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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童心构筑经典文本与学生之间的桥梁

2016-07-11李奎艳

小学语文教学·人物版 2016年6期
关键词:捕鸟闰土童心

李奎艳

常听人说现在的学生有“三怕”,其一便是“怕周树人”。周树人被神化、作品难懂应该是学生惧怕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也和过去的研究者从意识形态需要出发对鲁迅作品所做的脱离文本实际的观念性解读有关,和教师个人因对鲁迅作品研读不够而产生的畏难情绪有关。这种种问题的存在,导致人们与鲁迅的隔膜越来越深,真实的鲁迅离我们越来越远。人教版六年级上册第五组所选课文与相关的阅读链接、拓展,正体现了编者要把鲁迅拉回人间所做的种种努力。

《少年闰土》是小学阶段教材中唯一的一篇鲁迅作品,是小学生认识鲁迅、走近鲁迅的开端。因此,能否让学生喜欢并愿意亲近鲁迅,应该是衡量本文教学成败的重要标准之一。当然,喜欢的前提应该是能够和文中所写的人、事产生共鸣。如果学生能够进一步从自己感兴趣的人与事中读出作者写作的高明之处,自然会产生更长远的探究欲望。六年级学生处于和课文中的“我”与“闰土”同样的年龄,这正是教师引导学生跨越百年历史,与经典文本沟通的最有力的桥梁。十一二岁孩子所具有的童心,正是我们要重点观照的,它能让一百二十年两端的孩子们的对话得以展开,也必将成为连接经典文本与当代小学生之间的桥梁。

一、解读童年的色彩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讲《少年闰土》,无法绕过首段。这里有“我”对少年闰土最深刻的记忆,时隔三十年仍清晰如初。记忆中不仅有手捏钢叉尽力刺猹的小英雄,更有童年缤纷的色彩与想象:“金黄”的圆月挂在“深蓝”的天空中,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长在海边的沙地上。如果用心,也许我们还会听到海水涨落时拍击沙滩的背景音,高一声、低一声,为那个“项带银圈”的少年的英雄行为打着节拍。那少年项上的银圈一定闪着圆月的金黄色光芒,还有那钢叉,在向猹刺去的时候,一定会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也是闪闪地亮着。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画面!

有的教师引导学生质疑鲁迅的“疏漏”。他们认为,晚上的天空不应该是“深蓝”的,圆月也不应该是“金黄”的,晚上看到的西瓜更不可能是“碧绿”的。更有甚者,以探究的名义,让学生每晚都去观察月亮,学生终于在某一天看到了“金黄”的月亮时,他们一致认为,鲁迅其实没有错。

这些教师和学生敢于质疑、勇于探究的精神确实可贵,倘若把这种功夫用在科学课上,一定会有所发现,然而,在语文课上,似乎就有点格格不入了。语文课,诚然有必须科学严谨的地方,但并非处处要探究。比如文学,就更多地需要靠直觉与感悟来实现与文本的无缝对接,而对于童心静照下的文学作品,则更需抛掉成年人无趣的现实感,还孩子们一颗本真的初心。

这段文字,并非写实。尽管闰土曾经向“我”发出过邀请,但“我”却从未和闰土到他的家乡去“管西瓜”。开头这一画面,是闰土向“我”描述他的亲身经历后在“我”脑海中留下的美好印记,是“我”的憧憬和向往,是“我”三十年来一个美丽的梦。这个梦,除了有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和碧绿的西瓜,还有“如许五色的贝壳”“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也有”“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退一步说,即便是写实,作者也是写的童心想象中的实。这些斑斓的色彩,正是当年“我”和闰土终日的话题,是孩子们心中最美的风景。

童年的色彩是童话中金碧辉煌的想象,现实的昏暗或悲凉很难进入孩子的视野,淡墨的灰黑痕迹的美也是要阅尽人生的春夏秋冬之后才能被发现。读这一段,切忌以成人的现实感去扼杀童心的想象,因此,无需纠结何以晚上的天空会是“深蓝”色,圆月何以是“金黄”色,西瓜何以是“碧绿”色,就像无需去考证人究竟活到多少岁才会“白发三千丈”,何以“月是故乡明”一样。

二、品读童年的趣味

童年的趣味就在夜晚“深蓝”的天空中,在“金黄”的圆月上,在圆月下“碧绿”的西瓜地里。同样,文中的“雪地捉鸟”“捡拾贝壳”“瓜地刺猹”和“看跳鱼儿”,也无不以其满载的童真童趣,于斗转星移中,升华为我们浮世人生的精神栖息地。

