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山石窟西夏《水月观音图》与《摩利支天图》考释
2016-06-03张小刚郭俊叶
张小刚 郭俊叶
内容摘要:文殊山石窟群后山古佛洞中发现了西夏时期绘制的两幅《水月观音图》,在其中一幅《水月观音图》中还绘制了《玄奘取经图》的小画面,它们与瓜州榆林窟、东千佛洞等石窟中发现的西夏时期的《水月观音图》及《玄奘取经图》具有基本相同的形式。古佛洞中还发现了西夏时期绘制的一幅《摩利支天图》,类似题材也曾发现于敦煌与黑水城等地出土的艺术品之中。这几幅图像为研究西夏佛教艺术提供了重要的新资料。
关键词:西夏艺术;文殊山石窟;水月观音;玄奘取经图;摩利支天
中图分类号:K87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6)02-0008-08
Abstract: Two Western Xia images of Water-Moon Avalokitesvara have been found in the Gufo Cave of the Wenshushan Grottoes. One contains a scene of Xuanzangs journey to India in which the basic form of images of Water-Moon Avalokitesvara and Xuanzangs journey are the same as the patterns in similar images found in both the Yulin Grottoes and the Eastern Thousand-Buddha Grottoes in Guazhou. There is also an image of Marici deva from the Western Xia dynasty found in the Gufo Cave, which has also been found in artworks excavated from Dunhuang and Khara-khoto. These images provide significant new material for studying the Buddhist art of the Western Xia dynasty.
Keywords: Western Xia dynasty art; Wensushan Grottoes; Water-Moon Avalokitesvara; image of Xuanzangs Journey to the West; Marici
文殊山石窟位于今甘肃省张掖市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祁丰藏族乡。洞窟开凿于文殊山前山和后山的崖壁上,现存有前山千佛洞与万佛洞,后山千佛洞与古佛洞等,均为穹隆顶中心柱窟。
文殊山后山古佛洞位于后山千佛洞上方,约开凿于北魏时期,在西夏时期重修。窟内中心柱表面残存重层壁画,底层为白地的早期壁画,大部分已模糊不清,表层为西夏时期重新抹泥后绘制的壁画。四壁与顶部表面残存西夏时期的壁画。表层壁画均已熏黑,较难辨识。在此窟前壁门上并列绘制两幅《水月观音图》,在前壁门右则绘制一幅《摩利支天图》,本文主要对它们做一些介绍与初步的探讨。
