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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直接补贴政策:文献综述与国别研究

2016-08-05汪小勤王俊杰华中科技大学湖北武汉40074江西财经大学江西南昌00

河南社会科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环境效应

汪小勤,曾 瑜,王俊杰(..华中科技大学,湖北 武汉 40074;.江西财经大学,江西 南昌 00)



农业直接补贴政策:文献综述与国别研究

汪小勤1,曾瑜2,王俊杰3
(1.2.华中科技大学,湖北武汉430074;
3.江西财经大学,江西南昌330013)

摘要:农业直接补贴是现阶段我国财政支农的重要方式之一。2016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进一步改进农业直接补贴方式,确保粮食增产和农民增收。鉴于我国学术界对于农业直接补贴的作用机制、作用效果及其不良影响的认识存在不足,因此分别从欧美农业政策改革的背景及意义、农业直接补贴对粮食产量的促进机制、农业直接补贴的产出效应、农业直接补贴的环境效应、农业直接补贴对农业收入的转移效率和不同生产组织形式下农业直接补贴的收益分配六个方面将国内外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农业直接补贴虽然促进了产出增加,但可能会带来负面的环境效应;虽然直接补贴的转移效率较高,但通过影响土地价值和租金可以在土地所有者与土地生产者之间进行重新分配。

关键词:农业直接补贴;产出效应;环境效应;转移效率;补贴收益分配

一、引言

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全面取消征收农业税,并且不断加大对农业的政策支持力度,现已形成以粮食最低收购价、临时收储的价格支持政策为基础,粮食直接补贴、良种补贴、农资综合补贴和农机具购置补贴等直接补贴政策为主体,以及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农业科研与推广等服务支持为补充的农业补贴政策体系。该体系的完善对于调动农民种粮积极性、促进农业生产体系稳定、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实现农民增收、确保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提供着强有力的支撑。

在我国农业补贴政策体系中,上述四项针对农民的直接补贴措施,是现阶段我国财政支农的重要方式。2002年,国家启动了大豆良种补贴政策,目前补贴品种已扩大到水稻、小麦、玉米、油菜、棉花、马铃薯、花生、青稞、生猪、奶牛等多种动植物,其中水稻、小麦、玉米和棉花的良种补贴已经实现全面覆盖。2004年,为加快农业机械化进程,我国启动农机具购置补贴,对农民购置先进适用的农机具给予补贴,并不断增加补贴的品种目录,持续加强补贴力度。同年,中央从粮食风险基金中拿出部分资金用于对种粮农民进行直接补贴。为减轻化肥、柴油等各类农资价格上涨对粮食生产的影响,2006年中央又出台了农资综合补贴政策。从2002年建立和完善直接补贴办法,到2016年将农机具补贴之外的三种直接补贴合并成农业支持保护补贴,并重点支持耕地地力保护与粮食产能提升,我国农业直接补贴政策不断得到完善与升级,对于促进农民的种粮积极性和帮助农民增收发挥了巨大作用。

然而我国的农业直接补贴政策与发达国家相比起步较晚,学术界对于农业直接补贴特征与效应的认识仍不够全面。而发达国家对于农业直接补贴的研究已经较为完善,农业直接补贴在欧美也被称为脱钩补贴。通常认为直接补贴一般不与农产品的产量和种植面积挂钩,进而忽视了市场结构和国际贸易带来的扭曲作用,有可能削弱农业直接补贴对生产的激励作用。西方学者认为,较其他补贴方式而言,农业直接补贴的转移效率更高,但也可能会通过以提高土地租金的方式使补贴由生产者向土地所有者转移;同时,农业直接补贴还会带来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变,从而出现农地开发过度、污染加重等各种问题。西方学者对农业直接补贴特征和效应的片面认识不仅不利于实现既定的政策目标,同时也不利于解决潜在的社会福利下降的问题。

为了更客观地考量农业直接补贴政策的实际效果,从而选择能够同时兼顾粮食产量提高、农业现代化、减轻环境污染和确保农民增收等多项目标的补贴政策组合,本文将国外学者在多方面的研究结论进行了梳理,并与国内的相关研究结论进行比较,以供实务界和学界参考。

二、欧美农业政策改革的背景及意义

早在1933年,美国就出台了旨在恢复农产品价格和确保农民收入的农业政策法案《农业调整法》,这是美国最早关于实施农业转移支付的法案。欧洲共同体六国于1962年通过了《建立农产品统一市场折中协议》,从而形成了欧洲共同体以及后来的欧盟共同农业政策(CAP)的最初框架。在1994年乌拉圭回合的农业协议中,关贸总协定各成员国决定缓解当前以价格补贴为主导的国内农业补贴政策带来的生产和贸易扭曲,由此,“农业补贴”第一次处在全球贸易准则的规制之下。为了降低贸易扭曲,关贸总协定各成员国的农业政策需要向降低挂钩补贴增加脱钩收入进行转变。对于脱钩补贴,关贸总协定之后的WTO根据政策设计将其定义为:通过纳税人转移得到,与现在的生产、要素使用、价格无关,且获得是基于固定历史时期的补贴。OECD则根据政策的效果来定义脱钩补贴,认为如果一个政策不影响获得支付农户的生产决定,那么这个政策是完全脱钩的,从政策设计和政策效果上不满足这些条件的补贴则为挂钩补贴。典型的挂钩补贴方式为价格补贴,以及与当前生产相联系的直接补贴,这些补贴在WTO贸易协定下均属于“黄箱政策”①。而基于历史种植面积的直接补贴与一般服务性支付等均为脱钩补贴,都属于“绿箱政策”(本文以下部分提及的脱钩补贴多指脱钩直接补贴)②。

