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优秀班主任”标准的自我拷问

邢奇志

印象中，优秀班主任一般都靠“问题学生”成名。一个“问题学生”转变了，再考上名校，甚或成为“状元”，这荣誉就够教过他的班主任及任课教师“说一辈子”“晒一辈子”，且一辈子躺在“工作业绩”表格的最显眼处了。其实，任何一个班主任都可以如数家珍一般报出数个“问题学生”，毕竟哪个班主任没碰上过“四小龙”或“八大金刚”呢？但为什么没都成“名优”呢？我以为，与“名优”相比，普通班主任不差经历、经验，只差“反思和研究”这半步，迈过这半步，就跨进了“名优”行列。因此，“优秀班主任”应该有标准，有评判，有“共性”可鉴。

标准一：优秀班主任从不失态

优秀班主任应该是理性的、冷静的，遇事稳重，处理得体，从不失态，绝无有失分寸的强烈情绪表现。写下这条标准的时候，我痛苦地认识到，我最多做到了70%吧。

我有个座右铭：本色演员出演本色人生。做班主任必然要有“演”的成分，我也不例外。一年中，有340天，我是一个“优雅”的班主任。年轻的时候，我扮演“知心姐姐”嘘寒问暖；人到中年，我做“暖心妈妈”知冷知热；估计该退休的时候，我会升格为“热心奶奶”高瞻远瞩。但是，一年中，总有那么二十几天，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情感、好恶，失态失控。比如，某同学失踪一夜，第二天早上被他父亲拎到办公室，我冲上去摇晃着他的身子，劈头盖脸一阵咆哮，比他母亲还失态：“你知道我多着急吗？我以为你……”再比如，魏姓同学被北大录取，我逢人就说“魏x考上北大了”，比她本人还失控，直到有一同事遇见我先说：“魏x考上北大了！”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激动、多祥林嫂！没办法，遇到“可琢之玉”的学生也真是让做老师的幸福得站不稳啊。

班里拿个流动红旗，就绷不住脸上的得意和笑意。对自己班学生的私心常变成了杂念。比如，自己班的学生受委屈了，就会在心里喊闹叫跳地不服气、下狠咒。再比如，观看自己班学生参加各种比赛，动作常会变形，言语常会走板，态度更会失常，见解也会偏执，心态更会不安，有时会变得唠叨、神经、鼠目寸光……最后只能是贻笑大方，留下笑柄。哪里有优秀班主任应有的沉着理性啊。

当然，在处理学生常见问题，比如“迟到”“顶撞老师”“班里丢钱”“早恋”等等时，我一般较沉着，可以经验老道，不露声色，不着痕迹地解决。而超越班主任工作边界的“从不失态”，我是真心做不到啊。我不是一个“一切为了学生”的优秀班主任，但却是一个爱孩子的班主任，当然这也包括爱我自己的孩子。记得有一次，因为与某“经常晚回家”的学生谈话，弄丢了不到3岁的女儿。当时，我对跟着我且同样惊慌失措的该生飙着泪爆粗口：都是你……滚！当然，学生还是跟着我找了一个多小时。找到女儿后，我才缓过神来，恢复了教师身份，说了几句安慰和道歉的话。事后，某同学对别人说：看到邢老师哭的样子，我想到了我妈着急的样子，以后放学早回家，再也不让妈妈担心了。我竟然就这样解决了“晚回家”的问题，不是因为多次的家访，不是因为班干部的监督，更不是因为“两个小时的谈话”，而是因为我的“失态”刺激了他。唉，这不省心的熊孩子是逼着你远离“优秀班主任”的标准啊。

标准二：优秀班主任从无偏见

优秀班主任应该是客观的、公平的，对于学生，不论成绩高低、先天智愚、外貌美丑、男女性别，都一视同仁，绝无偏见或成见。优秀班主任的爱也要均匀地洒向每一个学生、每一个角落。

