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亚投行对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结构性影响*
——国家能力排序的变化

2016-08-09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社会网络分析

王 惟 晋



亚投行对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结构性影响*
——国家能力排序的变化

王 惟 晋

摘要:2015年底,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正式成立。在新现实主义理论基础上建立社会网络模型后发现,亚投行成立后,国际发展融资体系将出现局部结构性改变,中国的影响力大于其所受到的影响,成为体系内新的主导国家。但是,美、德、英、法、意、日六国的能力仍然是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之最强,体系的核心排序没有变化;美、日两国能够承受不加入亚投行带来的风险,而没有加入亚投行的非主导国家的地位则受到了伤害。中国若要巩固在体系内的主导地位,必须加强与美、德、英、法、意、日之间的合作,推动多个新的多边开发银行的建立,促进主要多边开发银行的投票权改革;同时,也要让亚投行设立较高的准入门槛,增加亚投行的融资手段,防止“搭便车困境”出现。

关键词: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 国际发展融资体系; 多边开发银行; 社会网络分析; 国际体系

2015年6月29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协定》正式签署,57个成员国在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下称亚投行)的资本认缴份额和投票权已确定,中国成为亚投行的最大股东,拥有26.06%的投票权。亚投行的成立将对世界经济发展合作产生深远影响。鉴于现有的多边开发银行已形成一个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亚投行成立后,体系内各国的能力(capabilities)排序出现了怎样的变化?中国能否成为体系中新的主导国家挑战西方传统大国的地位?解答这些问题能让我们对当前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形势有更深入的了解,进而为中国就如何通过多边开发银行增进自身利益提供更多战略性建议。本文将使用新现实主义的理论框架,以国家为分析主体,根据各国在各多边开发银行的投票权大小建立社会网络模型,比较亚投行成立前后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主要国家的能力排序变化来寻找问题答案。

一、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缺陷与亚投行的成立

多边开发银行指的是那些以推动发展中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为目的,能够为落后地区的公共、私人或公私合营的多种项目提供资金或技术援助,促进国际间经济金融合作,由多个国家出资共同参与建立的国际金融机构①Nelson, R. (2013). Mutilateral Development Bank: Overview and Issues for Congres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p.1. Available from: fpc.state.gov/documents/organization/189143.pdf.。二战后,国际社会建立了一系列多边开发银行,全球性多边开发银行有世界银行,区域性多边开发银行有亚洲开发银行、美洲开发银行等。这些多边开发银行之间存在相互竞争、合作,甚至冲突的关系*Bull, B.,& Boas, M. (2003). Multilateral Development Banks as Regionalising Actors: The Asian Development Bank and the Inter-American Development Bank. New Political Economy, Vol.8, No.2, pp.245—261.,共同形成一个国际发展融资体系*陈燕鸿:《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定位: 互补性与竞争性分析》, 《广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能够对地区发展与合作、消除贫困乃至全球经济秩序产生重大影响*。王达:《亚投行的中国考量与世界意义》, 《东北亚论坛》2015年第3期。。

然而,民族国家才是国际政治体系的主要行为体*⑨[美]肯尼斯·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93—97,79—101页。,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同样如此。多边开发银行由成员国签订正式条约产生,属于政府间组织。国家通过对法定资本的认缴,成为多边开发银行的成员国。成员国的组成决定银行的融资成本。多边开发银行的性质、决策和行动由成员国把握。成员国派遣官方代表组建银行的董事会(Board of Governors)和理事会(Board of Directors),制定和表决银行的重大决策,各国投票权的多寡由认缴资本的多少决定。银行行长及行政部门的工作对董事会和理事会负责。多边开发银行的行动体现的是成员国的意志,银行决策经成员国相互博弈制衡后产生*Humphrey, C., & Michealowa, K. (2013). Shopping for Development: Multilateral Lending, Shareholders Composition and Borrower Preferences. World Development, Vol.44, pp.142—151.,银行贷款或援助的发放受成员国的利益诉求影响*Tobin, J. (2013). Interest Coalition and Multilateral Aid Allocation in the European Union.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Vol.57, pp.103—114.。投票权上占主导地位的大国能左右银行决策,使银行成为它们增强国际影响力,甚至追求霸权的工具*Lim,D., & Vreeland, J. (2013). Regional Organizations and International Politics: Japanese Influence over the Asian Development Bank and the UN Security Council. World Politics, Vol.65, pp.34—72.; Wade, R. (2002). US Hegemony and the World Bank: the Fight over People and Ideas.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 2002, Vol.9, No.2, pp.215—243.。投票权较少的国家必须通过增加银行资本认购的份额,让自身投票权超过其他国家,才能更好地影响银行决策。有影响力的国家在多个多边开发银行拥有成员国资格,通过财政威胁(收回其认缴资本的份额)或游说的方式,控制多个银行的决策进程,让各个多边开发银行之间的行为模式的相似性不断提高*Park, S. (2014). 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 and the Asian Development Bank’s Accountability Mechanism: 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Blue?. The Pacific Review, Vol.27, No.2, pp.217—239.。因此,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真正行为体是国家,其行动是理性的,目的是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多边开发银行只是国家就发展融资问题进行互动的平台。该体系在本质上是国际政治体系的一部分。没有银行或者国家能够控制体系内的其他行为体,该体系处于无政府状态,行为体彼此间无功能上的差异,只有能力大小的不同。由于在多边开发银行的博弈中,只有获得比其他国家更多的投票权才能更有效地控制银行的议程,进而让自身的偏好更能影响银行的资源分配。行为体能力的排序决定体系的结构,不同的体系结构会产生不同的政治结果⑨。