在WTO规则的外部压力与提高补贴效率、降低财政预算的内部压力之下,欧洲各国与美国先后启动了农业补贴的脱钩化进程。美国的脱钩进程始于1985年作物历史产量差额补贴的引入,而1996年生产弹性合同补贴取代价格补贴系统,标志着美国农业政策的全面脱钩。在1996年美国联邦农业促进和改革法案(FAIR)中,价格补贴下降到市场价格水平,而且生产弹性合同是对农民的直接转移支付,补贴的数量不与生产特定作物、实际产量或价格挂钩。欧洲各国于1992年试行独立于当前产量而与当期种植面积挂钩的直接补贴,1999年这一政策得到进一步强化,两轮改革使得谷物的最低保护价接近世界价格水平,收入支持政策由地区的转移支付来实现。而2003年欧盟共同农业政策中期评价(MTR)提供了一个新的收入支出计划,这项计划使用基于历史补贴水平的单一农场支付政策,来替代每公顷的补偿支付,从而标志着欧洲农业政策实现了全面脱钩。

2014年,美国取消了实施近20年的农业直接补贴,进入了仅仅依赖价格和产量双重保险的新补贴时代。这一改革缘于美国农民收入不断提高、农场经营状况不断改善及直接补贴带来的不平等收入等问题。美国农业部估计,2012年美国中等水平农户收入为68298美元,比整个美国中等收入51017美元高出35%。美国商业部估算,美国家庭户2010年平均杠杆比率为29%,而农场的平均杠杆比率低于10%。1995—2012年,美国所有直接补贴总量的89%,被综合实力前20%的农场所获得。欧洲从2003年改革时,就已经引入土地和环境的交叉达标政策,并在随后的改革中不断强化这一政策。所谓交叉达标是指,在欧洲共同农业政策的背景下,农户必须将农用土地保持良好的环境和农业状态,并且遵守与环境、食品安全、动植物健康以及动物保护相关的法律,才能获得全部补贴(EU Council Regulation No.1782)。

欧美在不同时期选择的政策,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发展阶段密切相关,对我国农业政策发展方向极具启发意义。当前我国农业补贴体系同时面临着国内外两方面的挑战。国内方面,受要素补贴刺激的化肥、农药、种子等各项投入不断加大,使得农用地开发过度、污染加重,长期的粗放发展也造成生产成本快速攀升,多类农产品价格普遍高于国际市场,在产与销双重挤压下,农业只增产不增收,缺乏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国外方面,WTO要求中国遵守“黄箱”补贴不得超过8.5%的上限,经过十余年的发展,我国现行的以价格支持补贴为代表的“黄箱”补贴政策可持续增长的空间已经很小。在内外两种压力下,降低对农产品价格的干预,充分发挥直接补贴的增产作用,结合农业保险以保障农民收入,同时运用环境政策来遏制农业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将成为未来农业补贴政策改革的趋势。

三、农业直接补贴对粮食产量的促进机制

农业直接补贴的发放并不与农产品价格和产量挂钩,甚至也不与当期种植面积挂钩,因此最早研究直接补贴的学者普遍认为直接补贴对于农业生产的影响是可以忽略的,采取脱钩化的农业补贴并不能促进农业产量的提高。然而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WTO等国际力量的推动下,农业直接补贴已经成为欧美农业补贴政策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随着直接补贴在欧洲和美国的实施,学界发现其对农业生产和贸易仍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通过降低风险促进生产

一般认为,在市场参与者均为风险中性的假设下,只有扭曲相对价格的政策,才会对生产者的决策产生影响。然而大量文献显示,由于现实世界存在着不确定性,农业直接补贴可以通过改变农户的总财富来影响其风险态度,进而在不改变相对价格的情况下改变其生产决策。

在1996年美国农业补贴全面脱钩化的政策背景下,Henness(y1998)[1]第一次对美国脱钩补贴的产出促进效应进行了理论分析,并将其分解为财富和保险两种。随后一些学者分别对脱钩补贴的两种效应是否存在及其影响大小做了进一步的研究。

1.财富效应

Hennessy在研究中假设农户是绝对风险厌恶下降(DARA)的。脱钩的直接补贴会使得农户的收入和财富增加,从而降低农户的风险厌恶水平,最终使得农户敢于在农业生产中进行更多的投资,由此促进产出。

根据1998—2001年美国堪萨斯农场层面数据分析显示,样本农户呈现出降低的绝对风险厌恶和增加的相对风险厌恶,脱钩补贴确实增加了要素投入、农业产出和耕种面积,从而证实了财富效应的存在。Koundouri et a(l2009)[2]使用芬兰农场层面数据分析发现,农民确实具有异质性风险偏好,并且农民的风险厌恶程度会随时间变化发生显著变化。这一结果源于芬兰加入欧盟后政策变化导致的农场收入中非随机部分增加,这也从侧面证实了财富效应的存在。Goodwin&Mishra(2005)[3]进一步研究发现,高度风险厌恶的农场经营者将直接补贴用于农业生产的可能性更小,而更富有的农场经营者则具有较高的农业生产使用倾向,这与直接补贴降低农户风险厌恶程度的观点一致。来自美国中北部地区的数据也显示,收入风险对供给的影响并不强,而初始财富的增加会导致农作物种植面积增大,这与下降的绝对风险厌恶也是一致的。

