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徽商经营与清代安徽基层市场的互动
2016-06-16陈敬宇
陈敬宇
(合肥师范学院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论徽商经营与清代安徽基层市场的互动
陈敬宇
(合肥师范学院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摘要]清前期,安徽省域传统市场就开始有了发育,而自明末大量徽商开始小本起家逐渐迁徙、渗透入这个体系当中。徽商在安徽省域基层市镇经营,同时通过慈善、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了该市场的发育和整合,徽商群体崛起对安徽清代省域基层市场的有巨大贡献,二者互动发展,共同为近代安徽城市和市场体系的发展创造基础和条件,推动传统经济社会的变迁。
[关键词]徽商;清代安徽;市镇;互动;基层市场
明清时期为中国传统商人崛起关键时期,徽商在其中尤为耀眼。从徽州走出去的的徽商,历经数百年在中国传统市场跌宕起伏,创造了无数辉煌。目前,对徽商的经营和发展的研究,绝大部分都是关注徽商在江南发达地区的乔寓之地及其反哺的桑梓之地,但对徽商遍布的传统安徽省域市场鲜有涉及。其实,徽商在安徽本地的发展与其在江南垄断经营相比,基本上属于小本起家的过程。而这一过程,与清时期安徽省域传统市场发育产生了强烈的互动,徽商在起家发展的过程中,对省域基层市场发育完善起到了推动作用。同时,因徽商崛起,对安徽本地基层市场和城市体系的整合与稳固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二者发展有着良性的互动关系。
一、清代安徽市场体系的发展及其地域分布
清代前期,安徽省域市场体系就开始有所发育。这里所指的市场等级体系,是指不同等级市场构成的商品流通体系以及各级市场所在地,主要研究基层市场在其中的作用。施坚雅(W. Skinner)在研究中国农村市场和社会结构的时候,借助克里斯塔勒(Walter Christaller )等人的中心地概念,提出一种区域体系理论。其重要一点就是阐述以镇和市为连结点的本地区域体系的层级,借以建构中国农村市场体系的层级结构。施氏将中国市场体系分成五个层次,即基层、中间、中心集镇、地方城市和地区城市。中国农村市场基本包含基层、中间、中心集镇三个层次,另外,在基层集镇之下又有一个更小的“小市”[1]5-11。
这个模式可以表示如下:
表1 清末民初安徽城市等级表
据此理论,经爬梳相关史料,所见清代安徽省域市场的大致情形如下:明清时期我国商品经济获得了迅猛发展,安徽由于其襟江带淮的地理区位优势,城乡商品经济也有了快速发展。本地所产的农产品和土特产品进入了商品流通,再加上在安徽中转运输和销售的外地商品,都使得安徽的集镇日益繁荣兴旺。因而,自明代中后期开始,安徽集镇数量显著增加。尽管在明清之际,由于天灾战乱影响,安徽的集镇数量一度有所减少,但到乾隆年间,经百余年恢复,安徽各府州县的集镇总数达到了该区域传统社会最高峰。笔者统计如表2。
经比对,安徽省域基层市场的数量总体上在全国并不突出,但横向比较明清数据,仍可见其自身有长足进步。而在基层市场发育的基础上,才开始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省域市场体系。本文研究的是安徽域内市场,就有必要对域内的经济区域做出界定。按照传统区分法,安徽域内可以分为淮北平原、江淮之间和皖南山区三个区域,简称皖北、皖中和皖南。因南北区域各具特色,所以在发展程度上也呈现不平衡的特征。
表2 安徽集镇地理分布统计表
注:此表面积出处见《安徽省志地理环境志》,该部分的数据在安徽师大陈敬宇2007届硕士论文《明清安徽集镇经济发展研究》的中有详细论述。
