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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煤窑

2016-07-04周脉明

阳光 2016年7期
关键词:老皮翠花海子

海子睁开眼睛,首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确确实实还活着。

他仰卧在土炕上,炕上铺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房子还是那座房子。海子用眼睛扫视着屋内的一切。两年多的时间,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更破烂不堪。

上边是用报纸裱糊的棚顶,由于房顶漏雨已经有几处变得黄渍渍的。四周是用白灰粉刷的墙壁,已经变得黑糊糊一片。炕头上放的依旧是多处掉漆的五六十年代的大箱子,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值钱的物品。自己这两年多的劳改生活,苦了年老体衰、弱不经风的母亲。一想到母亲,海子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母亲早年守寡,坚强地拉扯着年少的海子生活。为了海子,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丈夫死后,她就没再嫁。海子大了以后,才体会到“母亲伟大”这一词的真正含义。母亲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渐渐的,海子大了,而母亲却过早地衰老了,不幸的是又患上了心肌梗塞等多种疾病,一气怒就会休克。由于自己不争气,使母亲的晚年凄凉而又悲伤。这两年,自己不在家,真不知孤苦伶仃的母亲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霞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映得棚壁亮亮堂堂,碧绿的小白杨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拍打着屋檐。

海子刚想翻身坐起来,立刻感到骨子里如针扎一般疼痛难耐。他侧着头,透过大箱子上的那面小镜子,看到自已身上血迹斑斑,脸肿得眼睛成了一道线,而且青一块紫一块。他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海子倦怠地重新把眼睛闭上,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惊悸而又有些悲壮。

“大哥,这小子是个倔种,怎么打他就是不吭声,不还手,昨办?”一个长得彪悍的大个子问匆匆赶来的中等身材、头上顶着几根细黄毛发的中年人。

“谁叫你们动手的。我不是告诉你们,等我来再说吗?混蛋!”中年秃顶对两个冲海子拳打脚踢的大汉怒斥道。

“大哥,这小子比两年前还有种。不给他点儿厉害尝尝,他不知咱哥们儿胳膊粗。”说着对着卧在地上的海子又是两脚。

“问他了吗,他答应了吗?”中年秃顶问其中的一个保镖。

“他不说话,咋问?”个子稍矮一点儿的保镖道:“这小子简直不像肉身凡胎。”说着对另一个保镖恶气地说,“打!往死里打,给他留一口气就行。”

接着,又是一阵儿紧似一阵儿的“噼里啪啦”的拳脚声和粗野的喝斥声。

海子紧咬牙关,双手护头,闭着眼睛蜷缩在地上,一言不发。两年的劳改,使他学会了忍耐。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当初小窑主——上面提到的那个中年秃顶老皮设“美人计”的目的并非把他送进监狱,而是想利用他,把他掌握在自己股掌之间,为他出力卖命。然而老皮却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老皮为了出心中那口恶气,把海子送进了监狱。但心中觉得丝毫没有出那口戴绿帽子的“恶气”。因海子改造较好,提前释放出来。海子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并且做了最坏的打算。同时也牢记着出狱前管教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即使以后有天大的冤枉,也不要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否则,法律无情,会贻误你的终生……”

在百里矿区,老皮可以算作手眼通天的人物。不知他的耳朵咋那么长,海子出狱当天下午刚迈进家门,就接到老皮晚上要他到矿区郊外会会的口信。他本想到派出所报案。或约几位要好的哥们儿一起赴约。但他没那么做。他想:有些事情经官方一插手会越来越麻烦,经朋友帮忙会越帮越忙。于是,他决定单刀赴会,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这段恩怨。天刚黑,他对母亲撒了个谎说去领导家串个门,便赤手空拳来到了约定地点。没容他看清人影就遭到了雨点般的拳脚的夹击。后来,他觉得头上重重挨了一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孩子,你醒了?”随着“吱 ”一声,屋门开了。走进一位瘦弱的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一见海子醒来,顿时来了精神,忙冲身后惊喜地招呼道:“翠花,海子醒了,快把那碗鸡蛋汤端来。”这位瘦弱的老太太就是海子的母亲。

“真醒啦?我这就端来了。”话音刚落,一位三十岁左右、十分秀气俊俏、利落成熟的少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满面春色地走了进来。海子刚想与母亲说话,忽听到说话声就是一愣。他向母亲身后一看,怔住了。

“怎么是你?”

