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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郁达夫及其作品人物形象的自我解放逻辑

2016-08-15李新重庆科技学院重庆401331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郁达夫知识分子命运

⊙李新[重庆科技学院,重庆 401331]

论郁达夫及其作品人物形象的自我解放逻辑

⊙李新[重庆科技学院,重庆 401331]

纵观郁达夫留日和回国期间的作品创作主题及风格的变化,期间贯穿着一定的文化思维逻辑联系:如果说他留日期间的作品,是以自我想象的情感逻辑形式,完成了对个体生命的体悟和对自由解放的思考,那么回国后的作品则是以群体观照的理性逻辑方式,完成了对同阶层民族命运的探寻和追求,并最终在积极参与国家民族的文化救亡活动中完成了自我的思想解放和审美自由。这样的变化过程较有代表性地反映了同一时代部分现代知识分子精神文化探寻的逻辑思维过程,即通过由个体命运到群体命运再到国家民族命运的观照,继承和延续了中国历代知识分子追寻自我解放的心路历程,体现了历代知识分子自觉地把个体命运和国家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的可贵的精神品质。

郁达夫 文化思维逻辑 个体解放 群体命运 审美自由

对于郁达夫作品及其作家自身的研究,一直以来业界人士皆已形成了通识。而纵观郁达夫作品在不同时期的关注焦点,尤其在日本期间和回国之后作品风格的巨大转变,我们会发现这两个时期的文学创作主题和风格变化,不仅因作者所处具体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而且这两个主要阶段的变化之间有着必然的内在联系并贯穿着一定的精神文化逻辑显现。

这样的转变暗合了一直以来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知识分子的逻辑思维过程,即作者对现实人生的思考和探寻,总是有意无意地回归到了这样一条道路上来:个体由最初的身心受困的焦虑,继而关注同类群体的困境并主动带领集体突围,最终在集体突困的努力中实现个体的身心自由解放。郁达夫和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一样,在经历了个人的辗转反侧痛苦思索之后,总是自觉地把个体命运和国家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继承并坚守着知识分子的文化精神信仰,并最终完成他对自我和社会现实人生的思考。

一、自我想象的情感倾泄及对个体生命自由解放的思考

郁达夫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黑暗混乱、纷争四起的时代。国人生存艰难,而郁达夫也经历了家道中落和邻里乡亲的轻视与辱没。郁达夫十六岁随长兄留学日本,兄弟两人并没有其他中国留学生那样坚实的经济基础和来源。异国留学,也依然没能改变人格尊严倍受践踏的命运。因为贫穷,不受待见,甚至遭人白眼。困境无所不在,如影随形。个体生命在蓬勃发展的过程中处处遭遇来自外界的打击。外在的窘境,年轻人正处血气方刚、精力旺盛之期,加之知识分子特别在意的尊严与内心渴求的不得。当一切生命所渴望的被现实摧毁时,内心浮泛着自卑孤独和忧郁空虚,唯一能自我脱困和解放的方式就是通过痛苦的自我折损来达成,以脆弱的生命自我沉沦来对抗生命中无法逾越的坚硬壁垒和不被认可。即使是觉醒都显得那样的无助:“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这种种来自精神的压迫比来自身体的饥饿感更时时摧残着生命本身。这在他众多的作品里都有浓墨重彩的抒写。这一时期他深切地体会并意识到个人遭遇和国家民族遭遇的关联,这其中蕴含了作者早期的家国观念,也是他后期进一步觉醒的基础。

