坭兴陶，养在深闺待人识

菡阁

至今有1300年历史的广西坭兴陶，近年来文化价值和品质不断提升，渐渐进入了一些资深藏家的视野，开始有逐年走高的趋势。

对坭兴陶的发现源于对一个陌生城市钦州的探访，其实很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寂然欢喜。

“新潮鼓荡奖勤劳，宁越良工首属陶；古雅宜人镌款式，纤微入妙琢翎毛。赣窑加釉源流别，吴产无光品未高；闻道金山曾赛会，黎家佳制获荣褒。”这首写于上世纪优美的咏物七律，在背后流转的是一段有关坭兴陶从兴至衰再到复兴的历史。

坭兴陶，自古便与宜兴紫砂陶、云南建水陶、四川荣昌陶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陶。只是当今举目市场都是宜兴紫砂陶的天下，宜兴制壶大师顾景舟的作品也一直是拍场上陶瓷门类的骄子；近两年建水陶也奋起直追，出了不少精品，大有要恢复宋朝荣耀的气势。而坭兴陶一直沉寂多年，近年来因为“一带一路”政策获得产业扶持，人才开始聚集，文化价值和品质不断提升，渐渐与广西另外宝——六堡茶一起进入了一些资深藏家的视野，开始有逐年走高的趋势。

海外争光有坭兴

作为四大名陶之一，坭兴陶注定出身不凡。

坭兴陶发源地广西钦州，前称古越、安州，公元598年改称钦州，是我国南疆北部湾畔一个有1400多年历史的古城，位于南宁、北海、防城港之中心位置。因为面临浩瀚的钦州湾大海，水陆交通的发达促进了坭兴陶的生产发展。坭兴陶烧制史源远流长，发轫于隋，发展于唐，全盛于清，至今已有1300年历史。据史志记载：“我钦陶器，谅发明于唐以前，至唐而益精致。”民国九年（公元1921年），城东七十里平心村农民于山麓发现逍遥大冢，内藏宁道务陶碑方，旁有陶壶—个，此碑刻有唐开元二十年（公元733年）字样。

而历史上对坭兴陶的关注，多从咸丰年的盛况开始。在清朝中叶时期，坭兴陶还没有确切的名称，至清朝咸丰年间，钦州陶器发展鼎盛，坭器得以广泛兴用，故得名“坭兴”。咸丰年问，钦州胡老六创制了吸烟小泥器（小烟斗），精良远胜江苏宜兴。之后有潘允兴、尤醉芳、郑金声相继而出，研究日精。当时生产的产品有各种吸烟小泥器、茶壶、小花瓶和文具。从事此项生产的有40多家作坊，其中较负盛名的有“黎家园”“仁我斋”“符广音”“麦兴记”“潘允馨”等。

至清同治年间，俨然有产业的成行成市，钦江两岸处处可见龙窑紫烟，至今还在江畔留有遗址。当时从事坭兴工艺的人家，大都聚居于市城南鱼寮横街设店经营，形成一条坭兴巷，即著名的“烟斗巷”。光绪年问，自钦设道署后，官员来往较多，无不购坭兴陶带出外省，一时成为官场礼尚往来的佳品。

据台湾台北市印行的《钦县志》记载：“清光绪二十九年，李象来钦做官，曾由官家开设坭兴习艺所，在其产品的底部有‘钦州官窑小方印。”当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收藏晚清、民国时期制作的坭兴陶器有20多件，其中一件为风格独特的白泥纹瓶，瓶高29.8厘米，器底落印阳纹“钦州官窑”款。从它的胎体和制作工艺断定其使用的泥极细腻，烧成后都经过磨光，有玉质效果，这就是它区别于其他窑口生产的陶器的主要特征。

坭兴陶不仅登堂入室成为“官窑”，更借新丝路打开了漂洋过海的大门。1915年，美国旧金山著名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坭兴陶火了一把。那是闭关锁国已久的中国首次在国际上抛头露面，古老的农业大国以精湛的传统工艺收获最多奖牌。茅台酒、汾酒、张裕葡萄酒、祁门红茶……一系列品牌都因此一炮而红，甚至还留下了百年来争论不休的真假悬案。

