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卫：沙漠古城的绿色奋斗

李绍飞

站在沙坡头的高地远眺，新月形的沙丘鳞次栉比，像大海般辽阔的大漠一直延伸到天边，黄河温顺地穿流其间，浩瀚之中透着一股灵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多数到中卫的游客在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壮观的腾格里沙漠时，都会被这大自然的奇观所震撼。

但与这片土地生死与共的中卫人，半个多世纪来，更多感受到的是治理中国第四大沙漠的惊心动魄。20世纪50年代末，包兰铁路建成通车。这条西部的大动脉在经过宁夏中卫境内时，需要六次穿越腾格里沙漠，近140公里的铁路线要常年经受风沙考验。

那时，这条大漠中的铁路，其沙漠沿线的天然植被覆盖率不足5%，一年之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风沙漫天。身处抗沙一线的中卫人为了保卫新中国第一条沙漠铁路，开始了漫长的“沙进人退”与“人进沙退”的拉锯与博弈。

如今，包兰铁路沙漠沿线植被覆盖率上升到了50%左右，植物种类由当初的25种飙升到450多种，保证了这条沙漠快车路半个多世纪的安全运行。乘胜追击，黄河沙都的人们将原本距离城市几公里之遥的大漠驱赶到了几十公里之外，上演了一场绿色逆袭战。

在占地总面积为186万亩的腾格里沙漠，中卫人完成了36万亩的造林任务。下一步，他们计划在2025年之前，完成其余150万亩的植树造林工程，形成完整的生态屏障带。

在抵制住沙漠的进攻后，2004年建市的中卫迅速开启了绿化城市的序幕。这个黄河边上的城市充分地利用了毗邻中华母亲河的水资源，城市布局沿黄河水系东西横向展开。

自然原始沟渠被疏通，政府开发出沙坡头大道景观水系、香山湖、应理湖、黄河湿地湖、腾格里湖等水系，将周边几大水域连为一体，水域面积占城市建成区面积的五分之一，为这座边塞小城增加了无限的动感和活力。

作为绿色城市不可或缺的元素，绿化的力度和成绩同样令人惊叹。在这个50平方公里的小城中，集中绿地面积超过了1200公顷，森林覆盖率超过了15%，城市绿化覆盖率接近40%。曾经深受沙漠肆虐的小城蜕变为绿城水乡，一举成为西部旅游重镇。

城镇化专家、东京经济大学周牧之教授曾通过他的团队开发的《中国绿色城镇化指标》这一评价体系从环境、经济、社会三个角度对中卫绿色城镇化进行全面的分析。结果显示，尽管在水土禀赋、气候等自然条件方面多低于全国地级市平均水平，经济总量、效率、开放度等经济指标亦处于中下水平，中卫市的“环境努力”“社会管理”“人口素质”等几项分析指标却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数据的背后，一方面，反映了中卫这个生态脆弱、经济欠发达的城市在绿色城镇化方面多年的奋斗与坚持不懈，取得了世所瞩目的绿色成就；另一方面，中卫发展的努力实践，为当前西部地区绿色城镇化蹚出了一条事在人为、可复制、可持续的前进道路。

西部城镇化的水命题

中卫华丽转身的一大特殊因素在于地处黄河之滨。正所谓“天下黄河富宁夏”，身处黄河前套之首，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黄河“沙都”尽享“塞上江南”的鱼米之利。然而，多位受访的中卫主管部门干部表示，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制约中卫城镇化空间发展战略的主要因素始终是水资源。

从全国范围观察，中卫依然是贫水区。以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为例，中卫1200立方米左右，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在这个常年降水量不足200毫米又降水集中，蒸发能力却高达2300毫米的地方，地表水、地下水和非常规水利用极为有限，90%以上水资源来源于黄河。

近年，在黄河水量极不稳定的背景下，包括中卫在内的沿黄城市的水资源并不总是能得到充分的保证。中卫市水务局节水办主任曹吉平告诉记者：“尽管我们守着黄河，但不意味着可以随便用黄河水。”

以2014年为例，宁夏分配给中卫的经济社会用水指标为13.21亿立方米，其中黄河用水12亿立方米，但当地实际用水13.49亿立方米，其中黄河用水12.66亿立方米，两项均超标。

