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写本家训类蒙书的研究综述
2016-08-15刘爽华侨大学福建泉州362021
⊙刘爽[华侨大学,福建 泉州 362021]
敦煌写本家训类蒙书的研究综述
⊙刘爽[华侨大学,福建 泉州 362021]
自1909年学界开始研究敦煌文献以来,敦煌学已走过近百年的学术历程。本文试对1909年至今有关敦煌本家训类蒙书的研究成果,主要从起步、发展、兴盛三个阶段进行全面整理与分析,归纳出各阶段关于敦煌本家训类蒙书研究的特点,且发现其研究的疏略与不足之处。
敦煌写本 家训类蒙书 研究综述
敦煌遗书自从现世以来就受到世界学者的极大热情和重视,孜孜不倦,成果颇丰。然而,在众多敦煌写卷里,有一批被人们忽视、遗忘已久的文献,明珠蒙尘,终于有幸在敦煌学者的钻研下,重新焕发新的生命与历史定位,学界统称该批文献为“敦煌蒙书”。关于敦煌蒙书的研究,以1913年王国维为罗振玉刊布的敦煌写本《太公家教》所写跋文为开端,自此蔚然成风。之后中国大陆、台湾以及日本诸学者也相继开始了敦煌蒙书的研究历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如王国维、王重民、陈祚龙、周凤五、郑阿财、朱凤玉等前贤锐意开拓,硕果累累,成就斐然。
《易·蒙·彖》云:“蒙以养正,圣功也”。《尚书·孔颖达正义》:“蒙谓暗昧也,幼童于事多暗昧,是以未知同蒙焉。”故而,古人因取其意而称小学教育阶段为“蒙养阶段”,其教育对象多为8到15岁少年儿童,教育场所多为书馆、乡学、村学、家学等地,使用教材一般称为“蒙养书”“小儿书”,故今天一般多省称作“蒙书”。
2002年郑阿财、朱凤玉《敦煌蒙书研究》总计叙录了敦煌蒙书25种,凡250件抄本,计分三大类:识字类,知识类,德行类。其中德行类可分为一般类蒙书、家训类蒙书、格言诗类蒙书。家训类蒙书更是深得诸家学者的喜爱,其研究成果颇丰。家训类蒙书主要有《太公家教》《武王家教》《辩才家教》《新集严父教》《崔氏夫人训女文》五种,凡63件抄本。
纵观敦煌写本家训类蒙书的研究,首先是写本介绍、文献校勘、考证注释方面的研究,其次是各类写本的专题研究,还有唐五代至宋代教育方面的研究等,筚路蓝缕,苦心孤诣。详细审视这些研究成果,根据敦煌写本家训类蒙书的发现、刊布、整理和研究的历程,以及诸学者本身研究成果的特色,可以把关于敦煌写本家训类蒙书的研究分为三个阶段。
一、起步阶段(1909-1980)
(一)中国
20世纪初期是敦煌文献的发现与被劫掠时期,藏经洞的大部分文献典籍被洗劫一空,分散在世界各地。1909年8月中旬,法国人伯希和盗劫敦煌遗书之后,到北京为法国国立图书馆购买汉籍,随身携带了大量罕见的古籍,直到此时,北京学界才得知莫高窟敦煌文献的存在。当时在京学者如罗振玉、王仁俊、蒋斧、曹元忠、王国维等皆前住伯希和寓所参观、抄录和拍摄。其后,罗振玉于1909年11月发表了《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一文,首次向人们介绍了敦煌石室藏书及其发现的情况,开始了对敦煌遗书的整理编目。其后蒋斧、董康、王国维、王仁俊等相继对敦煌遗书作了大规模的整理研究。自此,拉开了敦煌学的研究帷幕,稍后有关敦煌文献的书籍和学术论文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1913年,罗振玉影印出版《鸣沙石室佚书》,其中就包括《唐写本〈太公家教〉》。稍后,王国维发表了《唐写本〈太公家教〉跋》,该跋文确定了《太公家教》作者的身份,驳斥了宋人王明清《玉照新志》里所言该书极浅陋鄙俚,且引用汉代以来事故,其作者当是有唐村落间老校书。太公者犹曾高祖之类的观点,且引原书“太公未遇,钓鱼于水”,认为可能是后人取姜太公之“太公”二字冠其书,未必如王明清认为曾高祖之说也。此文的发表,对家训类蒙书的研究有极大的建设性与启发性,掀起一股极为高涨的热潮。
