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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十五年,“康桥”走在前

2016-06-29蒋力

歌剧 2016年4期
关键词:志摩再别康桥康桥

蒋力

歌剧《再别康桥》诞生至今,已进入第十五个年头了。我对这部戏的感情,可谓一言难尽!它是中国第一部小剧场歌剧,它也是中国第一部民营机构出品的歌剧,它还使我第一次成为歌剧制作人。与周雪石的真正结识和密切交往即始于斯。

2001年早春,时为武汉音乐学院作曲系教师的周雪石从武昌来到北京,4月2日我们一起到八宝山林徽因的无字碑前为她扫墓(那是她忌日的第二天),到香山公园的双清别墅寻找实地感受。上世纪30年代林徽因曾在此小住调养,写出了一组诗歌和小说,最有影响的是其中的《一首桃花》。当时我们已认定在未来的这部歌剧中要唱这首诗,希望周雪石的音乐创作从这首诗起步。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双清院内亦有绽放的桃花与我们隔水相望,这不能不使作曲家获得异样的灵感。4月下旬,北京八大处虎峰别墅的一个房间里,陈蔚导演写出了歌剧《再别康桥》的剧本(署名水儿)。剧本的最后一笔写道:“时为29日凌晨4时,山下灵光寺的礼忏钟声已响起。”当时陈蔚似乎已预感到,这部戏将如剧中的主人公徐志摩所说,像“光明的翅羽,在无极中飞舞”!

接下来是“五一”黄金周,陈蔚和我等同去上海,与周雪石碰面。此前陈蔚在河南执导了雪石创作的音乐剧《中国蝴蝶》,对他的音乐风格有所了解,也很喜欢,这次自然希望有深度合作。签约之前请他先写一曲,如命题作文,是考验,也是检验,“验”的是他的创作技巧和文学修养。雪石带来《一首桃花》的音乐小样,钢琴和小提琴两样乐器的伴奏,女高音,柔和柔美,清纯清新,颇有艺术歌曲的韵味。瞬间,就把我们折服了。而后,我们一起探讨了这部戏应具有的音乐风格、乐队的编制、演唱的形式等等,乐队的编制尤其要小,在“小”上出新。5月5日,我代表北京缘通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与周雪石签署了创作协议书。他随即返回武汉正式投入创作。

我留存的相关资料中,有周雪石6月10日写给陈导和我的一封信。他说,随信寄来十数首歌,请大家提意见,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仍然是在上海讨论时提到的站在普通观众的角度,看作品是否好听耐听,听上去涩不涩、累不累,放在一起听有没有对比,是否有雷同、拖沓之感。关于志摩的音乐,他有点把握不准,但也已有基本定位。他说,志摩的音乐是清朗而洒脱,不拘束,富于变化的。有天真、率直的一面,也应有深沉甚至悲苦的一面。这些考虑与歌词的风格和意境,有吻合也有冲突。他还说,《再别康桥》一曲,写了两稿。第一稿易唱,但发展的空间甚小;第二稿更显“通俗歌曲”化。他觉得一首完整的《再别康桥》实在是长,而且诗的含义变化多端,迫使他把曲调写得复杂化,这将冲淡听众对前四句的印象。为了音乐的整体构架,要付出代价,即删节。

陈导或我,回信或回电,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告诉他:已将剧名由原定的《人间四月天》改为《再别康桥》;也同意他对《再别康桥》一诗只取首尾各四句谱曲的建议。

其后另一次雪石来京,说到林徽因演讲,引用了徐志摩的《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剧本在这里的提示是:一种中国乐器,奏起类似佛教音乐的旋律。雪石说他想不好用什么乐器,也想不好怎么写。我忽然想起管子演奏家郭向,我说最近听过他吹奏的一段寺庙音乐。立刻约来郭向。他一袭脱俗的中式白衣先声夺人地给了我们认同感,吹出的旋律也是如怨如诉中包含着超脱、超度和慰藉。问他是什么曲子,他说是从五台山听来的佛曲《青天阁》。这段“听来的”管子独奏,后来直接用到了戏里,颇为贴切,也颇为别致。郭向那天无意中说到他还会吹萨克斯,又令我等一乐,陆小曼在上海舞厅的场景,萨克斯是最能准确衬托其心境的乐器啊。两样乐器合为一人演奏,也符合我们小巧精简的原则,亦启发了雪石的创作思维。他在写徽因与志摩康桥浪漫的那一刻,就如神来之笔地用了肖邦《夜曲》的一段,置于其音乐之间,竟有天然无缝之感。

2001年12月1至25日,歌剧《再别康桥》在北京人艺小剧场首轮演出。我们为演出印制的剧本册子中,关于音乐创作,雪石惜墨如金地写了四百字,其要点是他在创作过程中给自己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尽可能缩短歌剧音乐语言与大众审美习惯之间的距离,追求“高雅的通俗”;二是在符合逻辑的前提下,让乐队演奏员参与到戏剧中来,发挥小型室内乐队的灵活性和主动性。

