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女神百亿骗局

宁小倩

在创新创业的大潮中，独角兽公司成为了那些初创企业的目标，也成为了那些未上市企业的新头衔，只是在越来越热的追捧中，我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商业的本质？

从众星捧月的明星公司变成人人喊打的骗子企业，需要多长时间？美国的血检医疗企业Theranos给出的答案是：6个月。

6个月前，Theranos的女CEO霍尔姆斯刚被奥巴马评为全球创业大使。她的公司独创的血滴代替抽血检查技术，一度被认为将颠覆760亿美元的血检产业，从而被估值90亿美元，得到数十家投资机构的青睐，全世界的媒体都在报道她的新闻。

就连阅人无数的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夸赞霍尔姆斯：“她是优雅美丽的代名词。不过，她的美丽还是比不上她的智慧。”

6个月后，随着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调查报道的公开，众人才恍然大悟，霍尔姆斯果然智慧超群。她编撰的故事骗过了全世界——Theranos声称的血检技术根本是空谈，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为什么就连华尔街的精英们也没识破霍尔姆斯的谎话？为什么没有一家投资机构曾对霍尔姆斯的故事提出质疑？

我是传奇

平心而论，陷入霍尔姆斯的谎话里一点都不丢脸。她出身显赫，父母皆在政府任要职，19岁时为了创业从斯坦福大学辍学，而且还是一个美女！美丽智慧有梦想，试问，谁不爱这样的女主角？

当然，投资界的精英人士不会如此肤浅，让他们沦陷的是Theranos描绘的血液检测行业美好的未来。

2013年，全美最大的连锁药店Walgreens宣布与一家名叫Theranos血液检测机构合作，患者到药房，向药剂师出示身份证、保险卡和医嘱，就可在药店完成血液采集，Theranos从此进入人们的视线。

血液检测是现代医学常用的检测办法。一般来说医生先要使用长针头和10毫升容量的试管瓶完成血液采集，再将样本送往实验室进行分析。为拿到检测结果，病人需要等待十几、甚至几十个小时。这个过程中患者受到很大的痛苦，而且一次只能检测一项指标。

但霍尔姆斯声称Theranos的验血技术已经实现微型化、无痛、无创伤，病患不需要到医院，而是购买了Theranos的仪器后，只需要在指尖采血几滴（100～500微升），就可以进行 240多种检验。其检测结果在4小时之内就可出来。而且验血价格低廉，还不到联邦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标准费用的一半。

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美国医保与医助服务中心全面采用该公司的血检技术，将在未来10年内节省980亿美元。这相当于760亿美元的血检产业将被彻底颠覆。它意味着这是一个投资回报率在100倍以上的项目！

消息一出，华尔街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打听霍尔姆斯的电话号码。竟然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官方资料称成立于2003年的企业，既然手握如此颠覆性的技术，为什么十几年都默默无闻？

机会与热点面前，没有人思考。

2015年初，《财富》发表了一篇名为《独角兽时代》的封面文章，列出全球估值10亿美金以上的公司名单，Theranos赫然在列；《北大西洋月刊》邀请硅谷101位CEO、投资人和智囊团成员把Theranos评为仅次于特斯拉的“改变世界的创业公司”。因为爱穿黑色T恤，演讲时气场逼人，霍尔姆斯被评为“女版乔布斯”。整个公司的融资额度超过4亿美元。

关于霍尔姆斯的报道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她的故事开始在全世界流传：一个自愿放弃实验室安静生活，毅然选择从斯坦福辍学， 花费10年时间就建立了一家估值90亿美元的公司，一路飙升荣登美国最年轻的女亿万富豪！

摇晃的神坛

变故发生在2015年10月的一天。

《华尔街日报》的记者约翰·凯瑞伊欧去到Theranos的办公总部，敲响了霍尔姆斯的办公室门。约翰找到霍尔姆斯的原因很简单，他说自己收到了可信的资料，举报Theranos并没有宣传的那样有效，希望了解霍尔姆斯的态度和说法。