2.保险效应

Hennessy认为脱钩农业补贴降低了农户收入的变动性,避免农户因为担心自然灾害和农产品价格波动而减少农业投入,从而促进农户产出。

Sckokai&Moro(2006)[4]基于Hennessy的理论框架,度量了1992年欧洲共同农业政策改革的效应,该项改革将对农业的价格支持转向了直接支付。研究表明,该脱钩化改革带来的种植面积调整,很大程度上受到保险效应的影响,该影响甚至超过了相对价格的影响。保险效应也可以表现为另一种形式:由于脱钩直接补贴增加了边际投资的预期收益,所以当放贷人运用标准破产规则来决定农户破产与否时,直接补贴降低了农民经营期内破产的风险。

此外,西方学界还研究了特定的风险防范脱钩直接补贴——反周期补贴(CCP)。该项目是2002年《美国农场法案》新设计的一种脱钩补贴制度,旨在分担农民的生产风险,并保障其收入。Anton& Mouel(2004)研究了其对产出的影响,发现了反周期补贴对风险厌恶具有降低作用,虽然该作用弱于“贷款差额补贴”,但效果仍然是显著的[5]。同时,反周期补贴可以极大提高农民的福利,且福利效应在市场价格较低的年份尤为显著,这使得农民倾向于增加反周期补贴率更高的农作物的种植面积,从而增加了产量。

我国农户在生产实践中所面临的农业生产风险远比欧美等发达国家要大。我国自2007年开始试行的农业保险政策效果并不理想,保险覆盖面始终难以有效扩大,如此一来通过农业补贴降低风险促进生产的作用显得更加重要。陈飞等(2010)基于1995—2008年中国省际农业面板数据,利用Nerlove提出的适应性预期模型对我国粮食生产调整能力及农业政策的影响效果进行了实证研究,发现价格风险变量对粮食产量的影响效果比预期价格要大,从而证实了这一作用机制的合理性[6]。但该研究并没有直接探讨农业直接补贴对产出的影响和作用机制,仅对一般意义上的农业支出政策效果进行分析。

(二)通过缓解信贷约束促进生产

脱钩直接补贴促进农业生产的另一个作用机制,就是通过增加农户的财富,缓解其信贷约束,从而影响其投资决定。Phimister建立了一个农户两阶段生命周期模型,从理论上证明了直接补贴会影响农户的资本存量,从而直接补贴也具有产出效应。在中短期内,当农户面临信贷约束时,直接补贴可以引起资本深化,增加劳动力雇用,提高农业产出。Goodwin&Mishra(2005)进一步研究发现,那些由于信贷约束而不能调整生产方式的农户,在获得补贴后也能调整到最优的生产方式[3]。

虽然脱钩直接补贴缓解信贷约束促进农业生产的机制在理论上成立,但在欧美发达国家,其实际促进效果却非常微弱,以致在实证研究中该结论难以成立。Mary(2013)对这种情况作出解释,他认为直接补贴同时对农场资金约束和农业劳动时间产生相反的激励效果,这两种作用相互抵消,所以实际效果并不显著[7]。

我国农业资源被其他产业汲取的时间较长,到目前为至农户自身仍未积累起足够的生产资本。而且由于我国金融系统长期以服务城市和工业生产为主,对农业生产的支持力度不足,甚至大量的农村剩余资金被邮政储蓄银行等金融网点“虹吸”而出,使得农户生产面临的信贷约束尤为严重。王欧、杨进(2014)利用2011年和2012年农业部全国农村固定观察点农户数据,分析了农业补贴对农户粮食生产的影响。研究发现,相对于非贫困地区,农业补贴在资本投入方面对贫困地区粮食生产的正向影响更大,验证了农业补贴通过缓解信贷约束促进生产这一机制在我国的重要性[8]。但该研究以是否为贫困县作为收入高低和信贷约束与否的指标,这一假设前提与现实情况还存在较大差距,因此该结论是否成立还有待进一步证明。

(三)通过刺激劳动力投入促进生产

脱钩直接补贴可以提高农业劳动回报对非农业劳动回报的相对价格,从而显著提高农户在农业劳动中的投入时间。El-Osta et al(2004)认为,不论是挂钩补贴还是脱钩补贴,均会使得农户增加其在农场的劳动时间,减少非农劳动时间,不过这种影响的绝对数量很小[9]。美国农业资源管理调查数据支持了这一结论,并从经验上证明任何农业补贴均使非农劳动参与率下降。Key&Roberts(2009)[10]重点分析了直接补贴导致农业劳动增加的原因。他们认为虽然农业劳动工资低于非农工资,但农民能够从农业劳动中获得健康等非金钱性的收益,伴随着补贴带来的收入增加,农民能够负担得起更多的农业劳动,农业劳动相对非农劳动增加,从而产出增加。

虽然农业劳动增加了,但是总劳动时间的变化却随补贴方式的不同而改变。Dewbre&Mishra (2002)[11]同样使用农业资源管理调查数据分析发现,生产弹性合同对休闲时间的影响虽然比较小,却显著为正。在欧盟共同农业政策脱钩化改革下,对爱尔兰农民劳动力分配决策的微观调查,也支持了他们的结论。2007年,他们进一步比较了不同农场补贴项目的影响,发现农业市场转移支付(AMTA)增加了农场经营者及其配偶的闲暇时间,而贷款差额补贴以及市场贷款援助与灾害支付相结合的补贴则降低了闲暇时间。

