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惊悚”的小孩

李臻

想象续写写出了“步步惊心”

一次检测作文是想象续写，开头是这样的——“呼呼呼，一阵大风吹来，突然间把全世界的大人全吹走了！哈哈哈！只剩下我们小孩啦！”

孩子们畅所欲言，书写各种可能。有的组建小分队去找回大人，一路历险；有的自立自强，创立“小孩国”；有的睹物思人，书写对大人的思念……虽然笔法稚嫩，倒不乏可圈可点之处，让人读来欣喜舒畅。但当阅到小泽的卷子时，我惊呆了——

“……然后有五个孩子就去会世界了，老大叫阿虎，老二叫阿猫，老三叫阿狗，老四叫阿刀，老五叫阿魁。阿虎把李叔叔家的小宝宝杀了，还有四人把所有人的家给烧了。”短短的一段话，充满了血腥味，带给我的岂止是“惊”，更多的是“怕”！说实话，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为什么杀的是“李叔叔”家的小宝宝而非“刘叔叔、王叔叔”家的？想到自己也姓李，难道是因为我平时催着他交作业惹了他，他由烦生恨？回想一下，自己平时也很注意方式方法，基本不会触犯他，更何况其他老师也找他要作业的呀！

第二个反应是这孩子怎会这么“杀气腾腾”呢？再者，为什么杀的偏偏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宝宝呢？带着这些疑虑仔细想想，这孩子也的确有点怪异：

邻座同学不小心碰掉他的橡皮，他马上伸手一拳，喝令其捡起来，那脸上胖嘟嘟的肉似乎也僵硬起来；有孩子说他欺负班里的小女孩，他立刻直直地盯着那孩子，一股怒火在眼中燃烧；今天上课的时候他又发呆了，被肉挤得小而圆的眼睛发出了晶亮的光，似乎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中……

师生谈心谈出了“病灶源头”

语文的一大功能便是由作文这个途径来了解孩子的所思所想。我越想越紧张，真想马上找他聊一聊，可他在上课，我平静了激动的心，决定先与班主任沟通一下。当我把事情说给她听后，她急切地告诉我，几乎每天都接到家长投诉说自己的孩子被他欺负了，跟他妈妈联系后得知，这孩子在家常被爸爸打骂。遇到这样的学生，她也很头疼。

这么一聊，我的思路清晰了许多。“家”是孩子的根，孩子的表现折射出家长的素质。

下课了，我找到他，并和他一起散步来到校园里。这个胖胖壮壮的小家伙走在我身旁那么悠闲自得，还时不时地伸出手去碰碰身旁的橘子树、桂花树。

“小泽，我们的校园美吧？”我开口了。

“嗯，很漂亮！”

“开心吧？”

“嗯，嗯。”

“那如果这么美的地方被毁了，你还开心吗？”我试探性地问，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抓抓头，扭了扭身子，轻轻地说：“当然……当然不开心啊！”

“那你在作文里怎么安排那5个人毁灭世界呢？”我严肃起来。

他愣了一下，随后“呵呵呵”地笑起来，“我是照着书里写的呀！”

“书？什么书？”

“去年我大哥哥给我买的书，名字叫《恐怖的世界》。那里面的开头好像和考卷上的差不多。”

瞧著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哭笑不得，瞬间为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羞愧！好在虚惊一场！不过好多问题仍亟待解决。

“老师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是李叔叔家的宝宝，而不是别的叔叔呢？”我忽然又想起这个疑惑，想知道自己为师之道是否有欠缺的地方。

“哦，那里面叔叔很多的，有李叔叔、王叔叔、许叔叔等等，那个阿虎杀的就是李叔叔家的宝宝。”他竟然还如数家珍起来了，眉飞色舞啊！

望着他那无辜的眼神，我迅速调整思路。“嗯。看来小泽你很喜欢看这样的书啊！可是，这么暴力的书不适合小孩子读呀！”我进一步引导，“读这样的书，你心情怎么样？”

“很刺激啊，老想着也去试一试，看看我厉害不厉害！”

“所以，别人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就要去打他，是吗？”

“嗯，我觉得他们是在攻击我。”好一个“攻击”！

“你平时被谁攻击过吗？”