“啊,我……”少妇见海子以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感手足无措,差点儿把手中的鸡蛋汤洒了,忙放在身旁的木箱上,羞赧地躲到老太太身后。这位少妇正是与老皮共设“美人计”把海子送进监狱的齐翠花。

“你啥你?昨天若不是翠花把你从郊外背回家,你早就没命了。”母亲见此情景怨气地冲海子说道:“这几年,你走了,留下我孤身一人,行动不便,年老体弱,多亏翠花照顾我。”母亲边念叨着边把碗端了过来,给海子一勺一勺地喂着,“我一人缺吃少穿,多亏翠花这孩子周济。每次探监给你送的衣服都是翠花拆洗的。我有个病灾。三天两头去医院,翠花是不离半步。孩子,咱欠翠花的情呀……”

“大妈,你别说了。”一直站在老太太身后的翠花怯怯地说道:“其实……是我不好,我过去对不起海子哥。”翠花扭捏地摆弄着衣襟下摆,慢慢地把脸转向海子,“海子哥,我知道你恨我,我现在就走。”说完,双手捂脸,扭身跑出了屋。

“翠花,翠花—— ”母亲行动慢,没拉住翠花。气得发抖,转身把一肚子怒气全撒在海子身上。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翠花对咱家那么好,你还赶她走,你……”母亲气得用手指着海子的鼻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妈,你不想想当初她……”海子见母亲气成这个样子,后悔不迭。

“当初咋的?当初把你送进大牢也不能全怪翠花呀!”母亲静了静气,坐在炕沿上。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孩子,妈知道这两年你受了许多苦。可是你也不要把这一切全推在翠花身上,那都是老皮做的扣,她也是被人逼迫的,身不由己呀。”母亲静静地说着,海子一字一句地听着。

“自你进监狱后,你可知道翠花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老皮对她不是骂就是打。她原来干的财务出纳工作,被老皮给辞了,断了她生活来源。翠花这孩子就靠给矿工洗衣、捡破烂维持生活。你在劳改队,每次给你换洗的衣服都是她帮我干的。我岁数大,身体弱,行动不便,有时病情发作,都是翠花陪我去医院。去年秋一天晚上,下着大雨,我病情发作,翠花背着我去医院,她被大雨浇得患了重感冒,一连三天发高烧到四十多度。翠花这是图稀啥?孩子。即便她有天大的错,想想这两年她为咱家付出的一切,也应该原谅她呀……”

母亲发自肺腑的一番话深深打动了海子。他真的没料到翠花这两年活得竟这么艰难和苦涩,为了自己和母亲她竟付出了那么多。海子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而内疚起来。

“海子兄弟在家吗?”第二天早晨,海子刚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忽听外面有人招呼他,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大门外走进老皮和他的两个保镖。

“你们……”海子一时愣住了,他没想到老皮会寻上门来。难道他对自己还不放过?

“海子老弟,你好吗?”老皮近前,冲海子一抱拳,俨然一位前来慰问的宽厚的官员。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海子不知老皮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把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冷漠地说道。

“哈哈哈。”老皮讪笑着走上前,很和善地拍拍海子的肩膀,“海子老弟,不要满脸阶级斗争嘛。今天大哥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以前的事都怪我这当大哥的不对,还望你不计前嫌。为了表达我的诚意,特来……”说着,老皮冲拎皮包的大汉摆了个手势。那人上前把皮包打开。海子用眼角的余光一扫,皮包里面是一沓一沓的面值百元的钞票。

“海子老弟。这是大哥我的一点儿心意,还望你收下。”老皮满脸真诚。

此刻,海子的心中就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斜视着老皮,心想: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但看他满脸真诚的表情,似乎没有恶意。那黑皮包内的钞票至少有两三万元,难道他会变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有话你就说吧!我喜欢直来直去。”海子直视了一眼老皮,把脸扭向一边。

“好!海子老弟果然痛快。”老皮在海子面前一挑大拇指,“不愧是大丈夫。既然老弟你说话办事是竹筒倒豆子,我也不再兜圈子。我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到我的小煤窑上坐第二把‘金交椅,负责窑下的全面工作。”

“这……”海子愣住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仅从这一点看,老皮就有常人所不及的一面。这并非是因为他请海子去坐第二把“金交椅”,而是因为他敢用自己的仇家,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这几年,海子也曾闻知一些:个体私营企业人才脱颖而出,他们成功的重要一环就是不拘一格使用人才。特别是当前,非国有经济就像一匹黑马。横里杀出,直逼国有大中型企业。这一现象在百里矿区更为突出。一些个人承包的小煤窑凭借船小好调头的优势出尽了风头,更有甚者直接威胁到国有大中型煤矿。但由于约束机制不健全,致使一些小煤窑乱采滥掘。既损失了国家的矿产资源,又频频出现人身伤亡事故。国家有关部门采取多种措施关闭了许多不合格的小煤窑,这犹如给那些私营小煤窑主们当头一棒。于是,一些聪明的小窑主们经过反思后,开始物色那些懂行、有本领的采矿人,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懂行的采煤人。老皮就是这些小煤窑主其中之一。并且把眼光放在了海子身上。

