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工农业”的社会和环境风险—以新疆番茄制品供应链为例

吴 晨，李怡洁，蔡菲菲

（社会资源研究所，北京 100164）



“代工农业”的社会和环境风险
—以新疆番茄制品供应链为例

吴 晨，李怡洁，蔡菲菲

（社会资源研究所，北京 100164）

摘 要：中国番茄制品是典型的代工农产品，主要为国际品牌商提供原料或半成品，对国外市场的依存度较高。文章以新疆番茄制品供应链为例，描述了供应链中的种植、加工和销售环节，分析了以企业为主导的两种链条模式，以及供应链中主要社会和环境风险，并提出了3点建议。

关键词：代工农业 番茄制品 供应链 风险

“代工农业”一直是中国农业体系中较少被提及的一个重要分支，它连接着全球市场、规模化种植模式、依靠农业贷款的农户、以及严格的化学品管控。这些农产品将成为工业原料或者进入到涉及多重加工环节的一类食品供应链中，成为各大跨国食品品牌商的廉价原料来源。

中国的番茄制品包括番茄酱、番茄沙司以及番茄汁等产品，属于典型的代工农业。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一大番茄制品出口国。其中消费者使用最多的产品是番茄酱。根据2010年的数据，番茄酱罐头的出口金额仅次于冻鱼和冻鱼片之后，位列第二。

我国番茄制品属于高度对外依存的品种，内销比例仅为5%，消费地主要在欧美地区（意大利、法国等发达国家），其中北美洲和欧盟15国对番茄制品的需求量分别占到世界的33%和26%。据《中国番茄酱产业发展报告》显示，近10年美国人均消费番茄制品34 kg/年，欧盟人均消费23 kg/年，而中国人均消费量仅为2 kg/年。

表1　世界主要地区番茄制品人均年消费量

中国番茄加工业起步于20世纪60年代初。生产规模位居美国、欧盟之后，2009年中国番茄产量已占到世界产量的20%。欧洲地中海地区虽然是世界三大加工番茄产区之一，但产量并不足以满足欧洲对番茄酱的需求。特别是近年来欧盟降低了对番茄种植者的补贴，导致加工番茄的种植面积减小。中国是番茄酱第一出口国，欧洲是中国番茄酱出口的主要市场。2001年中国对欧盟27国出口番茄酱6.4万t，出口额2 447万美元。2009年出口量增加至22.1万t，出口额1.9亿美元，与2001年同比数量及金额增加50%和259%。由于缺少自有品牌，从中国采购的半成品番茄酱经过欧洲品牌商的灌装贴牌后，进入世界各地的超市等零售终端。因此，欧洲国家的采购商对中国番茄制品的采购价格具有强大的话语权。

图1　2005～2007各地区番茄制品消费量平均比例

图2　2009年全球番茄产量区域分布

1　新疆番茄制品供应链现状

新疆番茄种植面积占全国2/3左右，内蒙古及其它区域占1/3。据中国商务部资料显示，1978年中国在新疆开始发展番茄种植和加工，由于自然条件适宜，到1990年新疆番茄生产企业增加到30余家，产品全部用来出口。截止2009年，新疆番茄酱总产量达到101.46万t，番茄加工生产企业达到100家，增长了44.9%，番茄酱年出口创汇超过4亿美元，成为新疆最重要的出口创汇商品。

番茄酱产品主要分为3个层次：最初级的产品是大包装番茄酱（马口铁桶装）；其次是小包装的番茄酱罐头；较高层次的产品是番茄沙司类制品。目前，中国番茄制品加工企业多数为国际采购商生产大包装番茄酱。

不同层次的番茄酱产品，其供应链上游的种植、交售环节并无任何差异，只是在下游加工环节中，所涉及的生产工艺各有不同。图3显示了具有明显出口指向的中国番茄制品供应链，其中，政府部门通常会担任该地番茄协会的发起人和实际运作人，为番茄行业的发展提供监管和社会化服务。以下将分别对番茄供应链的种植、加工和销售环节进行分析。

1.1种植环节

新疆番茄种植主体包括地方农户、持非农业户籍的建设兵团职工以及企业自建基地。与地方农户补贴，新疆建设兵团的职工在分配的耕地上工作，种植作物的品种和销售对象由各团场决定。由于实现了统一规划，农田水利等基础建设水平较高，也能够实现机械播种和采收。

