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乡土,寻觅作文的根基
2016-05-14袁圆
袁圆
费孝通说过,传统的中国社会其实就是一个超大型的乡土社会。无论城镇化的进程如何迅猛,本质上说,中国的民族精神还是乡土的。中国人普遍具有土地情结,这使中国文学产生了大量和自然、故土、行走有关的作品。其实最动人的文学描写,也多是作家关于乡土的记忆。乡土那镌刻时代印记的器物用具、浓郁淳朴的乡土风俗、牵人心魄的乡土情结,都是学生写作的源头活水。回归乡土,找寻作文的根基,让学生发现乡土之美,地方之美,让乡土那清新的泥土气息触发学生创作的灵性。
一、感受乡土风物,状灵动之景于眼前
自然景物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自然的和顺带给人们好收成,也带来心目的愉悦。“用天之道,分地之利”,乡土世界是人遵循自然之道的和谐空间。这里的一枝一叶、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砖一瓦都涵纳天地的灵性,处处刺激着人的感觉器官,给予了学生摹状自然的感觉空间,给了学生感官释放的巨大动能,更给了学生细致描摹的强烈愿望。这些强烈的感官刺激一旦形之于语言,承之以文字,我们一定能感受到乡土风物的香度、大小、硬软、轻重,一个带有温度、质感的自然世界就会呈现在我们面前。
在2015年江苏省高考满分作文《农之月令》里有这样两段文字:
“小孩自然没有这般境界。从桑叶腋间坠出的桑树果子,一大把一大把的,由青雪雪、黄澄澄、红扑扑、紫莹莹,变得晶莹透亮,乌紫乌紫的,像黑玉。桑叶伸伸展展,桑葚清清凉凉在底下荫着凉着偷乐。小孩真馋!一个孩子像猫一样攀上树,吊弯树枝,底下的小孩便忙着摘桑葚。吃到嘴唇发紫,被妈妈拖着去河边洗。小孩也不忘显摆自己的聪明。”
“庄稼人将脚探入水中,凉丝丝的。田里有些许零星青白色的碎瓷片,也不要紧,庄稼人脚底的老茧厚着呢。还有水蛙,我们这里称“蚂蝗”,不再多提。傍晚,晚霞像火红的枫林漫天舒卷。”
桑树果子一大把一大把地“坠”着,那沉甸甸的触觉如在己手。“由青雪雪、黄澄澄、红扑扑、紫莹莹,变得晶莹透亮,乌紫乌紫的,像黑玉”,桑树果子的颜色变化科学真实,比喻贴切,是长期观察的视觉感受。“伸伸展展”的桑叶是自然的姿态,动态十足。“在底下荫着凉着偷乐”的桑葚的“清清凉凉”,清沁人心,一派舒爽。庄稼人探入水中的脚“凉丝丝”的,脚底踩着碎瓷片的“厚着的老茧”,都让人有真实的触觉体验。像“火红的枫林”漫天舒卷的晚霞,让人眼前立现一片绚烂平和之感。这两段文字充分地调动了视觉、触觉、味觉,真切地再现了清新灵动的乡土风物、淳朴勤劳的农人、调皮机灵的孩子。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融的恬然活泼的景象立体地呈现在面前,让人如临其境。
乡土风物从不掩饰它本真的风貌,总以最纯粹的形象呈现。只有将自己置身于真实的情境中,调动感官的原初体验,再进行艺术的加工,才是作文之道,这是作文岿然不动的根基。
二、感受乡土人情,塑鲜活人物于笔下
文学的表达应该是个性化的,人物形象也应具备个性魅力。茅盾曾指出,关注乡土,除了在特殊的风土人情而外,应当还有普遍性的与我们共同的对于运命的挣扎。而学生一旦远离底层,隔膜生活,断裂的生活链条和欠缺的生活经验使其失却了写作的方向感,缺乏了人物描写的参照。因此抽剥了人情传达的乡土根基,也就无法将道听途说的感性材料精粹化、艺术化,只能进行虚构乃至虚假描写,只能凭着瘠薄的生活记忆和窄化的艺术想象进行宣泄式表达。所以要引导学生从时代的前沿适时撤退回来,从“脸谱化”的英雄时代走进乡土的平凡生活,深入底层的卑微人生,倾听弱者的心律搏动,把握乡土人情的脉动。关注“小人物”的酸甜苦辣,在他们曲折、动人的独特故事里感受乡土人情的力量,感受人性的美。
在2015年江苏省高考满分作文里,表现“底层人物”生存状态的佳作占有很大的份量。《王大爷的早餐店》写一位早已失去老伴的王大爷,多年来支撑一间简陋的早餐铺子,全心全意地为邻居们服务。王大爷贫寒而又孤寂,但他没有消沉,而是用精心制作的早餐来“团结”邻居们的欢声笑语和质朴真情。展现了“底层人物”“圆通”和“豁达”的人生智慧。姊妹篇《小巷面条香》,写老人和儿子开了一家没有招牌的面店。“我”分明从一头白发的老人那浑浊却深邃的眼中,看到了人世沧桑。老人毫不吝啬地公开自己的“秘方”,老人的面筋道、味清,似茶,宜慢慢回味;儿子的面偏软、味重,似酒,宜趁热享用。彰显了不同的人生智慧,最终儿子秉承父亲智慧,在老人离世后,又与自己的儿子继续面店的生意。人类血脉、精神的承传、延续在“底层人物”身上那样真切地表现出来。《皱纹中的智慧》诉说着爷爷深深的皱纹里体现出的纯朴的智慧。他坚持牛耕,让“我”懂得“智慧是一种历久弥新的经验。烟雨蒙胧中,一人一牛,多么和谐,多么自然”。他坚持珠算,让“我”明白了“智慧是一种熟能生巧的能力。一人静坐,手指拨弄,那般淡定,那么稳重”。他喜欢戏曲,让“我”明白“智慧是一种净化了的境界。一人一曲,那般投入,那么融和,在月夜下格外协调”。《鸡婆》中王家阿婆的“愚讷”显现了凡人的小智慧;《左手粪叉,右手笔杆》里爷爷的“夫子气”和“农人味儿”天然融合,妙趣横生。