海子可以说是煤里生煤里长。父亲是位在场子面拿得起放得下的矿工,不幸的是由于别人的失职而葬身于煤海。海子十六岁就戴上了帽斗,背上了矿灯,在场子面由一位稚嫩、弱小毛头小伙靠着时间的锻打和磨炼,最终成为场子面里的“大拿”。但由于文化水平低,而且性格急躁,再加之受官僚主义压制,始终未能发挥出潜在的能力。老皮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惜赔上夫人的代价想把海子控制于自己的股掌之间,为自己卖命。没想到海子却不吃这一套,让老皮“赔了夫人又折兵”。以致惹恼了老皮,便制造事故,把海子送进了监狱。

尽管海子进了监狱,老皮的真正目的并没达到。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但虚荣心使他不得不这么做,在海子出狱当天,他约海子出去就是想再一次邀请海子跟他干,没承想两个手下人提前对海子大打出手。他处在骑虎难下的位置,也无可奈何,他今天来找海子也是费了一番头脑的,首先查了海子的档案。又通过一些与海子一同劳改的“混混儿”了解他在劳改期间的情况,这才做出决断:请海子出山,哪怕是他掉一些“面子”。他相信,凭着自己的真诚,凭着海子的性格和为人,很有希望成功。因为他太了解海子了。

“我不去,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不知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一种本能,海子一口回绝了。

“海子老弟,我以前不该用那种不光彩的方式来请你,可是以前毕竟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老皮讪笑一下,显得很不自然。他略停顿了一下说道,“再说现在矿上已经把你开除了。即使不开除,也不景气,压资半年之久,现在你母亲又重病在身需要钱治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老人家的晚年想想吧?我每月给你基本工资两千元,上不封顶。”

“我们不要你的臭钱!”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拄着一根拐杖立在门口,怒冲冲地举棍朝老皮等人蹒跚而来。“你们给我滚,你还想害我儿子吗?给我滚出去!”

老人没等走近老皮。由于脚步蹒跚竟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妈,妈—— ”海子忙去搀扶母亲。

“大婶,大婶!”老皮也慌了。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快,把我的车开来。送大婶去医院!”老皮见状忙对身边的一个弟兄急切地吩咐道。不一会儿,车来了。“海子兄弟,车来了,快把大婶送医院。”老皮道。

不容犹豫,海子抱起母亲出大院进了汽车。老皮也跟出来一同坐进车内,吉普车风驰电掣般飞奔医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海子在医院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着。

“谁是患者家属?”这时,急救室门开了,走出一位护士。

“护士,我母亲的病情咋样?”海子忙迎了上去。

“签字。”护士从牙缝中冒出两个字。

海子按护士的要求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去一楼办住院手续。”护士从病历卡上撕下一联递给海子,转身走了。

海子拿着单子跑到一楼门诊窗口。把护士给的单子递了进去。

“缴住院押金两千元。”窗口内传出冷冰冰的女高音。

“这……”海子一听,脑袋“嗡”的一声。话到嘴边噎住了。自己刚从狱中出来,别说两千,就是二百也拿不出呀?

“大夫。能不能先不交。我一时没那么多钱……”

“没钱看什么病?”窗口甩出一句冷冰冰的话,单子也跟着飘了出来。

“你们…… ”海子气极了。

“给,两千元,一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老皮站在海子身后。他手拿一沓钞票连同单子一起又送进窗口。

“你……”海子回头看了看老皮,心里热乎乎的,眼圈一热,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海子兄弟,您就别客气啦。”老皮接过收据,冲他理解地一笑,“治病要紧,我这里还有两千,拿着今后当医药费。”说着把钱和收据递给了海子。

“这……”海子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冲老皮用力点了点头。

俩人刚想上楼,忽听医院病房门口一阵骚动。从里面走出一中年汉子,怀中抱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位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

海子一看,是自己以前同在一个场子面的老刘。怀中抱的是他的女儿,后面跟的是他的老婆。

“刘哥,你……你这是咋啦?”海子近前问道。

“啊——海子兄弟,你出来啦?”老刘泪迹斑斑,看到海子显得有些酸涩。

“刘哥,孩子咋啦?你这是……”海子没直接回答老刘的话,而是打听孩子怎么了。

“唉!”老刘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儿叹了口气,“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我姑娘得了白血病,因没钱治疗,被大夫撵出了病房。我不配作父亲,我堂堂五尺汉子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老刘竟顿足捶胸呜咽起来。