台湾学者谢国兴曾经深入研究过安徽近代的发展历程,他统计清代安徽以地区城市和集镇所组合成的市场等级体系如下表:
虽然该表是以民国初期城镇为考察对象的,但从中我们依然能够还原出清代安徽地区城市市场体系的概貌。该表统计的40个城镇中,我们排除蚌埠、广德和合肥(因为蚌埠是近代以后兴起的,广德在此之前发展与之不相配,而合肥在成为省城之后才繁荣起来的)其中有12个属于集镇这个层次,占总数的30%,余下的70%是属于府、州、县治为主体的地区城市。它们有着良好的发展基础,具有较强的辐射力,加之清代中后期农村商业化所带来的集镇数量增加,集镇功能多样化,这些城市的辐射范围也较以前扩大了许多,成为各个市场网络的中心。
一般而言,安徽北方城市市场体系发展不甚充分,但仍有突出的县城,如亳州“亳固江淮间一都会,北达秦晋,南通关陕,其治之北部,涡水环之,百货所集,富商大贾咸聚于此”[3]卷3《关津·永清桥碑记》。亳州的街市繁荣,最多时候,城内及北关“合之得一百八十有一”[2]卷2《舆地·风俗》。六安州“东门外关厢约二里许,省郡交会,行旅往来,贷物流通。两门外关厢约二里许,英、霍二县通衢。西门外关厢约三里许,通西山诸乡镇大路。北门外关厢约二里许,陆通濠梁,上达京师、山、陕各省,水通正阳关,西抵朱仙镇,东抵淮安。凡豫省客货由水路溯淠而至龙津渡,即于北关登陆,赴孔城南人于江。两淮引盐亦由洪泽湖溯泗人淠至龙津。而桐城、舒城诸邑皆于此运销焉。豫章、东粤客货,由孔城登陆而至北关,即于龙津渡过载顺流以往正阳,故北关尤为要途”[4]卷5《城池》。合肥县城显然比一般县城的作用重要,清嘉庆《合肥县志》载:“谷米之出入、竹木之栖泊、舟船径抵县桥,或至郡邑署后,百货骈集,千樯鳞次,两岸悉列货肆,商贾喧闹”。
在中心城市中,需关注安庆。乾隆二十五年(1760),在安徽建省100年后,安徽布政使由江宁移驻安庆。此时,安庆是怀宁县治和安庆府治所在地,同时也成为安徽省会,成为安徽的政治中心。但令人失望的是该地虽然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却始终没有成为安徽经济中心。因为在传统时代,安庆虽为市场化很高的一个城市,但是因所处的地理位置,使其经济的辐射范围极其有限,中心城市对周围集镇的吸引很小,其中心地位甚至不如石牌,“石牌与潜、太、望三邑水陆交通,票布云集,货贿泉流,为怀宁诸镇之首”[5]卷3《乡区·市镇》。县城作用不大,直到民国初年安徽建设厅调查还称:“我们对于安庆经济地位的认识,只能说他是供给市民的消费商场,附近各县输入输出的转运口岸,绝不能说它是本省或长江的工商业中心”[6]6。
安徽缺乏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大都市,只有芜湖能代表安徽地区发展的中心市场。而据顾朝林教授统计,芜湖在明清全国城市等级体系中仅属中等城市[7]115,可见安徽市场在全国市场中的作用和地位。由于安徽的城市的聚集和辐射的能力有限,难以形成全省性的经济中心。在这一大背景下,形成了以凤阳关,芜湖、屯溪区域性中心城市为依托的3个相对独立市场网络,把安徽市场分成了3 个主要经济区:沿新安江一带形成以屯溪为中心的经济区,皖南山区以茶叶和竹木为主的土产集中屯溪通过新安江外运江浙等江南核心区,江南地区的手工业品也通过这条渠道经屯溪再分散到皖南各县和集镇农村集市;以芜湖为中心沿长江经济区:安庆、池州、宣城、巢湖地区和六安南部各县的农副产品和土特产,通过内河湖网与长江干流运到芜湖集中再中转外运到大江南北,主要是江南地区,这些地区的货物运经芜湖再分散到芜湖经济区各县城乡;沿淮河两岸形成以凤阳关和正阳关为中心的经济区,阜阳、宿县地区各县、滁县地区一部分县、六安地区的寿县、霍邱及豫东部分县的农副产品通过淮河集中运到这些中心再转运南京、上海和北京、天津等地。反过来,上述地区的工业品也先输送到风阳关,再分散运送到区内各县的城乡。如“长淮集,明初立关,设大使把守津要,今为凤阳关口岸,向来河南货物,由颍河、涡河舟运至此,上岸登陆路至浦口,发往苏杭;亦有苏杭绸缎杂货,由浦口起旱,至长淮雇船运赴颍、亳、河南等处”。[8]卷3《市集》
