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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世界
——论梁庄印象兼及非虚构文学的女性书写

2016-08-15吕佳蒙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春130024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梁庄梁鸿虚构

⊙吕佳蒙[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春 130024]

“我”眼中的世界
——论梁庄印象兼及非虚构文学的女性书写

⊙吕佳蒙[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春 130024]

《人民文学》2010年第二期推出的“非虚构”专栏掀起了一股“非虚构”热潮,其中学者梁鸿的“梁庄系列”是影响最大的两部非虚构作品。梁鸿在作品中为我们展示了真实的“梁庄印象”,透过小梁庄我们可以透视整个中国乡村。同时梁鸿用独特的笔触使关注社会现实的非虚构文体与强调个人化叙事的女性写作相遇,为女性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梁庄印象 非虚构文学 女性书写

“非虚构”这一词并不陌生,它是指“一种依靠故事的技巧和小说家的直觉洞察力去记录当代事件的文学作品形式”。《人民文学》2010年第二期推出的“非虚构”专栏掀起了一股“非虚构”热潮。学者梁鸿的《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是影响最大的两部非虚构作品。尤其是《中国在梁庄》更是好评如潮,梁鸿在这本书里向我们展示了小梁庄人民的生存史,同时以梁庄窥探中国,以“梁庄印象”反射“中国印象”,真正实现了“小梁庄大中国”的独特书写。

一、梁庄印象——小梁庄大中国

对于乡村荒野的描写,萧红应该说是第一人,她在《生死场》里毫不留情地记叙“愚夫愚妇”们糊涂的生存状态。七十多年后,阎连科在《丁庄梦》开头,同样呈现出当代乡村作为“生死场”的图景:“庄里的静,浓烈的静,绝了声息。丁庄活着,和死了一样。因为绝静,因为深秋,因为黄昏,村落萎了,人也萎了。”①而紧随其后的《中国在梁庄》则是一种现代意义的如“蓬勃的废墟”般的“生死场”。正如梁鸿在作品中说的:“村庄里人越来越少,晃动在小路、田头、屋檐下的只是一些衰弱的老人。整个村庄被房前屋后的荒草、废墟所统治,显示着它内在的荒凉、颓败与疲惫。”②

(一)“我”眼中的梁庄——蓬勃的废墟

梁鸿为了获得真实的梁庄印象,从城市返回家乡,在梁庄生活了五个月。在这五个月中,梁鸿通过访谈记录的形式深度介入梁庄人的生活,以故乡梁庄作为考察坐标,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记录梁庄的变化与存在的问题,从而展示作者对中国乡村现代化进程的独特反思。

现实中的家乡让梁鸿感到恐惧和失望,梁鸿走在那片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土地上,一种迷失感油然而生。在走访过程中梁鸿发现村里在进行大规模的采沙活动,而这样无止境的采沙带来的隐患和造成的损失是不可弥补的。

当梁鸿发现自己的小学——梁庄小学已经被改成猪场时,她的内心是无助又崩溃的。“如果一所小学的消失是一种必然,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重新把这已经涣散的村庄精神再凝聚起来?能够重新找回那激动人心的对教育、文化的崇高感与求知的信心?”③

而梁庄人所展现出来的“麻木的生,糊涂的死”才是最令梁鸿痛心的。梁鸿把“死亡”看成是“梁庄”如此正常的风景和如此隐蔽的结构,她在作品中提到过很多密集而随意的死亡,比如“军哥之死”“光河之死”“小柱之死”“金的千里运尸”“老党委之死”等等。死亡在梁庄已经成为常态,这种混沌的死亡是如此令人窒息。梁庄的荒野景观,远不止梁鸿所“看”到的杂草丛生中倾颓的老屋,千疮百孔的河道,以及垃圾池一般的坑塘;更在于生活在“蓬勃的废墟”中人们精神的晦暗,而这应该是梁庄更为真切的“哀痛”。

(二)“我”眼中的世界——梁庄即中国

在梁鸿的眼里,梁庄不仅仅只是梁庄,梁庄其实就是中国的缩影,梁鸿在作品中升华出一种“中国模式”,那就是中国有千千万万类似于梁庄的地方,人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里。

