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意指系统理论下的《大地》人物形象符号剖析

2016-08-15尹向男颜静兰华东理工大学上海200237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王龙意指赛珍珠

⊙尹向男 颜静兰[华东理工大学,上海 200237]

意指系统理论下的《大地》人物形象符号剖析

⊙尹向男 颜静兰[华东理工大学,上海 200237]

本文从罗兰·巴特的意指系统理论出发,对赛珍珠小说《大地》中的人物形象符号进行剖析,旨在挖掘人物符号背后隐含的文化内涵。本文先就王龙、阿兰、荷花三个主要人物进行分析,然后就出现的美国人形象进行解析,从而深刻探究小说的主题思想和赛珍珠的文化观。

赛珍珠 《大地》 罗兰·巴特 意指系统

一、引言

赛珍珠是著名的美国华裔女作家,一生致力于中美文化交流。由于“对中国农民生活进行了丰富与真实的史诗般描述,且在传记方面有杰出作品”(Hallstrom,Peter,1938),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她的作品得到国内外学者的高度关注,同时,她的身份和文学成就也引起了颇多争议。评论者已从她的写作策略、哲学和宗教原理、多文化身份以及文化价值等方面,从不同的视角对赛珍珠及其作品进行了全面客观概述以及微观分析。

《大地》是赛珍珠最著名的作品,是一部“举世闻名的农民史诗”(Hallstrom,Peter,1938),将中国有灵有肉的农民形象真实地展现在西方人面前,改变了西方思想上对中国形象的固有偏见。对于《大地》的研究,国内外学者用各种文艺理论展开分析。首先作为一名女性作家,女性主义批评是一个很重要的切入角度,赛珍珠的作品创造了很多具有鲜明特征的女性形象。学者们采用这种方法分析赛珍珠不被西方学者赞同的原因,赛珍珠作品中的女性主义特征,以及她对妇女命运和社会地位的看法等。如:赵力华(2010:1)从女性主义批评的角度重新审视男权社会下阿兰等女性人物的女性意识;吕千平(2014:87)认为“在《大地》中,赛珍珠突出描绘了阿兰和土地对于王龙一家的同等重要性以及她们身上所共有的包容,被压迫的特点,突出体现了生态女性主义特征”(吕千平,2014:87)。其次,有很多学者从对比文学和对比文化角度进行分析,自Peter Conn对赛珍珠进行中西文化研究之后,姚军伟(2000)用文化相对主义分析赛珍珠的中西文化观;肖玲(2013:6)以《大地三部曲》和《美国三折书碟》为例,分析中美伦理观。她指出“赛珍珠‘乌托邦’式的描写特点反映出徘徊于两种异质文化之间的她试图通过对二者相互嫁接、相互改造,最终实现对这二者的兼容与超越”(肖玲,2013:6)。另外一些学者从新历史主义视角研究,如:继王逢振先生(1989)为《大地》三部曲译本撰写的序言中提出可以从新历史主义的理论视角来研究赛珍珠的作品后;雷鹏程(2010)在他的硕士论文中,将赛珍珠及其《大地》三部曲放在历史的范畴中考察,“探究了赛珍珠的主体性创作,分析文本与历史之间的互文性对话关系,并研究其作品文本参与社会历史构建的积极意义”(雷鹏程,2010:3)。还有些论者认为赛珍珠有后殖民主义倾向,朱磊(2015)论证赛珍珠是后殖民写作的先驱;王婷婷(2006)认为赛珍珠的双重文化身份导致了其作品的殖民描写,但是她的文化态度区别于东方主义;孙云坤(2012)从后殖民视角分析《大地》的文化误读。还有一些学者专门运用东方主义理论对赛珍珠和《大地》进行研究,如:Karen J.Leong(2005)以赛珍珠为例探索20世纪30至40年代的美国东方主义;Bruce Willard Esplin(2006)尽管承认《大地》并不是典型的东方主义作品,还是以萨义德的东方主义为理论框架做了深入研究;后来国内学者窦红芳(2011)、周亚萍(2013)等人对《大地》的东方主义也进行了相应分析。除此之外,原型批评、形象学、生态学等视角都已出现大量相关研究。

综合对《大地》研究的文学回顾可以看出,对于赛珍珠《大地》的研究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上都已非常可观,但是在符号学视角下,尤其是在罗兰·巴特的意指系统理论下的文化元素的相关分析比较少,故本文欲从罗兰·巴特符号学角度下的意指系统理论对《大地》进行再研究。

