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还是“掌控”
2016-05-14曹颖哲苏佳
曹颖哲 苏佳
摘要:《美国牧歌》是菲利普·罗斯所创作的《美国三部曲》之一。小说描述了二战后和越战期间,一个成功犹太企业家族在经历了重重痛苦后最终美国梦破灭的遭遇。运用让·保罗·萨特存在主义中的“自欺”和“与他人的具体关系”观点探讨小说主人公瑞典佬如何试图掌控一切却又步步隐忍而最终陷入生存中的困境。通过分析瑞典佬的生存状态,指出人类在作出选择后应勇于承担自身的责任,而不是选择逃避陷入自欺,并鼓励人类积极面对与他人之间的冲突。
关键词:菲利普·罗斯;存在主义;自欺;与他人的关系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6)04009203
二十世纪下半期,美国小说进入后现代主义时期,菲利普·罗斯成为备受瞩目的美国后现代小说家之一,也是近年来诺贝尔文学奖最具有竞争力的候选者之一。罗斯的作品和其独特的视角使他成为当今时代最具影响力和最具争议的作家[1]。《美国牧歌》发表于1997年,小说中的主要故事发生于二战后和越南战争时期,美国社会的恐怖、暴力和一系列反抗运动贯穿小说。在这部作品中,罗斯讲述了美国第二、三代犹太移民在经历反越战所带来的暴乱和痛苦后又陷入无比痛苦的生存困境。罗斯与主人公瑞典佬同是第三代美国犹太人,瑞典佬不愿离去的纽瓦克也正是罗斯的出生地。因罗斯的成长环境是二战时期,所以罗斯的小说或多或少是有关于美国人或是美国犹太人的生存困境问题[2]。成长环境给予罗斯的不仅是小说的时代背景更是小说的主题思想,罗斯在接受CBS电视采访时说,尽管他以后的作品一直在变化,但是有一个中心主题却一直没有变:犹太信仰。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存在主义首先在德国出现并随着文学作品逐渐在欧洲以及西方国家传播和应用。尤其在二战后,存在主义用于美国文学作品越来越广泛。萨特的存在主义观点符合当时美国青年精神信仰面临危机时的普遍心理,深受经历过战争挫折的青年人的青睐。本文运用萨特存在主义中“自欺”和“与他人的具体关系”的观点探讨瑞典佬如何试图掌控一切却又步步隐忍而最终陷入生存中的困境。
一、瑞典佬的“存在”与自身的关系:自欺
萨特认为,人是自由的,首先自由的体现是人可以自由作出选择,但同时又要承担其全部责任,伴随着责任而产生的则是“烦恼”。为了摆脱困境,挣脱烦恼,人往往选择自欺来逃避责任。“应该选择并考察一种被规定的态度,这种态度对人的实在是根本的,而同时又像意识一样不是把它的否定引向外部,而是把它转向自身,这种态度在我们看来就应该是自欺。”[3]78
瑞典佬作为美国出生的犹太人,不同于父亲和祖父拥有根深蒂固的犹太特性。瑞典佬的父亲是倔强、固执守旧、性格刚毅和缺乏教育的犹太商人;相反,瑞典佬则是温顺、孝顺、言听计从和学业有成的美国化犹太人。瑞典佬的外貌,不仅使社区的人有时忘记他是犹太人,而且瑞典佬自身也同样会产生模糊的概念以掩盖自身的犹太特性。瑞典佬从出生开始就以两面性生存:一方面以没有性格并带有隐忍的方式去继承事业;另一方面他试图掌控一切以达到从混乱中拯救家人的目的。瑞典佬常以第一种性格面对生活和社会,而以第二种性格面对妻子和家人。这种两面性格混乱了瑞典佬的本质自我。从梅丽出生时信仰的选择到梅丽成为里姆洛克爆破手,瑞典佬则都是以自欺的态度正常地谈论他的生活。面对充满暴力的女儿,瑞典佬想尽办法让一切关于女儿的线索掌握在自己手中,内心中强烈愿望让女儿回归他的家庭,但见到女儿,瑞典佬却无力面对。因此瑞典佬选择逃避责任,逃避他无力面对信仰混乱的自我。瑞典佬一次次的自欺使他带上面具仍然能坦然地面对混乱的生活。小说中瑞典佬主动约见儿时朋友,温文尔雅的瑞典佬没有提到半句关于梅丽的暴力行为。小说中描述瑞典佬“并不是没有性格的人物,而是个不愿被人揭示的人物、敏感的人物”[4]30,瑞典佬相信了他不应该相信的东西,他相信以自己“完美”的开始一定会握住一个完美的结局,却浑然不知他早已陷入了自欺。“自欺的原始活动是为了逃避人们不能逃避的东西,为了逃避人们所是的东西。”[3]106瑞典佬逃避不了他本身的犹太血统,他用隐忍掩饰着自己,内心却又想像他心中的美国人一样掌控着一切,让妻子和女儿都生活在他所创造的、牧歌般的家庭中。最终,看似“伟大”的瑞典佬却藏在自欺的面具后,陷入本不应属于他的生存困境。