在城市化的背景下,大批青年背井离乡到城里打工,父母妻儿被迫留在家里。这样就造成了中国农村的断裂和失衡。梁庄600多个梁姓家族的人,留在村里的不足200人,而留在梁庄的200人基本由留守儿童和老人构成。“王家少年”和“黑女儿”的极端事件深刻地揭示了乡村道德、人伦的丧失。这里,梁庄影射着中国所有的乡村,梁庄已经成为一种文化象征,象征着具有中国特色的“乡土中国”。

《中国在梁庄》描绘了中国村庄的普遍景象,它为我们展现了一个真实具体的乡村世界,它使乡村的本质慢慢浮出地表。在书的封皮印过这样一段话可以作为我们认识梁庄以至了解中国的切入点:“梁庄是我的家乡,也是你的家乡,是我的乡愁,也是你的乡愁,是每个中国人化不开的心结。”还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有些中国在北京,有些中国在重庆,有些中国在西北,有些中国在沿海,但,更多的中国在梁庄!”

二、女人在梁庄——悲剧的诞生

梁鸿在《中国在梁庄》中极力书写女性的悲剧,她用沉重的笔力记录了女性深重的苦难。从九岁的女孩到八十二岁的老婆婆都无一例外地忍受着性别造成的悲剧。

马克思认为女性的解放程度是社会文明程度的标志。在“梁庄”,女性的弱势地位依然明显:“没有独立的经济基础,至今仍是男性暴力凌辱、侵犯、奴役的对象;即便她们也来到城市,拥有微薄的月薪,未经启蒙的思想也是无形的枷锁,将她们牢牢地固定在陈旧观念的囚笼中。”④梁鸿用女性视角来观察和审视梁庄中的女人,不同于林白、陈染的自我暴露,梁鸿的女性视角正是替女性立言,替梁庄的女人说出不会说甚至不能说的话。而将女人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就更多了几分沉重和惨烈。

(一)命运的悲剧

女人也有追求理想和尊严的权利,在奋斗的路上菊秀曾经也是赤诚热烈的,但是现实并没有给她实现理想的机会,她的“理想”害了她。菊秀是梁鸿少年时代的好朋友,她不想和家里人一样做生意、打工,她想考学,想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但是命运偏偏不青睐她,她复读了两个初三还是没有考上,后来无论是学裁缝、倒卖橘子还是帮砖厂拉工人都没有成功。

菊秀曾经和梁鸿说过:“我就是想过你这种生活,可就是过不成。我也常常反省自己,我的不成功多少与我的性格有关……”⑤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菊秀心中无奈的悲哀,奈何女人不能成功?奈何追求理想这么难?奈何向往自由如此痛苦?梁鸿说:“生活没有给她实现理想的机会,于是她的理想、她的浪漫都变成了缺点,成了阻碍她更好生活的绊脚石。”⑥这就是乡村女人命运的悲剧,她们本身没有错,但是命运又使她们成为生活的牺牲品。

而焕嫂子又从另一个角度体现了乡村女人命运的悲剧。焕嫂子曾经是一个漂亮的农村姑娘,结婚后,她和丈夫边出去打工边偷生孩子。但是她一直的遗憾是没有生男孩,在农村这种情况被称为“绝户头”,是一种耻辱。焕嫂子一共生了七个女儿,三个留下,三个引产,一个送人。焕嫂子已经把生育当成一种习惯、一项任务,而生男孩则是她的终极目标。在这样的状态下,女人丝毫没有做母亲的喜悦和自豪;相反,这恰恰是对女人的摧残和损害,仿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又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我们不禁叹息:难道乡村女人的命运就应如此吗?

(二)“母亲”的悲剧

《中国在梁庄》中母职缺失的情况比比皆是,母亲是无意义的,母爱的价值更是微乎其微。在乡村普遍的状态是祖母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芝婶和五奶奶就是典型的例子。芝婶有这样的讲述:“咱们这村里几乎家家都是这样,全是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五六十岁、六七十岁的人都在养孙儿……”⑦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农村留守老人尤其是“奶奶们”的无奈和无助。迫于儿女外出打工的压力,他们必须承担起母亲的责任,在干农活的同时照顾孙儿们的生活。这种悲剧不是个别情况,而是一种集体属性。“芝婶们”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种痛苦,而是把这种痛苦深深埋藏了起来,她们知道没有人能拯救她们,她们必须以坚强来对抗软弱,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活下去。而“五奶奶”的悲剧就不仅仅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深深的无助。五奶奶也是典型的留守老人,三个儿子外出打工而把孩子托付给她看管。失去老伴儿的五奶奶虽然是个特别能干又明事理的老人,但繁重的家务使她不能时时监护孙子以致孙子溺死河中。这件事儿给五奶奶沉重的打击,她不停地自责自己要是早点做饭,他放学回来就能吃上了,他就不会去河里了。五奶奶越是自责我们越是能体会到本来可以颐养天年的老人的不幸和痛苦。这些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本应享受天伦之乐,感受美丽的“夕阳红”,但是生活的苦难却让她们无力挣脱,而意外又让她们的生活雪上加霜。

