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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能利用与劳动收入份额*

2016-05-11黄俊立黄玖立

学术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劳动收入议价份额

黄俊立 黄玖立



产能利用与劳动收入份额*

黄俊立黄玖立

[摘要]在改革和转型期的中国,由于劳动者从整体上缺乏议价能力,工资水平无法随着经济增长同比例提高,劳动收入份额因而趋向下降。基于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考察企业的产能利用率与其劳动收入份额的关系发现,由于工资向上调整的刚性,产能利用率越高的企业,工资在增加值中的占比反而越低。建立有效的劳动议价组织、提高劳动者的议价能力是改善劳动收入的当务之急。

[关键词]产能利用劳动份额议价能力工资刚性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促进沿海内地沿边对外贸易优势互补研究”(13BJL050)的阶段性成果,并得到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自由贸易区制度创新与保障体系研究”(14JZD020)的资助,感谢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资助(NCET-13-0298)。

一、引言

2013年,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出版了他多年潜心研究的力作《二十一世纪资本论》。该书基于工业革命至今的财富分配数据分析后认为,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差距即贫富差距是固有现象,竞争的市场经济无法解决财富分配不均问题,其核心原因在于资本的回报率高于经济增长的速度。[1]这不禁让人们想起卡尔·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前途命运的预言。该书一经出版,便迅速成为畅销书,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包括中文)发行。许多经济学家就书中阐述的观点进行讨论,或贬或褒,不一而足。本文无意就该书的论点展开评价,而是循着这一视角讨论中国初次分配不均的一个直接原因,即劳动在整体上缺乏有效的议价机制和议价能力。

本文写作的现实背景是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条件下劳动收入份额的持续下降。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继续推动改革开放。随后的中共十四大明确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模式,并进一步加快对外开放。在改革和开放的助推下,中国经济加速发展,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率在两位数以上。但遗憾的是,经济高速增长的“果实”却并没有为广大劳动者同比例享有,同时期劳动要素在收入中的份额持续下降。尽管由于数据来源、核算口径、关注时段等的不同,各个学者对劳动收入占比下降幅度的认知并不一致,这一时期中国劳动收入份额下降是个不争的事实。如白重恩和钱震杰(2009)的研究发现,中国劳动收入份额在1995—2004年间下降了10.73个百分点,去除2004年核算方法的变化,1995—2003年劳动收入份额降低了5.48个百分点。[2]根据陈宇峰等(2013)的估算,1995年中国劳动收入占比为51.4%,2007年则降至39.7%,12年间下降了11.7个百分点。[3]

对于劳动收入份额下降的原因,学者们从不同角度给出了解释。首先是“技术进步偏向”或“要素偏向”说。如果技术进步偏向某个要素,则会提高该要素相对其他要素的边际产出,从而提高该要素的收入份额。根据该假说,中国的劳动收入占比之所以下降,是由于技术进步偏向资本,从而提高了资本的相对报酬(黄先海和徐圣,2009;陈宇峰等,2013)。[4][5]“要素偏向说”与之类似,但强调要素价格相对变化引致要素收入份额的变动。Karabarbounis and Neiman(2014)认为,劳动收入份额下降是由于投资品价格下降之后“资本替代劳动”,投资品相对消费品价格更低的国家或产业,劳动收入份额下降得更为明显。[6]其次是“产业结构转换”说。该假说的逻辑是,第一产业往往具有较高的劳动收入份额,从而第一产业向第二、三产业的转换必然会使得劳动收入份额整体下降。白重恩和钱震杰(2009)的研究发现,结构转型使得中国1995—2003年间劳动收入份额总体下降了3.36个百分点,占前述总体变化的60%。[7]罗长远和张军(2009a)的发现与之类似,产业间效应能够解释1996—2003年劳动收入占比下降的64%。[8]最后是“对外开放”说。对外开放提供了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和市场,从而必然会对劳动收入产生影响。罗长远和张军(2009b)发现,FDI和出口均不能促进劳动收入份额的提高。[9]邵敏和黄玖立(2010)进一步发现,外资进入降低了工业行业的劳动收入份额。[10]余淼杰和梁中华(2014)基于中国“入世”的研究发现,贸易自由化显著降低了企业的劳动收入份额。[11]