然而生命本身是蓬勃向上,充盈自在的:爱的需要、温暖的盼望、被尊重的渴求等等作为个体生命崇高而特别的精神需求,总是会冲破任何外界的压抑及束缚去展现,去被证实。生命本真在郁达夫作品里表现得那样强烈:《沉沦》中年轻生命的体征暴露无疑:满怀热情、渴望受人尊重,哪怕是获得一丝微笑的凝视。在《南迁》中的“他”、《银灰色的死》中“伊人”,即使内心交织着对个人生命遭遇的伤感和对民族命运的感伤,但在他们羸弱敏感的外表之下洪泛着对生命的重视和对生活的热情。《胃病》《中途》《怀乡病者》中的主人公和作者也有着同样关于生命的呐喊。他们都在清醒地感知着自己生命的体征,不麻木而渐次清醒。此时作者连同他所有创作中的主人公都处在这样一种自我想象的非逻辑思维中,任由不可压制的生命力量喷薄而出。这种忠实于自身的文学,必定依赖于作家丰富的感受力。作品中的主人公是备受压抑的,而作品外的作者却是自由而奔放的。在他的作品里,忧郁感伤的情调夹杂在恣肆坦诚自剖式的文字里,纵情宣泄着在动乱社会里知识分子的苦闷感伤之情。这是“创作者与创作对象合二为一的结果,一切的创作尽可跟着作家的感觉走,整个创作变成了一次酣畅淋漓的自我叙写,变成了一场不得不写的情感释放。而这,往往是创作的最佳状态。我相信,这种状态是愉悦的、充实的”①。其强烈个性色彩的热情呼号、回肠荡气的诗的情调,都显示着活泼泼的生命本体燃烧。由此,无论郁达夫还是作品中的主人公,在非理性的自我想象逻辑中完成了对自我的观照。“现代作家之为现代作家的一个重要素质,绝不在于他仅仅酣眠于传统的温情和沉醉于古典的诗意,而在于他把自己的现实生命体验和传统文化积淀整合为他进行现代独创的必备资源。”②这样的情感倾泻启蒙和催化了当时读者和知识分子的自我反思和自我追求精神,同时渐次引导和激发了民众的自我意识苏醒和萌发,这样的创作对于旧文学乃至旧体制的冲击力度是前所未有的。郁达夫自己也曾经说过,“‘五四’运动的最大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现。从前的人是为君而存在,为道而存在,为父母而存在的,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③。受现代西方文明观念启蒙的影响,郁达夫作品中这种自我欲望的暴露是对封建时代以来礼教对生命欲望遏制的挑战,是作为人的意识的逐渐觉醒,是人被规约化集体化后的个体生命力的爆发和突显。而这样的感受认识和变化过程,是以自我想象的情感逻辑形式展开和进行的。而人类也正是在这样的对生命的感性体悟和欲望的暴露中才实现了对自我的审视和审美自由。从这个角度上讲,郁达夫这一时期的作品创作具有一定的先导性、革命性和现代性。

二、对同阶层群体命运观照及集体突困的渴望

郁达夫在日本期间,接受了西方现代文明和文化观念的影响,在创作中更多侧重于个体生命的体验,他作品中对爱情自由、个性解放的渴求,通过自我的写真、大胆的暴露、感伤抒情等方式得以表现,显示了作家对文学本体审美价值的遵从和维护。但1922年,郁达夫回国之后,国内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生活所迫,他和国内当时的绝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生活在清贫困苦流离失所的惨境中。在和下层贫民的接触和了解中,他意识到这个时代里不仅仅他个人穷途末路,而绝大多数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春风沉醉的晚上》里,“我”依然保持着知识分子最习惯的姿势,善于自哀自怜,喜欢沉溺于个人的孤独中。但在与陈二妹的交往中,陈二妹的善良热情,和对我的关心帮助,让我放下了知识分子的清高和自卑。陈二妹即使孤身一人、一无所有,依然保持着勤劳朴实的品性顽强地生存着。她的坚强映衬出了我的懦弱,她(他)们与他早期作品中的那些抑郁孤独以至自杀的男主人公绝然不同,她(他)们面对困境的态度更让作者看到了力量和希望。这另一类人唤醒了我对生命的新的体认和热爱。郁达夫由对自我生命困境的思考感悟着那个时代,体验着那个时代里和他一样饱受各种摧残的苦难者的痛苦。这一时期作家的内心思想情感逻辑发生了质的变化和飞跃:由之初的自哀自怜,到对贫穷饥饿受压迫受剥削劳苦大众的同情和尊重,并进而萌发了愿意为他们改变自身,为他们奔走呼号改变他们处境的觉醒。清醒的认识必然导致革命意识自然而然地发生。郁达夫同时代的黎锦明谈到《沉沦》时说:“今日青年在革命上所生的巨大的反抗性,可以说是从《沉沦》中那苦闷到了极端的反应所生的。虽然一部《沉沦》并不是记述关于性的问题、革命心理的文字,然而那真情实感的启示,比《呐喊》那较鲜明的激动,尤其来的深远。”④这样的情感逻辑变化促成了他文学创作突破性的转型。于是在《薄奠》里,我们看到了他对车夫的难能可贵的主动关怀。由此郁达夫也最终完成了突破个体生存困境到努力改变一个民族阶层困境觉醒。1926年3月16日,郁达夫在《创造》发刊词中说:“我们过去的努力,虽不值得识者的一笑,然而我们的一点真率之情,当为世人所共谅。再出月刊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人世太无聊,或者做一点无聊的工作,也可以慰藉人生于万一。(二)我们的真情不死,或者将来也可以招聚许多和我们一样的真率的人。(三)在这一个弱者处处被摧残的社会里,我们若能坚持到底,保持我们弱者的人格,或者也可为天下的无能力者、被压迫者吐一口气。”⑤这种对弱者人格的肯定,是在认识到困境本身后依然持有的对生命本身的肯定。这样的清醒认识,暗合并回归到了自古以来知识分子对个体与家国关系认识的精神文化逻辑上来,即个人的生命必然是和家国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样的民众观念和革命意识的觉醒,昭示着知识分子一直以来共同探索的路。如果西方的自由解放是由个人觉醒而国家民族的觉醒和独立,那么在中国这个有着几千年家国文化观念的国度里,个人的解放必然遵循的是自上而下的由国家民族而个人的解放。如果家国命运如此,个人的真正自由解放是无从谈起的。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一切又促使作者不断反思、不断追寻,最终能理性地审视和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群体和民族所面临的困境,从而完成了他对现实人生的思考。这样的精神文化逻辑指向和回归,是一直以来知识分子所努力追求的自我解放的前提所在。

