008年乘奥运会东风踏上这片国土后许多人眼见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后怀有些许失望与惆怅。纵使捶脚挂灯、畸形恋情留下了暴丑揭短、卖丑陋以求荣的骂名,招致“大红灯笼为谁挂”的批评,也难以磨灭它们的艺术成就和开拓性意义。
(二)大举挺进
进入21世纪,《英雄》异军突起,带着“要让西方人看一部属于我的电影”⑤的咄咄气势席卷而来,它不仅以25亿元的收益使国产电影第一次击败好莱坞电影成为当年国内票房冠军,而且连续两周蝉联北美票房冠军,宣布了中国大片时代的到来。其后的《十面埋伏》《无极》《满城尽带黄金甲》等片以多方投资发行的合拍面孔蜂拥而至,甚至做到以海内外同步上映的国际化策略来扩大市场,连曾经不把国外市场放在心上的冯小刚也转身拍摄由港台、法国、英国、德国、澳大利亚、葡萄牙、日本、保加利亚等国共同发行的《夜宴》等片,在世界范围刮起一阵中国风。这些影视作品画面灿烂精致,衣妆华美,场景逼真,似乎极具中国韵味,却又常以扭曲的伦理关系、极端的欲望暴露、弑父思想和低胸装束等传达出有悖于传统文化的一面。或许创作者本人也意识到不足之处,《赵氏孤儿》《山楂树之恋》等片回身寻找艺术的感觉,《赤壁》《唐山大地震》《剑雨》《叶问》等作品虽仍有遗憾,却已让人感受到诚挚与艺术的真实。
(三)多元展示
与注重形式的大片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些散发着独特中国情韵的影视作品,它们或许不曾引领潮流,却犹如芬芳隽永的野百合悄然绽放,寻一片天空挥洒自己的春天。我们难忘《十七岁的单车》里的少年困惑,难忘《那山那人那狗》里的湘西山乡,难忘《流浪北京》里的真实生命,难忘《红气球的旅行》里的寂寞感伤,难忘《伤城》里的隐忍愁情,难忘《泪王子》里的民族寓言……它们向国内外观众呈递更为多元的中国,丰富着我们的生命感知。
中华民族几千年传承的儒释道精神,中和内敛、“文道合一”的东方哲理,托物言志、情景交融的创作手法,给我们的文学艺术作品镌刻下独具特色的精神气质。这种让许多国外哲学家、艺术家、思想家惊讶叹服的精神气质是先人前辈给每个中国人打下的鲜明烙印。对于外来文化,我们可以包容借鉴,对于时代浪潮,我们可以顺应接受,但对于流淌在血脉里的精神气韵,更应该尊重秉承。
中国以开放的心态欢迎来自各方的友善关注,同时也鼓励国人迈开步伐,向世人展示中国的悠久文化和全新面貌。在视听文化主宰的时代,影视工作者要立足本土,继续全球化朝向的脚步,让中国文化、中国声音与世界文化交融汇流,搭建彼此沟通理解的桥梁。
四、小众理想的多样化坚守
中国内地以《黄土地》为标志开始崛起的艺术电影,在包括港台导演王家卫、许鞍华、侯孝贤、蔡明亮、杨德昌等人的共同努力下,曾出现繁花似锦的局面,获得口碑和国内外奖项的认可。而如今,商业对艺术的侵占严重,中国内地只剩为数不多的中青年导演在四面楚歌的城池中坚守。
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社会转型让很多人一时茫然无所适从,在承受激烈的思想撞击后,在第五代导演改弦易辙成功转型的辉煌战绩和舍我其谁的霸主气势中,在资金筹措困难和市场排斥的多重压力下,处于相对边缘和底层的第六代和后六代影视创作者们最初只能以地下的方式生存,他们要替个人找到排压卸负的突破口,替飘零着的卑微生命呐喊,以先锋精神挑战业已存在的话语霸权。这种压力下焕发的力量使他们的作品无比真实地展现生命的鲜活和残酷,描绘商潮骤起下普通民众艰辛的成长历程,注重剖解当下现实的意义,又因找不到答案而踯躅。其中,以《小武》《站台》《任逍遥》等片在柏林、威尼斯、戛纳等世界级电影节上频频亮相的贾樟柯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贾樟柯2010年拍摄的《海上传奇》力图“在历史中寻找当代中国的答案”⑥。在电影里,城市中心的繁华很少提及,多在旧景和建筑工地间游荡,或许贾樟柯认为那更能代表上海的性格底蕴。除了上海人家,他还探访散落漂泊在外乡记忆里的上海故事。在他的讲述里,传奇人生经过动荡岁月的洗礼,曾经的叱咤烟消云散,飘不走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眷恋乡愁,是“此去经年”天各一方的离情别绪,是“多少楼台烟雨中”的一缕叹息。