“这……”海子内心涩涩的,他想:老刘与自己同病相怜呀。不由得捏了捏老皮刚才塞给自己的钱。“差多少钱?”他问道。

“一千五。”老刘答道。

这时,医院走廊内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都向老刘一家三口投来同情和爱莫能助的目光。

“爸,咱回家吧!”老刘怀中的女儿声音微弱地说,凄凉而又令人心酸,“我知道你不开资,咱家没钱,为了我的病你们花了不少钱了。我听人说我的病治不好了,别枉花钱。你们留着钱供我弟弟上学吧。

“姑娘,爸妈对不起你……”老刘竟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众人无不为之流下同情的泪。

“这位兄弟,这是四千元的支票,你先拿着给孩子看病。”海子万万没想到老皮拿着一张支票递给老刘,“你以后什么时候有了还给找,我和海子是朋友,你也别见外。”

“这……”老刘双手接过支票,看看老皮又瞅瞅海子。过了足足有两分钟,蓦地,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拉着妻子,一家三口给老皮跪下了。

“快,快给恩人磕头。”

“别这样,别这样。”老皮忙把老刘搀起,“谁没个灾难,别这样,快起来。快缴上它给孩子治病吧。”

海子看着老皮的一举一动呆住了。心想:老皮真的变了。这时,他就觉得老皮不像以前那样让人讨厌了,反而觉得他比自己高大多了。

第二天一早,海子来到了老皮的办公室。

“海子老弟,你真来啦?”老皮正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皱着眉抽闷烟。一见海子进来,高兴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的好兄弟,你来了就好,就好……”老皮紧紧抓住海子的双手,显得有些词不达意。“以后咱们哥们儿就在一口锅里摸勺子,有酒同喝,有肉同吃。”

海子尴尬地笑了一下,被老皮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四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就跟着你干;如果你不答应,我是我,你还是你。”

“行行行。别说四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我也答应。你说吧。”老皮急切地说。

海子看了看老皮,稍一沉思,一字一句地道:

“第一,井下生产的事不能有外人插手,一切我说了算,包括你在内。”

“行。”

“第二,井上的事我不插手,但你对工人的态度以及管理制度应多听听工人的意见。”

“行。”

“第三,我的工资你说了算。但必须先付给我一万元钱,我给我母亲治病。”

“行。我马上派人给你去取。”

“第四,咱们先签三年合同。我的试用期半年,在此期间内允许你辞退我,他允许我辞职。”

“行。”

“另外……”海子蓦地又想到了一件事。但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海子老弟还有啥事?你不要客气。”

“另外,你……你以后不要难为翠花。”

“嘿嘿嘿……”这时老皮奸笑了一下,“海子老弟,旧情还没忘?”

“你答应不答应?”海子红着脸问。

“好。不就是一个齐翠花吗?大哥我今后决不欺侮她。恢复她原来的工作,暂时去医院伺候你母亲,另外,我还可以成全你们……啊……哈哈。”

“废话少说,其它与你无关。”海子怕老皮说些尴尬的话,忙制止了。“我现在就随你下井先查看一遍,摸摸底儿。”

“海子兄弟,不忙吧?你先休息几天再说。”老皮委婉地说道。不过,这是他的心里话。

“没啥。还是现在吧。”

海子想想自己与老皮之间戏剧性的经历,也暗自发笑。由不认识到成为仇敌,再到一起共事,真够小说家们写一部传奇的。但是,无论怎样,老皮毕竟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思想境界。自己既然答应了,就应尽百分之百的能力。这不但是为了老皮,也是为自己。想到此,海子便觉得过去难以理解的“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句话不难理解了。

让海子忐忑不安的就是翠花。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虽说现在年轻人中这种事情算不了什么。但肌肤挨了一刀,愈合得再完好,毕竟是伤疤。海子觉得很别扭,其实,齐翠花本是一位不错的女人。无论其容貌还是人品,她都能称为合格的女人。翠花美丽、善良、贤慧,而且有文化。当年中学毕业时,仅以三分之差被拒之大学门外。父母长年有病,欠下了一屁股债,弟弟年幼且又在上学,她只好放弃了补习的机会。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弟弟在一次上学回家的途中不幸遇车祸而亡,本来体弱多病的父母怎经受得住如此沉重打击。不出三个月二老相继而亡,留下翠花孤单单一人和父母生前欠下的巨额债款。屋漏偏逢连阴雨,债主们趁机纷纷登门讨债。他们见翠花一女孩儿可欺,有的拿家具,有的刨树,有的甚至扒房子。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听之任之。正在这时,老皮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不但替翠花还上了所有的债务,而且还处处帮助她、关心她,使她有了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翠花出于一种回报,便嫁给了老皮。尽管老皮比翠花大十多岁,而且还有许多坏习惯,然而毕竟有恩于自己,自己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他解救自己摆脱了困境。哪怕老皮是一块凹凸不平的顽石,凭自己的真诚与善良,一定会把他雕凿成一块美玉。翠花当初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嫁给老皮的。