凭借其雄厚的经济实力,一些发达国家在重要的多边开发银行中拥有大量投票权,使这些银行的决策行动明显受到发达国家利益偏好的影响,重视环境和社会问题方面的投资,忽略对发展中国家关注的基础设施建设*Nakhooda, S. (2011). Asia, the Multilateral Development Bank and Energy Governance. Global Policy, Vol.2, pp.120—132; Welch, C. (2005). Multilateral organisations and international project marketing. International Business Review, Vol.14, No.3, pp.289—305.。虽然近年来在发展中国家的要求下,G20各国已经一致同意加强多边开发银行之间的合作,扩大对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规模,然而这方面的承诺没有得到真正的贯彻落实*Chin, G. (2014). The BRICS-led Development Bank: Purpose and Politics beyond the G20. Global Policy, Vol.5, pp.366—372 .,对发展中国家的贷款援助不但申请过程繁琐,而且还附带政治条件。发展中国家对基础设施投资的需求还远得不到满足。就亚洲地区而言,2010年至2020年间,平均每年需要800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资。即使亚洲开发银行从2017年起扩大对基础设施建设的融资额度,每年也仅能提供200亿美元的贷款,资金缺口仍然非常巨大*韩俊俊:《亚投行:与现有经济组织的互补、合作》,《祖国》2015年第4期。。另一方面,在一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取得了卓越成就后,现有主流多边开发银行的投票机制改革进程缓慢,导致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决策权与其在世界经济中的分量不匹配,投票权被发达国家把持,让多边开发银行的决策无法向发展中国家的利益靠拢。2014年,“金砖国家”的GDP总和已相当于美国的97%*World Bank, (2014). GDP (Current USMYM). The World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GDP.MKTP.CD/countries/CN?display=default.,然而在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和国际开发协会中,五国投票权总和分别只有美国的83%和70%*World Bank. (2014).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Subscriptions and Voting Power of Member Countries, The World Bank. Available from: 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BODINT/.../IBRDCountryVotingTable.pdf. World Bank. (2015).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 Voting Power of Member Countries. The World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BODINT/Resources/278027-1215524804501/IDAEDsVotingTable.pdf.。再者,多边开发银行的高层领导职位长期被发达国家操控,其遴选并没有真正本着公开、择优的原则进行*《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五次会晤德班宣言(全文)》,新华网,2013年3月28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3/28/c_124511982_4.htm。。世界银行行长职位被美国人垄断,亚洲开发银行行长职位被日本人垄断。发展中国家需要成立自身主导的、新的多边开发银行,以提升自身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地位,营造更好的外部环境,满足自身的发展需求。