以上假说从不同的角度剖析了中国劳动收入份额动态变化的原因,有助于我们认识改革之后中国初次分配的过程和机制。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阐明中国劳动收入份额下降的制度性原因:劳动力议价能力或谈判地位的整体下降。它使得劳动的平均报酬(即工资率)的增长速度跟不上平均产出(即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从而劳动收入份额趋于下降。事实上,无论是“技术进步偏向”、“产业结构转换”、“对外开放”抑或是其他假说,其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均是通过改变企业内劳资双方的谈判力量而发挥作用的。如Kristal(2013)认为,计算机化的推广和使用乃是一种“阶级偏向型”技术进步,有利于雇主而不利于雇员,使得工人地位或“职位权力”(Positional Power)被侵蚀,进而引起美国产业劳动份额的下降。[12]因此,要想准确认识劳动收入份额变化的直接原因,我们仍需回到劳动和资本相互关系或相对地位这一基本视角。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中国经济转型背景下的劳动市场,其工资议价或协调机制具有不同于发达市场经济的特点。在计划经济时期,中国城市的企事业单位施行全国统一的八级工资制度和相应的社会福利政策,其中职工工资标准及其定级、升级等均由中央统一规定,地方和企业无权自行调整(林毅夫等,1999)。[13]20世纪80年代后期启动的国有企业固定工制度改革废除了存在几十年的“铁饭碗”制度,转而采取市场手段配置劳动资源。与此同时,随着国有企业改制、外资进入以及众多乡镇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发展壮大,企业的劳动工资制度加速走向市场化。总的看来,改革后中国企业的劳动用工越来越灵活自由,计划时期国家统一制定的劳动人事制度日渐式微。然而,受制于历史和政治制度设计等特殊原因,本应作为劳动议价组织的工会更多地附属于资本而非劳动。在国有企业,工会组织作为管理层的一部分,也接受党组织和上级工会组织的领导,发挥劳动保障和生产动员的功能。许多非国有企业则根本没有成立工会,即便成立了工会,大多数定位也比较模糊,与工人和企业家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同于成熟市场经济国家的工会,无法代表工人与企业家进行对等谈判。

有研究发现,工会能够提高职工工资和福利待遇。如Ge(2014)基于中国第一次经济普查数据的研究发现,在有工会组织的企业(以工会会费刻画),职工工资和福利收入更高,从而更能够发挥实际作用。[14]Yao和Zhong(2013)的基于中国私营企业数据的研究也发现,工会组织能够提高所在企业的小时工资、争取养老金覆盖和较少的工作时间。[15]但总的来说,工会并没有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样,相对于欧美成熟市场经济国家,中国的企业家或资本在工资水平的制订上拥有更多的自由度和自主权,而劳动力在整体上相反,缺乏有效的议价组织和议价能力。不仅如此,随着农村生产率的提高和城市非国有经济的迅速发展,大量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劳动力市场就业。这些劳动力具有价格低、流动性强、组织松散的显著特点,由此进一步削减了劳动的整体议价能力。其结果是利润“侵蚀”工资:工资增长相对经济增长放缓,资本的回报率高于经济增长的速度,劳动收入份额下降。

本文透过企业的产能利用率这一情景推断劳动收入份额变化背后的微观机制。如果劳动市场上存在灵活有效的劳动议价机制,则随着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随之提高,工资水平也必然会上升。由于工资和劳动生产率同比例上升,劳动份额基本维持不变。相反,如果缺乏灵活的工资议价机制,则随着产能利用率、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的上升,平均工资无法提高,工资收入在总收入(产出)中的份额必然下降。①这意味着,越是在经济繁荣的时期或在经济增长迅速的地区和行业,劳动收入占比越低。这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关于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经典描述非常类似,但这里的产能利用率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市场需求而不仅仅是企业家的获利动机。需要注意的是,工资既可能存在向上刚性,也可能具有下降刚性。如果工资存在向下刚性,则产能利用率降低时,劳动时间减少,劳动强度减弱,劳动收入份额将因为平均工资无法降低而趋于上升。如Kristal(2007)指出,在经济萧条时期,如果资本家无法轻易解雇工程师和会计师等高工资的管理层人员,则劳动收入份额上升。[16]这就是说,工资的向下刚性也会使得产能利用率与劳动收入份额成反比。为了甄别是工资向上刚性还是向下刚性在起作用,后文将在面板数据估计中区分不同产能变化情况进行分析。