企业自建基地的比例从2008年开始，一直在持续上升。由于加工番茄需要投入的人力劳作并不精细，即使在最费工的采摘阶段也可以使用机械代替，可以预见未来加工番茄的种植将以大规模农户为主，企业自建基地极有可能会因农业工人的管理成本和工资成本增加，而陷入停滞不前且逐渐萎缩的状态。

1.2加工和销售环节

所谓协调就是和谐一致；配合得当。以正确处理组织内外各种关系，为组织正常运转创造良好的条件和环境，促进组织目标的实现。在市场营销学中，协调营销就是通过优化内外环境，配置适当的产销平衡，以实现经济体平稳可持续发展。

图3　番茄制品供应链模式

以下从两大番茄酱生产企业的特点出发，分别介绍注重上游环节的“中粮模式”和注重下游环节的“新中基模式”。

（1）中粮模式。中粮集团于2009年提出全产业链的产品生产模式，即指从源头农产品种植，到生产加工过程，一直到终端销售整个产业链条中贯彻质量管理和监控。在原料种植环节的管理上，也从传统的公司+农户转向了自建基地雇工种植。从2008年开始，中粮屯河在新疆、内蒙、宁夏等地通过土地租赁的方式获得超过2.666 7 万hm2耕地的使用权，一般签约年限至少为3年。

基于实地调研以及对企业公开发布的信息进行分析，可以将中粮屯河的供应链模式划分为四个层级。中粮的公开资料显示，屯河的番茄原料供应分别来自订单农户和自建基地，目前两者的供应比例为2∶1，按照中粮的计划，这一数字将有可能在未来的几年达到1∶1。

在原料生产环节，农户和基地所生产的番茄分别被提供给不同类型的客户。企业自建基地所生产的初加工原料酱供应给亨氏、联合利华、雀巢、卡夫等知名跨国企业。基地采取“工作站-片区”的管理模式，在每个片区中配备了中粮的工作人员进行监督管理。田间作业被以不同形式分包给外来务工人员或者本地农户。自建基地普遍采取了滴灌种植方式，采用客户认可的种子和农药清单，平均产量能够保持在105 t/hm2左右。在收获季，企业采取机械采摘和人工拾拣相配合的方式，在采摘机和运输车进行第一遍采摘后，再使用人力将红果集中在一起，以便提高第二次机械采摘时对红果的识别率。

（2）新中基模式。在番茄种植环节，新中基有较为稳定的原料来源。其大股东之一是中国最大的国有农业生产单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它为新中基供应约80%左右的番茄原料。在相同价位下，建设兵团的各生产单位会优先为新中基供应原料。因此，在原料种植和收购环节与分散农户进行交易所需耗费的成本得到了有效削减和控制。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遍布在自治区内的各个农业种植区里，农田基础设施完善，普遍采取滴灌种植方式，番茄平均产量能够达到82.5 t/hm2。作为一个集体化的生产单位，每年的番茄生产指标由各团、农场的负责人和企业商定，再通过行政手段分配到各个连队里。因此，新中基的上游种植者是一个高度组织化的生产单位，并不需要面对众多分散的农户。

与中粮模式强调上游原料生产的特点不同，新中基模式强调下游小包装番茄酱、番茄沙司及番茄籽精油等深加工产品的市场开发。创立自有品牌“Chalkis”，并通过与目标市场所在地的企业合资并购，扩展销售网络。借助法国普罗旺斯公司、美国汉斯公司的品牌优势和销售网络，中基公司的番茄产品有90%出口到欧洲、非洲、东南亚等地。与跨国食品企业益海嘉里的合作使其能够使用益海嘉里国内成熟的小包装粮油产品销售渠道。

在国内番茄制品行业的两大龙头企业中，新中基选择建设自主品牌，而中粮屯河则将自身定位于高端品牌商的原料供应商，其接近半数的订单来自于亨氏、联合利华、雀巢、卡夫、日本可果美等国际知名品牌。在消费者运动的压力下，欧美的食品品牌已经建立了完善的供应链可持续发展计划，并且超越了中国消费者要求获得安全食品的常规层次。但这些可持续发展计划将会增加品牌商和供应商的成本。作为联合利华的供应商之一，中粮屯河的4万hm2番茄中有30%属于自有基地，用于为联合利华、亨氏等大客户种植番茄。这些品牌商不仅要求农药控制，还要求做到全程可追溯，此外，不同品牌商还有各自的具体要求，这就使得自种基地的运营依赖于特定的采购商。