20世纪30年代陈寅恪在清华大学授课的讲义《敦煌小说选读》里面就包括《敦煌本〈太公家教〉书后》佚文一篇。王重民《太公家教考》,则补充证据以加强王国维的主张,还探讨了《太公家教》的形制、性质、作者、流布情况,但是没有详记英法及私人所藏该写卷的编号及残缺情况。其他学者如太田晶二郎、入矢义高、苏桦等从校释、考证及介绍方面,对敦煌本《太公家教》的研究有了进一步的探索,均为这一时期关于《太公家教》研究的代表性成果。稍晚,王重民在《敦煌古籍叙录·〈太公家教〉条》里又论述了《太公家教》与《武王家教》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以在海外亲见原本《六韬》为证据,论定《太公家教》源于《六韬》,是专取的太公对文王说的话;而太公对武王说的话,则别纂成一部《武王家教》。1977年苏桦《太公家教——我国的古典儿童读物之三》,则是赞同王明清所言《太公家教》乃唐时村落间老校书所为,而非姜太公。
其次是对《新集严父教》《崔氏夫人训女文》的初步考察。陈祚龙《敦煌写本〈新集严父教〉校释》,《关于敦煌古抄〈崔氏夫人训女文〉——云楼杂简之一》,较早地对二书作了介绍、校勘和初步研究。
(二)日本
这一时期,日本学者与中国学者相比,他们更容易游学欧美、中国,调查收集敦煌资料,与欧美学者相比,他们在阅读汉文文献方面,又有历史赋予的优越条件,因此,他们在敦煌学研究的许多领域里,都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
日本的敦煌学研究也是从1909年开始的。当时,罗振玉致函京都大学教授内滕虎次郎,叙述了法国伯希和携至北京的一些敦煌写本的情况,立刻引起了日本学界的极大关注。1909年11月,田中庆太郎和内滕虎次郎分别发表《敦煌石室中的典籍》和《敦煌石室发见物》。1910年,在中国的日本人出版了《惠超传笺释》,这不仅是日本第一部整理敦煌文献的著作,也是世界敦煌学史上以一种文献为研究对象而写出的第一部专著。之后学界对敦煌学的研究更是欣欣向荣。然而,这个时期,日本对敦煌文献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佛教和佛经,鲜有学者涉及敦煌蒙书的研究,更不用说对家训类蒙书的研究。直到1949年太田晶二郎发表《太公家教》,1950年入矢义高《太公家教校释》,对敦煌家训类蒙书的研究算是有了初步的开端。
这一时期中国敦煌本家训类蒙书的研究,由于资料主要得自伯希和的照片和极少数的学者去英法等国抄录摄影等,重点在于对家训蒙书的收集、整理、辑录、校勘和单篇文献的研究,处于研究的起步阶段。日本方面则是把主要精力投置在对佛教佛经上,于蒙书类极少涉猎。总体来说,该阶段的特点是研究范围偏小,对象单一,主要集中在对《太公家教》的研究上。宏观方面还没有形成对家训类蒙书大规模的深入的研究。
二、发展阶段(1980—1999)
(一)中国
20世纪80年代以后,敦煌学发展国际化,流散到海外的敦煌学资料或制成微缩胶卷或影印成书得以进入国内研究界。台湾郑阿财认为,“敦煌文学的研究,取决于材料的有无。敦煌文学概念与范畴历来宽窄不一,范畴宽窄直接影响研究材料的多少。1980年罗宗涛《从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看启蒙教育》的发表,表明了家训类研究从基础性的文献研究扩展到对教育方式、教育内容等方面的关照和研究。
本阶段的研究特点一是成果内容丰富。据不完全统计,该时期相关论文达百余篇,且研究范围也逐渐拓宽。二是以《太公家教》为主线,尤其是台湾地区。下面仅从三个方面进行论述。
撰写跋文。王重民撰写了多篇关于家训类蒙书的跋文,《敦煌写本跋》里的《辩才家教跋》对该文献写卷及相关问题做出了简单的介绍;《〈太公家教〉跋》一文介绍了《太公家教》的性质,认为该书为唐末五代时蒙童课本,曾流行一时,但质量不高。他认为王国维所引《辍耕录》卷二十五所载金人院本名目中的《太公家教》并不是真正的“院本”,而是《千字文》一类的书;还认为《元史·艺文志》所载的女真字《大公书》当为《太公家教》。在文章末尾处还罗列出敦煌各种《太公家教》的存藏及卷号。
