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当代音乐创作赏析（二）

明虹

第三个阶段为交响曲创作的转型期（上世纪90年代）。众所周知，1991年12月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正式解体，意识形态的变化和政体的更迭以及经济的震荡都给俄罗斯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斯洛尼姆斯基作为这场变革的亲历者，他没有像施尼特凯、古拜杜丽娜、杰尼索夫等作曲家一样移居海外，而是选择了坚守在国内工作生活。1992年他创作了《第十交响曲（地狱）》（与其《第九交响曲》相隔5年的时间），这部标题性交响曲运用九个连续演奏的乐童来表现但丁《神曲》中九层地狱的意象。作品中大量运用无调性、微分音、微复调、音簇、特殊奏法以及频繁的节拍转换等现代技法，甚至在第九乐章使用了71个极其稠密复杂的声部对位来表现尘世的堕落震撼了整个宇宙并形成了地狱。作曲家用音乐表达了社会政治急剧转型和激烈动荡所引发的知识分子思想意识和文化心理的矛盾、痛苦与茫然。他在乐谱中写道，“许多但丁笔下地狱中的人都在生前作威作福。然而，绝大多数的俄罗斯人并没有太多罪恶的经历，难道他们在另一个空间——世上的地狱，也要弥补生前的罪过吗？谨以这部交响曲献给‘在俄罗斯生和死的人们”。此后，长达11年斯氏没有再写交响曲（直到2003年才创作了《第十一交响曲》），但他密切关注着当代社会的发展，不断思考着新的音乐创作方向。

第四个阶段为交响曲创作的晚期。21世纪以后，已进入古稀之年的斯洛尼姆斯基才思泉涌，迎来了交响曲创作的高峰期。从2003至2013的十年间他连续完成了22部交响曲。甚至在20082009两年之内竟然创作了12部交响曲（No.16-27）。斯氏晚期交响曲的主要特点，其一是采用非传统的多乐章套曲形式。斯氏创作的交响曲绝大多数是多乐童的套曲（仅有个别作品，如《第十五交响曲》是单乐章），但各乐章的结构形态和表现手法都相对比较自由，大多是根据所表达的内容而决定的，而并非是传统的带有奏鸣曲体裁特点的形式。例如《第二十一交响曲》（2009）是由三个标题性乐章构成，第一乐章“浮士德”的音乐语言都非常复杂，第二乐章“玛格丽特之歌”则非常单纯，第三乐章“沃尔帕吉斯之夜”将前两乐童的音乐特点加以综合。其二是篇幅短小，结构清晰，追求简洁凝练。斯氏曾说过，“我更崇尚简练的交响曲，不太长的，这似乎形成了一个规则。怎么说呢，（交响曲中）几乎没有再现，主要是呈示与发展，而即使有重复的东西，也会比较短小。”其三是运用具有现代思想的多风格特征。以最后一部交响曲——《第三十三交响曲》（2013）为例，全曲共分三个乐章，第一乐章抒情而优雅，典型的俄罗斯浪漫主义风格让听众仿佛回到了19世纪下半叶；而中间乐章则是鲜明的现代风格，使用大量的噪音音响、不协和的音簇、微复调、极限音等，在乐曲高潮时还融入了新人声主义的理念——木管组和弦乐队（除大提琴以外）的演奏员都站立起来有节奏地呼喊；第三乐章紧缩再现了第一乐章开始时的主题，首尾乐章遥相呼应。乐曲通过不同风格的乐章之间的对峙，体现出了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与无奈。

斯洛尼姆斯基说：“我写得最多的还是交响乐，因为乐队有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我的交响曲彼此完全不同，每一部交响曲都是对这种体裁的重新审视。”由此可见，斯氏把交响曲这种体裁作为自己表达对理想的追求和渴望的一种最重要的载体，体现了对社会的变迁、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历史事件、人性等诸多方面的关注和思索，他的33部交响曲是俄罗斯现代音乐文化宝库中一笔重要的精神财富。

不仅如此，斯洛尼姆斯基还创作了很多其它体裁的作品，例如，歌剧《维利涅亚》（1967），歌剧《大师与玛格丽特》（1972），舞剧《伊卡洛斯》（1970），为室内乐队而作的《滑稽协奏曲》（1964），为三把吉他、摇滚组合和交响乐队而作的《协奏曲》（1973），小提琴协奏曲（1983），为管风琴和弦乐队而作的《斯拉夫协奏曲》（1988），大提琴协奏曲（1998），《第二钢琴协奏曲》（2001），《交响经文歌》（1975），交响序曲《圣彼得堡风景画》（1996）。交响康塔塔《一天的生活——为悼念施尼特凯而作》（1998），《安魂曲》（2013）以及一些室内乐作品等都已经成为俄罗斯音乐史上的经典之作。斯氏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由俄罗斯（包括前苏联）的音乐出版社出版，此外还有一些国际知名的出版社也在积极推广他的作品。例如，德国汉堡的斯考斯基音乐出版社于1969出版《滑稽协奏曲》，1975年出版《交替圣歌》《大卫的诗篇》（为高音声部，双簧管，圆号和竖琴而作的独白）、《对话》（为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和圆号而作的创意曲）；意大利米兰的里科尔迪出版社于1992年出版《阿波罗和马西亚斯》（带长笛和竖琴独奏的交响乐）；德国莱比锡的彼得斯于1973年出版《音诗》（为管风琴而作），1977、1980年出版双簧管独奏曲《espressivo》；中国北京的人民音乐出版社于2008年出版了《24首前奏曲与赋格》。

斯洛尼姆斯基还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他是俄罗斯教育科学院院士（1993）。从1958年开始在圣彼得堡国立音乐学院任教以来，至今已经快60年了，可谓“桃李满天下”。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中很多已经成为优秀的作曲家，例如阿·拉德维洛维奇（Alexander Radvilovich）、费·萨博日尼科夫（Vladimir Sapozhnikov）、安·塔诺诺夫（Anton Tanonov）、费·科瓦连科皮诺（FelixPino Kovalenk0）、索·列夫果夫斯卡娅（SofiaLevkovskaya）、迈·洪森（Mehdi Hossen，伊朗）、纳·赫鲁晓娃（Nastasya Khrushchev）等。2013年3月1日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的格拉祖诺夫音乐厅成功地举办了《斯洛尼姆斯基和他学生们的音乐会》。耄耋之年的斯氏仍是音乐学院作曲系的灵魂人物，每年都会组织各种形式的现代作品音乐会，如2014年10月28目《纪念莎士比亚诞辰450周年作品音乐会》和2015年11月15日《圣彼得堡作曲学派之教师与学生的音乐会》等，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俄罗斯当代的音乐创作事业得到了蓬勃发展。

音乐理论家克利宁维茨基曾经写道：“斯洛尼姆斯基的作曲专业修养是由不同民族、时代、风格和流派的作曲家数百年创作经验汇聚而成。在了解、认知新东西时，其选择上基于博大精深的历史修养和特异的直觉，同时有把握避免受任何为新而新的考验。”无论历史如何变迁，无论时代如何更迭，斯洛尼姆斯基始终坚持通过个人心灵的棱镜运用艺术的形式折射生活而不只是单纯地反映现实生活。他高尚的道德情操和人格魅力以及对音乐事业卓越的贡献当之无愧地被誉为——当代俄罗斯的音乐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