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总理李克强分别出访东南亚国家,提出了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倡议,甫提出便得到了发展中国家的广泛支持。2014年10月,首批21个意向成员国签订了《筹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备忘录》,决定成立亚投行。随后亚投行的影响力不断提升,同意加入亚投行的国家不断增多,不但囊括了许多发展中国家,还包括了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发达国家。2015年6月,亚投行57个创始成员国在北京签署《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协定》,该协定在年底前经法定数量的国家的国内审批程序通过,亚投行正式成立。从组织结构看,亚投行是典型的多边开发银行,设立董事会和理事会作为银行的决策部门,成员为成员国派遣的代表。行长由董事会选举产生,在理事会的指导下负责银行的行政事务。亚投行的法定资本为1000亿美元,总部设立在北京,中国拥有投票权的比例为26.06%,是最大的股东*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2015). Articles of Agreement. Available from: http://www.aiibank.org/html/aboutus/Basic_Documents/.。成立亚投行的主要目的是弥补亚洲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的巨大缺口,对现有的国际发展融资体系进行补充,推动国际合作,促进亚洲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在亚投行还没正式成立之前,已有相关文献阐述了亚投行对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影响,分析角度大体分为两种。第一种角度以亚投行为主体,分析与现有多边开发银行之间的关系。这些学者认为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缺口巨大,需要亚投行填补;此外,受制于运营经验不足,亚投行需要吸取主流多边开发银行的经验教训,因此短期内双方关系以合作为主*黄志勇、邝中、颜洁:《亚洲开发银行的运行分析及其对筹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启示》,《东南亚纵横》2013年第11期。。就长期而言,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有利可图,许多多边开发银行开始成立相关机制,增加对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亚投行未来会面临激烈的竞争*白秀兰、赵非甦:《对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现实分析》,《国际金融》2015年第3期。另一方面,也有学者在分析了资金规模、目标市场结构及地缘政治因素后,认为亚投行与主流多边开发银行之间短期内的竞争大于合作,长期则是合作大于竞争*盛思鑫、曹文炼:《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地缘政治经济分析》,《全球化》2015年第1期。第二种视角以国家为主体,分析亚投行的影响力,持积极态度的学者称中国作为亚投行的大股东,创造了新思维、新规则和新框架*王达:《亚投行的中国考量与世界意义》,《东北亚论坛》2015年第3期。,提升了自身在体系中的地位,将推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民主化、多元化*陈燕鸿:《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定位: 互补性与竞争性分析》,《广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促进南南合作发展,加快国际金融秩序改革的步伐,改变由发达国家主导体系的局面*黄梅波、韦晓慧:《中国与多边发展融资体系:地位与角色》,《广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2期。。态度相对保守的学者则认为,现阶段亚投行影响力有限,中国并不是现有体系的挑战者,随着亚投行的壮大,美、日等国为了维持自身在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必然会阻击亚投行,遏制中国的崛起*戴轶、李廷康:《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国际政治经济学分析》,《社会主义研究》2015年第3期。。第一种分析角度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主要行为体是成员国。亚投行的行动决策都是成员国相互博弈的结果,多边开发银行本身并不存在专属的利益偏好,亚投行和其他多边开发银行之间的关系本质上是国家与国家的关系,仅以亚投行为主体分析其影响力,必定有失偏颇。第二种视角虽然能以国家为行为体分析亚投行的影响力,可是现有的文献还没有意识到两个现实。其一是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结构性。由于国家之间是通过多边开发银行形成一个体系,改变了体系内行为体的能力排序的变化,即结构性变化,就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美]肯尼斯·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第80—82页。。其二是在一个体系内互动的行为体,能通过间接的方式影响其他行为体,行为体在影响别人的同时,也会受到其他行为体的影响。虽然中、印等国能通过亚投行提升自身在体系中的影响力,可是假如它们受到的影响大于发出的影响,这些国家仍然处于被动的位置上,不能成为体系中的主导国家*因此,下文把体系中发出的影响大于受到的影响的国家定义为主导国家,发出的影响小于受到的影响的国家定义为非主导国家。

综上所述,研究亚投行对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影响,应建立在以下三个基本假设之上:第一,民族国家是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理性行为体;第二,行为体在无政府状态的体系内互动并相互影响,影响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第三,行为体能力的排列顺序的变化,即结构性变化,会让体系产生不同的结果。基于这些假设,本文接下来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以各国在各多边开发银行的投票权为研究对象,观察亚投行成立前后国际开发融资体系内的国家能力排序是否出现了变化?中国的地位是否超越了一些西方发达国家,从而成为体系中的主导者。

