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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元好问纪梦词

2016-05-30王瑞珊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2期
关键词:元好问心灵

摘  要:元好问词中有大量的“酒”“醉”“梦”的字眼和词句,这些写酒和梦的词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词人当时的情感以及心理状态。研究这些纪梦词,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遗山在不同时期不同境况下所作出的心灵选择。笔者选取了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是元好问在词中直接表明的5首“纪梦词”,来窥探元好问的内心世界。

关键词:元好问  纪梦词  心灵

元好问作为金、元两代著名的文学家,著有《遗山先生文集》,编有《中州乐府》。徐世隆在《遗山先生文集序》中说:“乐府则清雄顿挫,闲婉浏亮;又能用俗为雅,变故作新,得前辈不传之妙,东坡、稼轩而下不论也。”可见其词作的成就也很高。本文以元好问在词序中明确标明的5首纪梦词作为切入点,对其词其人进行深入分析。

一、元好问纪梦词中的现实期待

第一首为《永遇乐·绝壁孤云》:其词作于金哀宗正大二年(1225年)。1225年春,元好问在史馆就职,与希颜、钦叔同在一地,故结伴交游,同赋了这首《永遇乐》词。《永遇乐》词序云:“梦中有以王正之乐府相示者。予但记其末云:‘莫嫌满镜,星星白发,中有利名千丈。待明朝,有酒如川,自歌自放。然正之未尝有此作也。明日以示有人希颜、钦叔,谓可作《永遇乐》补成之。因为赋此。二公亦曾同作。”[1]词的内容如下:

绝壁孤云,冷泉高行,茅舍相忘。留滞三年,相思千里,歸梦风烟上。天公老大,依然儿戏,困我世问羁鞅。此身似、扁舟一叶,浩浩拍天风浪。 中台黄散,官仓红腐,换得尘容俗状。枕上哦诗,梦中得句,笑了还惆怅。可怜满境,星星白发,中有利名千丈。问何时、有酒如川,自歌自放。

从词序中可以看出,这首词应是元好问借助梦境向其友人抒发感怀。就词中内容来看,其有“天公老大,依然儿戏,困我世间羁鞅”“中台黄散,官仓红腐,换得尘容俗状。”“可怜满镜、星星白发,中有名利千丈。”“问何时,有酒如川,自歌自娱”等词句,句句流露着遗山思隐的心态。1225年夏天,元好问便辞史馆职,西归嵩山。关于元好问告归,李峭仑在《元好问史院告归原因之推断》一文中说:“遗山在史馆就任的只是一个八品的编修官,长期郁郁不得志,再加上得罪过最高统治者,与史馆中的某些同僚也有着纠葛和矛盾。所以身处这种复杂的政治环境中,他不得不产生了归隐之心,选择了急流勇退。”[3]这首纪梦词也就成为了词人解甲归田的前奏,词人用梦词的形式来袒露自己的心志。前代词人辛弃疾也有借用梦境来表达志向的词作,最有名的要数那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辛弃疾一生以恢复中原为己任,却长期郁居下僚,得不到重用,本想上阵杀敌,却无奈宝剑蒙尘。于是只有在梦中才能一显身手,排兵布阵,浴血奋战。这首纪梦词也就成了辛弃疾的代言体,是词人抱负和胸怀的展示。然而,正是严酷的现实环境给词人心灵压上了无法摆脱的重负,随着梦中幻境的消逝,一句“可怜白发生”道出了词人的真实心态。元好问与辛弃疾都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在梦里生发,在现实的压抑之下,他们回归梦境,从这一点上来说,二人是相同的。

第二首《江城子·河山亭上酒如川》,作于金哀宗天兴三年(1234年)。其词序曰:梦德新丈,因及钦叔旧游。其词的内容如下:

绝河山亭上酒如川。玉堂仙,重留连。犹恨春风,桃李负芳年。长记莺啼花落处,歌扇后,舞衫前。旧游风月梦相牵。路三千,去无缘。灭没飞鸿,一线入秋烟。白发故人今健否?西北望,一潸然。

联系其生平,1234年金亡,元好问被羁管在山东聊城,亡国之痛,加之身寄他乡,于是对故人的思念油然而生。德新与钦叔为元好问旧时好友,钦叔死于战乱,德新也与自己相隔遥远。回忆以前与他们一起游历,词人在梦中也颇多感慨,于是梦醒之后写下了这首《江城子》,情感真挚,动人心魄。这首词分为上下两片,上片重现了1222年词人与友人们游览孟津的温馨场景,下片回到现实,表达了词人的身世之悲,漂泊之怀。词中名句“白发故人今健否?西北望,一潸然。”虽简单却真切,忧怀感伤之心溢于言表。同年元好问也写过两首纪梦诗如《梦归》:“憔悴南冠一楚囚,归心江汉日东流。青山历历乡国梦,黄叶潇潇风雨秋。贫里有诗工作祟,乱来无泪可供愁。残年兄弟相逢在,随分齏盐万事休。”[3]又如《宿神霄北庵梦中作》:“素月流空散紫烟,座中人物半神仙。丽川往事浑如梦,信手题诗一泫然。”[4]往事如梦,流年怅惘。词人深感黍离之悲,也愁病满怀。从这两首诗作中,我们也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词人的亡国之痛以及他对亲人朋友的无限思念之情。