意指系统是罗兰·巴特符号学的实质理论。所谓意指就是符号的直指和涵指意义及两者的意义关系,这个意指系统是有多层系统构成,这是巴特对符号学理论的重要贡献。从广义上说,符号学是一门专门研究符号是如何传达意义的人文学。继索绪尔语言结构符号学之后,罗兰·巴特结合雅各布逊、叶尔姆斯列夫的思想,将符号学和一般文化学结合起来,主要目标是朝向文化和文学现象的两种普遍意义构造的:直指意义系统(直指作用)和间接意义系统(涵指作用)的构成分析。他始终围绕着将符号学意指系统的研究运用于其他领域,其重点是利用符号学意指系统去分析隐藏于符号背后的文化意蕴,揭示出事物的真实内在,进一步从各个领域揭露其文化意识形态。

赛珍珠在《大地》中塑造了多个典型的人物形象,已有很多学者对《大地》中的人物形象进行过分析。具体形象分析方面,包括姚君伟、刘国清、张怡歌等学者的女性形象研究,姚君伟、刘晓巍等学者的男性形象研究两个维度。另外,还有学者,如高鸿、吴丹、周子玉等从群体形象入手分析中国形象和中国文化。赛珍珠作为美国华裔作家,书写过程中难免存在中美文化差异的碰撞,所以本文以罗兰巴特的符号学中意指系统作为理论框架,将《大地》人物形象作为符号系统,分析人物符号背后的隐含的涵指文化。文章将从王龙、阿兰、荷花这三个主要人物以及美国人形象入手分析人物背后的深层文化内涵,以期阐明主题思想,探究赛珍珠的中美文化观。

二、意指系统理论下《大地》人物形象探析

罗兰·巴特的意指系统是包含直指层面和涵指层面的双层或多层系统。直指层面是语言层面的能指和所指构成的第一层符号系统;涵指层面是由直指层面上的符号加上文化涵义的所指以及意指过程所构成的第二个系统,这个系统超越了索绪尔关于所指和能指的语言层面,成了具有文化涵义的符号。根据罗兰·巴特文化符号学“直指是具体明确的字面含义,另一反面,涵指是与文化,背景,情境以及感受或情感相关的深层抽象意义,并且不能仅仅通过表层叙述而感知”(Barthes,1986:95)。

《大地》中人物形象的外在描述、故事叙事等作为人物形象的直指平面,也就是符号的能指;而符号的象征意义、情感思想、文化内涵等构成符号的涵指平面,即符号的所指。这些人物形象正是通过其“能指”表达传达“所指”意蕴。所以分析赛珍珠在《大地》中的文化观,不仅要分析其直指信息,更要研究其涵指信息即意识形态下的文化内涵。

1.勤勉的王龙——中国农民的土地情结

罗兰·巴特认为直指是具体明确的字面含义。在直指层面,小说开头出场的人物便是王龙,穿着朴素的破衣服,所有关于他的形象描述,意指了一个孝顺、腼腆,畏畏缩缩的农民形象。中国作为农业大国,王龙是无数个中国农民当中的一个,所以王龙的形象也就代表着中国农民的形象。王龙一家富裕之前的生活状态,代表了那个时代中国农民与土地的密切相连的生活常态。

小说中对王龙的描述始终渗透着他浓烈的土地情结。土地是王龙一家唯一的生活来源,所以对于土地,王农有宗教般的虔诚。王龙在土地上勤勤恳恳地劳作,但收获却由天定,收成甚微。然而,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卖掉土地;无论何地,他都心念土地。春节王龙去黄家,得知黄家想卖地时,毫不犹豫地用自己辛苦攒下的钱把地买了下来。饥荒中,他宁死不卖地,到南方后,心心念念的仍然是土地。王龙从南方回来后,把所有钱和珠宝都用来买地,只有土地能够使王龙不安的心踏实下来。土地不仅能满足王龙的生存需求,还是王龙感情和精神的寄托。土地是他的理想,是他的希望,是他的信念。在困难中,只有土地能带给他重生的希望,使他充实。遇到烦恼,只有回归到土地,才能使王龙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村里发生水灾,湖水淹没了他的土地,隔离了王龙与土地,“对精力充沛的他来说,这简直太静了”,于是他到茶馆去。但“一次又一次满足欲望,而最后离开时仍然得不到满足”,这种脱离土地的挥霍放荡,并不能带给他真正的心理满足。他剪了短发,穿丝绒面的鞋和绸子长衫,所有这些形象改变都意指着他正在逐渐地脱离土地。他纳荷花为小妾这一超越普通农民的行为,指涉着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普通农民,变成了有钱的地主。他不仅需要一个妻子,他还需要小妾满足他的欲望,表示他的身份。当他的情欲渐渐消失,“一个比爱情更深沉的声音在他心中为土地发出,他觉得这声音比他生活中的一切其他声音都响亮”。“他看到田野里黑油油的沃土,爱情上的失意也消解了”“土壤的养分渗透到他的肌肤里,他的创伤得到愈合”。劳作完后,“他笑着,因为他自由了”。

