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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的东方情境与隐喻美学

2016-08-16孟唐琳

电影文学 2016年15期
关键词:管虎老炮儿

孟唐琳

[摘要]《老炮儿》通过商业与艺术的平衡、演员的精湛演出、人物形象的真实塑造以及电影语言的精彩呈现,赢得了市场/观众的肯定与认可。电影就像一盅老酒,散发着英雄迟暮的感慨与悲壮,其中,影片集中表达了导演管虎对方言电影的钟情与符号隐喻的热衷并且一改过去的超现实为现在的写实主义,贯彻了导演自己强烈的人文关怀精神。因此,东方情境、写实主义与符号式隐喻便成了导演的独特影像美学观。

[关键词]东方情境;管虎;符号隐喻;影像美学

作为第六代导演中的怪才,管虎作品一直具有犀利、写实、黑色幽默的特征,同时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精神,其新作《老炮儿》通过对老炮儿等群体形象的真实塑造,既是对以往写实风格的延续,更是对同一时代里不同价值观冲突的思考。其实,有着浓郁的市井文化与写实的新旧人物,《老炮儿》更应该属于一部北京方言电影,极具与西方不同的东方特色。影片通过对物件、身体与动物的符号运用,隐喻着代际冲突与价值对立。[1]

一、东方情境:浓郁的市井文化与写实的新旧人物

从电视剧《生存之民工》到《沂蒙》,从电影《头发乱了》到《斗牛》《厨子戏子痞子》,纵观管虎的影视作品,无不和生他、养他的山东与北京相关,因此他的影视作品具有鲜明生动的地域性,也可以说是方言电影/电视剧,而地域性、方言性便成了管虎独特的影像美学观。《老炮儿》既是导演方言影像美学的延伸与东方情境的再现,更是东方文化的时代思考,是沧桑的影像版“清明上河图”。影片以北京胡同为故事背景,充满了浓郁的市井胡同文化:大清早馅饼摊儿叫卖声声,人力车夫鱼贯而出,大老爷们相互寒暄,城管和小贩的“猫鼠游戏”,等等,正是这些真实且细腻的细节描写使得影片具有现实主义的美学风格。作为方言电影,除了地域性的衣食住行的风俗之外,语言更是不可或缺的,影片中的“局气”“揍性”“老炮儿”“你们丫”以及“灯罩儿”“闷三儿”“洋火儿”“话匣子”等人名无不体现着北京语言的特色及深厚的文化。

方言美学与现实主义美学是通过长/摇镜头、悲壮的音乐等电影语言与真实的人物塑造来完成的。光成为影片的一大特色,无论车灯、路灯还是手电筒,无不营造着老幼之间“刀光剑影”的气势,凸显了影片的凌厉气息,增加了视觉上的锐气。以塑造人物为主以及以写实的态度塑造时代里的新旧人物,可以说是导演继承了老派中国电影的传统风格,六爷等老炮儿成为故事的核心。老炮儿在新时代里成为落伍者、淘汰者,但是他们依然是道义的坚守者,是信守然诺的践行者,因此他们也成了具有悲剧精神的迟暮英雄。这种没有脱离实际的人物塑造无疑是写实主义的精髓,也更加接地气,赢得了人们的广泛认可。

浓郁的市井文化、冲突的时代价值以及以塑造北京人物群像为主的影像传统使得《老炮儿》特别接地气,极具东方特色。它的背景环境、人物形象、主题表达以及影像风格都是东方的、尘世气息的,讲究中国伦理道德的。同时,《老炮儿》又是世界的,因为它所传递的情绪、真实的感情、对立的价值观与矛盾的代际关系以及所带来的生命体验无疑是人类共通且普遍的,正如国际权威杂志Screen评价:“冯小刚将六爷这个既认真又可爱的人物塑造得十分成功,无论是在伦敦、巴黎,还是芝加哥,都有着六爷这样的人。”[2]

二、隐喻美学:繁多的符号设置与简明的价值对立

管虎一直热衷使用符号来实现特定的隐喻功能,而众所周知的是表意从不取决于(或很少取决于)一个孤立的影像,它取决于影像之间的关系,即最广大的蕴涵。在《老炮儿》中,既充满了大量表面的物件隐喻,也有着隐秘的身体隐喻,更有着超现实的动物隐喻,而这些符号却隐喻着简明的老一代/传统与新一代/现代价值观的对立与冲突。