《海上传奇》涉及“文革”、台海两岸、国共双方,以上海变迁折射中华民族近百年的沧桑,以所谓的虚构反衬对比记录的真实,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们生活着的现实。有观众指出:“贾樟柯很明显不是在说上海,而是在说1949年的转折点,其次是蒙灰的‘文革时期。二者合二为一,那就是时代。贾樟柯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城市里游走,带出一些上了年纪的受访人,他们的皱纹里早已暗藏了时代的风霜。”⑦这样的作品能在国内院线上映,也显示了适度宽松的政策环境。
小众导演们续写第五代导演最初的反思批评精神,诉说恢宏岁月巨轮影响下个人的困顿和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他们镜头下的主人公不是《非诚勿扰》里的秦奋和梁笑笑,不是《山楂树之恋》里的静秋和老三,不是《全城热恋》里的男司机和女脚底按摩师、小伙子和工厂女工、寿司师傅和女食客……那些浅尝辄止、不痛不痒的故事不是他们的最爱,他们要平淡却纠结颇多:面对信仰缺失、道德缺失带来的价值迷乱,是苦苦坚守还是难得糊涂?面对商业规则、“娱乐至死”的功利和浮躁,是“与时俱进”还是艰难跋涉?挣扎在理想与现实、欲望与理智、物质与精神中的编导和剧中人物们难以选择甚至无从选择,他们敞开心扉剖白自我,渴望在历史和他者的生命记忆里追问,这种真实的分量常常让人无处排遣。
或许是他们太过沉溺于个体小我,一些衍生弥漫的虚无难以被主流思潮接受,或许小众艺术的理想化自由创作必然不受商业机制和大众的青睐,诚恳制作的《米香》《日照重庆》等片票房亏损,抵不过《隋朝来客》《龙凤店》等片疯狂搞笑的收成独好;电视节目中风光无限的仍是《快乐大本营》《天天向上》等娱乐节目或《我们约会吧》这样的情感类节目;在香港,投资100万元、获奖无数的《天水围的日与夜》只有不到10万元的票房收益,以至于2011年筹拍新片《桃姐》资金受阻,不得已请求刘德华出手相救才继续进行。我们不能否认影视商业化的价值,但艺术这盏探照心灵的明灯不应凋落,不然我们会因灵魂迷失而找不到出路。
“艺术已死”的同时可能恰恰孕育着新的转机。近年来,小众导演们不断探索,呈现出多样化的创作风貌。他们中有不被外界浮华干扰的娄烨、王超、章明,继续在 《浮城谜事》《重来》《巫山云雨》里泛着斑驳光影的执拗;有王小帅、王全安、曹保平、李玉等人满载激情、试图平衡商业与艺术的沉静表达,才让我们在《青红》《图雅的婚事》《李米的猜想》《观音山》里低回婉转;有杜海滨的《1428》、张同道的《小人国》、周兵的《外滩轶事》等纪录片和《见证·影像志》《大家》《口述历史》等电视节目记录下中国的真实影像;有从《鬼子来了》到《让子弹飞》的姜文;有拍摄之余用“添翼计划”“语路计划”发掘新锐导演的贾樟柯……他们以执著的精神坚持梦想,播种颗粒丰满的艺术硕果。
五、草根意识的“主流化”登场
新时期以来,一个个草根明星、草根导演成为见诸公众视线的常客,并由2011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推向高潮。他们是大众文化的新生力量,奉行“充满了市井气和人情味”⑧的庶民美学,伴随消费主义社会一路高歌猛进,缔造着别样的文化景观。
新一代的草根们无法理解第六代导演的思想负担,他们没有经历绝对化的时代和思想陡变的冲刷,一开始就在多元化的世界体系内自由地疯长。他们极具冒险精神,喜欢探索新事物,追求标新立异、享乐主义、快感体验,消费意识强,观赏重乐趣,要活得轻松、活得自在,对不良现象深恶痛绝,又因不喜故作深沉和费尽思量而做着点到即止的排解性表达。他们有来自学习、生活、工作的种种压力,因此也成就了他们直抒胸臆、追求自我的独特个性,尝试借助各种媒体和新式手法舒张本性、宣泄不满、释放压力,以貌似无所顾忌的语态发表“我的地盘我做主”的豪迈宣言。
