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8”唐山巨灾40年留下的世纪思虑
2016-08-11金磊
金磊
“7・28”唐山巨灾40年留下的世纪思虑
金磊
金磊,教授级高工,兼任北京市人民政府专家顾问、住建部科技委减灾委员会委员、住建部抗震减灾规划标准委员会委员、中国灾害防御协会副秘书长、北京减灾协会副会长、中国城市规划学会防灾与安全专业委员会副主任等职。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天津大学建筑学院特聘教授。先后主持《北京城市总体规划:防灾篇(2004—2020年)》、北京市“十一五”、“十二五”《城市综合减灾应急规划》、《中国科协减灾白皮书》(1999—2005各年度城市专项)等减灾战略规划编制、出版《中国城市综合减灾对策》(1992年版)、《城市灾害学原理》(1997年版)、《中国安全文化建设:研究与探索》(1994年 合著)、《安全奥运论》(2003年)、《灾后重建论》(2008年)等减灾专著十余部。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河北省唐山市发生里氏7.8级大地震,顷刻间,百万人口的工业城市被夷为平地,地震导致24.2万人死亡、16.4万人受伤,14个省(市)自治区全国近1/3的陆地面积有感,数亿人口受波及。这不仅是400年来世界地震史上最惨烈的“灾事”,也是新中国迄今最重的毁城事件。作为天津人,笔者青少年时代便感受到这场较严重的灾情,对这段历史刻骨铭心,每到“7・28”蒙难日便升腾起一种不自觉的纪念缅述情怀。
今又“7・28”,唐山地震40周年,我们需要再缅述,不仅是为了纪念,更因为在这个特别的灾难中或深或浅、或正或斜留下的历史脚印,只有再回首,才可从中发现比恢复重建更有价值的心灵印痕,特别是过去难以总结出的教训。铭记唐山“7・28”灾难,旨在强化对类似“灾事”的防患意识,使城市与市民一旦身陷灾难时可以积极应对。正基于此,笔者特从如下两方面提出省思之策。
唐山大地震纪念碑树立起的不仅仅是抗震精神
建于1986年的唐山抗震纪念碑,是由现已80多岁高龄的河北省建筑设计研究院的李拱辰总建筑师设计的。四根高耸入云,相互分开又相互聚拢的梯形棱柱,既寓意地震给人类带来的天崩地裂的巨灾,又象征着全中国四面八方对唐山救援和重建的支持。纪念碑上端造型犹如伸向天际的巨手,象征着人们不惧灾难的坚韧,这是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度的精神,要用顽强的精神与毅力,去创造和庇护城市的安全,让各种灾难远离人类。唐山曾是重灾之城,但它也是座顽强之城,无论是公民精神,还是来自全国人民最大的支持,都使唐山在灾后备受呵护,拥有了共同体意识,拥有了对城市安全的全方位追求。
在唐山大地震10周年之际建起的纪念碑,让过去和现在都告诉人们,城市得以安顿,不仅需要安全可靠的内核,还需要灾区重建的坚强城市精神。2016年“5・12”国家减灾日确定的主题是“减少灾害风险 建设安全城市”,那么审视灾后重建的唐山城市安全问题,就是要考查唐山市是否真正具备科学内涵的安全城市要素,不深入理解则是对城市安全的漠视,是对唐山“7・28”毁城灾难的无视或淡漠。所以,唐山抗震纪念碑让我至少联想到两点:
唐山地震纪念碑(朱米福 摄)
其一,何为真正耸立人们心间筑魂般的灾难纪念建筑。
纪念建筑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的需求,不是为了避风遮雨,而是为了满足人类精神需求。从纪念建筑的模式上,它的表情最能唤起人们的思念、敬仰、膜拜的心境,所以它的建筑语汇既要有个性,又要有文化脉络和超常的尺度。无论是采用传统语汇的纪念建筑,还是现代主义建筑处理技巧,最重要的是要能体现纪念建筑的思想内容。再平凡的外观形象,只要用寻常的墙、寻常的门道、寻常的台阶,就可创造出撼人心灵的既简洁而又肃穆的纪念性墓地,让人在悲凉中感受到不一样的悲壮与沉重。唐山大地震纪念碑,虽已建成30载,它的设计似乎也无惊人之处,但当凭吊者一步步缓缓登上台阶时,浮雕场景让人联想到苍天,联想到树木与花草,使人立即产生哀思和肃穆之感。