二、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网络模型的构建和实证结果

(一)网络模型的构建

社会网络分析法假定结构性关系比个体特征更重要,认为由个体关系组成的结构能对个体行为产生重要影响*[美]戴维·诺克、杨松著,李兰译:《社会网络分析》,上海:格致出版社,2012年,第9—10页。,能从体系的角度分析个体的能力排序。此方法适用于本文的理论框架,因此下文将以多边开发银行的成员国为节点,根据成员国之间的能力差异给节点之间的连线赋值,构建出关系网络,分析亚投行成立后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结构性变化。具体过程分以下三个步骤进行。

第一,建立两个国家—银行的二模网络矩阵X1、X2,分别代表亚投行成立前后各国在各多边开发银行内的能力。鉴于G20是国际经济合作的主要框架,成员国的GDP总量占全世界约90%,人口总量占全世界约85%,囊括了世界上的主要经济体,其成员*鉴于欧盟在G20中主要代表的是欧盟委员会这一超国家行为体,有属于自身的利益偏好,故在研究中将其视为与其他成员国有着同等地位的行为体。的实力排序能表现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结构。所以,本文构造的二模网络矩阵X1和X2的行以G20国家为考察对象,并以i赋值代表各个国家,如i=1代表阿根廷,i=2代表澳大利亚等(具体见表1A和表1B),其中i=1,2,3,……,20。另一方面,为了确保选择的多边开发银行同样具有代表性和可比较性,本文选取具有最高级别的信用评级的*本文视惠誉公司AAA级别为最高级别信用评级,其详细评级方法见惠誉公司网站:www.fitchratings.com.全球性或区域性多边开发银行作为矩阵X1和X2另一维度的研究对象。根据此标准,除亚投行外,作为研究对象的多边开发银行还有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国际开发协会*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和国际开发协会同属世界银行,性质与亚投行类似,分别负责发放有息贷款和无息贷款或捐赠,由于各国在此两个银行中的投票权比例不同,故将二者分开独立分析。、欧洲投资银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美洲开发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伊斯兰开发银行、非洲开发银行。然后利用j赋值代表各个国际开发银行,如j=1代表亚洲开发银行,j=2代表国际复兴开发银行等(具体见表1A),其中j=1,2,3,……,9*在写作本文期间亚投行还没正式成立,无信用评级,鉴于已有大量西方发达国家同意加入亚投行,为方便建模,本文假定亚投行能够获得最高信用评级。。至于矩阵的元素,由于国家在银行中能认缴的资本越多,投票权越大,就越能影响银行决策,因此国家能力体现在其投票权的多少。本文把各国在各多边开发银行中投票权的比例值设为pij,以此衡量成员国的能力大小。鉴于这些银行的法定资本总量各不相同,法定资本更大的银行实力更强,当中的投票权的含金量更高,pij需要乘以一个比例系数k才能真正反映各国的能力。为了让矩阵中的数值更便于操作,本文以伊斯兰开发银行的法定资本总量作参照点,设ki为各多边开发银行的法定资本总量除以伊斯兰开发银行的法定资本总量的值。基于此,矩阵X1和X2内元素xij的计算公式如下:

xij=pijkj*100

根据以上公式,构建出两个国家—银行二模网络矩阵X1和X2如表1A和表1B所示。

表1A 亚投行成立前G20国家在主要多边开发银行中的能力矩阵

表1B 亚投行成立后G20国家在主要多边开发银行中的能力矩阵

注:表1A和表1B的数据来自各多边开发银行的年度报告或官方网站*参见:World Bank. (2014).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Subscriptions and Voting Power of Member Countries, The World Bank. Available from: 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BODINT/.../IBRDCountryVotingTable.pdf;World Bank. (2015);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 Voting Power of Member Countries. The World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BODINT/Resources/278027-1215524804501/IDAEDsVotingTable.pdf; Inter-American Development Bank. (2014). 2014 Annual Report. Available from: http://publications.iadb.org/bitstream/handle/11319/6855/2014%20Annual%20Report.%20%20The%20Year%20in%20Review.pdf?sequence=13; European Investment Bank. (2013). Shareholders. European Investment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www.eib.org/about/structure/shareholders/index.htm; African Development Bank. (2015). Distribution of Voting Power by Executive Director Statement of Voting Power as at 28 February 2015. African Development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www.afdb.org/en/documents/document/adf-statement-of-subscriptions-voting-powers-as-at-31-december-2014-51259/; ADB. (2014). ADB Annual Report 2014. Asian Development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s://openaccess.adb.org/handle/11540/4034; European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2015). Shareholders of the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www.ebrd.com/shareholders-and-board-of-governors.html; Islamic Development Bank. (2014). Annual Report. Islamic Development Bank. Available from: http://www.isdb.org/irj/go/km/docs/documents/IDBDevelopments/Internet/English/IDB/CM/Publications/Annual_Reports/40th/IDB_Annual_Report_1435H_English.pdf.,时间截至2015年7月1日。欧洲投资银行的资本总量用欧元计算,国际复兴开发银行以1944年的美元计算,伊斯兰开发银行以伊斯兰第纳尔计算,均以当时汇率换算成美元再乘以比例系数K*各银行内投票权乘以的比例系数K的值经四舍五入后分别如下:亚洲开发银行K1=1.97,国际复兴开发银行K2=2.70,国际开发协会K3=3.12,欧洲投资银行K4=4.14,欧洲复兴开发银行K5=0.38,美洲开发银行K6=1.53,伊斯兰开发银行K7=1,非洲开发银行K8=1.22,亚投行为K9=1.29。。由于欧洲投资银行是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成员,拥有投票权,因此法、德、英、意四国在欧洲复兴开发银行内的投票权根据它们在欧洲投资银行的投票权中的比例和自身投票权的比例相加得出。中国和韩国是美洲开发银行的成员国,可是由于投票权比例少于0.05,故忽略不计。表中显示的结果经四舍五入得出,实际计算时则不考虑四舍五入。

第二,将两个国家—银行二模网络矩阵X1和X2分别转换成两个国家—国家的一模网络矩阵Y1和Y2,表示亚投行成立前后国家之间的能力差异。首先,令各国对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总影响为:

其中i=1,2,3,……,20,求得xi后,根据矩阵X1转换而成的Y1,见:

新的一模矩阵Y1的行和列均为国家,元素yij的值等于矩阵Y1的i行上的国家在矩阵X1中的总影响力减去其j列上的国家在矩阵X1中的总影响力*例如:根据二模矩阵内显示,美国在体系中的实力指数总和为159.40,英国为107.09,两个数据相减得出美国对英国的影响力为52.31。转换后矩阵Y1的行代表亚投行成立前国家对其他国家发出的影响,列代表国家受到其他国家的影响*本文认为,国家在多边开发银行决策机制中博弈,投票权多的国家可以对投票权少的国家发出影响,影响力大小反映在投票权之差,即能力之差,因此本文中的影响力等同于能力。。然后再运用同样的方法将矩阵X2转换成矩阵Y2,表示亚投行成立后国家之间的相互影响。完成后,两个矩阵Y1和Y2分别如表2A和表2B所示。

第三,计算各国在体系中的能力排序。鉴于各国在体系内的相互影响不但是直接的也是间接的,因此,在得到国家—国家的一模矩阵后,本文将借助UCINET软件,计算对比亚投行成立前后各国的胡贝尔影响力指数(Hubbell Influence Index)。这种指数把矩阵看作一个开放性的系统,考虑到了行为体在其中发出的影响和受到的影响,并将间接影响纳入其中,使其更加符合实际*刘军:《整体网分析》,上海:格致出版社,2014年,第138—143页。。本文将采用这种方法计算各国的能力,观察亚投行对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结构性影响。胡贝尔影响力指数矩阵T的计算方法是:

在极限情况下,公式等于(I-aC)-1,其中a为衰减因子(attenuation)*理论上间接关系距离越远,影响力越小,衰减因子表示的是间接关系的权重,比如关系距离为k的衰减因子为ak,a的取值要小于主特征值的绝对值的倒数,在本文中,处于建模的方便,设a是常数。。根据此公式计算,矩阵T就是各国在体系内的相互能力关系,各国的行向量的和列向量的总和分别是各国在体系中的对外影响力和受到的影响力。通过观察亚投行成立前后,各国对外影响力和受到的影响大小排序是否有变化,哪些国家发生了变化,便可回答本文提出的问题。