以上分析可见,明清安徽市场体系发展日趋完善,基层市场在这个体系中的地位也在不断增强。细致考察安徽省域市场的兴起与发展的时间,发现与徽商发展壮大的时间大致重合,二者之间有着长期的互动关系。
二、徽商与安徽基层市场体系的发展
徽商与安徽基层市场体系的发展与互动,诚如马克思所言:“商业的发展依赖于城市,而城市的发展也要以商业为条件。”这种互动关系体现在:一方面,基层市场体系的形成和发展为徽商的商业活动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和广阔的空间;另一方面,表现为徽商经营活动(直接或间接的)促进了商业的发展,使集镇个体基层市场的规模扩大,基层市场体系更加完善。二者是互动的关系,笔者拟就此做初步分析:
(一)集镇网络为徽商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作为初级市场的组成部分,初级市场网络的形成,为徽商活动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活动空间和优越的交易场所,从而推动了安徽区域经济发展。这体现在以下三点:
首先,集镇集市网络是大规模、长距离商品流通的基础和各类店铺、商品的集中地。集镇网络把农村与城市生产者和消费者,安徽市场和南北市场乃至全国市场连接在一起。它是各种农产品,手工业品的集散市场,是大规模商品流通的起点和源泉,是徽商在安徽扩展的基础条件。从上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徽商活动遍布省内城乡市场。他们主要是通过长途贩运走出徽州本土的,这与徽商在江南依靠官府和垄断而获得成功有着本质区别。从这一点而言,各个集镇为徽商提供了广阔的市场之外,同时也四处设庄,开设店铺,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其次,集镇的形成使地区之间通过商品流通实现经济布局调整和资源的优化配置成为可能。大规模的、经常性的商品流通,使原本互不相关的一个个因自然条件发展程度各异的地区相互联系,成为一个整体,从而在大范围、高层面上形成地区分工,调整了经济布局,使资源优化配置成为可能。如“英山县,每年所出之布多运至潜山、太湖、霍山等处销售,为数甚广,但织布之原料多采取他处,搏仅手工之利”[9]卷6《地理志·物产》。这是在市场之间联系加强的情况下,市场配置增加手工业劳动附加值典型代表。这样的市场必然为专业化贸易的徽商提供了更多的成长机会。
集镇兴起为徽商发展提供基础还可用制度经济学中的交易成本理论来解释论证[10]。明清徽商在安徽发展壮大的同时,其交易量增大,交易范围扩大,交易对手不很熟悉时,交易风险会随之提高,获取信息的费用也会随之提高。在商业兴盛,经济活动趋于专业化时这种趋向更加明显。集镇作为初级市场的组成部分,为徽商经营提供了交易场所,集镇作为商品的集散地和交易场所,牙行和专业中间人的大量兴起,集镇网络的形成 ,比之简单的直接交易方式,获取信息的费用和交易风险更为降低。因此,集镇在当时成为徽商经营活动更为合理的交易场所。
(二)徽商的活动促进基层市场体系的发展
首先,徽商在安徽域内活动促成了大量集镇的崛起,使原有集镇经济更加繁盛。
徽州本地自不待言,如屯溪老街就是伴随徽州商品集散而发展起来的。明之前,屯溪只是一个山区土特产的集中地,明代徽商大规模兴起之后,徽商程维宗洪武年间在此“造店房四所,共屋四十七间,居商贾之货”[11]81。除部分店房经营商业之外,余则用来招徕商贾,囤积客商货物,这是屯溪商业集镇兴起的开始,之后屯溪街初具规模。清末,屯溪已发展成皖南巨镇之首。咸丰年间,徽州茶叶屯集在此精制,创制出驰名中外的“屯绿”。公济局光绪十五年(1889 年)征信录记载:“屯溪及外地有136 户茶户,外销茶从屯溪起运”。屯溪成为皖南茶叶集散中心。清人戴启文有诗云:“皖南巨镇首屯溪,万户居民本富庶。商贾辐辏囿圃絮,盐商计利工亦溥。十万金钱正上赋,茶客年年竟来去。”茶客、盐商基本都是徽商,从中可见那时徽商对屯溪商业发展的影响。深渡、屯溪、龙湾、渔亭、万安、岩镇都与屯溪有着相似的经历,徽州本地53个集镇都是在徽商的直接带动下而走向繁荣的。随着徽商在近代的没落,这些集镇发展也走向停滞。