在农业补贴增加农业劳动时间这一方面,我国的情况与国外非常相似。吴连翠、柳同音(2012)[12]证实了粮食补贴政策对农户非农劳动供给具有显著的负面效应,随着粮食补贴水平的提高,农户倾向于减少非农劳动时间供给,分配更多的时间用于农业生产。他们同时提出,如果补贴的预期目标是增加农民收入,那么由于农民的劳动时间向报酬率低的农业部门倾斜,则补贴很可能在增加了农民农业收入的同时,反而不利于农民整体收入的提高。该研究运用微观调查截面数据对非农劳动时间进行了剖析,但对于补贴是否影响农业劳动时间和总劳动时间,并没有进行论证。且对于劳动时间改变后,农户总收入的变化也没有进行探讨,因而很难得出补贴政策对家庭收入的负面影响将超过当前转移支付水平的结论。

四、农业直接补贴的产出效应

农业直接补贴虽然不与生产直接挂钩,但仍具有促进农业产量增加和行使保障粮食安全的功能。一般情况下,直接补贴对农业产量的促进作用比较有限,但在WTO框架规则的约束下,欧美等国不得不先后用脱钩直接补贴代替了挂钩补贴政策。对于替代之后的生产促进效果,学界也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当前我国粮食收购价已大大高于国际粮价,价格补贴对生产和贸易带来严重的扭曲作用,所以依靠直接补贴促进粮食生产势在必行。因此欧美等国的实际政策效果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部分学者认为欧美脱钩直接补贴对农业产出的影响并不显著。2003年欧盟共同农业政策改革引入对农户的脱钩直接补贴——单一农场支付,Tranter et al(2007)研究了该政策对未来农村土地使用和产出变化的可能性影响[13]。研究发现,在三个差异较大的欧洲国家,单一农场支付并不会引起显著的短期变化,仅30%的农民表示会改变其农作物种植活动,少于30%的农户将在脱钩直接补贴下闲置土地。2002年美国农业法案将油菜籽的种植纳入直接补贴之中,这一政策变化增加了历史上种植油菜籽较多地区农户所获得的补贴数。Weber &Key(2012)[14]运用多年美国农业普查数据,使用工具变量估算证明,2002—2007年补贴的变化对油菜籽分区层面总产量并未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大部分学者认为农业直接补贴并非只带来农户的收入增加,也会对农户产出、消费和投资等活动产生积极的影响。Femenia、Gohin和Carpentier(2010)研究发现,农业直接补贴并非只影响土地价格,当农户的初始财富主要以土地资源持有的形式存在时,农业直接补贴政策带来的土地价格资本化对农地产生了较大的财富效应。这财富效应使得直接补贴政策对农户的利润产生影响,并带来产量的增加[15]。进一步地,Carpentier、Gohin和Heinzel(2012)考虑欧盟共同农业政策2014—2020年阶段,农业直接补贴政策由补给土地所有者转为活跃生产者的影响[16]。他们研究发现,赋予活跃农户的补贴会增加农户的产出和消费,且补贴的边际消费倾向介于0到1之间,与土地生产者直接补贴相比,活跃农户直接补贴由于其向土地所有者的渗透较少,因而产出效应更高。该研究的结论是基于动态和静态的模型分析与校准,并没有进行经验验证。直接补贴对要素使用、产出均值和方差也会产生影响,基于农业生产者面临产出和价格的不确定性以及农户风险态度的假设,可以证明在非风险中性的框架下,补贴通过影响要素使用从而对产出的随机性产生重要影响。此外,农户从农业、非农和政府补贴获得收入,对于不同的收入来源,农户的边际消费倾向是不同的。根据美国农业资源管理调查所获得的农场层面数据,以及计量经济学理论中的动态伪面板理论,可以证明脱钩的直接补贴与基于市场条件的补贴相比,前者对农户的消费具有更大的边际影响。Kazukauskas et al(2013)[17]根据欧洲15国2001—2007年面板数据,运用准实验经验方法发现,对大部分农场来说,欧盟农业政策从价格补贴向直接补贴的改革,降低了农场撤资的可能性。

除了已经实行的农业直接补贴政策,农户也会对未来补贴政策的选择或改革做出判断,并根据相应的预期收益来调整自身的决策,从而影响粮食产量。较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如果美国农户认为有机会更新未来的农场法案中直接补贴和反周期补贴的基准面积(历史种植面积和产出水平,用以计算脱钩补贴的数量),则他们更有动力继续种植或扩大种植项目作物,以在未来获得更多补贴,这相当于一种跨期的产量促进(Bhaskar&Beghin,2010)[18]。对爱荷华和密西西比州农户预期行为进行的微观调查显示,有40%的农户认为美国政府有可能会允许更新作为基准的耕种面积或作物产量,17%的农户表示会对种植面积和要素的使用做出调整。Bhaskar& Beghin(2010)[18]的研究发现,随着更新的可能性由0变为1,估计的平均最优种植面积最多增加6.25%。Hendricks&Sumner(2013)[19]则考虑了当农户种植两种项目作物时的不同反应。研究发现,预期基准更新使得玉米种植面积小幅度增加,而大豆种植面积小幅度下降。原因在于玉米和大豆在生产中是相互替代的,而玉米每英亩的政府补贴率更高。

