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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童《米》中的城市焦虑

2016-05-13王宗赫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4期
关键词:米店当代作家苏童

王宗赫

摘 要:《米》是当代小说家苏童的代表作,它讲述了一个叫五龙的乡下人来到城市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在这部作品中,读者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作为一名乡下人的五龙与城市中各色人等之间的对立和斗争。主人公五龙与城里人之间的斗争,实质上反映了作者苏童心中的城市焦虑,而这种城市焦虑,在许多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中都有所表现。这种对于城市的焦虑便反映出了中国当代作家不成熟的一面。

关键字:《米》 叙事学 城市 乡村 焦虑

苏童作为当代先锋派中重要的一位作家,可以说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他转型之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米》,也被评论界看做是新历史小说的一部重要代表作。与以往的历史小说相比,《米》在人物、题材、叙事角度等方面的确有着很大的突破,但与此同时,我们仍能发现,在对待个人与城市的关系这一问题上,《米》依然执着一种传统的保守态度,将个人与城市对立起来,将个人与城市之间的矛盾冲突放至最大,并且作为主线贯穿全文。可以说,面对城市这一环境所产生的焦虑情绪,我们在苏童的作品中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不难看出,在面对这个城市这个环境时,中国的当代作家们依然表现了十分不安的一面,而这种不安,又十分清楚地体现在了他们的作品中。

一、难以消除的不安——《米》中所表现出的城市焦虑

苏童在谈及他创作《米》的意图时,曾这样说道:“它负载的命题就是我设想的人类的种种困境,它们集中于五龙一人身上,这个人既属于过去也属于现在,人带着自身的弱点和缺陷,与整个世界、整个社会种种问题发生关系,陷入困境。当然它比较主观,折射世界的色彩不可能面面俱到,而只有阴暗、残酷,但这是人必须面对的东西。”①正如苏童所说的那样,《米》这部小说,便是一部充满了人性的丑恶和社会的黑暗的作品。《米》这部小说讲的是一个名叫五龙的人,从自己的故乡枫杨树到城市里讨生活的故事。从小说的一开始,主人公五龙便受到了城里人的各种欺辱:地痞阿保的欺辱,米店父女的排斥,以及恶霸吕六爷的威胁,这些都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陌生城市的冷漠和险恶。可以说,从一开始,主人公五龙便是和城市处于对立之中。作为一名乡下人,五龙在融入城市这个陌生的环境时所面临的困难是巨大的,他的处境可谓十分艰难,因此,五龙便始终处于一种对抗的情绪之中,而这种对抗,也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尽头。

然而,即便经历如此的生存斗争,五龙也未能真正的融入到他所处的城市之中。城市只是给了他一个生存的空间,但没有给他一个归属。生存的艰辛尚且还能通过抗争加以改变,而内心的空虚则只能任孤寂将整个人的精神全部吞没。在五龙的精神世界里,孤寂的感觉随处可见,这正是五龙在融入城市的过程中所面临的最大困境。

五龙之所以会深陷这种困境之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他融入城市的过程中,产生了严重的身份焦虑。而他之所以会产生身份焦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由于缺乏“身份认同”。身份认同在心理学和社会学中,“一方面指“身份、本体、本身”,回答“我是谁”的困惑,强调作为实体的个人所处的地位以及不同于他人的个性;另一方面则包含“同质性、一致性”的认知,是认知主体基于对社会关系的认知所形成的情感及归属感,并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归为某一类别、群体或组织的过程。” 由此可见,获得归属感是身份认同最为关键的部分。《米》中的主人公五龙,便是这样一个由于缺失身份认同从而产生了身份焦虑的一个人。