老皮娶了翠花,刚开始几年的确把过去的坏毛病收敛了许多。不但工作扎实,而且在生活中对她也十分体贴。翠花过门第三年,老皮凭着自己的聪明又承包了现在的小煤窑。翠花也在小煤矿干上了财务工作。日子便一天天富裕起来。随着腰包内钞票的膨胀,渐渐地老皮胆子也大了,心也花了,每天一些狐朋狗友前呼后拥,并雇了两个保镖左右相随,夜夜泡在舞厅、酒吧、KTV包厢,把翠花冷落在家中。除非不回家,一旦回到家非打即骂。其实老皮冷落翠花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俩人没有孩子。老皮认为翠花不会生育,而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认为正常。那么问题就出在老皮身上。老皮心虚,不愿去医院检查,却蛮横地指责翠花是一只光抱窝不会下蛋的母鸡。久而久之,老皮也便对翠花失去了兴趣。翠花的存在与否,对他已无关紧要,他的花心全部放在了那些会调情的女人身上。他设“美人计”套海子就是因为以上诸多原田。谁知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出于报复,他逼翠花,诬陷海子强奸。海子当初也恨过翠花,但当他了解到翠花的遭遇后,对翠花既可怜又遗憾。一个孤单无靠的女人不容易。因此他才在与老皮谈条件的同时,把翠花的问题也加了进去。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一位弱小无助的女人。至于老皮所讲的“成全他们俩”的事,暂时海子没去想这个问题。海子通过这两年的学习改造,明白了世上还有比男女之事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两个人真正有缘,那么到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海子熟悉了窑下基本状况。通过一系列调整后,逐步走上正规,海子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简直把他累坏了,白天在井下忙,晚上要去医院照顾母亲,多亏翠花帮忙,才使得海子有余暇休恩,眼看母亲要病愈出院了。井下工作又摸清了头绪。海子的心情格外舒畅。

这天下班后,他特意早早回家,准备先收拾一下,然后去接母亲出院。谁知刚进院门,就听屋里传来说笑声,原来母亲回来了。

“翠花,你在医院伺候我一个多月,又接我出院,别人见咱娘儿俩那亲热劲儿,你猜他们都说啥?”这是母亲的声音。

“说啥?”翠花问。

“他们说、大娘,你的儿媳妇比姑娘还要亲。”

“大妈,您……”翠花嗔怪地说道。

海子在屋外听得真真切切,不觉脸上发烧。原来母亲是被翠花接回家的。海子踮起脚尖向屋内细瞅,只见母亲坐在炕上,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翠花坐在母亲对面,羞赧地低着头。

“孩子,大妈想问你个事。”母亲对翠花问道。

“啥事?大妈您就说吧。”翠花低声道。

“你看你海子哥咋样?”

“海子哥是个好人。”

“不。”母亲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妈。我……我怕配不上他。”

“孩子。这是哪儿的话。我还担心我家海子配不上你呢。”

“大妈,你不知道。现在海子哥可能还在恨我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何况也不全怪你呀!”母亲靠近了翠花。伸手给翠花理了理散在额前的头发。她一头扎在母亲怀中哭了。这时,海子故意加重了脚步,推门进去笑着道:“干嘛呢?出院了应该高兴才对呀。咋哭起来啦?我刚才去医院一看病房没人,就猜你一定回家了。”

母亲、翠花二人见海子回来,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放声笑起来。

海子也笑了。

房后的树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年是海子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凭着他对事业的执着和科学的管理技术,使老皮承包的小煤窑一年盈利十万余元,而且安全生产无事故。在百里矿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各种荣誉也接锺而至。上门取经者络绎不绝,令老皮和海子应接不暇。海子还被推荐参加全国乡镇煤矿先进事迹报告团去外地巡回演讲。