王龙富裕之后,他叔叔不务正业,一家人硬赖在王龙家里。王龙无可奈何,不能拒绝。一方面是由于他叔叔作为长辈,让他叔叔搬走会丢自己的面子;另一方面是由于王龙的叔叔是土匪小头目,不能赶走他。王龙对自己陷入的尴尬困境毫无办法。另外,王龙的大儿子逃学,闹脾气,嫖娼,也使王龙很烦恼,于是他天天到地里去。“大地再次使他的精神振作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感到心旷神怡。”在这时,出现了蝗灾,但蝗灾没有给王龙带去烦恼,相反,他认为,蝗虫帮了他一个忙,在这七天,他一直在土地上与蝗虫作战,除了土地,他什么都不想了。他的担心和忧虑渐渐都消失了,他现在认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土地给他内心的平静和豁达,使他有精神寄托。对他来说,土地所带来的快乐是最持久的,也是最深刻的。一旦与土地割裂,王龙便会失去身份认同,他的烦恼和痛苦便无法释放。

后来搬到城里后,不用安排农活,但王龙依然在天亮时,回到地里,因为他闻到田野的芳香,一看到自己的土地,他便感到心旷神怡。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对春天的感觉越来越迟钝。但是,有一样东西还留在他的身上——这就是他对土地的热爱”。冬天时,“除了吃喝和土地,他再也不想什么新的事情。但是他只想土地本身”,“他有时弯下身,从地里抓些土放在手里。他握着土,感到心满意足。他想着土地,想着他绝好的棺材。仁慈的土地不慌不忙地等着他,一直等到他应该回到土地的时候”。在最后,王龙劝阻儿子们不要卖地,因为他认为“当人们开始卖地时……就是一个家庭的末日……”最后的这个情节对王龙的土地情结做了升华,同时也预言了王家下一代将逐渐摆脱土地的命运。

赛珍珠将中国农民这种深沉的土地情结刻画得直入人心。作者赋予了王龙一种诚实、善良、本分的本色,所有这些王龙形象的叙事符码结合在一起作为直指层面的能指,都指涉着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中国农民形象,以及王龙深厚的土地情节。“第一系统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符号是第二系统的能指”(Barthes,1986:76),所以从涵指层面来看,王龙的精神和形象作为直指层面,指涉着的正是中国传统农耕文化的意蕴,以及中国“安土重迁”的文化意识。一系列对王龙勤劳朴实,“人性化”的人物形象塑造,在一定程度下为西方展现了中国的历史文化,同时去除了西方思想中对中国形象的偏见。

2.沉默的阿兰——女性对男权社会的挑战者

罗兰·巴特的“直指意指直显真实(语言的真实),但这是一种语言的真实,将语言及句子(语言实体)内蕴含的意义本质显漏出来”(屠友详,2009,19),所以赛珍珠通过对阿兰真实的描述,将其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阿兰“脸方方的,显得很诚实,鼻子短而宽,有两只鼻孔很大,她的嘴也有点大,就像脸上的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两眼细小,暗淡无光,充满了某种说不清楚的悲凄。这是一副惯于沉默的面容,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阿兰不漂亮,而且地位卑微,她一直沉默地接受黄家,结婚后是王龙的命令,没有任何反抗。然而阿兰具有一切传统女性的美德,孝顺老人,照顾丈夫和孩子们,不仅能把家务活料理好,而且也能帮王龙分担地里农活。这些描述作为直指层面的能指,指涉了一个勤劳简朴、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中国传统女性形象。