(一)物件隐喻

《老炮儿》的主题既然是怀旧的,氛围既然是伤感的,那么就离不开怀旧电影中所惯常用到的来还原与体现过去时空的物件/道具,而这些物件不仅仅属于过去,也不仅仅为了增加过去的真实性、可靠性与充实性,而是在现实时空中,作为一种存在的缺席,即旧物的失灵,与新物产生强烈的对比,这种存在的落寞、无用、失灵乃至成为现代的鄙视物、落后者,也恰好隐喻着渐渐老去的老炮儿与遭人漠视渐渐丢失的一切美好的东西,传统的价值观便也渐渐消失了。

影片中的物件呈现新旧对立的性质,首先出现且是最重要的实体物件就是胡同与街市。在现实中,胡同作为老北京的象征也渐渐遭受现代高楼大夏的蚕食鲸吞,在影片中胡同内外也隐喻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胡同低矮、狭窄、拥挤但具有人情味;街市高大、宽敞但情感疏离。两者分别代表着传统与现代的价值观,胡同重情义,互帮互助;街市重钱财,自私自利。在胡同中,要尊重老者,如,六哥经常给白发大爷点烟;要肝胆相照,如,闷三出事,六哥借钱营救等不胜枚举。但是在街市中,遇到跳楼者,却有人怂恿其快跳;晓波有难,身为朋友室友依旧只顾打游戏。因此,胡同与街市这两种对立的存在,隐喻着两种不同的价值观,而且随着街市的不断扩大,胡同逐渐减小,传统的价值观也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

其次是胡同里的八哥、自行车、信件、将校呢、日本刀与街市的法拉利、手机、时尚风衣等形成鲜明的对立。八哥与法拉利隐喻着传统与现代的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与追求,旧人爱养鸟度日怡情,属于慢生活;新人爱飙车,是快节奏刺激生活。而且八哥作为旧时代的现在依存,本身隐喻着六哥以及老去的时光,当八哥被杀害,也就意味着一种美好传统的戛然离世;自行车与法拉利则隐喻着底层与上层之间巨大的财富差距,令人咋舌;信件与手机则隐喻着情感寄托与方便虚无,六哥通过信件来表达聚会的意愿,情真意切,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接到信的那些老炮儿却无情地将其置之一边,倒是话匣子通过手机实现了老炮儿的相聚,可以说很多老炮儿也已经与时俱进地接受了新事物,而不愿像六哥那样坚守旧的传统;将校呢与时尚风衣则隐喻着对荣誉的敬重与对物质的消费。将校呢作为一种地位的象征,胡同老炮儿本身不可能拥有将校呢,极有可能是他通过与大院子弟的械斗掐架获得的,因此它更是一种荣誉象征,并被六哥一直保存到今天。当他再次穿上它时,他从前的记忆扑面而来,从前的荣誉、青春、热血也再次被唤起,他再次感受到尊严与荣誉,但时尚风衣除了帅酷之外却并无文化的深刻隐喻。

通过对众多单一符号的归类与排序构建出的立体的网状符号群却可能还原一个真实过往的时空,并引起受众集体的缅怀与回想。[3]《老炮儿》通过新旧时代密集的符号展示与对比,既引发了共同的回忆,也揭示了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当然,这两种价值观不是完全对立的,就像六哥与晓波、小飞的和解一样,现代价值观一定程度上也认可了传统价值观。

(二)身体隐喻

一如题目名字,《老炮儿》中的“老”字则旗帜鲜明地向观众说明了故事主人公的“老者”形象。虽然影片是在塑造人物,但是深层次上是通过人物来言说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实现了身体叙事的社会忧思隐喻。影片一边设置了白发老大爷、六哥、灯罩儿、闷三儿等老人群体,另一边又设置了小飞、晓波等年轻群体,并通过晓波与小飞的恩怨引起老少群体的冲突,从而引出两种价值观的对立。老炮儿的身体具有双层隐喻,其一,通过老者的黯然神伤、有气无力隐喻着老者所象征的规矩、真情与传统价值的无情没落,从而进一步隐喻着社会危机。苏珊·桑塔认为疾病通常隐喻着人们对社会秩序的焦虑,现代疾病往往意味着个体与社会关系的深刻失调。身为60岁左右老者的六哥,阳事不举,靠喝动植物炮制的酒水强身健体等身体出现异样情况本来属于正常,但是他的身体在父子不和、富二代对抗中以及最终临战死亡,逐渐衍变成非正常恶化,有家无温暖,有病无钱可医,有事靠武力解决以及由贫富差距所造成的不同阶级的矛盾等,从而成为社会疾病的隐喻。一旦社会无法及时治疗、解决各种矛盾,极有可能出现暴力的事件,结局便是像六哥的死亡一样产生混乱。其二,身体还隐喻着社会语言/意识的暴力。语言作为符号载体,在人际交往中传递信息的同时,也具有赞美、歌颂、咒骂、讽刺、揶揄的功能,而咒骂、讽刺、代号等负面评价的语言抛除其革命斗争需要的价值本身属于暴力范畴的一类,它会给对方带来深刻的痛苦与烦恼。影片中的老炮儿的“老”除了年龄带来的身体衰败外,还包括大量的社会暴力语言的暗示与揭示。从影片开场问路情侣的“老大爷”开始,六哥便遭受到了“老头”“老东西”等称呼,而六哥对这些称呼是深恶痛绝的并严加呵斥:“你看我像你大爷吗?”“我顶烦电视台里动不动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刚过五十,就给归老人堆儿里了,心里那叫一个腻味。”六哥的牢骚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之上的,因为现代传媒具有言辞日益随意粗鄙、价值日渐虚无的倾向,而这种倾向会越来越重视一个群体的利益而不顾及另一群体的感受,比如“他妈的”“哇靠”“好屌”“屌丝”等网络热词明显会引起部分人,特别是精英阶级与年纪比较大的人的反感,因为这些词汇的背后是价值观的博弈。