他们大展身手,或谐谑、或愤慨、或反讽自嘲的呼喊可以瞬间传遍天涯海角的网端尽头,招来跟帖无数。受众在开怀一笑里连带着的是身份的认同,品咂着个人与社会、现实与理想的无奈和憧憬,用质朴衬托无比真诚的情怀,用无厘头嘲讽鞭挞社会丑陋,轻松氛围下有严肃的思考,戏谑态度里是对人性的疑问和对时弊的针砭。他们无足轻重,因为力量弱小可以不被主流关注,因为不被关注可以直言不讳,所以他们的作品总会在轻描淡写中拨弄庞大社会的神经末梢。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虽然渴望理解,但激发起的共鸣可能将他们推向“风光无限好,只是在险峰”的前台。
郭德纲边说相声边像模像样地当着主持人;李宇春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不算,还在《十月围城》里大出风头;胡戈因《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蹿红网络;林哲乐因《Q鱼的下午》挺进戛纳电影节;筷子兄弟因《老男孩》独领风骚;性感玉米因《网瘾战争》导致爆炸式传播;因《春天里》风靡的旭日阳刚组合,在兔年频繁出镜的西单女孩、龚琳娜等人成为毫不逊色于传统影视名人的草根偶像,并在影视的天地里随性驰骋。
当草根们的愿望终于实现,出人头地的灰姑娘和青蛙王子们还能在大众的舞台上停留多久?很多昔日红人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只有张靓颖的真实功力才能站稳脚跟,不会成为昙花一现的过眼云烟。草根们及早调整心态、找准定位、磨炼功底才是关键所在。
种种景观汇成一个整体性的表达趋向:秉持娱乐观众的态度,以轻松的口号、游戏的快感、颠覆的趣味、享乐的理念、狂欢的色彩挑战传统,挑战严肃和深刻,在市场大旗的引领下,在票房和收视率的鼓舞中,以他们的方式达成与受众的思想共鸣,意气风发地描绘21世纪中国影视一幅别开生面的消费文化胜境。
我们也应看到:开敞的创作空间,以经济效益、市场价值评价作品价值的习惯,导致许多影视文化人漠视经典、割裂否定传统、历史意识淡薄,在文化艺术追寻的浮沉涨落间,真实的记忆日渐模糊甚至变形,大投资、大手笔的制作却没有经得起推敲的故事,文化断裂的风险已经显现。既然收视率、票房说了算,谁还再坚持费力不讨好的严肃审美品位?虚幻的梦之光影遮蔽着抹平的深度,意义的符号体系流逝在欢宴的现实图景中。在这种症候下,多元样态应当提倡,培育大片与小片齐聚的放映环境,不以政治和市场为标准来支持推广并奖励兼备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创作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注释:
① 百度百科:《永不磨灭的番号》,http://baike.baidu.com/view/4126429.htm。
② 潘滨:《打造一群性格鲜明的“杂碎”》,《新周刊》,2010年12月刊。
③ 郝晓燕:《当时尚大牌爱上电影》,http://news.163.com/11/0218/11/6T62QDHH00014AEE.html。
④ 宋杰:《电影与法律》,中国电影出版社,1993年版,第51页。
⑤ 黄式宪:《〈英雄〉的市场凯旋及其文化悖论》,《当代电影》,2003年第2期。
⑥ 王玉年:《〈海上传奇〉:在历史中寻找当代中国的答案》,http://news.jinti.com/yule/421405.htm。
⑦ 木卫二:《艺术家不能无视时代》,http://movie.douban.com/review/3386161/。
⑧ 丁晓洁:《詹瑞文:我是一个草根》,《新周刊》,2010年12月刊。
[参考文献]
[1] [美]施拉姆.传播学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2] 王凡.中外合拍片与中国电影全球化战略[J].当代电影,2012(01).
[3] 石长顺.电视学理论体系建构路径、方法与模式[J].现代传播,2011(02).
[4] 饶曙光.观众本体与中国商业电影之三十年流变[J].电影艺术,2008(03).
[5] 隋岩.国际传播的软实力及媒介外交功能[J].当代传播,20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