另一方面,赛珍珠赋予她勇敢顽强且主动进取的精神。阿兰是生活中的强者,她有自己独立人格和反叛精神。在特殊的情况下,她会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反抗,维护自己的权益,保护家人的利益。她沉默的抗争在某些情况下,比王龙更有力量。她拒绝去黄家求其他丫头给她接生,默默盘算自己如何分娩。直到春节,她给孩子穿上红袄和虎头鞋,戴绣着金色小菩萨的红帽子,自己和王龙穿着新衣服,带上自家舍不得吃的月饼,再次踏入黄家。她这样做是为了在黄家向那些曾经欺负过、看不起她的人证明,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子,不比别人差。在她看来,他们自己的孩子,“连老爷姨太太家的孩子也比不上他,那些孩子不论长相,不论穿着,都不如他”。她用这种方式向男权社会的阶级压迫进行反抗。

饥荒中,王龙犹豫不决,是阿兰勇敢地将牛杀掉,帮助全家人维持生命。阿兰的果敢比王龙的唯唯诺诺更有力量。邻居们到王龙家里来抢食物,阿兰那平板缓慢的声音高过了男人。“如果你们再拿别的,你们会遭天打雷劈的”,那些人在她面前感到羞愧。他们打算到南方去时,王龙的叔叔带着几个人来低价购买王龙的地,王龙很愤怒,而阿兰平淡的声音里有某种镇静,“我们肯定不会卖地的”。她果断坚决地卖掉了其他东西,维持一家人的艰难,带着希望离开了家。到了南方,是阿兰凭小时候的记忆将帐篷搭起来,也是阿兰带着孩子们和老人乞讨,维持在南方的生计。离开南方前凭借智慧,找到了大户人家的珠宝,才使后来王家变成大户人家。这是阿兰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对生活的抗争,她比王龙更有力量。

王龙纳荷花为妾之后,阿兰默默地按自己的主意进行反抗,用生儿子对王龙纳妾行为表示不满与愤怒,阿兰通过这种无奈的反抗证明自己在家里的价值。荷花进入王家之后,王龙对阿兰非常无情;但是通过仔细观察可以看出王龙的内心一直是矛盾的。面对阿兰,他会经常感到愧疚。一方面,他不会忘记阿兰对他的情义,他会在责骂阿兰时想到她的好,感到羞愧;另一方面,在这种男权制度传统文化的影响下,他感觉自己所做这些事是无可厚非的,“有些男人还比不上我呢”,他认为阿兰应该忍着点。随着阿兰的病越来越严重,他逐渐回到阿兰身边,为了给阿兰治病,甚至不惜卖掉所有土地。阿兰生病后,全家开始意识到阿兰的重要性。阿兰死后,王龙的父亲便一直精神错乱,他知道家里出了事。王龙悲哀地想“我的半个身子似乎也埋在了那里,如今,我家里日子要变样了”。阿兰生前一直无处诉苦,从不用言语为自己辩护,直到临死前不停地自言自语,诉说着愤恨、自卑、抑郁,显示出女性卑微的社会地位。她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反抗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尽管她的努力与抗争显得苍白、无力,突出了她的悲哀和不幸,但就阿兰当时的地位和情况,其实她的这些行为是需要勇气的。

所有关于阿兰形象的叙述,在直指层面指涉着一个勤劳朴实、机智勇敢、默默无闻、身份卑微,但同时又具有反抗精神的传统女性形象。所有这些形象符码构成了直指层面上的符号。罗兰·巴特的文化意指中的涵指是与文化、背景、情境以及感受或情感相关的深层抽象意义,并且不能仅仅通过表层叙述而感知。所以加上当时的整个社会文化传统,在涵指层面上,阿兰所代表的这类女性形象,指涉着当时的封建中国男权社会制度。在男权制度的统治下,女人不得不在各方面都依附于男人,以家庭为业,为男人生育子女、传宗接代,遵守“男主外,女主内”的教条,遵从“三从四德”的传统文化,失去话语权和决策权。总之,阿兰的顺从和反抗都是男权社会下,封建教化对女性的自然产物。整个阿兰形象意指系统体现了赛珍珠的女性主义思想,以及赛珍珠对阿兰为代表的中国农村妇女形象的悲悯与不平。阿兰表现出的独立自强的主体意识,预示着赛珍珠对女性解放的预言和期待。阿兰的这种崭新的女性形象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西方文学传统中对中国女性歪曲的刻板印象,不仅表现出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同时也传达出了赛珍珠对中国传统女性的认同和赞赏。