五龙初到米店时,米店的大小姐织云看到他神色奇怪,便说:“你的脸怎么像死人一样难看?你要是有病可别站这儿,我最怕染上天花霍乱什么的,那我这辈子就完了。”而米店的二小姐绮云则更加厉害,她“拉着他(五龙)的衣角往门外拖,嘴里叫喊着,他有虱子,他身上肯定有虱子!”甚至直接“抓过一把扫帚砸过去,你还骂人?你这要饭花子敢骂人?”当得知自己父亲要雇佣五龙时,绮云甚至和她父亲说:“雇来个要饭的干什么?把他当猪喂吗?”米店姐妹这一连串的羞辱,似乎就是在向五龙这个外乡人宣告,他不属于这,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可以想象,受到米店姐妹沉重打击的五龙,在内心中肯定将自己和以米店姐妹、阿保等为代表的城市人自觉的加以区别,他后来一系列的复仇行动,更加说明他将这些城市人看作与自己势不两立的两种人。正是基于这种价值判断,使得五龙自觉地排斥自己所处的城市,很难从心底里真正认同它。可以说,不良的外部环境是扼杀五龙对城市产生归属感的一个重要原因。

除了残酷无情的外部环境,五龙很难产生对城市的归属感也有着自身的原因。五龙原本一个枫杨树的农民,他之所以会离开家乡来到城市,是因为他家发了大水,种的稻子都被水淹了,迫于生计压力,他只得背井离乡。五龙就曾这样说过自己:“我是这米店的假人,我的真人还在枫杨树的大水里泡着,我也不是真的。”不难看出,从心底里来说,五龙并不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城市人,因为在那个安土重迁的年代,每一次迁徙背后,都有着一个沉重的背景。由于五龙来到城市并非是自愿的,因此,他无时无刻想着回乡,无论是得意时想着衣锦还乡,还是后来在乡下买了3000亩地,都是源于他那割舍不断的乡情,因为在五龙看来,枫杨树才是他的家。因此,五龙最后的返乡,可以说是必然的。但到了最后,促成五龙真正踏上返乡之旅的原因,竟然是他被日军翻译抱玉折磨的奄奄一息,所以才匆匆返乡,好落叶归根。虽然五龙的回乡是必然的,但他的离去却是被迫的,城市仿佛就是个翻脸无情之徒,一旦五龙不再适应城市的环境,城市便将他毫不留情的驱逐了出去,对五龙来说,这真是个巨大的讽刺。从对家乡和城市的称呼上,我们便可以发现五龙对家乡和城市的不同情感:对家乡的称呼,五龙从来都是用“枫杨树”这个名称,而对城市,则一律使用“城市”这称呼。不难看出,前者的称谓不但信息具体,而且名字大方朴素,使人感觉亲切可爱,充满温情;而后者的名称则被刻意的模糊化,脸谱化,使其听上去生硬冰冷,毫无感情。通过这个细节,我们不难想象,这其中包含了五龙对两者多少不同的爱恨情仇。

由此,我们发现,不管是在外部环境里,还是在自我认知中,五龙都没有获得这份宝贵的归属感的可能性。因此,作为一个外乡人的五龙,不可能真正的融入那个曾让他实现过一切愿望的城市,因为无论对于五龙还是城市,他们都只是对方的一个匆匆过客;只有那个令他曾走投无路的枫杨树,才是五龙心中魂牵梦绕的故乡。

二、无法回避的现实——当代作家所面临的困境

在《米》这部作品里,虽然我们可以挖掘出诸如人性、历史、民族等诸多深刻的主题,但我们同时也应该注意到,这部作品始终将城市与个人放在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中,虽然揭示了个人在城市中的生存状态和城市中所存在的一些问题,但它并没能正确理解城市和个人的关系,这就使得作品难免有失偏颇。不能正确理解城市,可以说是中国当代文学中的一个通病,即使是先锋派小说这类具有极强的时代性的作品,也不能避免出现这个的问题。以笔者看来,之所以会出现这个问题,与当代作家们对城市的认识有着很大的关系。

当代作家们之所以很难突破乡村主题,将自己的关注点真正放在城市上,作者认为有以下四个原因:

(1)当代作家们与乡村有着紧密的联系。由于时代原因,大多数当代作家们要不出生于乡村,从小在乡村长大,要不便在青少年时期去过乡村,并且在那待过很长一段时期,因此,他们幼年时期的记忆大多与乡村有关,而这些年少时期的回忆,正是他们日后创作的重要来源,所以大多数当代作家们仍习惯于将自己的视角投放于乡村,努力构建自己心中的那个“乡村”,如苏童的“枫杨树”、贾平凹的“商州”、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等。

