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里的隐密花园
2016-05-30王彦明
王彦明,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写作,教书。作品入选《现代汉诗三十年》《2004-2005中国新诗年鉴》《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等。著有诗集《我看见了火焰》。主编《诗歌观察》《天津青年诗选·2011》。
云朵与花园,被我视为破破诗歌的两个精神维度。云,轻盈,飘忽,素净,似有还无,让深陷泥泞中的人仰望、向往,充满幻想;花园,这个看似开放,实则密闭的世界,每一种花草都热烈的表达自己,招引鸟类,往往也带有主人的习性与品味。
峭拔而卓绝,开放而自我。——这就是破破的诗歌诉求?
云是属于天空的,当然也会属于大地。破破的出生地和栖居地陕北,在一般人的认知领域,唯有干涸的河流、炎热的日光与走不到尽头的沙丘……而云,则仿若神祇,成为驻扎在当地人精神领域的信仰与追求——“我想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够到那片云”(《云十四行》)。
在追求的路上,总会伴有种种奇异的际遇,包括被命运戏弄,包括对自我认知的不断调整,包括获得的欣喜与失去的疼痛和自省。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捉云”的梦想,破破在诗歌里一直试图迈向云端,并且伴有飞的祈愿。
羽毛于他而言,超越生命,是追求的核心。 他曾经焦灼地质询:“何以一只飞鸟比他的羽毛更轻?”其实,让生命颤栗的并非羽毛本身,而是对飞翔的渴望——“我梦想过飞/我只在梦里飞/梦醒之后摸不到一片羽毛”(《孤鸟》)。在破破的诗中,总是在突破童年幻象,总是让支离的力量还原生活的梦魇——“他已飞走,留下我和他遗落的羽毛还在这里”(《何以一只飞鸟比他的羽毛更轻》)。现实的痛感,总是会像利刃刺杀那些孱弱而怀有美好期待的心灵。
破破认为语言是一种平衡术,“写诗的过程即是平衡欲望,知晓了轻重以轻克重的过程”,所以我们在他的诗中总是出现云朵、梦境、明月、飞鸟一类拥有上升和飞跃能力的物象。与之相对的墙、沙丘和树林也会召唤而出,“重力使一切向下”,他的诗从未滥觞虚妄无效的抒情;但是总有一种白日梦一般的情怀会破壁而出,会在生活中享受无用之美。
生活也往往需要我们拥有很好的平衡能力,在轻重,缓急,冥想现实……之间构筑桥梁,使之畅通融汇,使之和谐自然,使之活色生香。破破希图阅读者可以窥见文字背后隐含的力量,走入他的“隐秘的花园,感受到她的寂静、当下的品质。”纯粹的写作者一直在构建自己的花园,所有的花色品种都应该属于他。
“看不见”这样的词语多么暧昧,充满怀疑和可能;而“芳邻”则切近又疏远,平实又绚烂。灯火无法烛照的世界,黑暗的力量越发清晰,两者组接就具有了无限的生机与张力。他是在试图对接现实与想象,欲望与肉身,距离与真相的关系吗?他是在沟通自我与外部的关联,是在以一种主观、独立的方式进入生活。
破破认为,“距离无助于美丽的增加/增加的从来都只是我们的思念”(《在遥远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切入,这样也更接近于自己的思想。近距离的聚焦,对准日常的生存状态,拿捏人性中最隐秘的细节,窥探、揣度、想象,点面结合,信马由缰,但是所有的激情和力量都来自于自身的精神诉求与价值趋向。这样一组作品,是对生活的反观,也是一种自我的袒露。
《看不见的芳邻》从第一节,他就确认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企图拒绝融入,更多时候“透过窗帘的缝隙,窥探邻里的动静”。但他言及的依然是一种群体经验,诗意的获取有时候,就需要身份的还原。基于此,破破以散点透视的方式,开始闯入“芳邻”世界,孕妇、婴孩、走进地下室的女孩、时髦女青年、小姐……甚至他们的衣物、居室都一一被扫描成像。
有时候,破破会将诗以讲故事的方式表达出来,讲得婉转动听,讲得意味悠扬,也讲得戛然而止。“我曾见躺在地板上看着电视的孕妇,有时我看到地下室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有时我见有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所有的氤氲与漫漶,都是诗意的形成方式。而全诗的结尾,没有真正的结束,更像一种开始,一种新的介入,一种新的可能……是世界的闭合,也是打开。
写作最终是向自己靠近,抵达真实的内心,构建自己的精神花园。破破在这条路上,一直是独行者,他尝试各种可能进入新的领域,就像《看不见的芳邻》所体现的。对于既往的规律与价值,他厌倦,并且试图破坏支离,他说“厌倦了别人的诗:从雪地到白纸,发现一只白狗的虚无”,这是对于诗歌乱象本身的一种抵制,当然也是他对自己的标示。“多少诗人停留在炉火旁打盹儿/用尽世间的比喻/我只需适应期间几分钟的黑暗”,写作在一种溯源的理念里,被歪曲成一种可怕的“温暖”。
难度的降低,使得其间的意趣唯有“几分钟”的寿命。这是戏谑,更是现实,也是对自我的警醒。写新婚之夜,破破摒弃了那些幸福、美好而耀眼的词汇,写“花花公子的诡辩”,写婚姻的本相,写爱情世界里的微妙情感;在《灰斑鸠》里,写自己细腻的情感,融汇在对灰斑鸠的叫声的怀想里, “忽然流泪了,为即将远行的心/那是我和家乡的黄昏在一起”,一种黯然的情绪铺满纸张和整个黄昏的天空。
破破的诗一直在抒情的路线上,低回前行,仿佛燃烧的木棉,笨拙地开绽,热烈地表达;在抵近终点的时候,又开始复归原初。他敏感,质疑,饱受疼痛,在破碎中重构,在尝试中寻找自己。而飞翔是永恒的主题,动荡则是不可躲避的宿命。
惟愿他的花园,幽闭,绚烂,只可容下他一个人。
责任编辑:李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