3.妓女荷花——男权社会中的牺牲者

在罗兰·巴特看来,日常生活中每种事物都是一种语言,比如:服饰、广告、食品等。所以小说中对荷花的叙述,可以从她生活中的各个方面来分析。荷花是村里发生水灾无法耕作,王龙去一个叫“花房”的茶馆消磨时光时,看上的一个妓女。“手这么小,骨头这么细,十指尖尖,长长的指甲还染成荷花那样的粉红,不过男人中指长的小脚”,这是对荷花外貌的描写。在王龙看来,她那尖尖的小脚,她那蜷缩着的,连生活也无法自理的双手,是世界上再美不过的东西了。这些对女人畸形的审美观,加上所有关于荷花形象的描写,以及她日常生活各个方面的叙述作为能指,指涉着一个不能独立生存,只能靠取悦男人维持生活的妓女形象。

王龙富裕之后,除了传宗接代的原配妻子,开始需要一个能满足他原始欲望的女人。荷花在王龙家里,无所事事,只知吃喝。荷花懒惰,放荡,挥霍王龙的家产,引诱王龙远离土地。荷花在赛珍珠笔下没有思想,没有灵魂,苟且度日。赛珍珠对她持否定,批判的态度。周子玉认为“与其说荷花是作为现时人物塑造的,还不如说她是作为一个象征来塑造的。小脚、涂上香水的手心、性的诱惑力,这只不过是美国传统中国女性他者形象的进一步发挥”(周子玉,2011:37)。笔者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认为赛珍珠对荷花的这种性的描述是为了展现当时半封建、半殖民社会下,沦为男权社会牺牲品的女性形象。她代表了男权社会下远离家乡,没有身份,不能独立生活,为了谋生不得不沦为男人的性奴隶的女人。所以赛珍珠对于荷花形象的构建,放置于当时中国的社会之下去审视,也是较合情理的。

巴特的意指系统中,涵指是与文化相关的深层抽象意义。所以荷花的形象作为直指层面,加上文化意义的考虑,涵指层面上,意指的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男权制度。这种制度下,一夫多妻,男权至上,女性只能沦为牺牲品。旧式女性赖以生存的空间很小,可供她们选择的机会很少。赛珍珠对荷花的态度是批判的,否定的,同时也是同情的。在赛珍珠笔下,阿兰,勤劳果断,为自己的命运默默抵抗,但未能改变现状。荷花,吃喝享乐,完全沦为性奴隶,也是非常可悲的。两个完全不同的女性形象的塑造表现出赛珍珠对中国男权制度下女性的关注和同情。对此虽然赛珍珠在《大地》中并未提出出路,只是把中国当时的男权制度展现在读者面前,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4.慷慨的美国人——潜在的文化优越性

为了进一步分析赛珍珠对中美文化的态度,有必要分析下文中的美国人形象。巴特在《符号学原理》中说:“一种完整的符号学分析,除了所研究的系统和进行这一研究时所最常用的语言结构以外,还需涉及涵指系统和对其进行研究时所用的元语言。”(罗兰巴特,2008,71)所以要从语言层面和深层文化方面分析小说中的美国人形象。小说中,王龙在南方拉车时遇到一个美国女人,“这个人的样子他从未见过,说不出是男是女,但是高个子,穿着一件用粗料子做的挺直的黑色大衣,脖子上围着死兽的毛。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轻快地打了个手势。那人结结巴巴地告诉他去大桥街”,‘洋人——美国女人——你发财啦’。这个女人下了车,用同样结结巴巴的话说:‘你用不着拼命跑。’然后在他手里放了两块银元,这比平常的价钱多出了一倍。这个外国女人在王龙眼里,富裕慷慨。王龙因为灾荒避难第一次从落后闭塞的农村到南方城市来,第一次见到外国人,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人黄头发、黄眼睛”。阿兰也说,“只有他们才往我碗里放银钱而不放铜钱”。这一系列的人物外形和语言描写,作为整个符号的能指,意指着无知的中国农民形象和慷慨大方、友好的美国女人形象。