徽商数百年从事长途贩运,把行商和坐商结合,很多商人长期扎根某一个城镇,甚至在当地举族定居,垄断当地的市场,促进了当地城镇的形成、发展和兴盛。巢湖地区徽商经商更是举族而居,如休宁“查价……万历间其族多寄居巢者,明季初年男不过五万丁女数虽无记载,然充其量不过与男等……后江南徽州人大行迁入类皆经商而留居者”[12]第7《居民》。因为安徽除了徽州本地和与之临近的县镇经商风气比较浓厚之外,其余地区商业观念落后,普遍存在对轻视商业的观念,将商业视为“末业”。在这种情况下,徽商利用自己先进的观念和绵密的网络,填补了当地的工商业的空白,促进了当地商贸发展和市场发育,有很多市场和集镇更是在徽商的直接参与下兴盛起来的。如徽商许贶“弱冠即来商吾里(六安团山郾),里中人皆敬仰公,……继而商于寿春之正阳者二十余年。正阳为淮泗通津,士大夫过者无不礼于其庐,尤睦于亲旧,亲旧每因之起家,故正阳之市,因公而益盛”。[12] 252,第751条
不仅如此,在集镇经济面临巨大的灾难和破坏的时候,徽商的存在仍然是这些集镇恢复和发展的复兴力量:
清咸丰年间,兵祸惨重,人口锐减,商业百无一存。清末,毗邻的泾县、旌德、太平、南陵各县和安庆、庐州、徽州等地的客籍商帮入境,在湾址、孙埠、水东、沈村、周王、寒亭等集镇定居经商,商业重新兴起。……当时,独资经营以“徽州帮” “泾县帮”居多。……典当、钱庄、酱坊以徽州籍商户为多。[13]84
徽商在战乱时刻,担当起自己的责任,对安徽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起到了保障作用。在太平天国时期,安庆徽商的店铺遭到毁坏,由徽州会馆资助得以恢复[14]25,县城和各个集镇由于徽商的集体支援而重新繁荣起来。可见当时徽商在集镇市场的恢复和发展中起关键作用。
其次,徽商在安徽进行贸易的同时,进行大量的公益事业和基础设施的建设,为安徽集镇经济的繁荣创造了基础条件。
徽商在经商的同时还修建大量的桥梁、道路和水利等与商业有关的基础设施建设。这不仅仅是徽商与当地群众互相沟通、取得认可的一种途径,还直接改善集镇商业条件。比较多见的是徽商在外生意成功后,大量输回资金,对故乡城镇的基础建设不遗余力。如婺源人李士葆之子就曾“输本邑城垣八百两,凡桥梁亭渡无不捐资襄助”[15]卷34《人物·义行》)。屯溪在休宁县东三十里,原来仅有一处供临时交易的草市,商业重心在黎阳一带。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屯溪西郊隆阜人戴时亮倡建屯溪石桥,从而将黎阳、屯溪融为一体,之后屯西商业日趋旺盛。经百余年的发展屯溪已是“一邑总市,商牙揍集,米船络绎相继”。可以说屯溪发展进程的加快与徽商的作用是分不开的。徽商在道路交通等基层设施的建设上也竭尽所能地鼎力相助。在祁门大洪岭道路旁边的石刻上面,有将近十处徽州商人捐资修路的芳名录,其中包括在安庆经商的徽商群体,351家商号和个人总计捐钱5306千文、纹银213两2钱和元银123两4分。
除徽州本土外,徽商在安徽其他区域贡献也是非举足轻重的。如芜湖,徽商吴昂“侨居芜湖,大江西有石益矶,石骨嶙峋,水涨落不时,行楫误触,其害不测。邑人议造台矶上,用为标识,以费重迄无成议。昂谓众擎易举,道谋恐难成,乃白县官,独力建造。垒石为台,台上立庙建旗,经始于雍正六年十月,至八年三月落成。名其矶曰“永宁”。商舶利赖,尸祝不绝[16]卷15《人物·尚义》。明清时期,芜湖城市繁华、竹木盐茶贸易繁忙。为了方便经商,徽商汪伯爵、吴昂架起了跨越青弋江两岸的浮桥——便民桥和长江上最早的商用航标——机庙旗。查杰又“广石道于南陵”,使之“水无病涉,陆无病滓”[12]136。