1.“雪地捕鸟”之趣

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

闰土说的捕鸟方法,简便易行。记忆中我也曾在冬日雪后,同小伙伴们趴在雪地上如此捉鸟,虽然只有麻雀,而且捉了又放了,但是,那过程中收获的快乐却一直在童年的记忆里回荡。

何以须下了大雪才好捕鸟?这是我后来才逐渐明白的事情。因为雪覆盖大地,鸟儿们便无处觅食,这时,竹匾下的秕谷就特别容易吸引饥饿难耐的鸟儿,当然,选择此时装弶捕鸟也就容易得多。

童年的我们,何以如此急于实践闰土的方法?今天看来,除了儿童都有好玩、好奇的共通天性之外,还和鲁迅用文字制造的语言魔力有关。

鲁迅的语言总是看似毫无雕饰,毫不新奇,但细细品之,却极为讲究,用韩愈的话说,就是“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韩愈《上襄阳于相公书》)这一段“雪地捕鸟”便是语辞简约的代表。短短70多字,捕鸟的时间、地点、方法,鸟的种类,各种信息,一览无余。而且,让你感到捕鸟是那么容易,你只需“扫”“支”“撒”三个动作便可完成装弶工作,而接下来,你同样“只一拉”,“……就……”,而且“什么都有……”,三言两语,道破天机,同时一个聪明伶俐、干练洒脱的少年闰土形象呼之欲出。

多么了不起的闰土!多么令人神往的捕鸟游戏!还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这么多鸟儿的种类,想都想不出来呢。今天的小学生,虽不容易每个人都如我们儿时那样去实践,却仍可以借助童心的桥梁,在阅读与想象中品味雪地捕鸟的乐趣。

2.“瓜地刺猹”之趣

对闰土的四次讲述,“我”印象最深的当属“瓜地刺猹”。这是课文描写最详实、着墨最多的部分。这一部分的趣味由“我”的两处询问而生,由闰土讲述中的人称转换而生,由不得不加的旁白而生。

(1) “管贼吗?”“它不咬人吗?”——“我”的两处询问

其他故事只采用了闰土个人讲述的方式,而这里插入了“我”的两处询问。一处是听闰土说“……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之后,“我”脱口而出,问:“管贼吗?”另一处是在闰土描述如何刺猹的紧急时刻,“我”又插入一问:“它不咬人吗?”

看似简单而无心的语言描写,正透露了孩子们“绝假纯真”的“最初一念之本心”。(李贽《童心说》)两颗童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共同投入到一件充满趣味的事情中,毫无成人之间那种隔膜与心不在焉。尽管鲁迅并没有描述“我”是以怎样的心情与神情发出询问的,但是,“管贼吗?”一问很容易让人感到“我”对晚上“管西瓜”这件事的极大兴趣,“我”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抓贼,并对这一想象中的英雄之举充满期待,因此,这一询问定是脱口而出的。待闰土讲到刺猹的紧急时刻,“我”已经完完全全被闰土的讲述所吸引,内心的担忧、焦急的神态和紧张的情绪,就都附着在“它不咬人吗?”这一问话之中了,而“瓜地刺猹”的故事,也在这不可或缺的询问中进入高潮。

(2)“月亮地下,你听,啦啦地响了……”——讲述中的人称转换。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月亮地下,你听,啦啦地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闰土在讲述“瓜地刺猹”故事的过程中,悄悄地实现了由第一人称“我们”向第二人称“你”的自然转换。通过朗读,不难发现,第二人称叙事,可以很好地增强故事的现场感,特别容易让听众产生如临其境的感觉,难怪“我”会如此担忧,迫不及待地要问:“它不咬人吗?”这与其说是闰土的说话艺术,不如说是鲁迅的叙事艺术。不经意间出现的人称转换,同样是文本童趣迭出的奥秘之一。

(3)“我那时并不知道……”——对话中插入旁白。

鲁迅还在两个孩子的对话中插入了两次旁白。第一次: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地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闰土的故事讲到紧张处,鲁迅的叙事以省略号和另起一段加入旁白的方式暂停,补充自己当时的想法。他并不急于解开谜底,而是故意延宕读者对结果的期待与兴致。旁白中对猹“状如小狗而很凶猛”的想象,营造了紧张的心理氛围,让人不能不为闰土的刺猹举动提心吊胆,于是“它不咬人吗?”这样的疑问顺理而出。

另一段旁白的插入则起到了直抒胸臆的作用。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它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

在这段旁白中,我们可以读到“我”对见多识广的闰土的羡慕、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自己视野狭窄的愧疚等复杂的儿童内心情感,并最终强化了少年闰土在“我”和读者心中的小英雄形象。