一 古佛洞《水月观音图》及《玄奘取经图》的画面介绍与考释
文殊山石窟发现的《水月观音图》位于后山古佛洞前壁门上,计两幅,并列绘制于土红色宽边方框之中(图1),总宽约170厘米,高约90厘米。
左侧一幅《水月观音图》:天空中白云飘游,远处山岸上老树独立,近处怪石嶙峋,修竹挺立,海面上碧波荡漾。画面中间,观音菩萨侧身半跏游戏坐于山岩之上,有圆形头光与透明的圆形大背光,头戴宝冠,几绺长发垂于肩部,披帛搭覆两肩,帛带绕右臂臂弯后,在两腿之间呈“U”字形下垂,然后搭于左大腿之上,上身斜披络腋,下身着裙,左腿垂于石座之前,脚踏一莲花,右腿搁于座上,两手下垂,左手置于左膝上,右手搭于右小腿之前。观音菩萨面前下方的水面上升起一云头,云内绘两身人物(图2),前后站立,前一身为男天,头戴王冠,着大袖袍服,背后垂有打结的绶带,面朝观音菩萨合掌礼拜;后一身为天女,披发,着大袖袍服,背后系绶带,双手于胸前托盘,盘内盛物。类似的两身人物,在敦煌莫高窟第95窟元代的《水月观音图》与瓜州东千佛洞第2窟西夏时期的两幅《水月观音图》中都可以见到。在莫高窟第95窟主室南通道口上方龛内西壁的《水月观音图》中,观音前面下方有两身天人驾云降下,前面一人双手托盘,着袍服,面目已不清,后面一人有圆形头光,戴通天冠,着大袖袍服,双手持笏板。在东千佛洞第2窟后部左壁(北壁)的《水月观音图》[1]中,从水面升起的云头内有一组人物(图3),共四身,均无头光,从前往后依次为:头戴花饰、着卷领中单与大袖红袍、双手托盘的天女,盘内盛珊瑚、犀角等杂宝;头戴通天冠、着大袖袍、腰系带、背后垂两结绶带、双手持香炉的王者;戴硬脚幞头、着翻领袍、络腮胡、左腋下挟一捆案卷的判官;怒发虬肌、仅肩部与腰部系裹布物、双手挥大旗的鬼王或夜叉,旗面绘团狮图案。在同窟后部右壁(南壁)的《水月观音图》中也有类似的小画面及四身人物,但最前方的天女双手所持为宝幢,背后垂有绶带;其后的王者头戴进贤冠,仍持香炉,但有圆形头光,背后也垂有绶带;判官于左胸前抱一捆案卷,左手中还握有一支毛笔;最后的鬼王或夜叉肩扛旗面半卷的大旗姗姗来迟。这四身人物中的后两身人物应该与地府有关,分别为地府判官与鬼王或夜叉,旗面上的团狮图案可能与地府的金毛狮子或谛听有关。在中国佛教中,观音、地藏及地狱十王等信仰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所以在水月观音造像中出现地府人物是可以理解的。最前方的天女很可能是龙女。众所周知,龙女和善财童子一般作为观音的两位胁侍。榆林窟第2窟主室前壁门左、右两侧各绘一幅《水月观音图》。门右的一幅图中,观音前方的云头上有作参拜状的善财童子;门左的一幅图中,观音前方则立有一位双手合十的天女,应该就是龙女,空中还有两只飞舞嬉戏的鹦鹉。东千佛洞第2窟北壁《水月观音图》中的天女双手托宝盘,这个形象与她拥有宝藏的身份相符合,在《法华经》卷4《提婆达多品》中就记载了龙女作为娑竭罗龙王之女,曾向佛献宝珠的故事[2]。至于四身人物中的王者,很可能是人形的龙王。在东千佛洞第2窟的两幅《水月观音图》中龙女在该组人物中是作为前导的人物,其身份明显低于其后持香炉的王者。在文殊山石窟古佛洞《水月观音图》中云上的男女两身神祇,男性王者合掌立于前方,女性侍者托盘紧随其后,我们将天女确定为龙女,那么和她同时从大海中化现而且比她身份更高的王者则可能是龙王。