王龙的无知和美国女人的慷慨大方的精神和形象作为直指层面的符号。在涵指层面,作为能指,意指了赛珍珠潜在的东方主义种族话语。赛珍珠这种潜在的东方主义是不可避免的,高鸿认为对于“异国形象”的描述,永远不可能是客观的(高鸿,2005:155);周子玉认为“这受制于美国社会整体想象物的影响,同时和赛珍珠对现实中国的部分印象有关。没有任何一个作家可以摆脱社会整体想象物的影响”(周子玉,2011;36)。郭英剑曾经指出,“东方文化,或直言中国传统文化在其文化思想重是表层,是外化。而西方文化则是其实质,是内在”(郭英剑,1999)。笔者认为由于赛珍珠的文化身份,在文化态度方面,虽然她的目的是中西文化结合,但似乎已经走进了“她所反对的文化优越感的怪圈”,无意识地带有东方主义色彩。

三、结语

罗兰·巴特“充分利用文化符号学,特别是双层符号系统揭露或解释文化符号的深层意义”(罗兰·巴特,1986)。《大地》人物形象包含了很多文化符号:王龙,勤劳朴实的中国农民,具有深厚的土地情结。意指了中国传统的农耕文化,以及中国农民对土地的依恋。阿兰,勤俭持家,任劳任怨的中国传统农村女性,同时赛珍珠赋予了阿兰反抗精神,意指着中国男权制度,体现了作者的女性主义思想,对女性的关注和对男权制度的抨击。在赛珍珠笔下,王龙和阿兰虽然也有人性上的弱点,但他们情感丰富,有血有肉,是“正常化”的中国形象。荷花,懒惰,放荡,是能靠外貌取悦男人生存的妓女。通过荷花和阿兰一系列女性形象塑造,表达自己的女权主义思想,以及对女性的关注。小说中美国白人的慷慨大方,中国农民的无知,是美国文化优越感的自然流露。

巴特认为“只有通过文化符号的去神秘化,才能揭露文化的真正价值,理解现代文化现象的对历史的影响”(Barthes,1972:45)。所以本文通过对《大地》人物形象符号的去神秘化,探究出赛珍珠的文化观。赛珍珠在《大地》中塑造了积极肯定的中国形象,表达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可和赞许,在一定程度上去除了西方对中国的偏见。但她不可能摆脱所处社会的意识形态与社会身份的影响,所以存在潜在的东方主义色彩和种族文化优越性。因此赛珍珠对中国传统文化持肯定态度,同时又有潜在的美国文化优越感。

[1]Barthes,Roland.Elements of Semiology[M].NY:Hill &Wang Pub,1977.

[2]Barthes,Roland.Mythologies[M].New York:The Noodary Press,1972.

[3]Conn,Peter.Pearl S.Buck:A Cultural Biography[M].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

[4]Hallstrom,Peter.The Nobel Prize Presentation Speech Nobel[J].Speech Literature,1938

[5]Karen J.Leong.The China Mystique[M].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5.

[6]Liao,Kang.Pearl S.Buck:A Cultural Bridge across the Pacific[M].London:Green Wood Press,1997.

[7]Tang Danping.The Chinese female images on the view of cross-cultural[J].(2014).

[8]陈敬.赛珍珠与中国——中西文化冲突与共融[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

[9]董永义.生态女性主义视域下的《大地》[J].外国文学,2016(3):28-30.

[10]高鸿.赛珍珠《大地》三部曲里的中国形象[J].中国比较文学,2005(4):153-166.

[11]郭英剑.赛珍珠评论集[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

[12]雷鹏程.在异乡与历史之间——赛珍珠《大地》三部曲的新历史主义解读[D].2010.

[13]罗兰·巴特.符号学美学[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14]罗兰·巴特.符号学原理[M].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15]罗兰·巴特.神话修辞术[M].屠友详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16]赛珍珠.大地三部曲[M].王逢振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17]张怡歌.从女性主义解读《大地》中阿兰的形象[J].疯狂英语(教师版),2015(1):196-198.

[18]周子玉.中国他者形象的转移——从《大地三部曲》中看赛珍珠笔下的中国他者[J].名作欣赏,2011(4):36-39.

[19]赵力华.论赛珍珠《大地》三部曲中的女性形象[D].东北师范大学,2010.

作者:尹向男,华东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颜静兰,华东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跨文化交际。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猜你喜欢

王龙意指赛珍珠
赛珍珠:我在镇江有个家
镇江高等专科学校赛珍珠研究所简介
赛珍珠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我校召开
21世纪中国赛珍珠研究述评
西夏文《十轮经》考论
绝妙的数字灯谜
绝妙的数字灯谜
“好人”村
我先拍个照
我也有个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