(三)动物隐喻

在文艺作品中,动植物一向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并被赋予特殊的隐喻功能。而且同一种动植物极有可能在不同的运用中有不同的隐喻。在《老炮儿》中出现了八哥与鸵鸟两种动物并具有各自独特的隐喻。

“八哥”作为一种通过训练可以模仿简单人语的动物通常象征着可爱、聪明与忠诚,但是在影片中却具有三层不同的隐喻。其一,“八哥”在影片中又叫“晓波”,也就是儿子的名字,实际中缺席的儿子便由八哥来替代,它便被赋予亲人的身份,陪伴在六哥的身旁。八哥的亲人身份同样隐喻着六哥对儿子的不知如何表达的爱,只好转移到鸟的身上。当将八哥与六哥联系在一起时,亲人的身份便更加确凿无疑。其二,正如在物件隐喻中所提到的,它作为一种联系着过去的存在,还隐喻着记忆与传统。它一旦由存在到缺席,也就意味着六哥精神生活的崩塌并做出超乎寻常的决定。其三,在北京文化的特殊语境里还隐喻着六哥的人生选择。在养鸟比较讲究的老北京,“文百灵,武画眉,不文不武养八哥”一直是养鸟人所遵守的规矩,也是精神与物体合一的审美追求。作为曾经打架斗狠主角的六哥,本应该养画眉以表武志,却在社会转型期的现实生活中养了不文不武的八哥,也就隐喻着六哥在现实逼迫下对过去做出的一种折中选择——既不投向现在的经济功利潮流,也不沉湎于过去的放肆武力之中,而是在现实中坚守过去的道德底线与传统规矩。

“鸵鸟”是影片中最为鲜明的动物隐喻,它无疑是老炮儿的化身。它虽外观庞大,却成为富人的私有消费品,囚禁在笼子中,这与禁锢在过去与胡同的老炮儿的命运别无二致。而且在心理学上的“鸵鸟心态”更是逃避现实、懦弱的隐喻。老炮儿也是具有“鸵鸟心态”的,一直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为了卑微的生存而认怂。当六哥身穿将校呢,背挎日本军刀,脚踏自行车的时候,出现了鸵鸟在马路上飞奔的超现实场景,伴随着六哥的“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跑啊,哥们儿”的呼叫声,鸵鸟与六哥便完美地融为一体:两者都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即摆脱过去、走向未来与重获尊严。但是在被人、警车控制的北京城,鸵鸟即使有着冲破一切的勇气也摆脱不了重归牢笼或者死亡的命运,这也就为影片结尾六哥的悲壮死亡留下了伏笔与隐喻。

管虎暂时搁置了以往《斗牛》《杀生》等电影的文艺腔调,通过对文艺与商业的有效平衡,《老炮儿》便具有观赏性与可视性。因此,在效果上,既赢得了市场票房,也获得了观众的口碑认可,这无疑是国产电影应该走的光明大道之一。而作为电影美学,商业美学与艺术美学也将渐渐相互影响而非对立。《老炮儿》既展现了导演管虎自《头发乱了》开始的写实影像美学,也再次呈现了对北京与山东等地域相当热衷的方言美学,管虎虽然反对第五代导演过度的符号隐喻,但是他执导的《杀生》《斗牛》以及新作《老炮儿》等电影也有着挥之不去的符号隐喻美学。正是写实、方言与隐喻美学的合一,才使得这部电影有了光芒万丈的气息。

[参考文献]

[1] 海欣.老炮儿:两代人的精神家园[N].齐鲁周刊,2015-09-18.

[2] 李恒基,杨远婴,主编.外国电影理论文选(上册)[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326.

[3] 张荣恺.“过往”时空的影像审美与怀旧消费[J].当代电影,20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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