这些考生的写作视角不约而同地关注了乡土里“小人物”的“小智慧”“小情怀”,他们身上浓郁的泥土气息、质朴的乡情展现了社会底层生活的真实状态,触及了凡人的朴素情感。这些不唱高调、“接地气”的作品给高考作文吹来了一股清新之风,为“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农村学生开阔了写作的思路,众里寻“智”千百度,蓦然觉知在己处。
三、濡染乡土风俗,抒真挚情志于心中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迅猛推进,传统的农耕生活迅速转型,乡村那些曾经固化的时空安排、生活方式、心理经验、价值观念和社会关系正逐渐淡褪,传统的乡土风俗也逐渐丧失凝聚人心的温柔力量和震慑人心的规范力量。但随着现代人继承传统文化意识的觉醒,乡土风俗也以崭新的形式、全新的包装成了人们快节奏生活之余的时髦追求,也成了远离乡土的人们在传统节日的精神慰藉。乡土永远是中国人的精神基座,也是中国文学不动的根基。担当“根”之角色的乡土,作为一种源远流长的审美资源,有着稳固不变的精神因子,流淌在乡人的情怀之中。
在地域色彩的描摹和风土人情的展现中,我们可以引导学生呈现传统乡土的生存本相或蜕变历程,也可以书写乡土风俗退化的悲欢离合与酸甜苦辣,或拷问历史,或审视现实,或展开文化批判,或寄寓精神旨归。
如2015年江苏卷高考满分作文《逃离“智慧”的周庄》,考生以冷峻的笔触展现了“变味”的周庄:
远远便看见大红的“周庄欢迎你”张牙舞爪地雄踞着一爿天地,死死咬着你的眼,躲不掉的。
心怀忐忑,步入周庄。这是一场肉与肉的摩搓、绝杀,裹挟着汗味、水汽与浓郁的咖啡香,我逃到了一艘游船上。
商业化的市镇气息扼住我的喉,叫人,噤了声。
周庄“智慧”,周庄人更为“智慧”。在这里,即使是一棵树也可成为拍照牟利者的招财工具;即使是转角处一块巴掌大的空地,周庄人也不遗余力,将它开发成西式咖啡馆;宣传手腕更是……
游船驶过一座桥,我怔了怔?——是陈逸飞画中的双桥!只是,我看得到:桥上的游人压得它不堪重负;我听得到:那苟延残喘中有低低的呜咽……
岁月斑驳,侵蚀着石桥。双桥横亘着,像一块开合的“伤疤”——那是,整个周庄的伤疤。
岁月的侵蚀并未让小镇失去古朴的韵味,而无所不及的“招财工具”却成了古镇强效的“腐蚀剂”, 商业化气息笼罩的周庄失去它原本淳朴的古镇气息,光华富丽的外表掩饰不了精神的剥落。考生在对传统风俗的坚守中,无奈地发出了“愿逃离,逃离‘智慧的周庄”的呐喊,其对世俗文化的无情批判令人深思,彰显了考生独特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
如果将人物放置在乡土风俗的背景下,人物身上承载的文化意蕴就更加深厚,个性也愈加鲜明。如下面这段文字:
别无他法,我垂着两匹白色的纱布开始绕村一周的游行。父亲站在最前面,戴着高高的帽子,垂着黑色布条,手捧着个小铜炉;母亲紧随其后,耳畔垂着的纱布直要拖到地上。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只望见父亲的步子迈得很沉,很沉。母亲的纱布孝带已经拖在地上,她从不去撩,只是紧紧地、静静地跟着父亲。
随行的和尚们奏着低沉的哀乐,父亲的脚步就踩在每一个重音上,那每一踩几乎要变成踉跄。母亲的肩头颤动起来,就跟奶奶去世时她守在床边的身影一模一样。
路边站着望我们的人,有的头上也披着白色纱布。远远地听见哀乐,他们就站到路边来了。经过他们时,我看见他们脸上无一不带有悲戚的神色,有的老人眼中还泛起晶莹的泪光,在那混浊的老眼中转着。那绝不是做作,乡下人的感情是多质朴而自然啊!他们是想起了与奶奶一同择菜谈天的时光吧!(《规矩》)
在奶奶的葬礼上,“我”亲身感受到庄重的仪式背后,父、母亲和路人在催人泪下的哀乐声中虔敬的动作和悲伤的姿容,足以表达对奶奶的哀思。繁琐的丧葬仪式展现了乡村特有的风俗习惯,也体现了真实的人情世态,浓郁的乡土气息使文章朴实、厚重,读来亦令人动容。因此立足于乡土风俗里寄寓的文化之根,我们就能真实地再现生动的生活场景,就能发掘历久弥新的风俗里濡染的人性之美,人情之美。
乡土是一个巨大的素材库,蕴藏着丰富的写作资源,是学生的立身之本、作文之根。乡土更是学生乡愁的出发地和归宿地,是学生形成文化认同的根。积极引导学生走进乡土的世界,用心体悟乡土的风情风韵,让学生的每一次作文,都是心灵之根的美丽绽放。
[作者通联:江苏扬州江都区大桥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