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南海仲裁

这份仲裁看起来好似无关主权争夺，实则处处“暗藏杀机”，企图借由国际仲裁庭之手，来确认岛、礁以及低潮高地的土地特征，从而压缩中国的管辖海域。

南方周末记者 赖竞超

2016年7月12日，当世界各大新闻客户端正被南海仲裁案的相关信息连环“轰炸”时，厦门大学南海研究院院长傅崐成正在一个东南亚国家首都开会。巧的是，会议主题也萦绕在这片“险象丛生”的海域——“如何进一步促进南中国海的和平与繁荣”。

“研讨会的日子早在南海仲裁庭对外公布结果日期的前几个月就已敲定。”在开幕致辞中，主办方亚洲和平与调解委员会主席Surakiart Sathirathai教授反复强调，挑在仲裁结果出炉当天开会并非刻意，但他也不否认，巧合反而令会议显得更加重要。

傅崐成是会议的最后一位发言者。和过去几个月在世界各处奔波的目的一样，傅崐成的讲演主题依旧是——中国在南海的历史性权利和历史性水域。

“对我自己而言这个主题已经讲过很多遍，但是我的听者，尤其是一些在场的美国学者，他们是第一次听。”2016年7月7日，满头银发却看起来目光矍铄的傅崐成，操着一口绵绵的台式普通话对南方周末记者如是说。

仲裁结果在7月12日北京时间17时发布后，中国外交部随即发出了“该裁决是无效的，没有拘束力，中国不接受、不承认的”郑重声明。而远在老挝的傅崐成，形容这个裁决“令人吃惊的偏颇和扭曲”，他说，“对于历史性权利一项的否定，不仅扭曲了过去的法律先例，也错估了许多历史事实。”

“不属于我们的土地，我们一寸也不要。但属于我们的领土，我们寸土不让。……一切侵害中国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的企图都只能是妄想。”代表中国军方声音的《解放军报》在头版发表评论，指责此仲裁“是披着法律外衣的政治挑衅”，批评南海仲裁案仲裁庭 “罔顾基本法理，轻率开庭，武断裁决，冒天下之大不韪”。

群怒

“《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不排除历史证据，它并没有一个排除条款。而且《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并不是唯一的海洋法律，怎么能得出结论，参加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就不能主张自己的历史权利？”傅崐成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中方在这一问题上的法理优势。

谁知仲裁结果罔顾了这一点。

现在的傅崐成除了一脸错愕， “（仲裁庭）这种彻底倒向菲律宾的偏颇和扭曲，会促成大陆和台湾两岸中国人民以及海内外华人的大团结。”

他说对了。

北京时间12日傍晚仲裁结果一出来，除了中国外交部、国防部、中国军方，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官方媒体先后发布谴责菲律宾单方面请求仲裁行为以及中方不接受不承认的声明，中国民间集聚的愤怒和不满，也是前所未有的。

南方周末记者经过统计发现，“南海仲裁案”这一话题在新浪微博的阅读量达到7亿1652万。而“中国一点都不能少”话题的阅读量更是高达23亿7275万人次。至记者截稿前，“南海”一词依然高居新浪微博热搜榜第二位。此外，“寸土不让”、“虽远必诛”、“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中国必须亮剑”等词句成了腾讯、新浪、搜狐各大门户网站和微信、微博等社交网络的热搜词。

根据报道，环球时报旗下环球舆情调查中心近日以南海仲裁案为主题进行调查，结果显示，超过8成的受访者对南海问题表示关注，其中“非常关注”占30.8%，58.7%表示“比较关注”。对“中国政府在南海仲裁案上不参与、不接受、不承认态度”表示支持的受访者达88.1%，接近九成。

