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埋》：展现理解力的写作

■叶 李



《软埋》：展现理解力的写作

■叶 李

叶李，湖北武汉人，文学博士，武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湖北现代人文资源调查研究中心成员，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

读完方方的长篇小说《软埋》，我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坚硬如水”四字，作家一边怀着“记录历史”的使命感，努力掘开时间的瓦砾、砂石，让复杂甚至不乏酷烈的“历史”里坚硬的内核有所显露，体现出那种不放弃“介入性”的文学写作的硬度。另一方面，又对屏蔽历史事件进行自我软埋，面对历史记忆主动回避和刻意遗忘的选择报以理解和宽容，在平静的叙述语调里流露出如水般充满包容性的“柔软”。坚硬如水的特点令《软埋》的文本充满了张力，不过张力不是来自于作家对于历史的强烈批判，不是来自于作家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也不是来自于作家对于平庸者之选择的激愤的质问与指责，《软埋》绝不是写作者向历史和现实挥出的拳头、抽响的鞭子，张力其实恰恰来自于作者在冷静的历史省思背后所传达的富有同情的理解。

《软埋》是一种态度极为清晰的写作，它没有暧昧不明的犹疑，而是表达了明确的立场：不提供对于历史或现实选择的绝对判断，而愿意“站在每一个人物的角度说话”。诚然作家怀有“打捞被时间‘软埋’的历史”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却并不把自己的选择抽象为一种绝对的评判标准，认同“异乎我者未必为非”，理解凡人的软弱、无力和退避。整体而言，《软埋》不是作家投入生活的写作，而是观察生活的写作，不是提炼意义的写作，而是展现理解的写作。作家不固化自己的立场，将不同地位、不同身份、不同代际的人对于历史的记忆和认知都予以对象化来进行考察和表现，这样，历史就不是单一的认识反射出来的镜像，而是由多棱镜折射的折光交汇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在展示通向历史真相的交叉小径的背后，在围绕历史所展开的遗忘与记忆的话题中，蕴含着作者对于历史中的人的关切，体现了人本主义的情怀。在这个意义上，《软埋》不是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断裂式的写作，而是体现了对《民的1911》《武昌城》的某种承续性。

历史、记忆、遗忘无疑是小说的关键词，记忆将历史与现实相连，遗忘是否能摆脱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选择记忆还是遗忘需要面对历史的压力，也要面对现实的困境，选择记录是否就能把握绝对的历史真相？没有一劳永逸的简单答案，作者想要通过文本展现的其实是容纳性的理解。

毕飞宇说：“就在写完《推拿》不久，我在答记者问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对一个小说家来说，理解力比想象力还要重要。’……有时候，想象力没有做到的事情，理解力反而帮着我们做到了。”《软埋》正是一部展现了理解力的作品。当作家将她的理解力落实到小说文本中时，到底取得了怎样的收获，打开了怎样的意义空间，正是这个评论专辑要去揭示的。无论是漫谈，还是单篇专评，本专辑的评论者都在用诚恳的态度向一部展现了小说家理解力的作品表达自己的理解。

当代著名作家　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