老皮对这一切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再加上老皮精明的经营之道。二人虽说不上珠联璧合,但完全可以用“默契”来形容。如果说当初老皮请海子时还心有余悸的话,经过近一年的观察,他对海子彻底放下了戒备。他在心中对海子由衷地佩服。海子够哥们儿,对得起“人”字的一撇一捺。更令老皮服气的是海子的远见卓识。以往,每逢秋季多雨季节,由于小煤窑地处低洼地带,常常因水大而被迫停产。这一直是老皮头疼的事。自海子来后,提前采取防护措施,在井下打通一条伪满时采空的废巷,只要无特大暴雨就不会停产。老皮细细计算过,仅此一项就为煤矿减少损失几十万元。因此老皮更加佩服海子的才智。

当然,海子与老皮之间也有矛盾,而且还十分尖锐,只不过俩人都未点破。那就是井下那块约二十多万吨的煤田。因为这块煤田涉及到国家、集体、个人之间的利益关系。

老皮所承包的小煤窑与海子原工作过的国有大煤矿相邻。小煤窑所采掘的原煤大部分都是大矿所剩的边、角、棱。而大矿所规划的采掘区小煤矿是不能插足的,否则就会破坏大矿的采掘规划,浪费国家煤炭资源。老皮由于有了海子的指导,原来的采掘计划进展十分顺利。本来打算一年半的采掘储量,仅用一年就采完了。老皮便同海子商议,想偷跨越界线,开采几万吨,但被海子拒绝了。海子对这块煤田的重要性特别清楚。这块煤田上面是条宽阔的大河泡,号称大矿的“龙”,在支撑着大矿的场子面。万一采掘失准就会使场子面被淹,造成整个报废。而且还会造成大矿停产,这就意味着犯罪。老皮与海子一个坚持要采,一个坚决反对,各己见,冲突迟早会发生。

明天海子就要赴外地参加全国乡镇煤矿先进集体演讲团巡回演讲去了,他想找老皮长谈一次,他怕自己外出期间。老皮趁机越界,他想当面对老皮谈清利害。没承想谈了半天,俩人不但意见未统一,反而爆发了合作以来的第一场舌战,火药味也十分浓。

“老皮大哥,我这是在真心对你说肺腑之言,我也是为了你好。”海子有些词不达意。

“海子老弟,我也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为了我们大伙儿都多挣几吊子。”老皮干笑了几声,两手一摊,显得很无奈。

“可你也不能给国家造成损失呀?我们如果采那块媒,不但没把握,而且会浪费十几万吨原煤你知道吗?”

“什么浪费不浪费,咱们来了不比它在地下埋着强多啦?再说也没人来查。”

“不行不行!你就是把天说下来,也绝对不行。”海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的人员、设备、财力、物力都不具备采这块煤的条件。如果我们采了这块煤,不但损失煤,而且还株连到大矿,这要比杀几个人、毁几台设备更重要!”海子脸涨得通红,他恨不得扯住老皮的耳朵告诉他这其中的利害。

“我……我管不了那么多。现在的社会我只知道多挣几个钱。”老皮作出一副无理争三分的姿态,两只胳膊交叉向胸前一抱满不在乎。

“钱钱钱!除了钱,你还认得啥?难道有钱就能买来一切吗?”

“没钱就不能活。有了钱就会有吃有喝有权,就会在屁股后跟着一大堆女人,还能……”老皮刚想往下说,觉得不妥又打住了。

“还能干啥?你说呀。”“还能指使人,如果不给你钱,你能来我的小煤矿吗?”

“你……”海子被老皮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铁青。稍顿一会儿,他指着老皮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道:“好好好!我现在不与你争执,我辞职还不行吗?我要让你知道还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海子转身气呼呼地甩手走了。

“海子兄弟!海子——”老皮没想到海子会如此血性。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后悔,但想收回来已经不及了。他看着海子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声,“唉,这家伙!”

海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乱如麻。他没想到竟与老皮弄成如此结局。他在思量着自己的言行是对还是错?忽然,他觉得面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他的面前。

“翠花……”原来是翠花穿着得体的秋装站在他面前不远处,亭亭玉立。

“咋的?像个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翠花头一歪,调皮地看着海子。她是来为海子送行的,明天海子就要赴外地了,没想到在半道上离老远她就看到海子低头走着,一定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哼,真要是个茄子就好了。啥也不想,啥也不管。”海子冷漠地一笑。眼睛看着远方,仿佛心情特别压抑,需要找个人倾诉一番。

“咱们走走吧,行啵?”翠花说着,在前面迈动了脚步。

海子顺从地跟在了后面,一言不发。

这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远处连绵的大山后面,晚霞的余晖映照着百里矿山。花丛绿荫中的小昆虫开始了鸣唱。

俩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前行。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向前走着。