其二,何为多维视角的“安全城市”。
(1)安全城市的灾害学视角。安全是目标、减灾是手段,安全城市概念的提出体现了人们对城市防灾减灾的新认知。虽然灾害预防最为重要,但由于它是实现城市安全运营的先期环节,城市管理者对它的认识程度远远不够,致使灾害风险总是伴随着城市建设的脆弱性而增加。从构建“灾害认知城市”出发,从为市民构建易于接受的城市灾害风险图入手,“安全城市”建设的灾害学视角重在城市弹性(灵活的恢复能力)的赋予或回归。
高校学历继续教育的对象是在职人员,他们的学习需求与学习特征基本一致,高校必须明确学历继续教育人才培养的方向,正确树立学历继续教育观,积极建立人才培养新模式,并改进教学与学习评价方法,注意提高学员的实践能力,培养更多优秀的应用型人才,全面提升学历继续教育人才培养的质量,从而满足市场与社会对人才的需求,为继续教育和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可靠支撑。
(2)安全城市的社会学视角。不关注安全城市建设中的社会学问题即“人学”问题,就等于没有抓住治理之本。如火灾在城市被视作偶然且孤立的突发性、经常性事件,对火灾的防控多由消防部门负责,也应多关注火灾的自然属性,从科技和工程设计上寻求减少火灾并降低损失的策略。几十年的努力何以进展缓慢?原因在于缺少社会人文学科的介入与新思路。如某大城市2000年至今的城市火灾数据分析表明,“邻里和睦、守望相助”不仅可以弥补消防人员未到的“空档”,更可由此重建和睦的邻里关系。
(3)安全城市的法学视角。法治是框架和轨道,也是理念与方法。在主观上,是推进法治思维;在客观上,是倡导法治方式。尽管在安全城市的依法管理上,国家有《突发事件应对法》《安全生产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规,但专门的《国家减灾基本法》《城市防灾法》等尚未纳入计划,要承认现有法规有“未老先衰”、与现实脱节问题,有编制欠细、法规文本相互打架等问题。所以从法学角度入手,安全城市建设面临缺少法律、执法欠严等问题。
(4)安全城市的管理学视角。城市的安全管理真正源于2003年“非典”事件。高速城市化、城镇化带来了太多的措手不及,都是城市管理者的缺位。从安全管理上,城市如何应对安全隐患多且应对能力不足的“短板”;如何提升安全控制能力,须臾不可懈怠;着力解决城市安全及基础设施欠账问题,城市管理者应不心存侥幸,不怕麻烦,建构起有自己城市特质的安全体系和应急机制。城市管理工作责任重大。
纪念墙
唐山“7·28”巨灾中获得的文化遗产保护的启示
纵观1976年唐山大地震以来的综合性研究,多集中在工程性防震减灾对策上,不仅缺少对整个城市安全的风险评估,也缺乏城市灾害文化的综合分析。借唐山“7・28”40周年祭展开补齐发展“短板”的研究,确实很有必要。面对城市灾害上升的态势,面对当代城市灾难的新特点,即危机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危机蔓延速度越来越快、危机交互影响越来越深、危机造成的损失金额越来越大,不树立当代城市巨灾观,不进行城市的防灾深度审视与批评是不对的。唐山“7・28”巨灾留下的灾难不仅仅是抗震安全问题,还是整个城市防灾防毁能力是否真正提升的问题、管理水平是否真正提升的问题,这是包括综合减灾能力在内的有文化遗产内涵的当代启示。
其一,要重视中国城市“灾情”。
2016年6月以来,全国至少20条河流超警戒线,至少10多个城市出现严重内涝,尽管城市内涝成灾有极端天气频次和强度增大的偶发因素,但它反映出已经实施多年的城市规划设计之短视,这与发展求快求大、重地上轻地下、重建设轻管理等症结脱不开关系,不能再为逢雨必涝找理由了!逢雨必涝求助于“海绵城市”亦不可立即奏效!江西鄱阳县古县渡镇向阳圩堤发生溃决,西安市长安区因电缆沟失火引发变电站爆炸,江苏盐城阜宁、射阳地区遭强龙卷风袭击等,说明我们的城市防灾减灾能力亟待提升。