在会上，名作坊“黎家园”一对镌刻山水花鸟白泥纹窑变色彩的花瓶，也引起了老外们的注意，进而荣获了金奖。据说钦州人当时听闻后奔走相告，欢饮达旦。不甘寂寞的文人们竟然在纪念宋代文豪苏轼流放钦州的“天涯亭”上组织了“东坡诗会”，以“咏坭兴”为题，要求七律步豪韵。可以想象当年的“东坡诗会”也仿兰亭集序，酣畅之余更是得诗篇如雪片，最后只遴选出十首佳作留存。本文的开篇即是那十首之一。

自此，坭兴陶开创了远销海外的新丝路之旅，从东南亚一直绵延到欧美。1984年，新中国首次派出代表团参加23届洛杉矶奥运会，海外华人即促成北部湾地区的钦州市，一次性出口坭兴陶艺术品“神乌”，共30万件至美国，缔造了中国单件陶器艺术品一次性出口欧美市场数量最大的行业奇迹。2008年，坭兴陶被划定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开窑烧出千般色

大多数人真正认识坭兴陶之前，总将坭兴陶和宜兴陶相混淆，不知道两者区别何在。但如果真是同类，又岂可在名陶界各立山头。

坭兴陶学名为紫泥陶，和紫砂陶成分接近，都属于原生态泥料。但紫砂陶颗粒较粗，镌刻字画要更费功夫。紫砂陶由于开发历史悠久，纯粹的原矿泥已经匮乏，让市场上原矿珍品难求。而坭兴陶直沉寂太久，矿藏丰富天然。

坭兴陶陶土为钦州独有，是细腻而且可塑性高的原矿陶土，以钦江东西两岸特有的紫红陶土为原料。因为东西两岸的泥性差别很大，东泥软为肉，西泥硬为骨，故对两者处理方式也不尽相同。东泥封闭存放，西泥取回后经过四至六个月以上的日照、雨淋使其碎散、溶解、氧化，达到风化状态，再经过碎土，按软四硬六的比例混合，制成陶器坯料，经过烧制和打磨后，形成骨肉相融的陶艺上品。

坭兴陶要达到最高境界的艺术效果，还必须要通过工艺设计造型将画面雕刻装饰结合，集春暖、夏绿、秋红、冬寒之灵气于—体，尽显色彩变化之奥妙。窑变乃火中求宝，得之偶然，并无定格，品位极珍，可谓火与土融合的结晶。因此自然陶彩、陶刻技艺、古铜陶鹤（褐）、陶艺造型四大特色合并成为“坭兴四宝”。

自然陶彩。四大名陶中与其他三家相比，坭兴陶有奇幻的窑变，这是造化赋予坭兴陶的万千气象。坭兴陶无釉无彩，却能在1200℃以上高温烧制过程后窑变产生“自然陶彩”，堪称“中国一绝”。“陶彩”的珍贵在于其产生及色彩是人力无法准确预测和控制，历火依造化天然形成，不需在制作过程中添加任何颜料。这种不可控性使得坭兴陶出品时有惊喜。坭兴陶烧制经窑变后，表层还保留着朱色或紫红的原色，经打磨去表层后才发现其真面目，形成各种斑斓绚丽韵自然色彩，古铜、墨绿、紫红、虎纹、天蓝、天斑、金黄、栗色、铁青等诸多色泽在陶上若隐若现，质地细腻光润，沸水冲击时，泛出玉般的光泽，具有很高的欣赏价值和收藏价值。钦州坭兴陶窑变产生“自然陶彩”的技术，在中国陶瓷行业中绝无仅有，是坭兴陶四宝之一。

陶刻艺术。指陶刻艺术家在坭兴陶坯品上任意用刀，运用陶刻技艺在坭兴陶上进行陶刻书法、陶刻线画及其他陶刻艺术等陶刻创作，经煅烧后形成坭兴陶刻艺术作品。坭兴陶泥质含水量适中，质地细腻，可塑性好，结实润滑，制成陶坯坚而不脆，硬而不散，柔而不软，韧而不粘，是各种陶刻艺术创作无可比拟的优质坯材。其制作工艺世代相传。艺人们利用泥质的强可塑性，在器皿坯体上雕刻诗文和绘画，诗文内容高雅；绘画主要以山水花鸟为题材，富有中国画白描风格。在坭坯上按预先设计好的图样雕刻，刀法讲究老辣、古拙，运刀如运笔。坯体上刻出花纹后，再在刻痕中填上另一种泥料，例如填以白色泥料，趁泥湿时填充融合，可以烧出红器白花，白器红花的效果，使坭兴陶在单纯古朴中透露出一种又醇又浓的人文味，在实用价值之外更有文化价值。

