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队故事

解军

给师傅洗脚

钻工吴越在县城里办完事，决定再逛一逛，给师傅王耀光买一个腰部按摩器。前两天，师傅在修井队的泥浆泵时扭伤了腰，一直没好，连走路都要躬着。

吴越一想起自己的师傅，心里就充满了温暖。师傅快50岁了，年龄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个性上也很相近。别看他人高马大，满脸胡髭，为人却特别和善。记得自己刚到钻井队时，还是师傅给铺的床呢，那张床有两只腿是坏的，师傅找来钉子和铁锤，叮叮咚咚折腾到半夜。到后半夜时，山里下起雪来，师傅又抱了床棉被过来。吴越到现在都还记得棉被抱过来还是暖的，上面还有师傅身上的汗味儿。

师傅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吴越还记得第一次跟着师傅爬井架，面对20多米长的垂直铁梯，吴越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师傅把吴越身上的保险绳拴在自己腰上，在前面爬，吴越则颤颤巍巍地跟在后面。爬到一半，吴越不想爬了，师傅朝他瞪瞪眼，硬拽着他往上爬，然后又反复几次。第二天，师傅又要带着他爬，吴越的腿又酸又疼，就赖在井场的休息室不出来。师傅竟不放过他，又找来一圈白棕绳，教吴越打各种“绳套”。师傅说：这是当钻工的基本功，必须要全部过关。

吴越还记得有一次挨师傅骂的情景。吴越到钻井队后，恋爱了一年多的女朋友突然和他分手了，吴越很痛苦，整日借酒浇愁，有一次还被人叫到山下的镇上赌博，到天亮都没回井队。师傅带了几个徒弟把他找到，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两记耳光，并吼道：“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混吗……”看到师傅圆瞪的眼睛，吴越哭了。晚上，师傅来找吴越，向他道歉，并送给他好几本书，对他说：“你还年轻，好好学点东西吧，人生没几年折腾的……”吴越想到这些，眼眶红红的。

吴越在县城里走了好几个商场，终于买到一个称心的按摩器。回到钻井队，天已黑透了。夜风清凉，钻搭上挂满星星。吴越推开师傅的房门，发现师傅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电炉子上正烧着一盆热水——师傅要洗脚睡觉了。吴越问：“师傅，您的腰好些吗？”师傅说：“好个屁呀。”吴越拿出按摩器，放在师傅的椅子背后，插上电源，按摩器呼呼转动起来，师傅舒服得眯上了眼睛。

吴越看了看师傅，把电炉子上的那盆热水端过来，放在椅子前，然后去脱师傅脚上的鞋。师傅睁开眼睛，奇怪地问：“你要干啥？”

吴越说：“师傅，您弯不下腰，我来给您洗脚吧……”

师傅病了

清晨，暴雨滂沱。钻工李凯撑着雨伞去井场上班，猛然发现对面那栋宿舍房门紧闭，一双42码的工鞋还摆在房前的台阶上——还差10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他的师傅朱大鹏，竟然还没起床。

李凯觉得不妙，赶紧敲门。敲了好半天，铁门终于“吱呀”打开。李凯正待要问，却见朱师傅“叭哒”一声，像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师傅，你咋了？”李凯惊叫着去摸师傅的头，额头滚烫。他知道昨晚那场在暴风雨中的起钻作业把师傅给累病了，师傅毕竟是将近50岁的人了，经不起钻井队的风雨了。

李凯赶紧叫来钻井队的卫生员小伍。小伍测了测师傅的体温，摇摇头道：“烧得太厉害，得赶紧送到山下的卫生院去。”

雨太大，下山的路不好走，但李凯还是决定要独自背着师傅下山，他觉得，这是他报答师傅的最好时候。

在李凯的心中，师傅虽然人挺严肃，性格也有些急躁，但心眼儿好，喜欢帮助别人，甚至连周围的农民他也帮。有一次，李凯生病住院，师傅在床前守了三天，还买土鸡炖汤喂他，让李凯十分感动。出院后，他特地买了一斤红参送给师傅，师傅推脱不过，只好收下。哪知半年后，李凯探亲回家，发现师傅竟借他的名义，把那一斤红参寄给了自己的母亲。李凯一想起这件事就想哭。