专题研究论文。主要是对文献的考证、校释及内容、形式、性质等方面的研究。
大陆方面,高国藩《敦煌写本〈太公家教〉初探》一文先介绍了《太公家教》的写本情况,并认为其文字多为民间谚语,为文人鄙夷,故在当时多以手抄本形式在甘肃(特别是敦煌地区)流传。作者还考证出该书的写作时代应为安史之乱后,认为单纯把《太公家教》看作一个童蒙读本是片面的,它不仅是唐以前民间谚语的汇集,而且几乎可以说它是我国民间谚语的精华,并总结出特点。作者还以罗振玉藏本为底本,参照其他三十五个写本进行整理,校录出一个全本附在后面,这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方便。朱凤玉《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研究》、《敦煌通俗读物〈新集严父教〉研究》、汪泛舟《〈太公家教〉考》、《〈太公家教〉别考》、高国藩《敦煌本〈崔氏夫人训女文〉及其由来》、叶永胜《敦煌本〈辩才家教〉初探》、周丕显《敦煌“童蒙”、“家训”写本之考察》、戴密微撰,廖伯源、朱凤玉合译《〈王梵志诗附太公家教〉引言》,都是这一阶段的重要研究成果。
台湾方面,周凤五是研究《太公家教》的大家,影响深远。有《太公家教研究》《敦煌写本太公家教(含武王家教)校勘记》《敦煌唐写本太公六韬残卷研究》《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研究》《太公家教重探》等研究成果。其中《太公家教研究》一文结合王国维和王重民关于“太公”的论述,认为《太公家教》的得名是由原本书中周武王与姜太公而来,认为“太公”是书中主人翁,故而冠名以“太公家教”。《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研究》第四章还对《武王家教》做了研究,认为《武王家教》所见太公、武王问答的形式与两汉以来《太公书》的基本形式一致。其次还有为数不多的关于《崔氏夫人训女文》《辩才家教》等基础性文本文献的研究,如郑阿财《敦煌写本〈崔夫人训女文〉研究》。
关于家庭启蒙教育方面的论文著作。大陆方面,罗宗涛著《从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看启蒙教育》,该文首先从理念上把启蒙教育与家训类蒙书相结合,从对文献本体的梳理进入纵深的观照社会的理论研究,具有开拓之功。汪泛舟的《敦煌儒家蒙书与意义略论》《敦煌童蒙读物》等也是着重从启蒙教育方面进行论述。
台湾方面,郑志明《敦煌写本家教类的庶民教育》,林隆盛《敦煌童蒙读物初探》。郑阿财《敦煌蒙书析论》,则深入探讨论了敦煌遗书中的训蒙教材,考察蒙书发展源流,分析蒙书特质,对当时训蒙教育的再现了解有不可估计的作用。
(二)日本
这一时期日本方面,对于敦煌家训类蒙书方面的研究似乎不如中国重视,仅有为数不多的学者致力于此。如游佐升《敦煌文献童蒙庶民教育伦理——以王梵志诗、太公家教为中心》、伊藤美重子《敦煌写本〈崔氏夫人训女文〉》、东野治之《训蒙书》。
本阶段研究总体而言,研究队伍有所扩大,研究成果较为丰富,研究范围逐渐扩大,台湾地区似为这一时期家训类蒙书研究的主阵地,大陆、日本则稍逊。
三、兴盛阶段(2000年至今)
21世纪的这十余年,就敦煌家训类蒙书研究而言,相较前一阶段的百花绽放,精彩纷呈,论著成果价值斐然,稍显逊色。然而也取得了长足而可喜的进展,具体表现在很多高校研究生将对敦煌家训类蒙书的研究作为学位论文课题。鲜活力量的加入,更为敦煌学的研究注入了新的生机。