北方地区徽商的活动也很多,康熙时婺源凤山人“查世祈……初家贫,经商江北,稍裕好周济,在亳捐造会馆、置义冢,家居造祠修路,建亭成桥,不惜重资……[12]”不仅如此,徽商有时还集体行动,如寿县“邢家铺义渡在州八十里,徽商居民公设”[17]卷4《营建志·关津》。道光《望江县志·重修万公堤记》也有徽商参与兴建万公堤的记载,在滁州,徽商张以政“于雍正葵丑捐置救火器具,又张君倾资造桥六座”。[18]卷11《孝义亳州》“龙门桥,在城东北二里凤头村,道光年终、光绪年初,徽籍人朱运丰捐修。”[3]卷3《关津》这在徽商当中已然成为一种风气。徽商在安徽境内修建了大量的基础设施,产生了诸如“水无病涉,陆无病滓”;“商舶利赖,尸祝不绝”的良好效果。但更重要的是这些设施的实际作用,是为基层城乡市场提供了良好的发展条件,尤其是集镇发展。因其对交通条件的强烈依赖,徽商的这些投资将直接有利于集镇的发展,对安徽集镇体系的发育产生了良好的效应。
除了基础设施建设之外,徽商还积极参与当地的荒政事务,如休宁汪承嘉“生平勇于为义,尝散粟以周族人。客蓼六,值岁旱,赤地千里,嘉为粥于路,以食饥者”[19]卷七《尚义》。婺源“查世祈……初家贫,经商江北,稍裕,好周济,在亳捐造会馆、置义冢,家居造祠修路,建亭成桥,不惜重资……”[20]。休宁朱德粲“贾于皖,尝成潜山县石梁,造救生船于大江以拯溺。制水桶于皖城以救火灾,并置义地施茶汤,保姜氏子,赎许氏女,义行甚重”。[17]卷15《人物·尚义》我们知道,北方经济对自然灾害的抵抗力很差,所以很多地方一遇灾害,便出现流民和逃荒。徽商参与各地荒政事务对于消弭自然灾害对当地社会的影响起到了积极作用,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当地的经济稳定和商品流通。至于在桑梓之地,徽商的义行更是遍布每一个角落,他们的行为强固了宗族,维持了该地经济的稳定性。关于这一点学界研究已经很深入,此不赘言。
上文已经指出,徽商参与经商地公益事业是其经商活动的一个重要特色,徽商在安徽本地的公益事业每一项内容都对省内集镇经济产生深远影响。尤其是比较落后的北方地区,因为其地多受自然灾害的影响,经济发展比较落后,徽商的作用对其社会稳定,集镇经济的发展更具有实际意义。
第三,徽商经商习俗和重商观念,为安徽其他原本商业理念落后的地区注入极其活跃的精神因素,从而促进当地集镇经济的发展。
学者对徽商影响下的江南或者徽州本地的地方社会都进行过深入的认识和理解。但这决不是一个地方性商帮带给地方社会的全部影响,如果要全面认识的话,徽商对安徽地方社会的影响,也应视为重要的方面。在商业化程度加快的明清社会,商业活动和商人成为影响社会的比较活跃的因素,安徽地方社会也不例外。徽商在明中叶兴起,徽商的从业理念在商业伦理上取得突破,徽商在安徽的流动和商业发展改变整个地方社会的风气,其最重要一点就是地方对商业态度的改变和奢靡之风蔓延。对安徽集镇和基层乡村集市的研究,可以帮我们更好的了解在整个大传统,都市和中心市场之外,“更普遍和细微的商业化变迁实态,也使我们能更好的解释明清时期工商业化发展遭遇的困难和不足”[21]392。
商品经济观念,与整个社会的制度环境有关,同时也受地方文化影响,形成对地方风俗和经济活动有重要影响的小传统。在徽商直接作用下,徽州本地经历过一次商品经济观念的大变革徽商最初开始经商大多是因为人地矛盾,以贾代耕,属于在困窘状态中的突破。然而伴随着徽商的兴起,明代以来徽州社会风气发生剧烈转变,原本风俗淳厚的“东南邹鲁”理学名郡已然变成一个商业气息浓厚的商业社会。