李凯背着师傅下山，卫生员小伍在后面撑着伞。暴雨稀里哗啦地下着，道路泥泞不堪。走过一片竹林，转过一个山弯，前面横着一条小河。小河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平时河水很浅，上面有一排“跳水石”，但现在河水长高了不少，“跳水石”淹在了湍急的水流之下。

李凯背着师傅，和卫生员小伍站立河边，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从旁边的树林里，突然走出一个披梭衣戴斗笠的男子。“要过河？”男子问。李凯点点头。“满河的水，过不去呀！”男子绕过李凯，问：“这人怎么了？”李凯说：“我师傅病了，要送医院。”

男子掰起朱师傅耷拉在背上的头，突地惊叫：“这不是石油队的朱师傅吗？”李凯问：“你认识？”男子看看李凯，长叹一声：“岂止是认识啊，他……他是我家的大恩人呢……”

还没等李凯细问，男子已快步冲进树林。过了近半个小时，男子扛着一块门板过来，门板上面扎了五只水桶。男子将门板放进河里，就成了一只“船”，小心地将他们一一送过河去。

直到师傅出院，李凯也不知道朱大鹏师傅究竟帮助过那个男子什么。问师傅，他也只是笑笑。

朱晓春赶场

钻工朱晓春清早起床，发现一颗红彤彤的太阳正挂在井场口的老槐树上，几个农民挑着鸡鸭，叽叽嘎嘎叫着从井场边走过。

“又是一个赶场天。”朱晓春突然想起，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到山下的镇上赶场了，香皂、卫生纸、牙膏都快用完了。这一个月来，频繁地起下钻，忙得连自己25岁的生日也是在起下钻中度过的。

今天难得有半天左右休息时间，他决定去山下的沙弯镇赶个场。沙弯镇离井队约莫10公里，来回也就两个多小时，如果不在街上瞎逛，耽误不了下午2点钟的上班时间。上班是千万不能迟到的，师傅班长崔军是个较真的人，迟到了，写检讨不说，一天的工资也没了。

朱晓春匆匆下山，上午11点半，赶到了沙弯镇。镇上人真多，卖猪羊的、卖鸡鸭的、卖毛板栗的……压断了半条青石街。朱晓春来到镇上的“万春超市”，那是镇上最大的百货超市，他买了香皂、洗衣粉、卫生纸、牙膏。走出超市，突然想到：“难得下山一回，给班里的兄弟们也捎带点东西吧。”于是返回超市，买了钻工朱天勇喜欢吃的“酒鬼花生”，樊军和朱二娃喜欢的麻花和桃酥……

从超市出来，已是12点半，朱晓春穿过拥挤的青石板街，好不容易走到街口，突然想到应该给崔师傅买个狗毛护膝，师傅年纪大了，膝盖不好使，走路一瘸一瘸的。于是又返回超市。

急匆匆赶回井队，朱晓春还是迟到了。师傅铁青着脸：“上哪儿去了？”朱晓春没吭声，吭声也没用。师傅说：“老规矩，扣一天工资。”朱晓春狠狠地瞪了师傅一眼。下班时，师傅突然对他说：“春娃，检讨不用写了，回头到我房间来，口头给我检讨。”朱晓春盯着师傅的背影，心里想：“回头把那个狗毛护膝，扔到山沟沟里去吧……”

朱晓春洗了个澡，极不情愿地敲开师傅的门，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正犹豫着是否进去，突然灯光通明，里面竟坐满了班里的钻工兄弟，大家围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摆了一块大蛋糕。

朱晓春走进房间，兄弟们齐声高喊：“晓春，生日快乐！”

朱晓春有些不知所措。师傅笑着说：“春娃，这段时间虽然忙，但你的生日，师傅可没忘呢，今天难得有空，给你补过个生日……”

朱晓春回过头，一把抱住了师傅厚实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