从中国城市潜在灾害来看,城市的安全,不是看楼宇之高,而取决于城市的可保障度;城市的形象,不仅看城市光鲜的外表,更要看应急管理是否有良好的防灾潜力。如同1976年唐山大地震毁城是因为城市不设防一样,如今内涝频发透视出政府城市治理的缺位,它是应与城市防震减灾同样受到重视的“短板”。2016年元月《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5-2040年)纲要》发布,其中提到公众意愿调查中要将上海建成“无灾害和犯罪的安全城市”,在全球最安全城市排名中位列国内之首,显然体现了安全的重要性,至少使综合减灾落到细处有了法定步骤。
其二,要加强灾害预测与预警的关联性研究。
尽管1976年7月28日那场巨灾已过去40年,尽管唐山灾区通过近40年的努力已消灭了灾难痕迹,尽管现在的唐山青少年甚至不太知晓历史上曾发生的噩梦,尽管与新唐山一同走来的还有无数个来自国内外的城市建设荣誉和奖项,但在唐山大地震40周年“大日子”到来之际,作为国人每一位都该认真思考城市灾害预防问题。在唐山大地震40周年到来之际,回忆这些经历有何意义呢?其最大的价值在于要唤起国民的防灾减灾及安全意识,最大限度地激荡起中国在推进防灾减灾教育上的动力。
其三,要强化国民的防灾减灾自护文化。
中国文物学会会长单霁翔在《建筑文化遗产保护》一书中分析,在影响世界遗产的诸多因素中,自然灾害与人为灾祸是遗产安全的重要危险源及安全隐患,所以充分估量灾害风险对遗产的破坏力,不可小视。为此,近20年来世界各国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一系列防灾对策及保护文件,其中较为标志性事件是2006 年7月8日-16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立陶宛维尔纽斯召开的世界遗产委员会第三十届会议,它强调的目标是采用知识、创新和教育,建立世界文化遗产防灾文化,识别、评估和监测世界遗产的灾害风险,以减少潜在危险性。
40年过去了,中国在地震防御及公众意识上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国人尚未普遍从那场灾难中汲取到什么,有淡忘、有忽视、有法律制度的不完善。2003年“非典”至今,全国共举办过几十万人参加的近千次各类防灾演习,但每每事故惨剧暴露出的问题还都是安全知识缺乏、安全技能不足、危险品管理上的问题。系统地开展公众安全文化教育刻不容缓。
结语
该如何展开国家层面的“7・28”唐山大震40周年纪念?笔者以为,中国极有必要从现在起认真研究并策划好2016年“7・28”唐山大地震40周年纪念行动,要抓住每年7月28日的时机,做深做透国民的安全文化自护教育活动,且一定要做更深入的分析研究,提出适用于当下、前瞻未来的新措施:
●唐山大地震作为人类灾难的极端事件,是否可以成功预测,使那些悲剧不发生;
● 唐山大地震属波及面广的灾难,如何防止并减弱它的社会振荡及影响;
●唐山大地震给今人的启示是如何高举“科学与文化减灾”的旗帜,客观地对灾情完成预警、防范、救援、抢险、恢复生活全过程。如在大地震极震区的开滦煤矿由于有“宁可千日不震,不可一日不防”的抗震思想指导,使井下万名矿工在大地震到来后成功脱险,为人类防灾备灾提供了科学范本;
●唐山大地震给予国人的最大遗产是,国家在不同社会层面开始了防灾教育,加强了灾害管理,但明显不足是这种灾害教育形式与内容太过单一,至少未达到《国家突发事件应对法》规定的综合减灾、应对全灾种的防灾安全要求,对此应引起全社会高度重视;
地震遗址公园纪念雕塑与纪念墙
●在自然灾害面前,人是渺小的;但在与灾害的抗争中,人又是伟大的。在防灾减灾这场悲壮的人与自然的较量中,人性如建筑一般经历了破碎与重塑。灾害虽可抹掉城市的痕迹,但人类及人性的力量最终会全面凸现出来,会升华出对生存与生命意义的全新认知与行动,这种文化自觉与防灾自信的建设之作用堪比一座有形的纪念碑。
(图片由唐山市委宣传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