在乡村,母职的缺失是常见的,母亲这一名词是那样熟悉又陌生。祖母代替母亲行使母职的情况不仅是孩子的悲哀,更是留守老人的苦痛。

(三)性的悲剧

“身体”是女作家们争相描写的一个主题,从丁玲、苏青、陈染、林白到安妮宝贝、卫慧等都用不同的角度进行性别书写。梁鸿也不回避“性”的问题,但是她试图以外化的视角写出由“性”造成的悲剧。春梅的悲剧令人震惊,也让我们反思“性”的缺失对女性而言是难以言说的痛。春梅的丈夫根儿出门打工好久不回家,春梅思念丈夫心切。在朋友的帮助下给丈夫写信之后一直没收到回信的春梅心神不宁,见了村里的男人就跑,好像谁要抓住她一样。后来在种种事情的刺激下喝敌敌畏死了。但是春梅的死并没有给社会带来应有的反思,仿佛农民工没有权利过一种既能夫妻团聚又能挣到钱的生活。乡村女性对于性的寻求往往会被忽视,但是女人对自我生存意义的体认难道应该被剥夺吗?

女人作为梁庄的一种特定存在,她们的生活是被忽视的,她们的命运是被打压的,她们就像男人的附属品可以随意丢弃。这不仅仅是梁庄女性的个体生存状态,更是整个中国乡村女性的缩影。

三、非虚构文体与女性写作之间的关系——当女性写作遇到非虚构

非虚构文学和女性文学本来是两个毫无关联的文学体裁,2006年林白借助《妇女闲聊录》打破了女性文学的定型书写,随后梁鸿以冷峻的笔调打开了非虚构女性写作的大门。她以外化的视角探索女性的悲剧,用女性视角和情怀建构叙事伦理和文体风格,用严肃而深刻的话语为女人立言,同时也拓宽了女性文学的写作领域。

非虚构文体的开放性为女性写作如何摆脱“自传式”“个人化”的写作习惯提供了发展方向。“当强调关注社会现实的非虚构文体与强调个人化叙事的女性写作相遇,个人经验与集体经验出现“交叠”,非虚构文体本身具有的对“真实性”“亲身经验”的强调与女性写作中对“个体经验”及细节的重视使非虚构和女性写作的结合产生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这最终成就了《人民文学》栏目里一个个独具意味的“中国之景”⑧。梁鸿为女性写作如何处理个人与社会、大我与小我之间的关系提供了范本。我想在梁鸿的影响下,一大批女性作家会把视角拓展到更宏大的背景下去书写女性、反思女性,去挖掘女性生命的价值,展示女性本质的力量。而这才是女性文学的应有之义。

结语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梁庄”,这些“梁庄”虽然看起来千差万别,但是本质上却是相同的,它都让我们直面现实、反思人生、直面苦难。“梁庄”从此将会成为一个特定的文化符号存在于我们的心里,它是一种象征,一种文化,一种说不尽的乡愁。梁鸿的“返乡”实际上是一种精神回归,是对文学良知的坚持与守望。这是作为学者的态度,更是作为中国人的道义。

《人民文学》的“非虚构”专栏为新世纪文学的发展提供了范本。非虚构文学使“走出书斋”的愿望得以实现,使文学多了一种新的可能。而女性文学与非虚构相遇也为女性文学的发展拓宽了思路。

梁鸿和梁庄,应该被中国人记住。

①阎连科:《丁庄梦》,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

②③⑤⑥⑦梁鸿:《中国在梁庄》,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

④申霞艳:《梁庄与中国想象》,《文艺争鸣》2013年第7期,第89页。

⑧张莉:《非虚构女性写作:一种新的女性叙事范式的生成》,《理论新建》2012年第5期,第45页。

作者:吕佳蒙,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5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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