(二) 实证结果

根据以上方法,本文最终得到的亚投行成立前后在国际开发融资体系中各国能力的排序分别如表3A与表3B所示。

表2A亚投行成立前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能力关系矩阵

表2B 亚投行成立后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能力关系矩阵

注:表2A和表2B的数据由作者收集并计算所得,表中结果经四舍五入后得出,计算时不考虑四舍五入。

表3A亚投行成立前的国际开发融资体系内各国的胡贝尔影响力指数

排序国家影响力被影响1美国1.6800.0932德国1.3620.4113英国1.3090.4644法国1.2900.4835意大利1.2110.5616日本1.1850.5887沙特0.8640.9098加拿大0.7980.9759中国0.7750.99710印度0.7511.02211巴西0.7471.02512阿根廷0.6991.07413澳大利亚0.6761.09714韩国0.6671.10615印尼0.6651.10716墨西哥0.6571.11517俄罗斯0.6221.15118南非0.6131.16019土耳其0.5981.17520欧盟0.5581.215

表3A和表3B的数据反映出以下事实。其一,就体系的核心位置而言,美、德、英、法、意、日在亚投行成立后依然是能力最强的国家。在原有的体系中此六国发出的影响已经大于受到的影响,处于主导地位。亚投行成立后,拥有创始成员国身份的德、英、法、意四国中,只有德国的影响力出现了上升,英、法、意三国的影响力均轻微下降。至于美、日两国,由于没有参与亚投行,影响力下滑幅度在六国中相对较大。可是与体系中的其他国家相比,亚投行对这六国的影响微乎其微。美、德、英、法、意、日仍然稳居G20国家中的前六,排序也没有变化,它们仍然是发出的影响大于受到的影响的国家。其中美国的能力无论从影响力和被影响力的角度看,仍然远超体系中的其他国家。即使不加入亚投行,美国的能力排序也没有受到明显影响。

表3B亚投行成立后的国际多边开发融资体系结构内各国的胡贝尔影响力指数

排序国家影响力被影响1美国1.6490.1262德国1.3690.4063英国1.3040.4704法国1.2880.4875意大利1.2030.5726日本1.1540.6217中国0.9820.7928沙特0.8550.9199印度0.7880.98710加拿大0.7661.00811巴西0.7431.03112澳大利亚0.6751.09913阿根廷0.6671.10713韩国0.6671.10715印尼0.6621.11216俄罗斯0.6441.13017墨西哥0.6251.14918土耳其0.5891.18619南非0.5881.18620欧盟0.5261.249

注:表3A和表3B的数据由作者构建数据矩阵,通过UCINET计算所得,其中的衰减因子a设为0.0004。①鉴于衰减因子a的值应小于主特征值的绝对值的倒数,而矩阵中的所有特征值必然小于最大的行或列总和, 表2A矩阵中最大的行(列)总和的绝对值的倒数是1/2237.55,表2B矩阵中最大的行(列)总和的绝对值的倒数是1/2145.81,因此取0.0004为衰减因子a的值。事实上只要衰减因子a的值符合要求,就能正确反映出国家的胡贝尔影响力的大小排序。经试验,0.0004这个值能让各国的影响力指数差异在小数点后三位内显示,方便读者辨识。基于此,衰减因子a的值定为0.0004。

其二,亚投行成立后,中国的地位超越了加拿大和沙特,排名在日本之后。从表3A可以看出,在原有的体系中,中国仅排行第九,受到的影响大于发出的影响,处于被动的位置上。在亚投行成立后,中国的发出的影响超过了受到的影响,影响力指数超越了沙特和加拿大,上升至第七位,成为体系中新的主导国家。可是中国的能力排序并没有超越美、德、英、法、意、日六国,排名第一的美国的能力约是中国的1.68倍,排名第六的日本的能力也超出中国约18%,中国与体系内的传统大国之间的差距仍然明显。至于排名第七的沙特的能力则相对接近中国,影响力比中国少约13%。

其三,对其他非主导国家来说,加入亚投行后地位升降不一,没有加入的国家排位均出现下滑,能力排序变化较大。加入了亚投行排名却下降的国家有沙特和南非,分别从第七和第十八下降到了第八和第十九。加入亚投行后维持自身地位不变的国家是巴西和印尼,各自处于第十一和第十五的位置上。成为亚投行成员后地位上升的国家有印度、澳大利亚、俄罗斯、韩国、土耳其五国,排名分别上升一名。至于没有加入亚投行的国家,下滑最明显的是加拿大,作为传统的G7国家,在亚投行成立前,影响力指数已位居沙特之后。在亚投行成立后,加拿大由原来的第八位下滑到了第十位,被中国和印度超越。阿根廷和墨西哥作为没有加入亚投行的发展中国家,排名各自下降一位。至于欧盟,在亚投行成立前后均处于体系的末端。