事实上，近年来，随着市县城镇化的发展，生态景观用水和工业发展的刚性需求用水与水资源紧缺的矛盾正越发凸显。中卫市环保局副局长赵凤山为记者介绍说，因为城镇化的快速扩张，一度挤占了城市的水源地。为此，相关部门不得不继续向西延伸寻找新的水源之所。“上游旅游新镇已经顶到水源地门口了，下游不适合做（水源地），北部是铁路，我们不可能翻过铁路建设水源地。”

在这位环保系统的官员看来，有多少水就养活多少人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水的问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对于水资源匮乏的西部地区而言，这是城市发展的大忌。

包括中卫在内，生态脆弱的西部地区不适宜进行大规模的城镇化，个体城市规模也不宜过大。按照中卫城市的总体规划，到2025年远景目标，中卫城市人口规模达到45万人，多位受访者认为，从生态角度分析，这已接近中卫城市的承载极限。

不止一位受访者表示，中卫的实践经验是，下一步亟须在水资源管理上下大功夫，通过一切办法节水尤其是挖掘农业节水的空间。同时，以硬性标准限制高耗水、高排放等行业的准入和发展，把水资源使用真正当成红线水权指标进行管理。

产业绿才能支撑城市绿

“中卫有很丰富的旅游资源，就看怎么更好地利用起来了。”宁夏博物馆原馆长周兴华说。周兴华为记者介绍说，据其考证，沙坡头南岸长城，乃秦朝大将蒙恬为御边所修，依山傍水，遗迹分明，如能局部开发成新的观光点，就会使沙坡头景区的大漠、黄河、长城三大壮丽之景集于一身。这折射出这个定位生态旅游的城市在地方特色资源开发中的巨大潜力。

尽管发展战略定位于生态旅游，但产值较小、纳税很少的旅游业很难独立支撑一个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来自当地统计部门的数据显示，2014年全市旅游总收入接近21亿元，同比增长近16%，是宏观经济中少有的亮点，但在整个经济总量中的比重也只是刚超过7%。

因此，作为处在追赶发达地区的西部城市的现实选择，中卫必须依赖工业化的强力支撑，其第二产业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尤其受益于丰富的矿山资源，其中传统冶炼产业的比重高达80%，化工亦有17%的份额，二者相加达97%。

然而，2014年发生的腾格里沙漠污染事件，一度将中卫推至风口浪尖，在事后的处理中，超过10家化工企业被责令停产整顿，多名公职人员受到法律和纪律处罚。中卫的决策者们痛定思痛之后，决心全力扭转这种落后的资源依赖性发展模式，走出经济增长与生态资源约束相抵牾的发展“围城”。

赵凤山说，腾格里沙漠污染让中卫官方真正感触和思考工业化进程中的产业定位，尤其是中卫这样生态脆弱的地区，产业承接要以自然禀赋为基础，不可再盲目，“中卫水量有限，而且无处排水，耗水量高、污染严重的化工等产业要审慎发展”。

2014年，这个西北三线城市的支柱工业普遍表现低迷。尽管工业增加值实现了4.5%的增长速度，但工业企业主营业务收入下降了12%以上，利润总额亦下降了近八成，企业亏损面则超过了四成。

“这背后有去年宏观经济整体下行的因素，但主要还是我们本身产业结构不合理，重工业比重过大。”中卫市工信局副局长雍平华为记者分析说，现实“逼着”中卫转型升级。

事实上，中卫已经开始战略性调整动作，在信息产业、新能源产业方面的许多“伏笔”，已经发挥出“奇兵”作用。比如，中卫西部云基地，目前已经吸引了国内外20余家IT企业考察投资。为奇虎360等互联网企业量身定制的数据中心主体已完工，为亚马逊代建的数据中心土建、钢结构厂房也已基本完成。同时，借助于广阔的沙漠荒地，光伏和风电产业亦加快布局，如今，当地光伏和风力发电装机容量已分别达到1190兆瓦和1180兆瓦。

引导高科技企业在落后地区建立研发基地在不少发达国家也屡见不鲜，日本曾经通过提高落后地区生活性基础结构的投资比重，把高附加值的高科技产业、极具潜力的行业引导到待开发的地区去，以促进其他产业的发展。美国也以对落后地区实行优惠的土地政策、铁路建设为手段，引导资本和高智力生产劳动力向西部、南部转移，发展高技术工业，使之逐步成为全美电子、宇航、核能、石油化工等新兴工业的重要基地。

现实的问题在于，“传统二产基本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吸纳了当地大量劳动力，但是新兴产业对于劳动力的需求更少，要求更高。”雍平华分析，“因此，传统二产不能一砍了之，还是要通过拉长产业链条，提高附加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