当前,我国完全脱钩“绿箱”政策的补贴力度较小,但部分“黄箱”政策如粮食直接补贴在实际发放过程中与粮食生产面积相关度并不高。在许多地区发放粮食直接补贴时,并未实际测量当年种植面积,而是简单地按照家庭承包土地面积进行发放。有学者建议将其转变为全面与生产面积挂钩的形式,以充分利用“黄箱”政策的产出作用(程国强、朱满德,2012)[20]。方松海、王为农(2009)[21]肯定了粮食直接补贴等政策确实增加了农户的边际生产意愿,减少了弃耕现象。吴连翠、谭俊美(2013)[22]研究发现,粮食补贴政策对促进粮食增产具有一定的潜力和空间,亩均粮食补贴水平每提高1%,将使农户的粮食产量提高0.056%。直接补贴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农户的生活水平,即具有一定的福利效应(钟春平,等,2013)[23]。虽然我国当前补贴对农户生产积极性的激励效应是可以肯定的,但何树全(2012)[24]、钟春平等(2013)[23]认为直接补贴的支持力度较小,加上农产品价格相对过低和农资价格的大幅上涨,以至于补贴很难真正发挥对生产的促进作用。总体而言,对于我国农业直接补贴是否促进了产出的增加,国内学者之间的看法尚有争议,且现有研究都是基于宏观或微观截面数据,加上对于补贴效应的测度还不够全面,因此运用微观面板数据对直接补贴的产量、收入、消费增加效应进行系统的分析是未来可行的研究方向。

五、农业直接补贴的环境效应

农业直接补贴的产出激励作用既可能是通过要素的集约化使用来实现,也可能是通过粗放式扩大耕种面积来实现,这两种增产方式都可能会对农业生态环境造成不利的影响。集约边际的环境效应指化肥、农药等生产要素的过度施用,而粗放边际的环境效应指更多环境敏感型土地的投入生产。关于农业直接补贴带来的环境效应问题,尚未引起国内学界与实务界足够的重视。

(一)集约边际上农业直接补贴的环境效应

在欧盟共同农业政策背景下,两者学者们较早地观察到了补贴与农业集约化之间的因果关系。他们认为,一方面农业补贴给农民提供了每年耕种同一种作物而非轮作的价格信号,这种加强生产的价格信号使得土地生产力下降,并且导致在生产过程中过度施用农药和化肥;另一方面,农业补贴通过增加农民的收入并且激励农民使用更多化肥、农药等投入品,从而鼓励了集约化。不少学者使用每公顷化肥用量的变化作为污染水平变化的替代指标,分别研究了OECD国家以及主要的非OECD农业国在给定时间内平均农业补贴水平和平均化肥用量水平之间的总相关性,并得出两者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的结论。

脱钩直接补贴的突出优点在于减少传统挂钩补贴对市场结构和要素价格的扭曲,从而弱化了补贴带来的过度生产集约化。Serra et al(2005)[25]通过研究1992年欧共体共同农业政策脱钩化改革对农药使用的影响发现,虽然价格补贴和直接补贴的增加均会使农药用量显著增加,但价格补贴对农药用量的弹性比补偿性面积补贴更高,所以脱钩化改革后农药的用量下降了。进一步地,为了避免脱钩补贴促进产出带来的农药、化肥用量增加,欧盟在自2003年以来的改革中,不断强化土地和环境交叉达标的政策。Brady et al(2009)[26]肯定了该政策的效果,他们研究发现,2003年改革可能产生的环境负效应被交叉达标政策抵消了。Taheripour、Khanna and Helson(2008)用一般均衡方法评估了不同政策对降低农业污染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当开放经济中存在农业直接补贴时,其与环境税相结合可以降低氮污染,从而提高社会福利[27]。环境税中,产出税比排氮税效率更高。

尽管将每公顷化肥或农药用量的变化作为污染水平变化的替代指标是比较普遍的做法,但是这种替代是否恰当存在争议。一种观点是,化肥、农药使用量的增加或下降,不会直接转化成相应的环境影响。正如OECD在报告中提到的,化肥和农药径流到地下水所造成的环境损害不一定和应用率成比例,且根据每单位产出的排放来看,在某些情况下集约化生产系统的生态效率可能比粗放式的还要高。另一种观点认为,虽然国家层面总的氮平衡(投入到土壤的营养物和从土壤产出或收回的营养物之间的差别)经常用作化学肥料和粪肥产生的硝酸盐污染的代理指标,但这两者之间存在重要的区别。要从一个给定的氮平衡得出硝酸盐污染程度,将取决于土壤、气候和地形等各方面特征。此外,与化肥使用数据相比,将使用农药的宏观数据作为环境指标存在的问题更大,因为投入使用的许多种农药在效力和毒性上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其在数量和金额上并不具有可比性。微观层面的使用农药数据也同样存在可比性问题,农户每年购买的农药品牌、品种和浓度等均可能存在差别,因此很难对其进行加总度量。