大陆方面,这一时期的成果多为与其相关方面的论作。如朱凤玉《敦煌蒙书中的妇女教育》,汪泛舟《敦煌古代儿童读本》、张求会《陈寅恪佚文〈敦煌本〈太公家教〉书后考释》、王金娥《唐代敦煌的民间教育及特点探赜》、赵跟喜《敦煌唐宋时期的女子教育初探》、赵楠《从敦煌遗书看唐代庶民教育》等。张弓主编的《敦煌典籍与唐五代历史文化》上卷中“儒学”列有“蒙书”一节,探讨了蒙书的著录与分类,其中还探讨了《太公家教》《新集严父教》《崔氏夫人训女文》的性质、内容及其在蒙书中的地位。
中央民族大学黄金东的硕士学位论文《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童蒙教育研究》,先对唐五代时敦煌地区童蒙教材进行研究,后依汪泛舟研究结果对蒙书进行分类,还简单探讨了唐五代时敦煌的童蒙教育状况及其作用。兰州大学韩锋的博士学位论文《敦煌本儒家文献研究》对敦煌本儒家文献整体上进行梳理研究,将儒家文献分为经典类、历史类、蒙训类和杂著类,其中蒙训类文献则分为启蒙类和家训类,并对各类文献研究成果及价值作了深入的研究。张波硕士学位论文《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家庭教育》,叶子龙教育硕士学位论文《唐代士人的家庭教育研究》等也是对家训蒙书类文献关于家庭教育的进一步阐发研究。
台湾地区,则有如蔡馨惠《唐代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的儒家德育思想探析》,郑阿财、朱凤玉合编《敦煌蒙书研究》一书,其中对蒙书的分类标准影响深远,提升了训蒙文献的理论高度,是21世纪敦煌家训蒙文献中最有影响的著作之一,也是后学者入敦煌家训蒙学的重要途径。
敦煌学研究正在步入一个愈发喜人的阶段,研究范围及内容扩展,形式多样,成果丰富。然而,详审这些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其中涉及《武王家教》《辩才家教》等专著论文研究远远逊于对《太公家教》的研究,且篇幅书籍较少。另外,关于涉及敦煌地区家训类蒙书对庶民家庭启蒙教育以及对当代社会家庭的影响作用及其之间的关系论述著述不多。此不得不称之为憾事。因此,窃以为在诸如此方面的研究可以得到更深一步的探讨,以弥补敦煌家训类蒙书研究方面的不足。
[1]郑阿财、朱凤玉.敦煌蒙书研究[M].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
[2]救堂生.敦煌石室中の典籍[J].燕尘,1909(11).
[3]王国维.唐写本《太公家教》[M].北京:中华书局,1959.
[4]苏桦.太公家教——我国的古典儿童读物之三[J].国语日报儿童文学周刊,1977年6月26日。
[5]陈祚龙.敦煌写本《新集严父教》校释[J].中国中世文学研究,1963.
[6]陈祚龙.关于敦煌古抄《崔氏夫人训女文》——云楼杂简之一[J].东方杂志,1975(9).
[7][日]太田晶二郎.太公家教[J].日本学士院纪要,1949年第7卷。
[8]罗宗涛.从敦煌写本太公家教看启蒙教育[J].孔孟月刊,1980(18).
[9]王重民.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论集[M].上海:中华书局,1982.
[10]王重民.敦煌遗书论文集[M].上海:中华书局,1984.
[11]高国藩.敦煌写本《太公家教》初探[J].敦煌学辑刊,1984(1).
作者:刘爽,华侨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唐文学。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本文系华侨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能力培育计划资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