三、研究结论及其启示

(一)研究结论

首先,以美国为首的传统大国仍然是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主导者,亚投行对这些国家的影响力很弱,没有改变它们在体系中的地位。由表1A可知,美、德、英、法、意、日六国在多个多边开发银行内拥有大量的投票权。其中美国在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国际开发协会、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美洲开发银行中拥有最多的投票权。德、英、法、意四国瓜分了法定资本总量最大的欧洲投资银行的投票权,在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地位仅次于美国。日本是亚洲开发银行的最大股东,在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和国际开发协会则是第二大股东。这些国家是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毋庸置疑的核心,有足够能力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对其他国家发号施令,控制着各多边开发银行的议程。亚投行在成立之初法定资本总量较小,在体系中的分量还远不如其他主要的多边开发银行重,因此亚投行对美、德、英、法、意、日六国的影响甚微,美、日两国能承受不加入亚投行带来的风险。只要这些国家没有丧失在主要多边开发银行中的权力地位,体系中的国家能力排序就不会发生变化,国家之间的博弈结果依旧。换言之,在亚投行成立后,美、德、英、法、意、日六国将继续主宰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秩序,主要多边开发银行的决策仍然会向这些国家的利益靠拢,且相对重视环境、社会问题等发达国家更关心的议题,而不是对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提供贷款援助。

其次,亚投行成立后,中国成为体系中新的主导者,然而中国的主导地位并不稳固。凭借在亚投行的26.06%的投票权,中国的能力排序有了质的飞跃,成为体系中第七个发出的影响大于受到的影响的国家,可以在多边开发银行的博弈中更好地维护自身的国家利益,为本国发展争取到更多资金和技术支持。然而中国的主导地位是脆弱的,这不但体现在中国与核心六国的能力差距仍然明显,还体现在中国的地位主要来源于一家多边开发银行。现阶段中国在体系中的状况与沙特在亚投行成立前的状况类似。沙特的能力主要来自于其在伊斯兰开发银行中的特殊地位。由于无法在世界复兴开发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较大的多边开发银行中获得较多的投票权,在亚投行成立后,沙特的能力排序下滑幅度明显。这意味着一旦有新的、高信用等级的多边开发银行体系出现,而中国又被排除在外的话,中国将很可能跟沙特一样,被身后的国家超越,失去在体系中的主导地位。鉴于美、德、英、法、意、日六国在经济上最有能力建立新的、高信用等级的多边开发银行与亚投行竞争,在政治上又是传统的盟友,假如中国站在这些国家的对立面上,被这些国家边缘化,将非常不利于自身国家利益的维护。

最后,亚投行对非主导国家的排序影响较大,对实力较弱的国家有吸引力,未来将有更多发展中国家加入亚投行。如上文所述,在亚投行成立后,投票权比例很少或没有成为成员国的非主导国家都受到了冲击,能力排序下降,相反,在亚投行拥有较多投票权的非主导国家的地位则得到提升。基于不同的能力排序结构会产生不同的政治结果的假设,加入亚投行获得更多投票权对增进这些国家的利益有显著成效。可以预期,未来将会有更多国家申请加入亚投行。无论亚投行吸纳了什么新成员,对美、德、英、法、意、日六个核心国家的地位几乎不会有任何影响,尽管如此,对非主导国家之间的能力排序却有很大影响。这对能力较弱的发展中国家非常重要。在非主导国家中有许多是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对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普遍有巨大需求,却没有能力牵头建立新的多边开发银行以填补资金缺口。在原有的体系内基础设施建设融资资源有限,发展中国家的决策权也无法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最佳的战略选择是加入亚投行,获得更多投票权,改变自身能力排序,尽可能地影响体系中的决策结果,获得更多资金和技术援助。因此,发展中国家参与亚投行的愿望要比发达国家强烈。