二、瑞典佬的“存在”与他人的关系:爱、冷漠、憎恨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第三卷中,首先证明他人的存在,随后提出“注视”的观点,揭示他人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种自我的异化,甚至“我”的可能性都遭到了剥夺,“我”的自由遭到了侵犯。因此,我与他人之间(人与人之间)不存在永恒的和谐,而只是存在冲突和矛盾。“冲突”是与他人相处的原始意义[3]446。
在《存在与虚无》第三卷第三章中,萨特提出与他人的具体关系:“对待他人的第一种态度:爱、语言、受虐色情狂;对待他人的第二种态度:冷漠、情欲、憎恨、性虐待狂。”[3]446,465首先,“爱”是瑞典佬与妻子的相处关系。对于爱情本身,不仅要做到“我”要爱他人,“我”更希望得到的是来自他人更多的爱。爱情,不仅希望是肉体上的占有,更希望是精神上的占有,但是他人以占有“我”的意识和自由的方式得到爱是不可能的[5]。爱情是平等的,要求双方都要有做好为他人奉献的准备,但同时,双方作为个体存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自由的。既是自由,又是付出,爱情就会出现裂痕。瑞典佬对于妻子的爱,一方面是用隐忍的方式包容妻子的一切,包括整容、偷偷洗礼和养牛等;另一方面瑞典佬以出轨的方式背叛对妻子的爱。瑞典佬在一味付出的过程中,有些过分的想控制和占有妻子,不仅使妻子失去了自由,而且使瑞典佬自身失去了自我。瑞典佬和妻子开始的结合出于爱情,而瑞典佬出轨后,他们之间的爱便所剩无几,他再次对妻子的占有则超出了肉体上的占有,因此他们的婚姻失败了。爱情是平等的,婚姻中的爱情需要更多的个人空间。
其次,“冷漠”可以说是瑞典佬与女儿梅丽的相处关系。无论与他人的关系是“爱”还是“冷漠”,萨特认为这都是作为原始处境的为他的存在的基本反应。“在我对于世界的涌现中,我能把自己选择成为注视别人的注视的人,并且能把我的主观性建立在别人的主观性的崩溃之上。”[3]466这种态度萨特称之为对他人的冷漠。儿时的梅丽受父母和祖父母的喜爱和宠爱,青春期的梅丽却做出让家族感到耻辱的暴力行为。其中,瑞典佬和梅丽的相处关系对梅丽的突然转化有很深的影响。起初,瑞典佬忽视女儿在成长过程中所面对的困惑,包括想与父亲亲吻、父母的异族婚姻、电视中的自焚和天主教的贴画。瑞典佬并没有给幼小的梅丽作出任何关于这些困惑的解释,瑞典佬没有真正去了解女儿的内心,而只是把她和她的行为举动认为是一种小女孩的“职能”和“状态”。而对于梅丽自身,经过多次吸引父亲的注意力失败后,对父亲的态度也转变成为泠漠,她躲避父亲和家人就像躲避障碍物一样。随后,瑞典佬则以父亲的姿态严厉地指责女儿并禁止女儿的游行活动。直到梅丽炸毁当地邮局前,瑞典佬对待女儿仍是冷漠,却没有用父亲应有的慈爱开导女儿。萨特认为对他人的盲目的态度“可能延伸很多年,甚至整个一生:有些人到死都没有感到别人是什么——除了在发生短暂和可怕的感悟的时候”[3]467。父与女,这世界上最为亲密的关系,应该给予彼此的是关心、爱护、沟通和理解,而不是注视他人的注视,反而让自身陷入不安和模糊。
最后,“憎恨”是瑞典佬与邻居沃库特的相处关系。萨特认为,“一个自为在它的自我历史化过程中,经验到那些不同的灾变,由于它完全认识到了它以往努力的虚浮,而能决定自己置别人于死地。这种自由决定被称为憎恨。”[3]502瑞典佬与邻居沃库特的冲突只是瑞典佬与所有美国人之间冲突的缩影。瑞典佬将他对于美国的憎恨都实现在对沃库特一人的身上。邻居沃库特几乎是代表整个美国历史,拥有像“百科全书”似的家族史[4]261—264。瑞典佬妻子选择沃库特为情人正是因为他拥有优越的美国式的家族史,而这丰富的美国家族史击中了瑞典佬内心最为脆弱的要害。瑞典佬试图通过憎恨来摆脱和消除沃库特固有的身份和地位对他的实在的征服。表面上,瑞典佬再一次以隐忍的态度面对邻居和妻子的偷情行为;内心却不止一次为他们的行为感到可耻与憎恨。瑞典佬所憎恨的不止是他们的偷情行为,他更为憎恨的是无论自身多么努力成为完美美国人,却都无法拥有沃库特自身就带有的美国历史。憎恨和爱一样都不是事物性的占有,而是存在性的占有。萨特认为,憎恨的最终是失败的,正因为憎恨所以承认了他人曾存在,证明了在憎恨那一刻,我自身是为他人存在的,我失去了自由。憎恨已无法挽回而进入循环[3]504。最终,瑞典佬对沃库特的憎恨并没有改变他存在的痛苦和遭遇。憎恨并不一定是人选择与他人相处的唯一关系,当与除家人以外的他人相处时,我们更应该选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即使存在冲突,那么他人也是促进我们进步的动力,而不是选择憎恨。