三、努力争取集体突困并最终实现个体的身心自由解放

在郁达夫的创作与奋争历程中,我们看到了在时代嬗变中知识分子心灵精神变化的历程。虽经历困境而独自摆脱的勇气和力量的获得,是历代少数知识分子脱困的写照,也是一个光明之所在。由此我们非常赞同《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里对郁达夫文学价值意义的评判:“郁达夫的‘零余者’形象实际上是对自己精神困境的一种自述,并经过拷问自己来探索‘五四’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⑥如果说《沉沦》《南迁》《银灰色的死》《胃病》《中途》《怀乡病者》等作品中的“零余者”是处于集体家国之外的个体的伤痛和焦灼抒写,是郁达夫独特的对个体生命的体悟和观照的话,那么《春风沉醉的晚上》《薄奠》等作品中对穷困者和贫民阶层的关注,是由个体到群体的观照,从而完成了“经过拷问自己来探索‘五四’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的一个完整的探索过程。很显然,郁达夫在对社会和自己的体认上已由之前的对个体的感性认知上升到对群体的理性认知的逻辑层面,这样的转变让个体自我有了更大勇气坚定的去面对社会时代。正如当时中国的绝大多数精英知识分子一样,由个体的自我解放的追求投入到了对一个群体和一个阶层的思考,由我自尤怜及只关注自我的想像逻辑方式,迂回曲折终究回归到关照现实并勇于担当道义与责任的文化思维逻辑的轨道上来了,最终完成了个体对群体的融入。完成了他对自我和社会现实人生的思考。郁达夫所经历的对自我和社会时代的艰难认知过程以及思维逻辑转变,不约而同地体现在二三十年代的如同鲁迅郭沫若等知识分子身上,这样的探索和思考是符合一定的社会潮流发展方向的,是无目的的合于目的过程。

这样的一个由个体到集体、由内在到外在的思考和蜕变的艰难转换,首先借助和参照了西方文化理念,以感性地追求个体自由解放为起点,进而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理性地观照现实,开始对所处群体和阶层困境和命运的清醒认识,并放大到对民族困境和命运的思考。这个过程显然反映了二三十年代部分知识分子追寻自我解放的心路历程,反映了由个体命运到群体命运再到国家民族命运的观照过程。也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推己及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文化思维逻辑过程。这样的过程更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中知识分子的精神发展轨迹。一直以来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们总是自觉地把个体命运和国家民族联系在一起,这一点上面和西方文化中的更注重个体命运和个性自由发展为核心的文化思维逻辑是不一样的。这样的个体思维到集体思维的过程,这样的从感性的自我想象逻辑到理性的逻辑思维过程,暗合了历代知识分子对自我人生和社会的逻辑认知过程,并在这样的文化和思维逻辑转变过程中完成了自我解放和审美自由。由审美之途达成个体与人类的统一,从而摆脱束缚,最终完成人的真正自由解放。郁达夫及其作品创作的探索历程无目的地合于目的性,最终和社会发展的正确方向相吻合,这也才是郁达夫及其作品的真正价值意义所在。

①陈宁:《郁达夫小说的创作情性》,《文艺报》2012年7月2日。

②何希凡:《传统人伦情怀与现代作家的亲情表达》,《名作欣赏》2009年第7期。

③赵家璧主编:《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七集),上海良友图书公司1935年版。

④黎锦明:《郁达夫的三时期》,见王自立、陈子善编:《郁达夫资料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21页。

⑤郑伯奇:《忆创造社》,上海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861页。

⑥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74页。

[1]王自立,陈子善编.郁达夫资料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

[2]朱栋霖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3]朱栋霖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4]郭沫若.论郁达夫[J].人物杂志,1946(3).

[5]曾华鹏、范伯群.郁达夫论[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85.

[6]周晓明、王又平.现代中国文学史[M].长沙: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

[7]郭沫若.郭沫若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8]旷新年.郁达夫独语[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9.

作者:李新,硕士,重庆科技学院人文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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