敦煌研究院藏图解本西夏文《观音经》扉页版画《水月观音图》(图4)上角绘一云团,云内飞来一身披帛、着裙、手捧莲花的人物,似为飞天但也可能用来表示善财童子,此图下角的海面上又绘一云团,云内仅有一身王者,戴通天冠,着大袖袍服,托宝盘,作仰视状,有学者认为其为婆薮仙[3],但婆薮仙一般作裸体围裙、椎髻浓髯的老年外道形象而非王者形象,这身王者与东千佛洞石窟和文殊山石窟等地的壁画《水月观音图》中出现的王者应该是同一人,在版画中他承担了壁画中龙女的职责而向观音菩萨奉献诸宝,可见他与龙女都是来自大海的拥有宝藏的神祇,所以极有可能为龙王。虽然从东千佛洞第2窟的《水月观音图》来看,他还可能是地狱中的王者。但是在中国佛教造像中,地狱十王集体出现时,的确有头戴通天冠或进贤冠、着大袖袍服形象的王者,然而单独出现的地狱王者则多是戴冕旒、着大袖袍服的阎罗王或者戴兜鍪、着铠甲的五道转轮王,较少出现单独的戴通天冠或进贤冠、着大袖袍服的地狱王者,而且在文殊山古佛洞壁画与敦煌研究院藏版画《水月观音图》中,出现王者时却均无随从的地狱判官,我们难以找到其他明确的因素或者特征来证明此王者与地狱有关系,所以《水月观音图》中的王者作为地狱王者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还是倾向于将其比定为龙王。
右侧一幅《水月观音图》:天空中白云飘过,海面上水波粼粼。画面中间,观音菩萨背靠竹林,交脚游戏坐于山岩平台之上,有圆形头光与透明的圆形大背光,头戴宝冠,几绺长发搭于右肩,上身以披帛覆两肩,斜披络腋,胸前饰璎珞,下身着裙,两腿均置于石台之上,跣足,左腿平搁,右腿斜支,左手展掌撑于石台面之上,右手小臂自然搁在右膝之上,掌心朝内。观音菩萨头光上方升起出一缕袅袅的轻烟,轻烟上端的云头内化现一身小佛,此小佛有圆形大背光,着土红色袈裟,结跏趺坐,双手结禅定印。观音菩萨面前下方的对岸上绘一组人物(图5),均为立姿,前方为一比丘,光头,身披田相袈裟,面朝观音菩萨合掌而拜;比丘侧后方立一猴面人,着圆领窄袖衣衫,左手抬起至眉前,作眺望状,右手持长棍;猴面人后方立一匹白马,配马鞍,头亦朝大海方向。此画面即《玄奘取经图》,图中所绘的比丘即唐代高僧玄奘,猴面人即猴行者,加上白马,这一组人物表现了玄奘一行西行取经途中的情景。我们在榆林窟第3窟前壁门左的《普贤赴会图》,榆林窟第2窟前壁门右的《水月观音图》,东千佛洞第2窟后部左、右壁的两幅《水月观音图》中都可以看到类似的画面,它们都属于西夏时期的作品,而且在一些细节上也有诸多相似之处,如在这些画面中唐僧均光头不戴冠,作合掌礼拜状,在东千佛洞第2窟北壁的《玄奘取经图》中行者的一只手中亦持有长棍(图6),榆林窟第2窟前壁门右与东千佛洞第2窟南壁的《玄奘取经图》中行者也都有一只手抬至眉前作眺望状。这些图像特征一方面说明了西夏时期的《玄奘取经图》在表现各个人物的身份或者性格特征时已经比较成熟,另一方面可能也反映了这个时期瓜州与肃州两地之间的紧密联系。