“是不是因为井下的事和他吵架了?”当他们走到小林荫道上时,翠花打破了沉默。她已料到了海子心情不愉快的原因,她早就听海子说起过这件事。现在翠花除了照顾海子母亲外,又被老皮安重新排在财务室。对于井口的事她处于双重身份,因此对井口也显示出众人少有的关心。无论从感情还是从道义上讲,她都是倾向于海子的。海子的观点的确也正确。她很想为海子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工作,但始终找不到机会。对老皮她了解,但毕竟有隔膜。俩人虽然至今未离婚,还是法律上的夫妻,但已没有什么关系了,几年前就分居了。而且在前段时间她已把离婚状递到法院,单等老皮签字,法院判决了。她不知该怎样帮助海子对老皮做些说服工作。

“翠花,你说我这样做是错了?还是对了?”海子答非所问,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翠花问道。

“你说呢?”翠花看了看海子,不紧不慢地问道,不容海子回答,紧接着又说,“我对你们的事也参与不了,也没大道理讲,我只记得我母亲给我讲过我姥爷的故事。我姥爷在抗战时就是位‘支前模范,有一年天气干旱庄稼收成不好,村委会决定采取隐瞒的态度,公粮就不缴了。身为副村长的姥爷知道此事后,据理力争,坚持上缴公粮。有人就说我姥爷逞能,自己得不到粮食又得罪人,出力不讨好。最后在我姥爷的一再坚持下,公粮上缴了,而我姥爷的副村长职务在当年的换届选举中丢掉了。令人深思的,正是那些公粮及时运送到前线战士们面前,为坚守阵地半月有余已接近弹尽粮绝的一个营的战士填饱了肚子,为最后突围立了大功。你说我姥爷是不是一位好村长呢?”

“这……”海子没想到翠花会说出这么一个故事,他直视着翠花,深情地看了足足半分钟。

“咋的,不认识啦?”翠花被海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阵发热,不由得用拳头轻轻地在海子胸脯上捣了一下。

海子趁势抓住翠花的手。放在自已的胸前。动情地说道:“翠花,咱们结婚吧?”

“结婚?”翠花愣了一下,她以为听错了。当她看到海子那深深爱意时,相信确实是真的。两眼圈发热,一股热泪夺眶而出,禁不住扑在海子胸前放声哭泣起来,边哭边用拳头轻轻捶打着海子的胸膛。

海子轻轻揽着她,一言不发,任凭这个坎坷的女人发泄着几年来的冤屈和愤懑。

这时月亮升起来了,夜色降临。矿区的夜晚怡人而又深邃。在矿区的林荫小径上,这对男女在倾诉着这几年的衷肠。

“海子哥,你不嫌弃我结过婚?”

“我早就不嫌了,你不嫌我坐过牢?”

“你……你坏。你是不是还恨我当初?”

“傻瓜,我是那样的人吗?”

“海子哥,我以后会把你伺候得好好的。”

“嗯,我相信。你赶紧与老皮把离婚手续办了,我开会回来咱们就结婚。”

“嗯。”

“翠花,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照顾你妈?”

“不是,这不用我说,你不是早就成了她老人家的儿媳妇了吗?”海子想起了那天他在院外偷听母亲与翠花说话的情景。

“你也学滑了。”

“我想让你注意一下井下的动静。我找个工人常偷告诉你掌子面的进展情况,万一老皮要采那块原煤,你要出面去制止他。我不在家,真怕他捅出娄子来,那可就惨了。”

“你不是辞职了吗?管那么多干啥?”翠花故意问道。

“你别开玩笑了,我给你说正经的,其实老皮当时跟我说的也是气话,我的头脑也不冷静。”

“嗯,你这才像真正的你……”

说来也奇怪,海子走后第一天,大雨就下个不停,连续五天不见太阳露脸。不但雨水顺着巷道向井下淌,而且顶板渗水特严重。老皮对这一切不理不睬,开始了他早就计划好的开采那块煤田的行动,并让井下工人封锁消息:谁若到井上说漏一个字就扒他的皮。而海子暗中安排的人因被雨水浇感冒了,没上班,所以翠花对井下一无所知。尽管海子一天往回打一遍电话,但都是一切正常。海子也就放下心了,并向老皮道了歉。老皮也趁机向海子表示歉意,让海子在外地尽量放心,到名胜地方游览一下,开开眼界。而且还对海子编了一套井下场子面生产的假话。

然而纸里最终包不住火。海子安排监视老皮动向的那个工人病好后一下井就发现了苗头不对,忙升井向翠花做了汇报。

翠花一听,知道海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顾不得许多了,拎着矿灯,戴上帽斗,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下井找老皮去了。