备课的时候，我假想的“学生”都是学习中等生，教学难度、教学节奏都以他们“听懂会做”为标准。所以，我在教学的时候，内心是论“成绩”的，有“智愚”之分的。上课的时候，我的眼睛永远盯着两头（学习理解力最强和最弱的学生）。学生们一般摸不清我最喜欢谁，是因为我喜欢的标准常变。上课我最喜欢“爱较劲、乱扯”的学生，虽然我嘴上常说：“别把我带到沟里去，跑题千里地瞎问。”这类爱思考的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招人爱。搞活动我最喜欢“外向瞎折腾”的学生，能把气氛瞬间搞“嗨”；日常学习中我最喜欢“内向安静”的学生，不费口舌不费神。我最喜欢的学生，随时随地都在变，所以学生们都有一种错觉，觉得“邢老师最喜欢我”。

在对学生的接纳程度上，我是有区别、有成见的。比如，A同学问我：“老师我能考上北大吗？”我回答：“只要努力，希望很大！”瞧这官腔打的，转头脸就发红。B同学问同一问题，我的回答是：“能，就差每晚两小时的努力！”想用幽默化解撒谎的尴尬，可惜冷了点。而回答C同学时则说：“高考就是你的入学考试，北大几幢几楼的宿舍我都为你预定好了。”这是真幽默，喜欢的成分多很多，掩饰不住的。总之，这样的我，还往优秀班主任堆里钻，我心虚，我不能，也不敢。

当然，我可以做到不论成绩、不论美丑、不论智愚都公平对待，但我骨子里“重女轻男”的女权思想时不时还是会作祟一下。比如，我的班规里有一条：男女生发生争吵，男生错。我以为，学生之间能有什么大事，不是非要黑白分明，得出好坏之“终审”结论。作为女教师，我可能把对丈夫的要求带了一丝到工作中，情愿承担男生们误解的调侃：“邢老师这是把我们往‘三好丈夫标准上带啊！”这不好吗？男人多担待够绅士不好吗？我当然知道，女人也是半边天，也需要担当，但没必要在“有些事”上争高低。这种很“传统”的成见我还有很多，比如“读书好工作才好”“读万卷书是学生的第一大事”等等，这些执拗的想法让自己又降了一级，更够不上“优秀班主任”的门槛了。

标准三：优秀班主任从不犯错

优秀班主任应该是宅心仁厚，垂范为先，一言一行，一啄一饮，无不良示范的。能够始终为学生提供一种令人振奋、具有启发、整洁有序的学习环境，从不犯低级错误。

除非煞费苦心的“表演”与自欺欺人，否则从不犯错、从不犯低级错误，我是无法做到的。记得有一次，我与一个学生打赌：考上100分可以让他打一节课的篮球。因为这种“低级趣味”的举动，我被教导处主任好好地洗了个脑，就差没写一份“认真工作，遵守纪律”的检查了。我还私自带着学生坐火车游玩，八月十五领着他们在操场上赏月……这样幼稚、低级的错误不知让领导担了多少惊，给学校添了多少乱！我几乎每天都在犯大大小小的错误。

错误接二连三，洋相百出，什么时候才能圆了“优秀班主任”的美梦啊！

最近，一毕业班学生因与父母口角而从家中的五层高楼跳下，被送往医院抢救。事后，我被委派去该班“慰问”。进该生所在班级前，我深呼吸了几次，同时不断想：如何调整学生们低落的情绪呢？正一筹莫展之际，发现教室里的学生们跟平常一样：写作业的，打闹的，聊天的，看书的……可谓是样样齐全。我怒了，事前准备的“鸡汤”洒了一地，口不择言地训斥道：你们怎么这么冷血？一千多个日子的同学啊！他还在医院里抢救，你们居然若无其事……直说得所有学生都哭了。就这样，我把本来冷静、理智、有序的学习环境给彻底搅翻了。

那天，有人说我太冲动了，浪费了毕业班学生的宝贵时间。但时至今日，我仍然不能接受“救人是医生的事，学生们只要好好学习”这句冷血的话。如果这是一个“优秀班主任”该有的腔调，那我还是不做这样的“优秀班主任”吧。

（作者单位：苏州草桥中学校

江苏苏州 215031）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