自西夏时期以来,《玄奘取经图》或者《西游记》故事画在甘肃尤其是河西地区的寺院与石窟中作为一种流行的题材而被大量绘制。除了文殊山古佛洞前壁门上的《水月观音图》与瓜州榆林窟第3窟前壁门左的《普贤赴会图》,榆林窟第2窟前壁门右的《水月观音图》,东千佛洞第2窟后部左、右壁的两幅《水月观音图》以及榆林窟第3窟正壁右侧《十一面千手观音变》中西夏时期的《玄奘取经图》以外,甘谷县华盖寺三眼窟、民乐县童子寺第1窟、甘州区大佛寺卧佛殿、天祝县东大寺大经堂、庄浪县红崖寺第5窟、永登县红城感恩寺、肃南闪寺坝石窟第3窟、瓜州榆林窟门阙楼龛(俗称猴王塔)、敦煌市莫高窟上寺大殿、敦煌市西云观等遗址中都发现有元明清时期的《玄奘取经图》或者《西游记》故事画[4-5]。这个地区是唐代高僧玄奘西行求法往返时都经过的地方,玄奘曾在这个漫长的区域备历艰辛。随着时代的发展,玄奘取经的历史逐渐被神话化,在这个过程中河西地区的古代民众发挥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并且当小说《西游记》形成之后,当地热衷于玄奘取经故事的这种传统,则进一步促进了《西游记》故事在民间的广泛传播,使其根植于庶民信仰之中,从而形成了今天我们见到的大量相关造像的遗存。
二 古佛洞《摩利支天图》的画面介绍与考释
文殊山石窟的《摩利支天图》位于后山古佛洞前壁门右,也绘制于土红色宽边方框之中,下部已残,宽约130厘米,残高约120厘米。画面正中一主尊游戏坐于大塔内的方座之上,左腿平置,右腿斜支,跣足,上身裸露,绕披帛,下身着裙,三头八臂,正面为菩萨面,三目,右面为女相,左面为长嘴猪相,八臂之中有两手合于胸前,有两手合于腹前,另外身体左侧有上、下两只手,上方一手执树枝,下方一手持弓,身体右侧也有上、下两只手,上方一手执针线,下方一手持箭(图7)。主尊脚下有一身形体较小的神祇,残存上半身,一头四臂,两手合于胸前结印,另两手分别向上举托圆轮。大塔下部两侧各露出一个车轮。塔顶两侧的空中各有一身飞天,身处云中,胡跪托盘。塔身两侧各有上、下两身菩萨立像,均为一头四臂,上身裸露,绕披帛,下身着短裙,右腿弯曲,左腿伸展,四臂之中有两臂上举,右下手置于胸前,左下手置于左大腿处,持物有弓、箭、针、线、羂索、树枝、金刚铃等。
在敦煌藏经洞出土的纸本彩画中也有一幅类似的图像,编号为P.3999,年代约为10世纪末至11世纪(图8)。画面为:中间主尊也身处大塔之内,但是呈立姿,右腿弯曲,左腿伸展,跣足,为戴耳环、项圈,上身裸露,绕红色披帛,下身着红裙的装束,也为三头八臂,正面为菩萨面,三目,右面为女相,左面为长嘴猪相,左侧各手自上而下分别执弓、树枝、羂索、线,右侧各手自上而下分别执金刚杵、箭、叉、针。大塔上部两侧各伸出一枝条,枝条下方共有五身立佛像,塔刹上挂幡与铃,塔顶两侧的天空中共有五身飞天。主尊上下左右各有一身猪头人身的神祇,四臂,上身裸露,下身着短裙,身绕披帛,两腿一曲一展,作舞蹈状,跣足,手持金刚杵、树枝及羂索等;大塔置于猪车之上,由七头猪挽辕拉驰;群猪中间有一菩萨,戴宝冠,有圆形头光,裸上身,两手各举托一圆轮。
我们认为这两幅图均属于忿怒相的摩利支天像。摩利支,是密教信奉的女神之一,其特点是常行日前,能隐形。唐代不空译《佛说摩利支天经》谓:“有天女名摩利支,有大神通自在之力,常行日月天前,日天月天不能见彼,彼能见日”,修持摩利支天法的人,得其加护,“一切怨家、恶人悉不能见,一切灾难皆得解脱”[6],故民间往往诵持《摩利支天经》或供养其神像以求福佑[7]。据北宋天息灾译《佛说大摩里支菩萨经》卷5记载:
复想自心出一月轮,被橛顶暗字光照月轮,变自身成摩里支菩萨相:身如阎浮檀金,光明如日,顶戴宝塔,着红天衣、腕钏、耳环、宝带、璎珞,及诸杂花,种种庄严,八臂、三面、三眼,光明照曜,唇如曼度迦花;于顶上宝塔中,有毗卢遮那佛,戴无忧树花鬘,左手执羂索、弓、无忧树枝及线,右手执金刚杵、针、钩、箭;正面善相微笑,深黄色,开目,唇如朱色,勇猛自在,左面作猪相,丑恶忿怒,口出利牙,貌如大青宝色,光明等十二日,颦眉吐舌,见者惊怖,右面作深红色,如莲华宝,有大光明;又于摩里支殿上有大无忧树,树下复有毗卢遮那佛,顶戴宝冠,身如金色,善相圆满,结毗卢大印,乘猪车,立如舞踏,端正怡颜,如童女相;复想摩里支菩萨下有风轮,轮有憾字,变成罗睺大曜,如月蚀相。[6]277
在上述两幅图像中,身处大塔之中的主尊即为“八臂、三面、三眼”且“左面作猪相”的摩利支天。主尊所持器物与经文中记载的“左手执羂索、弓、无忧树枝及线,右手执金刚杵、针、钩、箭”也基本相符合。P.3999画面上有七头猪拉驰的猪车,与经文中摩利支天“乘猪车”的记载相符合,古佛洞《摩利支天图》的下部已毁,原来可能也有猪车,现仅存左右两个车轮,下方拉车的猪已毁。主尊下方两手各托一圆轮的小神祇应该是罗睺大曜。据《希麟音义》卷6谓:“(罗睺)或云罗护,此云暗障,能障日月之光,即暗曜也”[8],画面中的罗睺均位于摩利支天的下方,两手分别持日、月,与文献中的记载相符合。
《佛说大摩里支菩萨经》卷5又记载:
复次曼拏罗中有四菩萨围绕,东方菩萨……如是菩萨,身作红色,一猪面三眼四臂,左手执羂索、钩,右手执针、金刚杵,着红天衣,随意降伏,无不成就;南方菩萨……如是菩萨,身作黄色,着黄天衣,左手执羂索、金刚杵,右手持无优(忧)树枝及针,缝恶者口眼;西方菩萨……如是菩萨,亦作黄色,着黄天衣,右手执金刚杵、针,左手执羂索、无优(忧)树枝,能禁止一切恶者;北方菩萨……如是菩萨,衣服庄严,色相如前,身光照曜,如日初出,右手执箭、金刚杵,左手执无优(忧)树枝、弓,爱敬一切众生。[6]277
在上述两幅《摩利支天图》中,主尊摩利支天周围皆有四身较小的神祇,均作右曲左展式站姿;均为一头,P.3999画面上均为猪头,古佛洞《摩利支天图》中则均为菩萨头;均有四臂,P.3999画面上他们持有无忧树枝、羂索、金刚杵等器物,古佛洞《摩利支天图》中他们所持的器物除了羂索、无忧树枝以外,还有弓、箭、针、线、金刚铃等。根据经文的记载,我们将画面中的这四身神祇比定为四菩萨,他们应该是“随意降伏,无不成就”的东方菩萨,“缝恶者口眼”的南方菩萨,“能禁止一切恶者”的西方菩萨与“爱敬一切众生”的北方菩萨。在摩利支天周围分布四方菩萨的形式属于一种曼荼罗,所以敦煌纸画P.3999与文殊山古佛洞的摩利支天造像都可以被称为摩利支天曼荼罗图。
这种三头八臂或六臂形的摩利支天造像属于密教造像中的忿怒相,来源于印度。在印度比哈尔邦出土有多尊波罗王朝时期的摩利支天像,如加尔各答印度博物馆藏有一身10世纪的摩利支天立像(图9),该摩利支天作右曲左展式站姿,三面八臂,每面三目,左面为猪相,头戴宝冠,冠上有趺坐佛,头顶宝塔,塔中有趺坐佛,塔两侧各伸出一条无忧树枝,诸手分别持剑、金刚杵、箭、弓、无忧树枝、羂索等。摩利支天左肩上部有一身作飞行状的猪头人,左手于胸前结印,右手把无忧树枝。摩利支天下部正中一猪头人结跏趺坐,左手残,右手把无忧树枝。摩利支天下部左右各有一身猪头四臂人,均作右曲左展式站姿,手持金刚杵、无忧树枝或结印,台座之上有七头猪与一戴冠菩萨即罗睺的头像,比哈尔邦巴腊贡村(即古那烂陀寺遗址,是波罗王朝的佛教中心)也出土有类似的摩利支天雕像。