学者顾炎武敏锐的观察到这个问题,万历《歙志风土论》记载:歙县在弘治时尚“家给人足”,“妇人纺织,男子桑篷的社会,正德末嘉靖初则稍异矣。商贾既多,土田不重,操资相接,起落不常”。“嘉靖末隆庆初间则尤异矣。末富居多,本富益少,资爱有属,产自无恒。贸易纷纭,诛求刻核”。其后更是“金令司天,钱神卓地”。[22]419社会风气剧烈变迁在徽州邻近地区表现也非常明显。如旌德县“弘治以前,人心甚古,乡里之老有垂白不识县官者。以后渐变渐靡,舍本而务末,于是百工技艺之人,商贩行游之徒,皆衣食于外郡,逐利于绝徼,亦势使然也”[23]卷9《风俗》。明成化、弘治以前,宁国人还多“以农为重”,很少有外出经商者。当时,整个宁国地区的风气呈现为“力耕织,薄商贩,敦俭朴”[24]卷9《风俗》。戴玉、范金民研究认为,在弘治、正德以后,随着封建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全社会风气习俗的改变和人们重农轻商观念的微妙变化,宁国人也纷纷走出家门,贸迁有无,融入到当时已由徽商、秦晋商、江西商、闽粤商、洞庭商等激烈竞争的商界之中。宁国商人兴起在徽商之后,宁国的商业风俗的变迁虽晚于徽州,但其程度不亚于徽州。这与徽商的影响是分不开的。宁国府与徽州府是皖南相毗邻的两个府,其中旌德县与绩溪县相连,太平县与歙县相交。江南和芜湖都是徽商活动的重要地区。徽商到江南的苏州、湖州、南京和镇江等地区经商,都要经过宁国府的宁国县和旌德县;到芜湖要经过宁国府的太平、旌德、泾县和南陵等县。据《天下水陆路程》记载,徽州府到苏州的商路依次经过宁国县、广德州、湖州府、严家坟、南浔、震泽、平望、吴江县;书中还标明徽州府到芜湖的商路,依次经过太平铺、旌德县、泾县、南陵县。[24]所以,徽商取道和往返于宁国地区经商,就不能不对宁国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其他地区也有同样的变迁,清代在一些经济比较发达地区,很长时间仍然保持着比较传统的社会特征,重农轻商的观念仍然是方志作者倡导的主流,甚至在清代鼎盛之季,不习商贾的现象在徽州以外的安徽区域普遍存在。如泗县“人性舒缓朴直,城市之民不为商”[25]卷34《舆地志·风俗》,六安州“率性真直,重农轻商”[25] 卷34《舆地志·风俗》;凤阳“力农务本,逐末者少”[25]卷34《舆地志·风俗》;定远“商大率远人贸易,土著间有持酬逐末者,货俱本地所产,糊口而已”[25] 卷34《舆地志·风俗》。池州府“土著之民,惮远行,不事贸迁,甘心贫蒌,以故六邑之利权半归寄客,百家之末艺尽出游民”[25] 卷34《舆地志·风俗》。
笔者翻过安徽方志的有关记载,得到的整体印象也和上述记载相印证。当然这种情况的出现与方志倡导教化的传统有关。实际情况可能要宽松的多,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人们观念正发生变化,如当涂虽然记载“土著安重迁,商少而贾人更少”,该地“贸迁……强半为黄池、采石之民”综合同处记载“市镇当涂以黄池和采石为最”[25]卷5《地理志·风俗》。这些繁华的集镇,最先开始打破地方千年以来的落后观念,耐人寻味。和州含山县,“治距州界十五里,盖为众山所环,故土厚民多寿,考士习守礼罢法,屏迹公庭,贵农贱商,城乡无殊异,惟运镇(运漕镇)商旅杂处,风尚较靡”[25]卷2《舆地志·风俗》。即使是皖北落后地区,传统正悄然变化,泗县在“咸、同后,五方杂处,市面风气为之大变,朴厚之遗亦少衰矣,颖州“人性质朴惟务弄农商,今则工商交作”。[25]卷34《舆地志·风俗》虽然我们无法证实这些变迁与徽商有直接关系,但是众多的变化发生在繁荣的集镇,而这些地方被来往的商人控制。其中在安徽本地比较活跃的徽商又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徽商颠覆传统的观念必然影响着当地的经济生活,从这一点而言,徽商推动集镇传统的变迁,从逻辑上可以解释。
三、结论