(2)中国传统文学对当代作家们的影响。中国文学源远流长,然而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传统文学的关注焦点主要集中于乡村,因此,受这些作品的影响,乡村主题便成为了当代作家们在吸收和借鉴这些作品重要的文学经验,而这些文学经验,便对他们日后的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3)城市发展程度不高。中国城市化进程的时间不长,城市发展的历史较为短暂,城市的数量、人口等,都远远少于乡村,城市的发展也没有乡村健全,因此,乡村作为社会形态的主要模式,很自然的受到了当代作家们更多的青睐和关注。

(4)城市的社会价值体系发展不完善。中国城市的发展水平有限,导致中国城市的社会价值体系并不健全,各种文化及其价值观都在城市这片新生的土地上肆意生长,面对各种新事物、新观点,人们很容易便迷失在各种各样的思想中。由于一时间无法抵御如此强大的思想冲突,逃避矛盾,回归到过去所熟悉的环境之中,便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想法。正是在这种观点的支配下,当代作家们便习惯将乡村作为自己的关注点,以回避自己在城市中所面临的价值迷失这一问题,可以说,乡村是当代作家们构建自己精神家园的一个理想的“避风港”。

鉴于以上四个原因,乡村不但成为当代作家们笔下常常出现的主题,而且也是他们最为关注和熟悉的社会形态,可以说,“乡村”这个主题便是大部分当代作家们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因此,当他们在面对城市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主题时,往往呈现出一种尴尬的局面:他们很容易便将城市与乡村对立起来,并习惯性地将城市看作所有丑恶的聚集区,而将乡村看作一切美好的发源地,因此,他们笔下的城市大多丑恶不堪,带有明显的脸谱化、概念化的特征,从而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对城市认知的困境之中。当代作家们之所以不能正确认识个人与城市的关系,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们还没能“逃出”心中那个魂牵梦绕的“乡村”。

三、城市焦虑的消解——当代作家的一个重要挑战

城市是现代文明发展的产物,它是现代人生存的理想之地。城市为人提供生存所需的一切条件,而人则为城市的发展壮大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正是在这种相互依存关系中,城市和人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为了追求更大的进步,生存与发展便成为了城市与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们所面对的共同主题。在这个主题的召唤下,各种文化思想都汇聚于此,尽情展示自己的力量,而城市也在各种文化思想的跌宕起伏中,不断发展着自己的文化体系,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

然而,在当代中国,由于城市的历史普遍较短,城市的发展水平有限等问题的存在,导致人们对城市的认知还很不足,因此当代作家们无法真正把握城市的全部特征,找出城市背后的所隐藏的意义和价值,以及发掘城市与人们的关系。因此,当面对这个较为陌生的主题时,当代作家们往往显得力不从心,各种对城市的逃避和对乡村的回归,其实都是在找寻和构建一个自己较为熟悉的乡村精神世界。因此,当代作家们不能正确认识人与城市的关系,很大程度上说明他们还没能从心中的乡村中走出来。然而,随着城市化的不断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在城市之中,城市必将成为我们日后所关注的一个重要焦点,因此,如何正确看待城市,消解城市焦虑并在城市中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以挖掘其背后的深层意义和价值,可以说依然是摆在当代作家面前一道有待解决的难题。

注释

① 王小波.黄金时代[Z].花城出版社,2009:2-3.

② 唐兴军,王可园.新生代农民工的身份焦虑与认同困境——与张泉先生商榷[J].探索与争鸣,2014(5)

参考文献

[1] 苏童.米[A]//苏童精选集[C].第5版.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2] A.J.格雷马斯,著.吴泓渺,译.结构语义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9.

[3] 王毅.后现代语境下的小说写作与诠释——以苏童《米》的细节败笔为例[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4.

[4] 杨国伟.在传统与先锋之间驰骋——从《米》的叙述视角看苏童的先锋意识[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2(1).

[5] 宫富.追求与失落的永恒矛盾——《米》与《天问》的叙事结构比较[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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