(二)研究启示

其一,鉴于中国的主导能力相对较弱,无法单独与美、德、英、法、意、日六国形成竞争关系,亚投行成立后,中国应加强与它们的合作,以维护自身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对于德、英、法、意四个亚投行成员国,中国要在亚投行内部争取这四国的更多支持,巩固亚投行的信用评级,还须积极推动与这四国在欧洲投资银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层面的合作,争取让中国成为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新成员,提出更多关于亚投行与欧洲投资银行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联合融资倡议,务求做到加大融资额度,降低融资成本,促进技术与经验的交流,进而借助欧洲这两家多边开发银行的优势,提升亚投行的影响力,更好地增进中国的国家利益。至于美国和日本,在拒绝加入亚投行后,两国牵头的亚开行已经决定增加对亚洲区域内基础设施建设开发项目的投资额度,与亚投行竞争。为应对这种局面,中国不应与之针锋相对,而须利用多个国际场合与美国和日本进行诚挚的交流,尽最大可能化解双方分歧和误解,提议让亚开行和亚投行之间的功能形成一种互补关系,使亚投行专注于发展中国家更关心的基础设施建设,令亚开行更好地在发达国家关心的环境、社会等问题上发挥更大作用,进而更好地维护各自的国家利益,避免亚开行和亚投行的功能重叠,发展成一种恶性竞争、相互替代的局面。

其二,为维护国家利益,促使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权力转移,中国还须主动推进更多新的多边开发银行的建设,在原有的多边开发银行内倡导投票权分配改革。单凭亚投行的支撑,中国在体系中的地位是脆弱的。一方面,中国必须继续推进金砖开发银行、上海合作组织开发银行的建设。金砖开发银行已于2015年7月正式运营,上海合作组织开发银行也正在筹备中。中国需要带头扩大这些银行的资金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吸引政府财政状况健康的国家成为成员国,提升这些银行的信用评级,使其成为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中国仍然需要通过和平、合作的方式,循序渐进地争取主流多边发展银行的决策机制改革,使其投票权分配能反映成员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让发展中国家拥有更多的话语权。通过这种方式,中国才能像美、德、英、法、意、日六国那样,在世界多个重要的多边开发银行中占据更多的投票权,巩固自身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地位,进而更好地维护自身的国家利益。同时也让体系中的多边开发银行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发展中国家更关心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上,促进落后国家经济发展,缩小南北国家之间的差距,推动体系的民主化、多元化。

其三,中国必须警惕“搭便车困境”*参见Olson,M. (1971). The Logic of Collective Action: Public Goods and the Theory of Group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的出现,一方面需要与亚投行各成员国协调,设立较高的准入门槛;另一方面,成员国在亚投行的权利需要与其贡献挂钩。对于体系中实力较弱的国家来说,参与亚投行是维护国家利益的最佳选择,可以预期将会有更多中小国家随大流申请加入亚投行。然而在成员国数量众多、亚投行的公共资源总量不变的情况下,一些认缴资本比例很小的成员国的贡献变得微不足道,成员国之间相互直接监督的可能性降低,小国可能会选择“搭便车”,不积极履行义务,导致成员国之间的协调成本上升,成员国各自获得的福利减少,亚投行的内部凝聚力下降。因此,作为亚投行的主导国,中国必须运用手中的投票权,推动亚投行设立一套标准更高的加入门槛,对准成员国的经济、财政状况提出更高要求,提高新成员国的资质。在吸纳新成员国后,也要带头促进亚投行的法定资本的扩充,丰富亚投行的融资手段,增加亚投行的资源总量,更好地维护成员国在银行中的利益。再次,亚投行的资源不能以平均的方式分配给成员国,未来中国需要提出修改条约的倡议,进一步完善亚投行的内部激励和惩罚制度,让成员国的权利与其认缴资本份额相匹配,鼓励成员国将更多资源投放到亚投行中,给予没有履行义务的成员国更严厉的惩罚,防止出现“搭便车”现象影响自身的国家利益。

【责任编辑:许玉兰;责任校对:李青果,李冠兰】

*收稿日期:2015—11—10

作者简介:王惟晋,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欧洲研究系(北京102400)。

DOI:10.13471/j.cnki.jsysusse.2016.04.017

猜你喜欢

社会网络分析
突发事件网络舆情传播的实证研究
社会网络视角下的旅游规划决策研究
网络学习平台和移动学习平台协作学习效果比较研究
国内图书馆嵌入式服务研究主题分析
展会品牌利益相关者的构成及其网络结构研究
境外公益旅游研究进展与启示
新浪微博娱乐明星的社会网络分析
基于社会网络分析的我国微课研究探析
国内计算机领域科研团队结构分析
近10年我国会计学专业教育改革的综合可视化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