古铜陶鹤（褐）。经过烧制和打磨，坭兴陶会泛出古铜般的金属光泽。之所以为一种色彩取名为象征福寿绵延的鹤，应该缘于坭兴陶人对手底作品的种骄傲。

陶艺造型。坭兴陶与宜兴陶都以制壶为主线，讲究的是“古朴韵味”以及“民族特色”，与宜兴陶的风格截然不同。由于紫泥可塑性高，所以还可以制造些体量巨大的器形，比如两米高的大花瓶，宜兴陶则不能。

成就佳陶有良工

与宜兴陶相比，坭兴陶最大的差距是人才。宜兴地处山温水软的江南，自古富庶，是文人骚客的集散地，自然宜兴陶也是人才济济。宜兴发展至今虽然原矿越来越少，但人才一直保持全国最高水准。称得上藏品的作品在人文价值和艺术价值上已经超过资源价值。

坭兴陶也懂得要淬炼这样的价值。自清咸丰至民国150多年间，钦州坭兴陶技工、艺人人才辈出。车工前辈有颜非、颜六、黎昶昭等；创工前辈有符春华、黄广益、李真愚等；雕工前辈有黎昶春、范念堂、李四达、黎启铨、潘镜光、李照允等；烧窑工有卢大、颜七、莫三等。

而在当代坭兴陶历史上，镌刻有工艺美术设计大师李人帡、陆景平；书画有古典人物画家邓敦伟、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家兼雕刻家刘明洲、王兆儒、王茁，中国画坛百杰画家帅立功、广西书法家协会书法家；雕刻设计有雕刻家钟毅、黎昌权、坭兴陶设计师黄亚南；制陶拉坯有专家梁遒龙、技师黎仕清、中国高级工艺大师崔龙喜，陶艺设计师李燕、蝉翼雕创始人袁浩、青年陶艺雕刻家董焕俊等，这些熠熠闪耀的名字意味着新生代正源源不断汇入坭兴，钦州开始不断积聚人才。

就在玉陶公司的工作坊里，遇见了工艺美术大师苏少浦。见到他时，他站在一个近两米高的大花瓶前，白花花的工作灯就照在他手握刻刀的手上，那手的姿态很沧桑。他刀底的大花瓶上不再是传统的中国式花乌鱼虫，而已经是红荔与军港这样紧扣现代的浮雕题材，画面煞是繁华热闹。

他擅长创作富广西民俗文化内涵的作品，这位土生土长的钦州人，保留了中国传统文人的日常习惯，有自己的字号——字浪潮，号瀚海，两个都是水偏旁的字号也表达他始终没有忘记一直养育自己的海湾。就在这样的小小工作室里，在一盏小小的工作灯下，一干就是30余年。他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掌握雕刻、设计、雕塑、泥料、烧成全套工艺的人，从国家级到省级、市级的金银奖都拿了不少，甚至还编过《坭兴陶工艺》一书，成为职业技术升级的教材之一。说起当今的坭兴陶工艺，他觉得“要吐故纳新，要包容”。

苏少浦的愿望，让周宇蛟这样外来的后起之秀贯彻得更彻底。周宇蛟，90后，江西人，真正的“艺二代”，父辈就在宜兴制壶，他说他是追着坭兴陶独有的原矿泥来的。这样的陶土会让他这样的制壶人有更多发挥的机会，当然过软的质地也为做提梁壶带来了工艺上的困难。周宇蛟的蛟字让人想起那句老话“不是猛龙不过江”。2013年他就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来到钦州，把他的小小工作室开在本地手艺人扎堆的行业市场里。

他的壶确实借鉴了宜兴陶壶的一些基础形制，也与书法、篆刻名家合作，保留了文人壶基础的雅致。然而他会在烧制和雕刻上下足功夫：他喜欢恢复古法弃电窑改烧柴窑；以手拍壶的形制展示人工的痕迹；烧制完毕后不再打磨，原生态的质感更符合现代审美；在壶身上大胆启用繁复华丽的满工，或者引入建水陶的绿泥堆刻，与紫泥想得益彰……窑变壶则是让他痴迷不已的追求，那些匪夷所思的色彩如云如霞如烟，每个都是“估不中的结果”，尽管报废率高，他也乐此不疲。他说：“做壶对我们而言，是种平凡而严谨的工作。每把壶，我们都要尽力。我们以做壶为生，卖壶为业，壶的质量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活饭碗。”