要可靠度量环境效应,对土壤、水质或农药残留进行事后测量是最准确的,但环境污染一般存在滞后性,且影响环境的因素众多,很难对其进行准确归因。因此,目前化肥、农药的施用量仍然是衡量集约边际中环境效应的有效指标。随着现代技术在农业部门的应用,对农业环境问题的度量将更加精确,对补贴政策产生的环境效应研究也将更加成熟和完善。当然,精确地证明环境效应并不是最终目的,如何使得政策措施实现其目标,同时制订出实施成本较低的配套措施,抑制和防止其未预期到的不利影响才是最终目的。

(二)粗放边际上农业直接补贴的环境效应

农业补贴鼓励生产者将更多不适宜耕种的敏感型土地投入耕种,使得土壤肥力下降、土地退化。鼓励生产者将森林或湿地转化为耕地,不仅破坏了生态平衡,也不利于维持生物的多样性。不同的补贴形式产生的农业生产粗放化效应是不同的,脱钩的直接补贴与挂钩的价格补贴相比,其对粗放化的影响要小得多。

Gardner、Hardie and Parks(2010)[28]运用美国县级层面国家资源目录与1987年、1992年和1997年农业普查数据,估计了政府补贴对美国农地使用的影响。对于所研究年份,模拟结果显示如果补贴减少到当前观察水平的一半(假定农产品的市场价格不变),美国农业用地面积将会减少8900万英亩(22%)。由于1987和1992年的农产品政策明确地将补贴和生产决策联系起来,因此这一结果显著体现了挂钩补贴的效应。而关于脱钩直接补贴效应,根据1997—2000年美国11个州的宏观数据,对单一农场补贴和市场损失援助补贴的主要作物投入生产总面积效应进行测度时发现,两种补贴仅会对生产面积产生较弱的正影响。Serra et al(2011)[29]使用美国堪萨斯农场数据计算出,取消生产弹性合同补贴(一种脱钩补贴)可能导致农户平均确定性等价下降20%,但仅仅会导致0.22%的弃耕。比较而言,价格支持下降15%会导致大约45%的农户确定性等价变为负值,也会导致出现较大面积的弃耕。

部分学者认为脱钩直接补贴对土地耕种面积具有较大影响。O’DonoghueandWhitaker(2010)[30]以2002年美国农场新法案实施为背景进行了度量。他们运用2000—2003年美国农业资源管理调查数据,建造了同一个州和同样农产品种类的农场群组以产生一个伪面板,并使用DID方法度量了政策实施前后种植面积的变化。结果显示,直接补贴确实改变了单个经营者种植面积决策,单个农户种植面积增加44—78英亩(9%—16%的变化)。该文的贡献在于对补贴内生性的处理,但是伪面板的限制性假设以及较少的样本量(64个群组),为后续研究留下了改进的空间。Goodwin et al(2006)[31]运用1998—2001年美国农场层面的数据,估算了该地区最常种植的三种农作物(玉米、大豆和小麦)的面积方程式,来检验土地使用的变化和总农作物混合(Overall Crop Mix)情况。研究发现,生产灵活性合同支付对于玉米和大豆面积的直接影响在统计上是显著的,每追加1美元的支付,单个农场的玉米种植面积增加了0.92英亩,而大豆种植面积增加了0.61英亩。

对于农业补贴政策在集约和粗放两个边际的环境效应,可以进行如下总结:一个政策措施与产出的联系越大,例如对具体农产品增加产出提供激励,其对单一栽培、集约化或使更多(环境敏感性)土地投入生产的激励就越大,对环境的压力也越大。与生产脱钩的政策措施,对无附着环境目标补贴措施的补贴水平越高,其对环境敏感性土地用于生产的激励以及对环境的压力就越大。这不仅证实了逐步限制和淘汰“黄箱”政策的环境效益,也说明了在“绿箱”补贴的基础上附着环境目标的积极意义。由此可见,在我国资源环境问题日益严峻的情况下,应该大力发挥农业直接补贴的作用以减少环境污染。在不断加强脱钩补贴力度的同时,应该借鉴欧盟的土地和环境交叉达标政策,避免出现化肥、农药滥用问题。

六、农业直接补贴对农业收入的转移效率

农业补贴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增加农业收入,提高农民生产、生活水平。自20世纪90年代我国实施粮食保护价政策开始,农业补贴政策就肩负着提高农业收入的使命。但是经典经济理论认为,不论何种形式的价格补贴,都会由于消费者盈余的损失,或者纳税人付出的成本高于农民所得收益而带来无谓损失。因此将农业补贴与生产脱钩可以增加社会整体福利。这一观点在过去的30年中,促进了欧洲和美国主要的农业政策脱钩化改革。截至目前,学界对于直接补贴的转移效率进行了大量的经验研究,对转移效率的量化测度证实了早期的理论假设,也指明了补贴政策的进一步改革方向。这些研究结果对于我国进一步加大对农业转移支付补贴政策的设计和实施力度,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在一般情况下,农业补贴对农业收入的转移效率并不高(OECD,2003)[32]。Alston(2007)对21世纪以来美国农业补贴(脱钩直接补贴为主)的总体效率进行了度量[33]。研究发现,美国政府每年在农业项目上花费了200亿美元(机会成本为大约240亿美元),农民仅能获得其中的100亿美元,即平均转移效率(100亿除以240亿)小于42%。他同时对澳大利亚粮食作物政策进行了考察,加总所有获利群体的所得后发现,总补贴项目成本只有60%转化为收益,而其他40%则因无效的资源分配而消散了。