第三首词为《江城子·来鸿去燕十年间》,据赵永源先生在《遗山乐府》中推断,其词似作于蒙古乃马真后二年(1243)年。其词序曰:刘济川来别,同宿康庵。梦与予过田家饮,行及太原,作此为寄。其词的内容如下:

绝来鸿去燕十年间,镜中看,各衰颜。恰待蒙泉,东畔买青山。梦里邻村新酿熟,携竹杖,款柴关。人生谁得老来闲。记清欢。见君难。长路悠悠,回首暮云还。断岭不遮南望眼。时为我,一凭栏。

词人此时已经54岁,在梦中想象自己与友人竹舍小聚,把酒言欢。现实中却是镜中双鬓已先斑。“见君难,长路悠悠”,朋友相聚的日子已是遥遥无期,而自己又年老体衰,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开怀畅饮。弗洛伊德在《梦的释义》中对梦生活与清醒生活之间的关系作过一些分析,他说:“希尔德布朗特认为梦境与清醒时所体验的现实生活是完全隔绝的,其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或可说是一种密封的存在……梦使我们脱离现实,抹掉我们对现实的正常记忆,使我们置身于另一世界,过一种与现实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5]所以当词人渴望的生活在现实中无法成真时,就会回归到醉乡和梦乡里,弗洛伊德又说:“我们甚至可以说,不管梦见什么,梦总是取材于现实,实际上,总离不开现实世界,来源于对现实沉思默想的理智生活;梦中的无上庄严与滑稽结构,其基本材料不是来源于我们亲眼目睹的感性世界就是在我们醒时思想中已占有一席之地。换句话说,梦来源于我们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的已有经验。”[6]故而词人写下这首纪梦词一定程度上也是对愿望无法实现的一种心灵慰藉。

二、元好问纪梦词中的心灵写照

第四首词为《品令·西斋向晓》,其词序曰:清明夜,梦酒间唱田不伐映竹园啼鸟乐府,因记之。其词的内容如下:

绝西斋向晓。窗影动、人声悄。梦中行处,数枝临水,幽花相照。把酒长歌,犹记竹间啼鸟。风流易老。更常被、闲愁恼。年年春事,大都探得,欢游多少。一夜狂风,又是海棠过了。

第五首词为《蝶恋花·梅信初传金点小》,其词序曰:同乐舜咨郎中梦梅。其词的内容如下:

绝梅信初传金点小。翠羽多情,侭耐风枝袅。乞与吟鞵共百绕。小窗月暗人声悄。 枕上诗成还自笑。万斛清愁,换得春多少。临水幽姿空自照。罗浮山下孤村晓。

第四首、五首词均无确切的编年。第四首词作于清明之夜,词人梦到“酒间唱田不伐映竹园啼鸟乐府”,有感而作。希爾酒德布朗特说:“最令人注目的事是,梦的元素不是源于激动人心的重大事件,也不是出于前一天逼人注意的浓厚兴趣,而是来自偶尔的细节,或是近日的无谓琐事,或是遥远的过去经验。”[7]词人在清明之夜,梦到的不是自己故去的亲人和朋友,也不是亡国的惨烈,而是酒间的一件小事,发出的是“更常被闲愁恼”这样的感叹,可见词人当时的心境已经趋于老成和平静了。第五首词可以说是一首纪梦词,也可以说是一首咏物词。陶然在《金元词通论》里认为:“寄托往往托之于咏物,但单纯描摹物态已算不上咏物之高格了,必须要有深挚之情感投注于所咏之物,既要能曲尽物态,又要能有所生发,而这种生发也就是后人所谓寄托之意。”[8]如果仅从咏物的角度来看元好问这首词,他的寄托之意也是很明显的,词中“临水幽姿空自照,罗浮山下孤村绕。”一句,让读者看到了梅花孤芳自赏的姿态,这其实也是词人自己的心灵写照。当这种清高之姿让词人写进梦中的时候,梅花带给人的清寒孤冷之感就愈发强烈了。

元好问的纪梦词是词人心灵世界的展示。遗山在梦境中寻找安慰,也在梦境中寻找自我,同时也反映了他上下求索的思想过程。

注释:

[1]赵永源:《遗山乐府校注》,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160页。

[2]李峭仑:《元好问史院告归原因之推断》,晋阳学刊,1994年,第2期。

[3]姚奠中主编,李正民增订:《元好问全集卷八》,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85页。

[4]姚奠中主编,李正民增订:《元好问全集卷八》,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95页。

[5]孙名之译,[奥]弗洛伊德:《梦的释义》,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8—9页。

[6]孙名之译,[奥]弗洛伊德:《梦的释义》,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9页。

[7]孙名之译,[奥]弗洛伊德:《梦的释义》,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9页。

[8]陶然:《金元词通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07 页。

参考文献:

[1][元]脱脱.金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赵永源校注,[金]元好问.遗山乐府校注[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

[3]李正民增订,姚奠中主编.元好问全集[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4]陶然.金元词通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5]孙名之译,[奥]弗洛伊德著.梦的释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王瑞珊  山西太原 山西大学文学院  0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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