三、结束语
尽管罗斯的《美国牧歌》发表于二十世纪末,而存在主义早在二十世纪初就已经兴起并传播,但萨特对存在主义的分析和其主要观点与罗斯作品中所探讨的人性问题有相同之处。小说中瑞典佬带上“双面”面具追逐美国梦却陷入痛苦的生存状态引人深思,恬静温馨的生活在与自身、他人发生冲突下不堪一击。瑞典佬在自欺下以既不是杰出的犹太人,也不是完美的美国人的身份生活在破碎的美国梦中。本文用自欺解析瑞典佬旨在呼吁人们关注人的存在与本质,在作出任何选择后要勇于承担责任,实现自身的价值,而不是选择逃避。与他人相处,无论是第一种态度还是第二种态度,萨特都在强调冲突是人与人之间的原始关系,因此两种态度的结果都是失败的。萨特认为,存在主义并不是一种消极主义,存在冲突的结果是让我们更好地发现自己,更好地创造自己,进而实现自身存在的价值,达到拯救人类的目的[6]。
参考文献:
[1]王祖友.美国后现代派小说的后人道主义研究[M].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12:3,87.
[2]李利军.萨特[M].沈阳:辽海出版社,1998:18—30.
[3]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杜小真,校.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78—504.
[4]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M].罗小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30—264.
[5]王国华.开启“地狱”之门——萨特“他人”的解析[D].长春:吉林大学,2013:69—74.
[6]]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5—15.
“Forbearance” or “Mastery”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Protagonist Swede in American Pastora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istentialism
CAO Yingzhe, SU Jia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 Harbin 150040, China)
Abstract:American Pastoral, which is one of Philip Roths American Trilogy, tells a story about a successful Jewish familys sufferings of American dreams during the WWII and the Vietnam War. This paper applies “Bad Faith” and “Concrete Relations with Oth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istentialism by JeanPaul Sartre to analyze how the protagonist Swede uses his mastery and forbearance and then fells into the plight of survival step by step.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human being should take their responsibilities after free choice and encourage them to confront the conflict with others actively instead of escaping and felling into bad faith.
Key words:Philip Roth; Existentialism; Bad Faith; Relations with others
(责任编辑:刘东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