看来，天下的工匠精神都是如此，万变不离个简单的认真。

如何遴选一把好壶？

目前，坭兴陶大师作品的价位只是宜兴陶的十分之一。因为价位不高，少有仿制品，基本都是保真原矿泥。大师珍品在四位数的价位上能够寻找得到。同时，坭兴陶壶的文字书法雕刻已经成熟，其特有的窑变也有很高的收藏价值。而且，坭兴陶壶养壶过程较紫砂壶简便，茶水泡一泡便很容易养出光泽。坭兴陶目前处于价格洼地，有较大成长空间。收藏一把具有实用性和艺术性的坭兴壶，需要从“泥”“形”“工”“款”“功”“名”等六个方面着眼考虑。

纯正的坭兴陶土因其“柔而不软，细腻纯净”给人感官上的享受，同时其原矿中含有对人体有益的铁、锌、钙、镁、钾纳等微量元素，会在泡茶的同时提供人体所需。坭兴壶具有保味功能好，泡茶不失原味；陈茶不馊，暑天越宿不起腻苔；经得起温度冷热巨变的特点。检验是否真品的简单办法是，用一撮茶叶泡在壶里三天，没有变味，就说明这是真正的坭兴陶。这些特点都缘于坭兴陶土结构有独特的透气不透水的双重性，使器皿内氧分充足。在我国，只有在广西钦州本地的高岭土中才能开采出这种陶土。因此在中国，坭兴陶土是唯一的，用唯一的泥做出的壶当然是他山之石无法相比的。

坭兴壶的“形”有千变万化，其中一些是坭兴人借鉴紫砂壶而做的，更多则是一代代坭兴艺人创造出来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壶型。毕竟具有“古拙韵味”及“民族特色”造型的坭兴壶才能被中国的传统文化所接纳，一般来说，古朴传统造型的坭兴壶也比造型奇特的壶更具有收藏意义及升值的空间。

“工”是坭兴壶价值的灵魂所在。一把壶的制成要经过几十上百道工序，拉坯、雕刻、烧制、打磨……只有道道工序的精心制作，才能使壶恰如其分地体现坭兴陶窑变的温润与古朴。好的坭兴壶除了壶的流、把、钮、盖、肩、腹、圈足应与壶身整体比例协调外，点、线、面的过渡转折也定要交待清楚、流畅。在整体上，坭兴壶形态端正，无别扭感觉之处；在细节上坭兴壶当直则直，当曲则曲，当须则须，当毛则毛，丝毫不含糊。做工精良的坭兴壶不仅表达着作者的艺术构思，更具有区别于其他壶的“神”“气”“态”。

“功”为坭兴壶的实用性，必不可少，也是收藏把好壶的价值体现之重点。坭兴壶功能主要表现在容量适度、高矮得当、口盖严密及出水流畅四个方面。一般来说，精细的做“工”可以使坭兴壶具有较好的使用“功”能。不同茶叶要求坭兴壶在做工细节上有所区别，因此做出来的茶壶要使得品茶成为一种乐趣。

坭兴壶的“名”是指壶的作者，作者的名气构成了坭兴壶的附加价值。在投资收藏坭兴壶时，非常有必要考虑制壶人的名气。对于资金不太宽裕的坭兴壶爱好者来讲，也可注意和挖掘用料真实，做工精细，有自己独特制壶风格，但现今名气较小的制壶者。这种人就如同“黑马”，他日名气及口碑长足发展的时候，其壶附加价值的增长定会给投资者带来满意的回报。

坭兴陶讲求窑变，窑变是很难仿的一种技术，书法搭配上窑变自然更好。坭兴陶最出名的窑变实际有三种技术：一、真色窑变；二、煤烟熏假窑变；三、加呈色剂。当然第一种珍贵而又健康。真色窑变色彩并无规律以及过渡自然，柔而不软。在选择坭兴陶作为藏品时，首选有书法篆刻的作品，壶胚和书法都出自名家的作品最好，其次是普通壶胚但书法出自名家。目前，制作坭兴陶的大师仅有十几人，名气最高的大师是李人帡和刘明洲，所以要收名家作品并不容易。

（编辑/黄晶晶）

（特别鸣谢：钦州市坭兴玉陶公司、周宇蛟工作室、陈明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