既有研究证实脱钩直接补贴的转移效率高于挂钩价格补贴。Dewbre et al(2001)[34]运用政策评估矩阵模型,发现对生产和贸易扭曲最大的补贴类型,其为农户提供收益的效率也最低,反之亦然。农业补贴转移效率从低到高排序分别为:市场价格补贴、基于产出或可变要素投入的直接补贴、要求种植特定作物的面积补贴和只要求土地保存农业用途的面积补贴。OECD(2003)[32]也得出相同结论,并计算出市场价格支持、要素补贴、贷款差额补贴、面积补贴的转移效率分别为0.24、0.17、0.25和0.47。

农业研发支出作为完全脱钩补贴(“绿箱”政策)的一种特殊方式,其带来的收益非常显著。Alston et al(2009)[35]研究发现,美国联邦和州政府在农业研究与推广方面进行投入,获得的收益是成本的10倍以上,即在农业研发支出上花费2亿美元,将获得20亿美元的农业总收益。但农业研发支出并不是有效的收入再分配政策工具,因为研究收益的回收期很长且不确定,同时回报的规模及收益分配也不确定。

进一步地,不同的脱钩补贴方式在相应的市场条件下,也显示出不同的转移效率。Thompson et al (2009)[36]使用2000—2006年美国农业资源管理调查数据(2002年后美国完全停止挂钩补贴),计算了美国不同农业补贴项目的收入转移效率。回归结果显示,市场贷款项目转移效率最高,为0.71,直接补贴和灾害补贴分别是0.38和0.18。

我国的农地分散程度较高,在农业补贴核实和发放的过程中存在着过高的交易成本。因而在实践中,除以计税面积而非实际种植面积为准进行发放外,还存在着由土地所有者而非实际种植者获得补贴的问题。在欧美等发达国家,耕种土地的农民获得补贴,补贴通过租金的提高部分转移至土地所有者,而我国的情况正好相反。这直接导致农业补贴对真正的耕种者缺乏激励,造成农民在二次收入分配上的劣势,补贴效率相对低下,也使得政策目标难以实现。

李金珊、徐越(2015)[37]对浙江省农业补贴政策实施进行调研,证实了直接补贴在提高农民收入方面无效率这一结论。他们发现,浙江省用于水稻的政策性补贴在提高农民收入方面的效率随着支出的增加而下降,且从农户个体投入产出数据来看,水稻政策性补贴并未显著提高农户收入方面的技术效率。除农业补贴在整体上的效率损失外,我国不同地区之间的农业补贴转移效率也存在差异。粮食主产区补贴的综合效率普遍较高,而主销区和产销平衡区的效率则大部分较低。因此,将农业补贴的重点向粮食主产区倾斜,是从整体上提升我国农业补贴效率的一条有效途径。

综合国内外分析,如果以转移支付的高效率为衡量标准,脱钩农业直接补贴是提升政策效率较好的选择。但是,脱钩补贴也不能避免把一部分收益转移到非政策补贴目标的部门,因此需要进一步关注不同市场结构下的补贴收益分配问题。

七、不同生产组织形式下的补贴收益分配

农业补贴政策虽然提高了农业整体收入,但政策投入的补贴收益并不完全由农户和生产者获得。事实上补贴收益会在土地所有者、农地经营者、消费者和纳税人等不同利益群体之间重新分配,分配结果取决于具体的补贴方式和农业市场结构。随着我国加快转变农业生产方式,调整农业生产结构,借鉴西方补贴收益分配的相关研究成果,可以更准确地实现提高农民收入的政策意图。

西方早期的理论假设认为,由于农业土地供给的绝对无弹性,补贴会通过地租资本化为土地价值,因此土地所有者将获得全部的补贴收益。这一模型曾被经济学界广泛接受并被用于预测农业补贴的收益分配。如果土地经营者拥有土地,则其获得的农业补贴收益可以促进农业投资,这是有利于农业产出的(Koundourietal,2009)[2]。

但如果土地经营者并非土地所有者,即农业劳动者向土地所有者租种土地,那么政策导致的土地租金上涨会带来更高的农业生产成本,并且使得补贴收益随租金转移到土地所有者手中。而且,当农民租用一块已经把未来补贴资本化到租金价格中的土地时,就无法享受到补贴带来的好处。土地所有者也会将补贴转化而来的租金投到其他地方而非农业生产领域(Karlsson&Nilsson,2014)[38]。这就造成了农民收入补贴政策的失败。如果一个国家大部分农业生产土地是租来的,那么该国农业补贴的转移支付收益就不会由农业劳动者和经营者获得。

然而经验研究方法表明,农业补贴收益被土地所有者全部获取的极端情况并不会发生。Alston(2007)[33]研究发现,美国政府在农业补贴上每花费1美元,农民(劳动者和经营者)获得大约50美分,将土地出租的土地所有者获得约25美分,国内外消费者获得约20美分,最后5美分则被浪费掉了。此外,还需要额外花费20美分来征税和执行政策。Kirwan(2009)[39]考察了封闭经济条件下补贴收益的分配,发现租用土地的农民能获得补贴数的75%,而土地所有者仅获得剩余的25%。他进一步考察所有市场参与者的获利情况,发现种粮农户仅获得项目总发行成本的33%,而上下游产业分别获得12%和15%。这些经验研究的结果之所以和理论假设不一致,在于土地租赁市场并不像新古典模型所假设的那样是完全竞争。如果农地租种者具有垄断的市场势力,则其所获得的收益分配比例较高;而随着土地租赁市场竞争性的提高,租种土地者需要支付更高的地租,土地所有者所获得农业补贴的份额随之增大。