在中国各地也发现了不少宋代以后的类似的造像遗存,如四川大足北山佛湾第130龛、北山营盘坡第33窟、安岳华严洞石窟华严洞的宋代摩利支天雕像,黑水城遗址出土的摩利支天绢画(X.2363,约12世纪初至13世纪,今藏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瓜州东千佛洞第5窟与榆林窟第3窟的西夏摩利支天曼荼罗壁画[9-10],张胜温《大理国梵像卷》(约1180年,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南无摩梨支佛母”画像,山西大同善化寺大雄宝殿金代二十四天彩塑中的摩利支天像,杭州飞来峰第70和79龛元代的摩利支天像,明代三宝太监郑和施刊本《佛说摩利支天经》(1403年)的扉画,西藏古格王朝都城寺院的白殿遗址中的摩利支天像(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以及石家庄毗卢寺,上海玉佛寺、龙华寺,北京法海寺、碧云寺、妙应寺,芜湖广济寺等寺院中绘塑的明清时期的摩利支天像,等等。
文殊山石窟后山古佛洞发现的《摩利支天图》是我们在肃州即今天酒泉附近首次发现的宋元时期的摩利支天像壁画,它与敦煌藏经洞出土的摩利支天像纸画(P.3999)时代相近,内容与形式也相似。黑水城遗址出土的摩利支天像绢画(X.2363)[11]中,主尊仍为三头八臂,其莲花座下也有群猪与罗睺,与前述两幅图略有不同的是主尊不在大塔之内,两脚之下则踏有恶鬼,周围没有飞天与四方菩萨,但是此图基本上绘出了忿怒相摩利支天造像的主要特征。由此可见,我们在古代河西走廊地区发现的几幅西夏时期前后的《摩利支天图》都具有大致相同的内容与形式,反映了这个时期这个地区相关信仰及造像的传播情况。
三 古佛洞表层壁画的内容与年代
文殊山石窟后山古佛洞的表层壁画均已被熏黑,模糊难辨。窟内中间为早期开窟时所建的中心方柱,中心柱下部为柱基,上部为柱身,柱身又分为上、下两层,柱身下层四面于中间早期各开一龛,浮塑龛楣,柱身上层不开龛。中心柱正面柱身下层龛外右侧上部的表层壁画残存一弟子像与二菩萨头像及花卉图案,剥出底层白地壁画一块,柱身上层的表层壁画为一铺涅槃经变。中心柱右向面柱身下层龛内残存早期泥胎塑像,龛外右侧上部的表层壁画残存云纹、一弟子像与一菩萨像,转角处剥出底层白地壁画一块,龛外左侧上部的表层壁画残存云纹、一弟子像、一菩萨像及另一像的圆形头光,龛楣中间呈“品”字形绘三身坐佛,柱身上层绘制两排坐佛,下排六身,上排七身。中心柱后向面柱身下层龛内残存早期泥胎塑像。龛外右侧上部的表层壁画残存一弟子像、一菩萨像、卷云纹及一菩萨像,龛外左侧上部的表层壁画残存一弟子像、卷云纹与另一身像的圆形头光,转角处剥出底层白地壁画一块,龛楣中间呈“品”字形绘三身坐佛,柱身上层绘制两排坐佛,下排残存六身,上排七身。中心柱左向面柱身下层龛外左、右侧上部的表层壁画各残存一弟子像,龛楣中间呈“品”字形绘三身坐佛,柱身上层绘制两排坐佛,下排六身,上排七身。左、右两壁上部绘一行坐佛,下部各绘三铺图像。左壁从前往后,第一铺为《文殊菩萨及其侍从图》,第二铺与第三铺的内容尚待考证。右壁从前往后,第一铺为《普贤菩萨及其侍从图》,第二铺与第三铺的内容亦待考证。后壁上部残存一行坐佛,下部壁画绝大部分已毁,仅存右侧上部一角的残画,残存三排三列圆圈,每个圆圈内绘五身坐佛。前壁门左的上部绘一行四身坐佛;中部绘曼荼罗图像一铺,主尊为结跏趺坐于大塔内的多臂菩萨,天空中左右各有一身飞天。主尊左右侧分上下各绘两身坐姿菩萨,其中一身菩萨手持伞盖,内容尚待考证;下部壁画已毁。前壁门上的上部为两铺水月观音像,门上的下部左角残存山间罗汉像一身。前壁门右的上部绘一行四身坐佛;中部绘《摩利支天图》一铺;下部壁画已毁。四壁与顶部相接处绘菱格纹边饰。顶部绘联泉纹(亦称贯钱纹、连钱纹)图案。