翠花从没下过井,只是听人描述过井下状况。当她跌跌撞撞地在那位工人的搀扶下来到场子面后,感到可怕极了。场子面齐脚深的水哗啦啦由高处向低处流淌着。顶板“滴滴嗒嗒”漏着水,并且发出可怕的声响。老皮张牙舞爪地指挥着。

“老皮,你咋说话不算话?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海子的?”翠花上来就是一阵连珠炮。

“翠花,你下来干啥?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上去!”老皮一见翠花那样子,知道有些不妙,忙对翠花嚷道,“井下老爷们的事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数。”

“你这不是坑害众人吗?这样很危险,万一……你这不是缺德吗?”翠花不知说什么好。“你总是那个臭毛病,光知道挣钱,就不为大家想想。一点儿不知道尊重人,人家海子也是为了你好,你心中有没有数?”

“我承认海子对我忠心耿耿,可我对他也不薄呀?你知道吗,采了这块煤,咱们就会赢利近百万。”

“光知道钱。现在水这么大,你知道后果吗?如果……你就得去坐牢,众人也得搭上性命。”老皮冷笑几声,“我咋越听越觉得你和海子好像合起来与我作对,别忘了,咱们还是合法夫妻。我是你丈夫!就冲这我非采这块煤不可!”

“你……你不讲理!”翠花被老皮几句话戗得脸色通红,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来人,把她给我架上去。”老皮吩咐两个人一边一个架住翠花就向井上扯。她哪是两个男人的对手,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拖出了场子面。

翠花一时没了主张。昨办?这可咋办?还是给海子挂个电话吧,她跌跌撞撞地向井上奔去,然而未等她走出井口,只听井下传出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响。仿佛山洪暴发。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静得怕人。

海子接到翠花的长途电话就请假坐火车向回返。第二天上午八点才回到矿山。

这时小煤矿从井口到办公室人山人海。有市、矿各级领导。煤炭部还派了专员来现场指挥。更多的是遇难矿工的家属、亲戚、朋友。矿区派了三个救护队,还有其它矿来支援的。

这次事故被定为重大恶性事故,死十七人,重伤五人,轻伤三人。老皮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与活着的几名矿工被大水灌了个饱,因抢救及时幸免遇难。然而,他再也不能当窑主了。他由于脊椎受损,成了瘫痪,而且脑袋反应有些迟钝,只有靠轮椅代步了。本来要追究老皮的法律责任,但他已成了残疾人,也就不了了之。法院根据实际情况,除了给他留下今后的生活费用外,其余的财产全部没收。

海子被任命为小煤矿的矿长,负责全面工作。一连半个月,为了小煤矿的恢复,瘦了一圈儿。但总算正式恢复生产了,海子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天早晨,海子安排完工作,准备去看望一下老皮。这段时间忙得他脚打后脑勺,好长时间没去医院看老皮了。这时,翠花推开办公室门走了进来。

“翠花。”翠花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照顾老皮,海子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坐。”

“海子哥,我今天来想告诉你一件事。”翠花低着头,幽幽地说道,“咱们的事就拉倒吧。”

“咋的,你后悔了?”海子有些莫名其妙,以为她在开玩笑,“不是说好了过几天咱们就去领结婚证吗?你别逗了。”

“谁逗你了?我是认真的。”翠花抬眼看了看海子,脸色很严肃。“这几天我反反复复想着一件事。我还是应该回到老皮身边去,他现在更需要有人照顾。”

“这……你还爱他?”海子愣住了,他明白翠花一旦打定主意是很难扳回来的。

“不,我可怜他。”翠花眼睛湿润了。

是啊!老皮现在真让人可怜。当初何等威风?众人前呼后拥,而现在孤伶伶地躺在医院。他的那些铁哥们儿纷纷远去,那几位靠他包装的“靓妹”早已另寻主人。本来身体的沉重打击已使他精神恍惚,而心灵的崩溃使他彻底垮了。

“你可想好了,以后伺候他要吃许多苦,遭许多罪。”海子提醒着翠花。

“这一切我已想过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一定会伺候他后半辈子。”翠花静静地说着。她已是泪流满面,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海子,“海子哥,我对不起你,你找个比我更好的……”说着,翠花双手一捂脸,转身跑出海子的办公室。

海子望着翠花的背影,呆呆地发着愣……

周脉明:男, 1967年9月出生。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鹤岗日报》《中国煤炭报》《工人日报》《黑龙江日报》《生活报》《三晋都市报》《中国教师报》《大河健康报》《中国安全生产报》《<台湾达人志>月刊》《春雨》《茉莉》《上海小说》《小说月刊》《山东文学》《民族文学》等报刊发表新闻、文学作品若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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