多个实证研究认同这种解释,即土地租赁市场的竞争,通过租金和土地价格的形式,对农业补贴收益在农地经营者和所有者之间的分配产生影响。部分研究结论如表1所示:上半部分为美国政府实施的不同补贴政策对地租和土地价格的影响;下半部分为欧盟各国在2003年农业补贴脱钩改革之后,实施的不同补贴政策对地租和土地价格的影响。一般的结论是,农业补贴拉高土地价格和租金,且平均弹性小于1,相比之下,脱钩补贴对土地租金和价格的影响程度比挂钩补贴更大(Karlsson&Nilsson,2014)[38]。

我国的农业经营规模化程度低,土地流转、租赁市场不发达,但农业补贴的收益分配情况与发达国家相似。钟甫宁等(2008)[40]通过对江苏省的实证研究发现,农业税减免和粮食直接补贴政策的主要作用是提高地租,增加土地所有者的收入,而对资本和劳动的价格影响不大。这两项政策的资金在农民间的分配比现有收入分配更平均,但低收入人群获得的支持低于其人口比例,因此这两项政策仍然会继续扩大农民收入的绝对差距。中国的现实情况是,农村收入最低的20%农户拥有的是较多的劳动力和较少的土地与资本。因此,相对于会提高地租的脱钩补贴而言,提高农村劳动力市场价格,同时增加农村劳动力需求,可能更有利于提高农村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实现农民增收的目标。

表1 农业补贴对土地价值和土地租金的影响

八、结论与建议

通过前文对农业直接补贴政策相关研究的全面梳理和归纳,可得出以下结论:1.农业直接补贴通过降低农业生产风险、缓解农户信贷约束和增加农业劳动投入三种途径来改变农户的生产行为。虽然直接补贴对生产的促进作用远小于挂钩补贴,但从欧美发达国家的实际操作经验来看,直接补贴仍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价格补贴对生产发挥促进作用。2.农业直接补贴对要素投入的扭曲较小,但仍通过促进化肥、农药过度施用以及土地的过度投入从而产生集约和粗放边际两种环境效应。3.农业直接补贴较挂钩补贴而言,农业转移支付过程中资金分流和浪费较少,因而补贴效率更高。但直接补贴会通过改变土地价值和租金,从而在土地所有者和生产者甚至其他市场参与者之间进行再分配,最终影响补贴产出效应的大小。

通过借鉴欧美等国家实施农业直接补贴的经验,可为我国农业补贴政策进一步完善提出以下建议:1.逐步减少价格补贴,充分利用农业直接补贴保障农民增产增收。价格补贴政策已连续实施十余年,当前我国粮食价格已大大高于国际粮价,库存压力巨大,且我国“黄箱”补贴政策已接近WTO规定的上限,因此未来临时收储价格应逐渐降低至合理水平。农业直接补贴对产出和贸易的扭曲作用较小,在国际上的阻力也较小,且直接补贴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农民的种粮积极性、促进产出的增加,因此实现农民增产增收的目标应主要依靠农业直接补贴来实现。2.借鉴欧盟土地和环境的交叉达标政策,抑制农业直接补贴带来的环境效应。已有研究结果表明,虽然直接补贴对化肥、农药和土地等要素投入的刺激作用小于挂钩补贴,但其影响仍然显著为正。如果扩大直接补贴的实施规模和范围,也会带来化肥、农药和敏感型土地投入的增加,加重环境污染。如果同时实施土地和环境的交叉达标政策,即只有保持农用土地环境状态良好的农户才能获得全部补贴,就可以有效避免农业直接补贴带来的资源和环境压力。3.将农业直接补贴的发放与种植面积挂钩,进一步释放其对产出的促进效应。我国现阶段大部分地区农业直接补贴是按照计税面积来计算,因此补贴实际是发放给土地所有者,这种形式在土地所有者和生产者相统一的情况下,并不影响补贴的产出效应。但随着我国农业富余劳动力大量转入第二、三产业以及“刘易斯拐点”的到来,土地流转和租赁以及实现规模化经营必将成为农业发展的主流。为了避免土地所有者和土地经营者分离之后补贴收益以租金的形式在两者之间重新分配,从而弱化农业直接补贴的产出效应,应将补贴按照实际种植面积发放给农业生产者,以实现对生产者的直接激励和补贴政策本身的“精细化”。

注释:

①根据《乌拉圭回合农业协议》,“黄箱”政策是指那些对生产和贸易产生扭曲作用的政策。协议要求成员国必须削减“黄箱”补贴政策。

②根据《乌拉圭回合农业协议》,“绿箱”政策指不产生或仅产生最微小的贸易扭曲作用的农业支持补贴。协议成员方不需要对“绿箱”政策做出减让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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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凌澜

责任校对陈曲

中图分类号:F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05X(2016)03-0083-11

收稿日期:2015-12-20

基金项目:华中科技大学自主创新研究基金项目(2014AA045)

作者简介:1.汪小勤,女,湖北黄冈人,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农业、农村经济问题研究;2.曾瑜,女,湖南长沙人,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农业政策、农业补贴问题研究;3.王俊杰,男,湖北广水人,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发展经济学、计量经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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