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与女人
2016-07-14
顾彬
我在中国教书已经五年了。我都用中文上课,当然很勉强,很费力气。大部分学生是女孩子,很聪明的女孩子。来上课的男生很少,他们经常比不上女同学。在教室里,男生坐在后面,女生坐在前面。女生认真,微笑,很可惜男生总是麻木。
因为这样,我的问题就来了。什么问题呢?了解、理解的问题。我的中国学生大部分学外语和翻译。翻译算服务,因此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学外语的学生大部分是女生。我学了好多外语,也教外语和翻译学,那么,我是女的吗?好像是。什么意思呢?
我当然是男的。我的名字和性别都证明我是典型的男性,典型的德国人。但同时我是女性的。跟歌德写中国银杏的一首诗说得一样:我不是一个,我是两性的(Ginkgo Biloba中诗行直译)。因此歌德和我都会主张:两种灵魂睡在我心上。
我的心呢?一个是男性的,一个是女性的。一个是中国的,一个是欧洲的。
大部分男人不太重视女人。不过,不理解女人的男人可能也会难以了解自己。因此我总从女性的角度来看我自己。我就倒霉了。男人会问我为什么想去做女子。我不想做女人,我想体会女性,理解她们。所以我老考虑到她们:她们是谁,她们要什么,她们希望什么。我总试试看能不能满足她们的要求。我就倒霉了。
原来男人多反思一个女人的心理应该是好的。但是,我这么看好像是错的,不符合时代。我原来每个星期给某一个中国报纸写专栏。过了一年多后编辑来电话告诉我不再需要我的小品,因为我写关于女性的话题太多了。
本来我希望女读者发现我不再写我的散文会表示反抗,但她们没有。为什么没有呢?大概不好说。也可能她们觉得不应该是男人解释她们,应该是她们解释自己。反正从德国来看是这样的,那里的口号是: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
一般来说,男人是单行路。女人大部分是矛盾的。因此我不再多谈男人,太无聊。不如谈女人、谈翻译吧!
爱和爱情是翻译。我们爱,我们就把我们的感情翻译成语言或手势。我们的眼睛会说很多。我们的眼睛有时包含了我们所有的渴望。但如果我们是低着头的呢?
我喜欢在北京的饭馆看人吃饭。场面都一个样——饭来以前,女的看手机,男的看手机。菜来了后还是这样。男人胖,女人瘦。男人穿得乱七八糟,女人穿得很美。
穿衣服也是一种翻译。如果我是女孩子,我不可能跟一个不文明的男人结婚。饭馆里的中国男人经常不够文明。现在天气热了,他们会给我看看他们的肚子,还拍一拍自己胖胖的肚子。怎么办呢?
鲁迅说过“救救孩子”。我们今天只能说救救男人。要不然他们还是在香山“禁止抽烟”的牌子旁拼命地抽烟。救救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