多位专家看过戏后,都觉得《再别康桥》小剧场的演出获得了无限的空间效果,我认为这效果的营造,也离不开音乐留给乐队的空间和导演对乐队的调配。指挥可以得空与剧中的泰戈尔说一句台词,桃花一侧的小提琴Solo可以为林徽因唱《一首桃花》做恰当的铺垫,管子独奏与林徽因吟诵的配合、萨克斯与陆小曼的身影交错,都显出了灵活、主动和参与,而不只是那种乐池中的伴奏了。

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单簧管、长笛、打击乐、管子兼萨克斯、钢琴,每样乐器一人。小巧的编制为中国歌剧的乐队写作开了一条先河,植出一片绿地。歌剧《再别康桥》首演于北京人艺小剧场,后来又成为国家大剧院小剧场的开业戏,其间曾演出于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中央戏剧学院北剧场、中国音乐学院演奏厅、民族宫剧院、清华大学、北航等剧场,也巡演于哈尔滨、上海、廊坊等地。当年,主要演员中,王静已是卓有成就的歌唱家和歌剧演员,章小敏、金郑建是青年演员,李玉宁是青年指挥,而雷佳、薛皓垠、张海庆、张英席等,还是音乐学院未毕业的学生。《康桥》培育的青年演员,如今都已成为中国歌剧、音乐剧舞台上的中坚力量。2016年1月28日,歌剧《再别康桥》诞生十五周年纪念演出,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行。男女主角的三组演员分别登场,外带小徽因和小志摩一对青年演员,堪称豪华阵容,一时盛况。置身其间,目睹此景,我不由得感慨:新时期以来问世的中国歌剧多多,而能持续十五年演下来的又有几部?怕是不过二三吧。

恰在此时,雪石告知我《再别康桥》总谱即将出版的消息,并命我作序。我不是作曲行业的人,说不出行话,只能勉力说些不太外行的话。以往看戏时,我总觉得音乐上还有一些可推敲或可修改之处,雪石有同感,也有动作,我更希望他的修改能落实到舞台上。但没想到他的修订版在这次纪念音乐会排练时几乎受到导演及演员的全体反对。导演说:“七搞八搞还不如第一稿。”又说:“这次时间紧,演员对第一稿有感情,就这样了,以后给新人、学生再排时,一定用修订版。”我理解演员们对初稿的感情,更对雪石深表同情,修改是非常必要的,我希望出版的总谱一定是修订版。

《一首桃花》与《再别康桥》这两曲,是此剧中影响最大的两曲。远在首演之前,我即设法搭桥,在央视录制了王静演唱的《一首桃花》,并于“音乐桥”栏目中播出。这于歌剧创作与推广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做法,显然是借鉴了国外音乐剧的推广经验。该曲后来编入了某本教材,在音乐院校(尤其是中国音乐学院)教学中使用频率甚高,在音乐会上也经常演唱,完全可以列入当代优秀艺术歌曲之列。当然,也有人持不同看法。前不久,我应邀到成都看某公歌剧新作,他就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例如:起句“桃花”的旋律他就认为倒字。说到此时,他大概未意识到鄙人就是《再别康桥》的制作人,我也未与他解释或争论。记得我们最初录制《一首桃花》时,身为本剧艺术总监的李西安教授,曾特意对此做了分析,他说这是口语化的旋律,“花”字不能按字面的音去强调,同时也有感叹、叹息的意思在内。我的学友金兆钧看首轮演出,第二次听到“康桥主题”时,就断言“这戏成了”。旁边另一学友不解,问其故,兆钧说:貌似简单的旋律,我听第二遍就记住了,这就是它“成了”的理由。为此他要我专门安排机会,与雪石见面,当面表示了他的赞许与肯定。

2011年出版的《中国歌剧史》一书中,对《再别康桥》也予以了高度评价:“我们将该剧看成为21世纪中国歌剧的另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始,其艺术经验值得引起人们的重视和借鉴。”(黄奇石);“全剧音乐对诗词的拓展,特别是对语调韵律的铺排,自然流畅、抒情优美,十分动听。……当‘轻轻的我走了的旋律意一再重复响起时,观众已情不自禁地随声哼唱。这在新创作的歌剧演出中是很少见和很难得的。”(荆蓝)

作为该书此节主笔的黄奇石先生,是前辈词作家、剧作家,曾任中国歌剧舞剧院副院长。他在此节中用六分之一的篇幅提出了一些意见。除了认为雪石的“创作谈”因字数太少而语焉不详之外,没有涉及音乐的意见,而且他最后还说“上述的批评也许是过于挑剔了”。

弹指十五年,《康桥》走在前。周雪石,现为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作曲教授,还在继续写,歌剧、音乐剧都在写,但他自认为还没写出超过《再别康桥》的作品。我对他说,我们都被歌剧“折磨”老了,应当抓紧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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