我们初步判定古佛洞表层壁画的年代为西夏时期。首先从内容上看,成对出现的《水月观音图》,相对出现的《文殊菩萨及其侍从图》与《普贤菩萨及其侍从图》,涅槃经变以及联泉纹图案等内容都是我们在敦煌石窟西夏时期的壁画中经常见到的题材。我们在莫高窟第164、237窟,榆林窟第2、29、38窟,东千佛洞第2窟,五个庙第1、4窟等洞窟内都可以见到西夏时期成对出现的《水月观音图》;在莫高窟第88、164、223、245、246、291、309、314、339、351、366、408、418、460窟,榆林窟第3窟,东千佛洞第5窟,五个庙第1、4窟等洞窟内都可以见到西夏时期相对出现的《文殊菩萨及其侍从图》与《普贤菩萨及其侍从图》;在东千佛第2、7窟,五个庙第1窟等洞窟内都可以见到西夏时期的涅槃经变[12]。敦煌藏经洞出土的纸本彩画P.3999的年代约为北宋初年,黑水城遗址出土的绢画X.2363的年代为西夏时期,文殊山古佛洞的壁画《摩利支天图》与这两幅图像的年代可能相近,它们共同反映了西夏前后这段时期《摩利支天图》在河西地区流传的情况。敦煌壁画中的联泉纹图案开始流行于西夏时期,延续到元代,如在莫高窟第61窟甬道顶、榆林窟第3窟窟顶、榆林窟第10窟甬道顶等位置都可以见到西夏的联泉纹图案,在榆林窟第4窟窟顶则可以见到元代的联泉纹图案[13]。古佛洞联泉纹中的花卉图案与榆林窟第3、10、4窟联泉纹中的花卉图案较为相似,其年代应该也接近。目前在瓜州榆林窟和东千佛洞发现的西夏时期的《玄奘取经图》中都只有唐僧、猴行者与白马这三个人物,而没有猪八戒和沙和尚,山西稷山县青龙寺大雄宝殿元代壁画《玄奘取经图》中有唐僧、比丘、猴行者与白马四个人物,甘谷县华盖寺三眼窟与甘州区大佛寺卧佛殿中绘制的元明时期的《玄奘取经图》中则出现了完整的唐僧师徒四人及白马,各地明清时期的《西游记》故事画则绘出了更多的故事情节,可见只绘出唐僧、猴行者与白马三个人物的这种《玄奘取经图》的年代较早,多数属于西夏时期。此窟中心柱柱身下层龛外两侧以及两壁经变画中都出现了弟子像,这些弟子外着袈裟,内着白单,内衣衣领翻转露出,我们在肃北五个庙石窟第3窟、瓜州东千佛洞第2窟等西夏时期洞窟的弟子像中也可以见到这种形式的衣领。总之,我们认为包括《水月观音图》与《摩利支天图》在内的文殊山古佛洞表层壁画的年代约在西夏时期。
综上所述,文殊山石窟群后山古佛洞中有两幅《水月观音图》,在其中的一幅《水月观音图》中,还有《玄奘取经图》的画面,它们与瓜州榆林窟、东千佛洞等石窟中的西夏时期的《水月观音图》及《玄奘取经图》具有基本相同的形式。古佛洞中还有一幅《摩利支天图》,类似题材也曾发现于敦煌、黑水城等地出土的艺术品之中。我们认为包括《水月观音图》与《摩利支天图》在内的文殊山古佛洞表层壁画的年代都大约在西夏时期。这些图像为研究西夏佛教艺术提供了重要的新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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