霍尔姆斯义正言辞地否认了约翰所说的一切。为了说服约翰，霍尔姆斯主动提供了长达1 000页数据资料给约翰，并且邀请他到实验室进行测试。

出于调查记者的职业敏感，约翰拒绝了霍尔姆斯的邀请并且开始暗中调查。3个月后，《华尔街日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约翰对Theranos的调查报道。文中严厉质疑，Theranos严重夸大其技术能力，血液检测结果并没有它声称的那般准确。

面对媒体的质问，霍尔姆斯展现了高超的公关能力。

她先在官网上发表声明全盘否认所有指责，接着参加电视节目表达被诽谤的愤怒：“如果你想做点伟大的事业，总有人站出来阻挠你。一开始人家会认为你疯了，之后他们会与你对抗。但是最终，你还是会改变世界。”

紧接着，她在社交媒体上更新无辜震惊又失望的状态：“这家知名报纸竟然会刊登这样的稿件……”

外界刚产生的质疑，竟被霍尔姆斯一连串地回应打消了七七八八。就在这个时候，Theranos再获6.3亿美元的新一轮巨额融资，彻底打消了大众的疑虑。毕竟，资本一向不傻呀。

不过《华尔街日报》的报道还是引起了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的注意，开始对其进行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令人不安事实浮出水面，Theranos在过去十几年一直处于监管的灰色地带。因为Theranos使用的是自创的检测设备，只要不在市场上流通，就能躲过FDA的检查。

同时两名Theranos前员工向FDA进行投诉，指控Theranos管理层授意实验室员工继续使用其专利血液检测技术，即便种种迹象表明这些实验结果在“稳定性、精确性和准确性”上存在问题。还指控Theranos的大量测试是在从西门子等公司购买来的传统设备上进行的，根本不是自主创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一名公司的前员工向FDA提交了投诉书，称Theranos的技术仅仅能检测15种血液结果，而非240种。

独角兽泡沫启示录

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众人惊觉霍尔姆斯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更多的人意识到了这个骗局，与Theranos合作的连锁药店Walgreens停止了合作。Theranos的竞争对手Genalyte公司CEO也认为，“Theranos的问题在于，他们试图利用现有的诊断仪器进行血检，而不是创新研发新的诊断仪器。”

整个华尔街都陷入了恐慌，如果霍尔姆斯所说的都是骗人的，那么投进去的钱岂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反思的声音也出现了，Theranos夸大产品效果的情况并不难调查，为什么以精明著称的华尔街竟然无人发觉呢？

事实上，质疑Theranos的声音一直存在。《临床化学与实验室医学》杂志就曾刊登过一篇文章，质疑Theranos宣称的技术从未在任何学术期刊上出现，也没有接受过同行审议。

趋利是投资机构的天性，追逐传奇是大众舆论的心头好，资本和媒体追捧的掌声过大，掩盖了质疑的声音。

被忽悠的华尔街精英们一点也不傻，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总是显得盲目。当鲜花与掌声簇拥时，没有人甘心看着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投资机构抱着赌徒的心态，看到哪里有热钱就往哪里跑，甚至忘了去质疑企业本身的逻辑能否站住脚。

毕竟“女乔布斯”在医疗保健创业的风口讲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要知道大批风投都十分看好该领域。2015年全球医疗技术领域的风险投资突破纪录达到45亿美元，是2011年的四倍。要轻易放弃，谈何容易？

值得注意的是，世界上最顶尖的生物技术投资者们，都避开了Theranos的陷阱。比如推崇科技至上的Venrock，和以技术和创新为导向的Google Ventures。Google Ventures的负责人曾公开表示对Theranos的技术存疑，所以不会轻易评价Theranos。

这是不是能够给人启示，当在巨大利益前，更应保持对技术与创新的初心。

当然，值得反思的还有对Theranos过分吹捧的媒体。

Theranos的最新一条Twitter静止在了2016年4月18日。在视频里，霍尔姆斯接受了NBC记者的采访。标题为：“我‘颠覆了血液检测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