“大家来共同巩固在南海的岛礁主权，为世界人类和法制做出积极的贡献。”这是眼下唯一让傅崐成有所期许的。

不仅是大陆，菲律宾提请的仲裁结果还宣布一直由台湾管辖的太平岛是“礁”不是“岛”。这句话触怒了海峡两岸同胞。

12日夜，台湾地区前领导人马英九在个人脸书上也贴出”绝不接受荒谬不公的国际仲裁“的抗议文章，称“我跟全体国人一样，非常错愕与愤怒”。一向喜欢用数字说话的他，在脸书上还列举了自去年12月到今年5月，包括他和150多位行政官员、国内外学者专家和国内外媒体人访问了太平岛，“亲眼见证这个淡水充裕（南沙唯一）、农产丰富、生活技能完整的岛屿，完全符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121条关于岛屿必须‘维持人类生存与自身经济生活的条件”，且“至2016年4月，共有430篇国际媒体完整陈述太平岛是岛的事实”。

台湾当局也发表严正抗议，称这项仲裁对太平岛的认定，已经严重损及台湾方面南海诸岛及相关海域之权利，台湾方面认定仲裁不具法律约束力。

闹剧

在这场跨度长达三年多的“审判闹剧”中，菲律宾绕过主权争议，而将南海海域权利从“整体化”导向“碎片化”的策略，不可谓不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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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并不是唯一的海洋法律，怎么能得出结论，参加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就不能主张自己的历史权利？”

事实上，欧美一般国际法学者对遥远南海的历史与法律性质并不很了解。一些媒体、官员或所谓的智库专家对事件的评论，往往存有误会。

“要求仲裁庭立刻公布所有的账目，看菲律宾人民到底为了这张废纸花了多少钱，花在什么上面”，以此来在联合国推展禁止片面付费进行的片面仲裁程序。

众所周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并没有对涉及领土主权争议的管辖权，因此菲律宾提出的15项仲裁事项有意绕过领土主张，让这份仲裁看起来好似无关主权争夺，实则处处“暗藏杀机”，企图借由国际仲裁庭之手，来确认岛、礁以及低潮高地的土地特征，从而压缩中国的管辖海域。

事实上，当菲律宾在2013年1月开始提交仲裁案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太平岛，直到一年前的三月份，才在一份补充材料中，将太平岛加入了仲裁项目中。

“这是菲律宾聘请的美国律师团提出来的。”厦门大学南海研究院教授李金明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当时美国律师团考虑到，“第一，太平岛是南沙群岛最大的岛礁，如果把太平岛判为礁，那其他南沙的岛礁自然更不属于岛屿。另一方面，太平岛靠近菲律宾的巴拉望岛，如果太平岛是一个岩礁，这样巴拉望岛的专属经济区就不会出现与太平岛重叠的问题。如此一来，就不存在划界问题。”

而如今仲裁庭下的结果意味着，菲律宾可以独享巴拉望岛200海里专属经济区内所有的资源，而在这200海里范围内的其他国建筑，全部可视为非法建筑。“在这次仲裁中，菲律宾打的如意算盘非常响。”

仲裁结果也得以管窥菲律宾单方面提请仲裁的“司马昭之心”。

当中国各方表达愤慨之时，以菲律宾外长雅赛为代表的菲律宾官方“呼吁各方采取克制、清醒的态度。”并承诺将采取和平的方式处理与中国的领土争端。

这似乎也和菲律宾新领导人杜特尔特的言论保持一致。仲裁结果出炉前，杜特尔特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如果仲裁结果有利于菲律宾，那么将与中国坐下来谈。”

早已路人皆知、跳到台前的美日两国也没闲着。在裁决结果尚未公布前，两国官方就曾在多个场合，敦促各方尊重和执行裁决结果。

结果公布前夕，美国防长卡特与菲律宾防长洛伦扎纳通电话讨论南海议题。而在仲裁结果公布后，美国内政、外交、国防三方官员第一时间做了表态。

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裁决甫一公布，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即宣布，驻扎在南海区域的第7舰队“里根”号航母上的战机，执行了起降操作任务，并表示这是为支持南海的安全稳定。

