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忘记的摩登时代

非虫

回想起整整80年前，喜剧大师卓别林曾来过上海——1936年3月和5月，两度来沪。直到1954年7月——当时卓别林已定居瑞士，他在瑞士日内瓦见到中国总理周恩来，仍难免回忆起往事。他告诉周恩来：“我在1936年到过中国，到过上海。”

今年春季，在瑞士沃韦河畔科西耶，“卓别林的世界”博物馆对媒体开放。这座博物馆位于电影艺术大师卓别林生前最后25年在瑞士的故居，参观者可以在此了解这位喜剧大师的作品及生平。

回想起整整80年前，喜剧大师卓别林曾来过上海——1936年3月和5月，两度来沪。直到1954年7月——当时卓别林已定居瑞士，他在瑞士日内瓦见到中国总理周恩来，仍难免回忆起往事。他告诉周恩来：“我在1936年到过中国，到过上海。”

其时，正是卓别林与周恩来又一次老友重逢。短短两个月之前，卓别林曾受中国总理周恩来的邀请，随当时的英国外相艾登、苏联外长莫洛托夫等人到北京赴宴。

宝莲之爱

某种程度上说，卓别林于1936年的远东之行，是一次蜜月之旅。

纵观喜剧大师的一生，留下过许多情。1932年至1940年期间，与卓别林一起生活的女子，是好莱坞影星宝莲·高黛（Paulette Goddard）。尽管后世对两人是否正式结为过夫妻，有不同说法，但根据梅兰芳之子梅绍武在《我的父亲梅兰芳》一书中的描述，卓别林与宝莲确实是来度蜜月的。梅绍武将Chaplin翻译成“卓别麟”，他如此写道：“1936年3月，卓别麟和宝莲·高黛拍完《摩登时代》后结婚，蜜月旅行访问亚洲，路经横滨、中国上海、中国香港、新加坡、爪哇和巴厘等地。船抵上海停泊两天，卓别麟和我父亲在上海文艺界招待他的宴会上再次会晤。”

说起卓别林的感情生活，在宝莲·高黛之前，已经有过6段往事。直到1932年开始，宝莲住进了位于好莱坞贝弗利山的卓别林的家。

宝莲随卓别林出演过《摩登时代》《大独裁者》。1936年 2月5日，《摩登时代》在纽约的利沃里剧院首映。影片在德国和意大利遭禁，在伦敦、巴黎和莫斯科获得巨大的成功。首映后的第五天，卓别林和宝莲·高黛飞赴檀香山，随后，又开启了两人的梦幻远东之旅。

而因为不肯说明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婚，宝莲失去了在《乱世佳人》中扮演斯嘉丽的机会。后来，这个角色落到了费雯丽身上。到了1940年，卓别林与宝莲关系结束时，才出来共同发表声明，说两人在1936年已经秘密结婚。换言之，从当事者角度证明了梅绍武文章的真实性。

然而，后世仍然对这段婚姻有所怀疑。之后，两人分手，宝莲亦在瑞士安度晚年。不知同在瑞士安度晚年的卓别林，是否又曾遇到过这位已是老太太的旧爱。

无论如何，1936年初，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1936年3月9日下午1点半，卓别林携影片《摩登时代》的女主角宝莲·高黛及其母亲一起，乘坐美国“柯立芝总统”号抵达上海。根据行程，卓别林一行在第二天就得继续登船旅行。而当晚的下榻地，正是距离“柯立芝总统”号停泊的码头并不遥远的华懋饭店，亦即如今的和平饭店。