“我爸爸算不算？”

“当然！”

“每次我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爸爸就打我、骂我，还把我的试卷撕了，让我重抄出来！”

“那你当时有想法吗？”

“我很恨他，真想打他一拳！妈妈拦住了我。”“小泽，你觉得拳头能解决问题吗？”

他摇了摇头。聊到这里，我已明白一二了。怎样才能帮到他，不滑向未来的“恶”呢？

从改变家长开始

我知道问题不只出现在孩子身上，于是决定与他的爸爸好好聊一聊。一个周六下午，我见到了他的父亲，一个笑容满面、彬彬有礼的体态粗壮的中年男人。

“小泽在校经常暴力欺负其他弱小同学，您知道吗？”我单刀直入。

“这个……听他妈妈说过，”他显得漫不经心，“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小泽也被高年级同学欺负过。”

“那您的意思是，小泽在学校打同学是正常现象，弱者就该被打，是吗？”我说。

“那倒不是，怎么可以这样，我上次听他妈说了欺负同学的事，也狠狠揍了他一顿，怎么这次又犯啦？”他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这次不是因为打人的事，而是因为‘杀人的事。”我故弄玄虚，他爸瞪大了双眼。见他这样，我不觉一笑，拿出小泽的试卷，让他看看孩子的创意作品。

“哧——”他笑喷了，“不就是个想象作文吗？

至于这么紧张吗？”

“太至于了！习作反映出孩子的心理出了问题了，再不干预治疗，后果不堪设想啊！”我给他播放了从网上下载的一个真实的案例视频，讲的是一个男孩从小遭受父亲的家庭暴力，很少有心灵上的沟通，孩子很压抑，只会模仿父亲用暴力发泄心中的不满，通过伤害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或动物来找寻心理的平衡，他抠出了小猫的眼睛，割掉了小兔子的耳朵，最后杀死了自己的同班同学。面对记者的采访，那个痛哭流涕的爸爸说出了肺腑之言，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为自己家庭教育不当造成的！小泽的爸爸被眼前的视频震撼了，从他专注的眼神和严肃的神情中，我读出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默默点燃了一支烟，要求我再播一遍。“真是没想到啊！正是他爸爸的暴力害了孩子！”最后，小泽的爸爸由衷地感慨。时机成熟了，我从包里拿出了《青少年犯罪心理学》一书，把提前画出的有关章节和语句给他阅读，讲的是家庭教育如何预防暴力犯罪问题，如何疏导和干预有暴力倾向孩子的心理问题，家长如何与孩子进行有效沟通问题，理论和案例分析并举，深入浅出，有理有据。

没想到，这种书他竟看得十分入迷。最后，他十分后悔地说：“看来我真得改变自己的行为了，小泽爱打人原来是跟我学的，还有他表哥送的那本充满暴力的书籍也得毁掉了！李老师，你来得太及时了，真谢谢你的帮助！对了，你的这本书能借给我看几天吗？”我点了点头。“千万注意了，动口不动手。但愿这本书能帮助到你。”双手被他紧紧地握住，我知道，他有所触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发现小泽总笑眯眯的，很少看到他和同学动手了。我故意问他：“小泽，老师发现你近来心情不错呀，有什么喜事和老师分享一下好吗？”

只见他满面红光，有点得意又有点骄傲地说：“哈哈，真是奇怪了，看来元宵节我放孔明灯时许的愿显灵了！”

“许的什么愿？”

“就是不被爸爸打。”他倒是羞涩起来，贴到我耳边小声地说。

“仅仅如此吗？”

“当然不是啦！我爸爸这几天不仅没打我，没拿眼瞪我，还向我道歉呢，莫名其妙地说什么以前都是他的错，老师，你说我爸爸不是脑子有毛病了吧！”

“傻小子，”我指了一下他的鼻尖，“你爸爸不打你，你还不习惯啦？以后好好享受你的父爱吧！”

“哈哈……”教室里响起了我们师生爽朗的笑声。

我知道，要达到理想的教育目的，还需要漫长的等待，但我坚信，这个孩子的嬗变已然开始……（作者单位系江苏省江阴市璜土实验小学小湖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