当然,这一部分整体效果的达成,离不开鲁迅长短句式交错使用的选择。闰土的讲述,以短句为主,营造了紧张的叙事节奏。旁白使用抒情性长句相配合,起到了缓急交替、疏密相间的表达效果。反复诵读,方可体会鲁迅语言运用的妙处。

这一部分是课文中最详细也最精致的文字,前面所引“丰而不余一言”,是对它的最好注脚。如此精彩纷呈的描写,教师在带领学生读书时,怎能忍心错过这里的风景,需停下来,沉进去,慢慢赏。教师可以通过引导学生发挥想象,填补文本叙事的空白,可以引导学生通过各种形式的朗读,体会叙事节奏的疏密缓急,在对语言的沉潜玩味中感受作品的童真童趣。

三、贴近童年的真情

童年的色彩斑斓,童年的趣味悠长,童年的情意真切。童年的回忆是我们一生抹不掉的光彩。课文中所写童年的真情,在一个“盼”字,亦在一个“哭”字。

闰土是家里佣人的儿子。他是在长辈们的功利思想中到“我”家来的(年底“管祭器”),而“我”的高兴则单纯得多,只是因为生活中多了一个玩伴,因为“他是能装弶捉鸟雀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

……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盼新年,盼下雪,是我们每个人在童年时都有的经历。腊八的粥,年夜的饺子,花花绿绿的头绳,噼里啪啦的鞭炮,供桌上的糖果和贺岁的人来人往,每一样都可以成为我们盼望的理由。而“我”对所有这些都视而不见了,只因为闰土要来,“我”日日心里想的念的,便全是闰土了。

“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地去看。”这是课文中极不起眼的一句话,也是人们在阅读中最容易忽略的一句话。但是它让我们看到了童心之真切。因为有前面闰土未到时的“盼”,才有此处闰土来到时的“急”与“切”。

句首的“好容易”,即是“好不容易”的意思,它承接上句以突出“我”盼望的时间之漫长,为后面闰土到来后我心情的急剧变化蓄势。在“母亲告诉我”这个最质朴的句子中,我们看不到闰土的到来给母亲带来的任何心理变化,因为在成年人眼中,这只是诸多日常事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然而,对“我”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我”盼望了许久的大事,所以一得到闰土到来的消息,“便飞跑地去看”。读者若能回到人心之初,贴近童心之真,便可对“我”的急切心情感同身受,便知“飞跑”一词究竟有多形象。只用“跑”是不足以表达此时的急切心情的,必须是像“飞”一样的跑才可以。这“飞跑”一词,也会唤起读者对“我”双臂奋起如羽翼的飞奔形象与急不可待的喜悦心情的无限遐想。十一二岁的孩子,大都能在这样的真情描写中找到情感的共鸣。

鲁迅的作品,即使是闲处用笔,都如此耐品,可见他对待自己的文字是如何用心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日里夜里盼来的美好时光,只短

短的一个月,便倏忽而逝了。闰土是来“忙年”的,年过了,也该走了。

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

哭是儿童表达情感最率真的方式,只有儿童才会在无法左右的事情面前毫不避讳地大哭,学会了隐藏自己情感的成年人则极少如此。“我”和闰土皆因不愿离别而哭,这“哭”字里有对美好往事、美好情谊的不舍,有对不得不面对的离别的无奈。然而,在两个孩子的“哭”里,我们同样看到了不同。一个“急得大哭”,这是肆无忌惮地哭,我们仿佛能听到那“哇——哇——”的声音,仿佛看到那因涕泗横流而扭曲涨红的面孔,感受到跺脚甩胳膊的无助。另一个则是“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这一定是压抑的抽泣声,低着头、搓着手指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不肯出门。尽管在两个孩子的心中,还没有身份、地位的不同,但是,我们无法否认,两个孩子的确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哭”的形式也不尽相同。

解读童年的色彩,品读童年的趣味,贴近童年的真情,让人生序幕刚刚拉开的孩子们的心与“我”的心、与“闰土”的心贴到一处,抛弃“《少年闰土》的教学在回归儿童的同时更应该回归鲁迅,回归《故乡》的深刻意蕴”这样的纯真愿望,把“鲁迅精神之伟大、作品之深邃”留给站在人生高处、阅历丰富、思想深刻的成年人。当用童心构筑起经典文本与当代小学生之间的桥梁,我们发现鲁迅这个一辈子不忘初心、不失童心的人,正微笑着向我们走来。至于有的教师担心只讲童心童趣会影响了鲁迅的高度,那是大可不必的。只要你心里装着鲁迅的高,懂得鲁迅的真,就绝不会把他讲低、讲假。

(作者单位:山东济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责任编辑 杨壮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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