当时华懋饭店的经理同卓别林一样，是位生于英国的先生。其为卓别林准备了最豪华的5楼A字特色套房。去年，我曾经到过这间房间参观，如今的房号是——和平饭店519房间。

尽管被人们视为夫妻，起码公开的身份是恋人，但卓别林与宝莲还是开了两间房间。宝莲的房间，如今的房号为509，与519门对门。

如今和平饭店的工作人员曾向我介绍称，目前客房内的物品是从世界各地采买来的。比如一套德国风格的套房，其实内装饰一准是从德国进口。而当年卓别林与宝莲的房间里，所有床品、沙发套、窗帘，都是从南京路河南路口的老介福进的货——大都是绣花的丝绸制品。瞧着那做工，摸着那手感，卓别林非常喜欢，一气儿向老介福定制了60件格子衬衫。我没有考证到卓别林是何时拿货的。但想来其于3月9日登岸，即便老介福与其下榻的华懋饭店距离不远，无论他光顾商店，还是店员到华懋饭店来量身定制，都还算便利，但无论如何店方是无法在次日交出60件定制衬衫的。那个年代又没有环球快递。很可能是卓别林与之相约，不久之后自己还将来沪，到时收货则可。

对于宝莲来说，能够来到上海，本身亦是能够一圆自己的远东之梦。这位1910年生于纽约州长岛大内克一个贫寒家庭的女子，16岁嫁与花花公子埃德加·詹姆斯，数月后就离异，继而步入影坛。没曾想她之前的所有的人生经历，似乎都在为了遇到喜剧大师卓别林。1932年初夏，老友约瑟夫·辛克邀卓别林到游艇上共度周末，辛克把一位美貌少妇介绍给卓别林，这就是时年22岁的宝莲。自此以后，两位有情人便相约在洛杉矶的圣佩德罗幽会。港湾栈道上，時常可以见到他俩漫步的身影。她眺望远处的船只，往往凝视出神，他就为她买了一条小船。泛舟海上，倾心交谈，诗意盎然！

之后，他俩在机场吻别的情景登在报刊头版新闻——说他们出双入对，俨然夫妻；说他们已经订婚。两人都出面辟谣，因为卓别林和前妻当时的纠葛远未了结。而这一次，他们竟然能乘坐大轮船，来到日本，来到中国，圆一场梦幻的蜜月之旅。

二会梅郎

3月9日下午4时，上海文艺界人士以国际艺剧社的名义，在国际饭店（Park Hotel）安排了一场欢迎茶会。但因卓别林一路游览，直到下午5时半才匆匆赶到国际饭店。

这次茶会，来了一百多位文艺界人士。除梅兰芳外，卓别林又结识了电影演员胡蝶。他对胡蝶说：“我不曾看过你主演的片子。将来我再到上海的时候，我一定先去看看。”

当时，国际艺剧社的一场中国画展正在国际饭店举办，众人邀请卓别林前去观看。看过画展之后，卓别林返回华懋饭店，并于晚6点半在华懋饭店接受记者采访。他面对记者的开场白是：“只要我能说的，我都愿意说，总之以使诸位记者先生满意为止。”

大家问他对上海的印象，卓别林回答：“太兴奋！”当时报载他的一番话还有——“舍舟登陆后，即为友好邀游全市，作最初之观光也。沪市为世界大都市，余莅斯土尚余生平第一次。”他还竭力称赞中国女子可爱之极，远胜欧美。

之后，卓别林再次动身赶往国际饭店，参加晚宴。当卓别林又见梅郎之际，双手搭着梅兰芳的双肩，笑着说：“这真太不公平了！几年前我见你的时候，我们的头发都是黑的，现在我的头发白了，而你还是全黑的，甚至没有一根白发！”

而梅兰芳的回答，则分明对卓别林表示了莫大的同情。梅兰芳说：“您比我辛苦，每一部影片都是自编、自导、自演、自己亲手制作，太费脑筋了。我希望您保重身体。”

当时有很多人想和卓别林合影，卓别林却拉着梅兰芳的手对记者说：“让我和老朋友先拍一张吧！”卓别林还问梅兰芳当天会不会登台，他极希望能再次欣赏到梅氏的演出。梅兰芳抱歉地说，最近一直没有登台，但是当晚有几台好戏，他愿意介绍。梅兰芳还请了中国旅行社精通英语的瞿关亮先生负责陪同卓别林。