早在6月下旬，美国的双航母已经趾高气昂地驶入南海，与菲律宾进行大规模联合演练。“美国会继续拉拢南海周边国家用仲裁案来说事儿。”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问题研究学院助理教授李明江接受南方周末的采访时表示。

而中国军队在海南岛至西沙群岛范围内也在开展例行性军演。

对此，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回应说：“不论仲裁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和权益。不论仲裁结果如何，中国军队将坚定不移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和海洋权益，坚决维护地区和平稳定，应对各种威胁挑战。”

中国的反击

“哪怕美国全部10个航母战斗群都开进南海，也吓不倒中国人！”

其实，在仲裁结果出台前一周，在美国华盛顿出席中美智库南海问题对话会的中国前国务委员戴秉国就直指仲裁案“强加给中国”，“唯恐南海不乱”。戴秉国说，“听说仲裁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出来就出来吧，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张废纸！”

仲裁结果出来后次日，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发表了两万余字的南海争议白皮书，抨击菲律宾单方面提出南海仲裁是恶意行为。据报道称，这份白皮书还将以多种语言发表。

傅崐成对此表示赞赏，“中国需要这样的漂亮反击”。据他透露，这件事情几个月前就已着手准备，他所在的厦门大学南海研究院也曾经参与了其中一部分的撰写。

在傅崐成看来，眼下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要求仲裁庭立刻公布所有的账目，看菲律宾人民到底为了这张废纸花了多少钱，花在什么上面”，以此来在联合国推展禁止片面付费进行的片面仲裁程序。

与此同时，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外交部官员纷纷在海外媒体上发表署名文章，阐述中国的南海主张。

截至仲裁结果出炉前，60余国家声援中国，支持中国南海问题立场，也无疑为这场舆论战增添了有力砝码。

在南海仲裁结果宣布后，美国华盛顿智库战略暨国际研究中心（CSIS）召开第6届南海会议。美中菲均有官方代表出席。其中白宫国安会亚洲事务资深主任康达（Daniel Kritenbrink）担任午宴主讲人，菲律宾由驻旧金山总领事班苏托（Henry Bensurto）出席，而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则发表闭幕演说。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主办方将美中菲三方代表在时间上错开，分别安排在中午、下午和上午演说，不至于在讲台上碰面。

崔天凯在论坛上表示，海牙仲裁庭否认中国对南海的主权，“必将损害和弱化各国参与解决（南海）争端的磋商和协商”，“它将激化冲突甚至对抗”。

而傅崐成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中国的立场。

他马不停蹄地奔波于美东、美西，加拿大温哥华、渥太华，国际法院驻地海牙，荷兰的高校，中国大陆，香港，老挝，新加坡……做的事情不外乎只有一件：讲述中国在南海历史性权利的合理性和温和性。

“我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出现在不同论坛上，我感觉，欧美一般国际法学者对遥远南海的历史与法律性质并不很了解。一些西方媒体、官员或所谓的智库专家对事件的评论，往往存有误会。”

傅崐成认为，西方人眼里的司法是“皇后的贞操”，不可挑战。但“即使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做出的裁决，也往往后面会附有其他法官的反对意见。而且经过时间的磨炼后，有些反对意见被证明是比较好的法律。”

“更何况仲裁庭是一个临时编组，不是法院。”傅崐成介绍说，这次用于裁决的南海仲裁庭，其实是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七部分，由联合国海洋法庭庭长，临时组成的一个国际仲裁庭，挂在空的常设仲裁法院之下。傅崐成说，“所以我喜欢叫它仲裁庭，而不喜欢叫它仲裁法庭，因为仲裁是仲裁，司法是司法。”

“我得赶紧写一篇文章，纠正这些错误的说法。”傅崐成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中国的政府、学者乃至全民，应该打好这场舆论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