虽整体观之,安徽市场的统一性很弱,缺乏强大的经济中心整合,三个地区中心,又有各自边缘化的力量,导致清代安徽未形成一个统一的省域市场。缺乏统一性市场的整合,对基层集镇市场体系有着直接影响,但同时也制约着安徽明清市场体系的整体发展水平。这是安徽省域市场层级发展与江南核心区发展而言的整体劣势。但即使这样,在1660年建省之后,一个以基层集镇市场为基础的安徽省域市场体系正在萌动发展,而徽商的发展与之有着紧密的互动。有那么一部分徽商,在桑梓之地不断地创业发展,共同为近代安徽城市和市场体系的发展创造了基础和条件,推动传统经济和社会变迁。徽商和安徽基层市场的互动,从另一个方面书写了徽商与安徽近代发展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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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陶有浩)
On Interaction of the Management of Huizhou Merchants and the Primary Market in Anhui in the Qing Dynasty
CHEN Jingyu
(SchoolofHumanities,HefeiNormalUniversity,Hefei230601,China)
Abstract: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the traditional market in Anhui began to develop, and by the end of Ming Dynasty a large number of merchants had started migrating gradually and got involved in the system, Huizhou merchants operated the business in the small towns, and in the meantime,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and integration of the market mainly through charity,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The rise of Huizhou merchants group contributed a lot to grassroots markets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both developed interactively, laying the foundation and creating condition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cities in Anhui and the market system, and promoting changes of the traditional economy and society.
Key words:Huizhou merchants; Anhui in the Qing dynasty; town; interaction; primary market
[收稿日期]2016-01-25
[作者简介]陈敬宇(1980-),男,安徽淮南人,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在读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徽州文化、文化传播学。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273(2016)02-003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