2　番茄制品供应链的社会与环境风险

2.1影响国内主粮种植

作为一种较少被中国消费者食用的原料，种植加工番茄意味着要与中国主粮作物竞争有限的耕地、人力和水资源。其次，出于食品安全的担心，国际品牌商近年来普遍要求建立严格的溯源体系，国内供应商的应对方法是建立自有基地，实行规模化种植。但由于过度依赖国际市场，一旦采购价格走低，国内供应商为了降低成本，通常都采取或者粗放式管理来降低农作物产量、或者将租赁耕地二次转租的做法，部分企业则直接抛荒。这样低效率的耕地利用模式，影响了国内的粮食安全。

2.2污染物处理

番茄酱生产过程中产生的重要污染物包括两类。一是固体废弃物，包括生产过程中分拣出的生、烂番茄和分离出的番茄果皮、籽粒等。另一类是生产废水，包括原料输送用水，原料的去杂、除污等冲洗过程产生的废水，管道及设备（容器）的定期（每周1次）化学清洗过程产生的设备清洗水。其中，原料输送用水和原料冲洗废水占总废水产生量的99%以上（韩芹芹等，2006）。如能保证番茄种植过程中农药使用达标，则能使加工过程中产生的废水属于无毒或低毒酸性有机污染物类废水。如采取直接排放，对当地水环境会产生较大影响。

由于固体废弃物和废水混合在一起，需要进行固液分离再做分类处理。但只有少数几个番茄酱厂投资建有专门设备来进行污染物处理，大多数加工厂依靠人工完成固液分离，污水则采取直排的形式。工人在排污池里将筛排出来的腐烂果和污泥铲在一起以便集中处理，污水则通过水池，经过排污管，排放到厂外某地。有的加工厂直接采用露天水泥渠排放污水，不仅有酸臭气味，一旦排水量过大，还会直接漫灌进水道附近的耕地，影响农作物生长。

2.3静等转型的订单农业模式

农户与企业之间的交易方式对交易双方没有实际约束力，目前订单的作用主要是方便企业了解当地的播种面积，以预估当年的可能产量。一些企业还会采取在播种期便预付一部分生产资金的方式，来巩固与供应农户的合作关系。在目前阶段，土地集中趋势正在加快。由大、中规模农户自行经营，与加工企业保持稳定订单关系的生产模式，将会是未来加工农产品的主流，小规模农户更易被排挤在外。

3　建议

发展对外高依存度的出口农产品，对中国的粮食安全形成一定程度的风险；对于处在市场弱势地位的农户和加工企业而言，缺乏有利的盈利空间。中国作为原材料产地，为了保障欧美消费者食品安全所承担的成本，包括与粮食作物竞争有限的耕地、排挤小农、间接压低番茄农户交售价格而影响生计，尚未受到国际品牌商的重视。在此背景下，本研究尝试提出以下建议。

（1）政府需要评估高对外依存度的农产品与主粮种植的竞争关系。除了考虑为本地农户所带来的收益，还需要考虑耕地、水等资源的耗费。根据评估结果，政府应考虑是否为农户提供更具有针对性的支持性政策，以鼓励更多的粮食种植。

（2）欧美品牌企业需要考虑如何做到与农户、加工企业共担风险，以保证原材料供应的稳定性和品质。

（3）目前在全国范围内，耕地已经在逐步流转，将形成以家庭适度规模和个人/企业大规模种植为主的经营模式。加工企业将有可能真正通过订单来约束和保证原料交易行为。因此，加工企业需要为即将到来的转型阶段做好准备，而非盲目介入到原料种植环节，以高额成本管理种植基地。

参考文献

［1］ 韩芹芹，杨跃辉，姜逢清.新疆番茄酱企业生产废水处理利用方式探析.干旱环境监测，2006，20（2）：97～102

［2］ 张彩霞.中国番茄出口贸易格局及特征分析.世界农业，2009，（10）：22～25

［3］ 东湖，刘静.新疆番茄产业订单农业发展研究.农业经济问题，2007，104～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