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二十封信”的低语呢喃
2016-06-17爱米粒
爱米粒
2016年4月2日,青年古典吉他演奏家范晔在森海塞尔上海音乐厅举行了一场名为“二十封信·愚爱”的情景音乐会。在音乐会前的采访中,范晔表示自己对“愚”这个词有着独特的理解。“我并不觉得‘愚是一个贬义词,不能说我‘愚就是笨的、蠢的。其实,愚可以是一种义无反顾向前的感觉,就像两个人在爱情中,明知道有各种困难,还是要想尽办法在一起。‘愚爱是一种排除万难后的爱情。”
身临瑞士小镇,“谈弹”爱情
《二十封信》是法国作曲家罗兰·迪恩斯(Roland Dyens)创作的一部古典吉他套曲。“法国人很浪漫,他会写一首音乐,用寄信的方式寄给朋友。”就这样,迪恩斯创作了二十首非常短小的作品,曲名都和信有关,包括《致悉尼的一封信》《写给塞纳河的寄语》《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一封空白的信》《找不到的一封信》等。一次偶然的机会,范晔听到了这部作品,觉得非常有想象的空间,“他把我们以前写信的那种感觉,用音乐表现了出来”。他希望与听众分享这部亲密的、宛若低语呢喃的作品,勾起大家的一点回忆。
不过,范晔担心《二十封信》的概念有点宽泛,如果自己弹一首、换一首,弹一首、换一首的话,可能会给大家一种疲惫的感觉。“观众会想,这二十封信到底是什么呢?这些曲子又是怎样一个故事呢?”因此,他以瑞士作家克·卡文的短篇小说《一个爱情故事》为蓝本,改编了一个关于两个人之间哀伤而又遗憾的爱情故事,来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音乐。
范晔将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了瑞士阿尔卑斯山脉马特洪峰山脚下的一个非常美丽浪漫的小镇策尔马特(Zermatt)。和许多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不同,男女主人公阿尔贝和雷阿认识时已经四十多岁了,各自丧偶,双方的孩子是好朋友。他们彼此深爱,但可能出于农村人比较羞涩的性格,没有任何一方提出要在一起。终于,在孩子们的撮合下,他们决定把关系往前推进一步,然而接连好几次,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些机缘巧合的事情,或者是阿尔贝突然病倒了,或者是雷阿的哥哥去世了,婚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等到两人八十五岁,终于在报纸上刊登了结婚启事后,婚礼那天上午,他们居然忘了,没有参加。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愿意提起结婚的事了。最终,阿尔贝死于一场事故,当人们把他抬起来的时候,他为雷阿采的紫罗兰飘落了一地。雷阿只比阿尔贝多活了半个月,也随他而去了。这是一个“愚”得让人惋惜、心疼的爱情故事,两个人的大半辈子一直在错过,直到去世时依然没能在一起,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爱情,确确实实地发生过了。正如原著所说,“乡下的人并非没有感情,他们只不过把它藏在心里罢了”。
范晔将《二十封信》与这个爱情故事,用“情景音乐会”的形式呈现在舞台上,这有点像时下流行的“跨界”音乐会,但又有些不同。范晔认为,在传统音乐会中,演奏家并没有太多机会像以前的沙龙音乐会那般去“谈”音乐。“古典音乐对我们习惯了的人来说很容易接受,但对大众来说,可能并不是那么熟悉。我就在想,可不可以借助另外的手段来表现,又不会太过喧宾夺主。”他想到了“情景音乐会”——在音乐家演奏的同时,用场景作为辅助,带动整个故事的发展,让现场的观众更好地融入作品。
在这样的情景音乐会中,台上的男女主角没有一句台词,只是作为背景无声地表演。“如果我做成音乐剧、话剧,演员在台上有台词,开始说话、交流了,就会干扰到演奏家。我想做的是,古典音乐还是古典音乐,古典吉他还是古典吉他,曲目还是原来的曲目,我只是在视觉上给观众一点点调剂方式,让他们觉得,音乐会并不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无聊。”“喧宾夺主”,是范晔提到最多的一个词,他很清楚,在音乐会中,音乐是绝对的主角,任何可能吸引观众不必要的注意力的元素,他都会坚定地否决掉。
情景音乐会的舞台分为两个区域:靠后方是一个欧洲的书房,男女演员身着欧洲乡村的传统服饰,在那儿表演;靠前方是一个欧洲的客厅,有几张椅子、沙发等,范晔就在这里演奏。他把《二十封信》原来的顺序打乱了,分为春、夏、秋、冬、春五幕,每四首曲子为一幕。“其实原曲的顺序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根据自己的理解作了一些变化,希望能和整个故事的场景及氛围达到融合的状态。”