说起卓别林与梅兰芳的友谊，最早要追溯到1930年5月——梅兰芳率团赴美演出，并与卓别林结识。赴美的梅兰芳当年仅36岁，其表现出来的气度，令卓别林和在场的美国人敬佩不已。可堪参照的是——那时候卓别林还没有与宝莲交往。而1954年当卓别林与梅兰芳再次于北京相逢时，宝莲已早不与卓别林在一起了，而那时候，就连京剧大师都已年至暮年。换言之，梅兰芳在1936年的上海国际饭店，见证了卓别林与宝莲的蜜月之旅。

饭后，梅兰芳陪同卓别林去共舞台，观看王富英、童月娟等主演的四本京剧《火烧红莲寺》。卓别林对台上的大翻筋斗感到很有趣味，还随着京胡的琴音，用右手打着拍子说：“中西音乐各有风格，我始终相信两者都能把各种情绪表现出来，都具有同样感人的艺术魅力。”

当演到最后一场时，梅兰芳催卓别林与宝莲去新光大戏院，看马连良、小翠花、叶盛兰、马富禄、刘连荣等京剧名角演出的全本《法门寺》。卓别林对马连良的唱功、做功极为欣赏，散戏后，特意上台去表示祝贺，并和来不及卸装的马连良合影留念。卓别林能欣赏京剧的表演程式和艺术，某种程度上来源于他本人也有一套堪称为表演程式的表现手段。

从新光大戏院出来，卓别林兴犹未尽，又乘车去了静安寺百乐门饭店，参加通宵舞会，直到凌晨三点钟才回到下榻处。第二天上午九点，卓别林一行返回“柯立芝总统”号，离沪南去。

人去影来

从1936年3月10日离沪，到5月12日再次来沪，之间相隔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而第二次到沪，他竟然在中国看到了不久前于美国上映的《摩登时代》。

当卓别林与宝莲登上“柯立芝总统”号前往菲律宾之际，上海的各大媒体却开始热炒起这位喜剧大师来。比如卓别林的到访使共舞台喜出望外，一连几天都掏钱在报纸上刊登“滑稽大家卓别林特来本台观剧”“卓氏观后赞不绝口”的广告，为《火烧红莲寺》宣传造势。

电影界也不甘落后。卓别林离沪后，《申报》还刊登了影院的大幅广告，推崇卓别林为“滑稽大王”，称“环游世界新自日本转道来沪之笑匠：卓别林并未离沪”，将用他的影片“招待各界”。这则广告连续见于报端，一直到3月29日才撤下。而卓别林的新片《摩登时代》广告，则从3月21日《申报》上开始登载，观众反响极为热烈，他的电影也在上海受到欢迎。

《摩登时代》是卓别林最著名的几部作品之一。1936年 2月5日，《摩登时代》在纽约利沃里剧院首映。这部著名影片，反映了美国1930年代经济萧条时期，工人查理在工厂干活、发疯、进入精神病院的故事，这一切都是与当时的经济危机给人们带来的生存危机有着密切的联系。而在艰难的生活中，查理和孤女相濡以沫，场面温馨感人焕发着人性的光輝。片中的查理由卓别林饰演，而孤女的扮演者正是宝莲·高黛。

宝莲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女孩，她的父亲被枪打死了，她只能逃离居所，后来她偷了一只面包，被捕。逃出后，结识了查理，两人互相帮助。孤女找到了工作，却被通缉，便与查理一同逃离。人物的命运与宝莲本人的命运颇有映照，这也是卓别林与宝莲曾经相爱的一个基础。

当卓别林与宝莲离开上海之际，这部新片却及时登陆沪上。卓别林在游历了香港、西贡、曼谷等地后，于1936年5月12日再次来到上海，当他闻听《摩登时代》在上海上映的盛况后，非常高兴。

如今，在卓别林到上海旅游八十周年之际，我忽然看到他的孙女卡门·卓别林到上海参加电影节并与中国朋友、名模张梓琳的交流的场面，再看张梓琳诚挚地祝福——愿她度过美好时光。想来，卓别林家族与中国的缘分未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