在每一幕开始之前,都有一个旁白来交代故事情节,这也恰好避免了之后演员开口说话。一幕又一幕,范晔的演奏地点从椅子上、茶几上再到沙发上。那些曲式自由、优美动听的吉他音乐,宛若一段段内心的独白——哦不,是一封封书信,用音乐写就的书信……
原汁原味的古典吉他
《二十封信》的时间不长,因此情景音乐会只是下半场,而上半场,则是传统的古典吉他独奏会。没有演员,没有道具,范晔独自一人坐在台上,让大家原汁原味地体验了一把古典吉他的魅力。
首先,范晔演奏了巴赫的康塔塔《耶稣,世人仰望的喜悦》(Jesu, Joy of Mans Desiring)。这是巴赫为玛利亚造访节所作的教会康塔塔《心、口、行为与生活》(Herz und Mund und Tat und Leben,BWV 147)中的第十曲,范晔演奏的是大卫·哥利(David Qualey)改编的版本。在他看来,用古典吉他弹巴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巴赫最特别的音乐本质就是它的多线条。一个四声部的音乐,要在只有六根弦的吉他上演奏出来,我的左手按弦,右手小拇指不用,也就是四个手指要完成四个声部的演奏,而且要弹清楚,可以想象一下有多难。”
接下来是三首塔雷加的作品。这位西班牙作曲家的作品带有明显的浪漫主义风格,享有“吉它史上的肖邦”的美誉。《阿拉伯风格随想曲》创作于1888年,神秘的引子似海市蜃楼般朦胧,一股浓郁的阿拉伯风情呈现在眼前:沙漠、金字塔、驼峰、驼铃,轻纱蒙面的少女,宽袍大袖的男人,还有婴儿的哭啼声。《阿迪莉塔》(Adelita)速度缓慢,结构十分短小精炼,其中段采用的滑音演奏法韵味十足,是吉他以外的乐器所无法表现的。《泪》是塔雷加的吉他小品中最能体现他对音色追求的一首曲子,虽然歌曲名称叫“泪”,但并不是表现悲伤的泪,而意在描写孩子流出的天真可爱的眼泪。
范晔还演奏了他的朋友林幻奇特别为他而创作的《夜(Ye)曲》,其中,“Ye”字一语双关,不仅表示“夜曲”,还与他的名字发音相同。“我非常喜欢夜曲这种题材,它里面可以有很多很梦幻的想法、变化,这也与我个人的演奏风格比较相近。”《夜(Ye)曲》作于2014年,是一部描绘黑夜、星空的作品,带一点德彪西式的印象派。作曲家在首尾部分用流动的分解和弦表现了斗转星移的夜空,而中部松散的结构、宣叙式的旋律以及点缀的泛音则表达了“星空下的冥想”这一主题。“就好像在一个夜晚,我独自一人坐在那边,泡了一些茶或咖啡,喃喃自语,回顾一些往事,淡淡的那种感觉。”
范晔本人学吉他很晚,十九岁才正式学习古典吉他,师从国内知名古典吉他演奏家陈华亮。“一开始,我也是受到当时一些民谣歌曲的影响,买了一把民谣吉他,自己研究、弹着玩。”后来,他去艺校报了一个课程,被分到了陈华亮老师的班,那个班上有弹古典吉他的,也有弹民谣吉他的。学了一期课程以后,班上二十几个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于是他被换到了另一个班。再上完一期,又只剩下他一个,从此他就跟着陈华亮老师上小课了。
范晔的进步非常快,学习吉他两年后,就参加了两届全国吉他大赛,并获得了古典吉他第二、三名,民谣弹唱第一名的好成绩。“可能年龄大了,对手的控制要比小孩子好很多,老师就会让我们直接接触一些比较难的曲子。”
2002年,范晔赴维也纳深造古典吉他专业,先后师从于鲁琪亚·阿格秋(Lukia Agapiu)和约格·潘拿索(Jorgos Panetsos)等名师,参加了多次维也纳国际吉他艺术节。随后,他跟随奥地利布尔根兰州(Burgenland)州立约瑟夫·海顿音乐学院的吉他与弦乐系主任马克思·拉塞(Max Hrase)学习,并获得音乐艺术表演与音乐教育的双学位。2013年,在师从埃莱娜·卡索里(Elena Càsoli)四年后,范晔毕业于瑞士伯尔尼艺术大学,是该校古典吉他专业首位以满分成绩毕业并获得最高学位的中国青年演奏家。目前,范晔在瑞士伯尔尼音乐学院任教。
近年来,范晔以他特立独行的音乐会模式活跃在世界各地的舞台。早在2008年,他就在香港国际吉他音乐节上举办了独奏会,反响相当热烈。同年9月,他在上海音乐厅举办“弦音宫廷”古典吉他独奏与重奏音乐会,获得了观众的一致赞赏。2013年6月,他作为首位华人吉他演奏家,与瑞士伯尔尼交响乐团合作演奏了意大利作曲家泰德斯科的《第一吉他协奏曲》。2014年,他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励志于用“跨界”的古典音乐人给听众耳目一新的感觉,谭盾大师如此评价他,“他的演奏,让我对吉他有了新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