二、数据说明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取自世界银行2004年对中国的营商环境调查。样本企业共有12400家,分布在全国除西藏之外的30个省区的120个地级以上城市,其中四个直辖市各取200家企业,普通地级市取100家企业。样本企业涵盖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中的全部二分位制造业行业和多种所有制形式。每家企业的调查问卷有两个,分别询问总经理和会计(或人事经理),内容有多个板块,涉及企业的基本情况、投资环境等信息。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产能利用率简记为UPC(Utilized Production Capacity),包括2002—2004年三年数据,对应第一份问卷中关于企业信息中的问题(A3)。在世界银行企业调查的技术说明文件中明确规定,在被调查者进行企业产能利用率评估的时候,需要将当前的生产状况与满容量(或满负荷)生产能力进行比较。所谓满容量生产或产量即正常和现实运营条件下工厂充分利用现有机器设备应当达到的最高产量水平。确定满容量生产需要考虑设备、产品构成和投入要素,包括现有和将要投产的设备、考虑正常的停机保养和清扫时间、典型月份的产品结构、劳动和材料以及设备等充分可得等等。除此之外,确定满容量生产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是工人进行“有规律轮休”,这种轮休制包括一天8小时的“一班倒”,也包括“人歇但机器不歇”的“两班倒”或“三班倒”。无论属于何种类型,满容量生产不包括非正常的加班加点才能达到的产量。

建筑工程施工的流程十分复杂,而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作为建筑工程的基础施工环节,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在建筑工程的进一步发展下,面临的施工技术要求愈发增多,这使得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的运用水平十分重要。目前,在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的不断发展下,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逐渐演变出各种技术类型,这些类型也因施工流程和施工方式不同,使得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的控制要点愈发重要。针对此,若想切实于保障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的规范性与有序性,应当注重于混凝土浇筑施工技术在建筑工程施工中的应用分析。

作为本文考察对象的劳动收入份额是企业劳动者报酬在其工业增加值中的占比。根据数据的可获得性,我们略去其他营业收入和存货变动等信息,将劳动收入份额定义为主营业务下的薪酬对销售增加值之比,后者定义为销售收入扣除原材料之后的余额。劳动收入份额=主营业务成本下的薪酬/(主营业务收入—主营业务成本下的原材料)。根据计算,全部样本企业的劳动收入份额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从2002年的32%下降至2003年的29%,再到2004年的23%,与同时期宏观数据中的趋势吻合。

(二)变量描述

计算结果显示,产能利用率呈现明显的西低东高的梯度分布特征:东部样本企业的平均产能利用率为85.12%,中部为81.71%,西部为78.88%。从二分位行业看,化学纤维制造业的产能利用率为91.86%,是各个产业中最高的,其次是纺织服装、鞋、帽制造业(89.28%),纺织业(87.48%)和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86.37%)。产能利用率最低的产业是印刷业和记录媒介的复制(70.40%),其次是饮料制造业(73.86%)、医药制造业(77.75%)和食品制造业(77.96%)。

为了直观地把握产能利用率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的关系,我们分取值范围报告各个UPC水平下的劳动收入份额(取自然对数),结果见表1。需要注意的是,产能利用率需要经理人填答,但在具体填答过程中,经理人往往只能根据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大致判断并报告所在企业的产能利用情况,而不是依据精确测算得到的结果。这使得UPC指标中出现较多整数比例数,比如填答80%、90%、95%和100%的企业分别有1420家、1469家、1082家和2069家。根据问卷信息,我们将产能利用率分为十档。平均而言,产能利用率越高,劳动收入份额越低。由于劳动收入份额UPC已经取了自然对数,我们可以看出产能利用率的影响的确很大。然而,要准确揭示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我们仍需控制其他影响因素,进行回归分析。

表1  与不同产能利用率对应的劳动收入份额的对数

三、估计模型和策略

在现实中,影响企业劳动收入份额的潜在因素有很多。除了企业的地理区位、行业特征之外,企业个体的经济规模、物质和人力资本密度以及经理人特征均可能影响劳动收入份额。在当前的中国,政府部门仍然手握相当多的权力和资源,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主导着资源配置。在这一环境下,企业家的所有制类型和政企关系也会影响要素的相对报酬。[17][18]综合考虑这些因素,我们先建立如下估计模型:

其中,LSi为2004年的劳动收入份额;ηc和ηI分别为企业所在城市和所属行业的固定效应,前者控制企业所在的地区特征,如地理区位、地区市场规模和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后者控制企业所在行业的特征,如前后向关联、行业政策等因素;εi是随机误差项。X是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向量,其中除了明确取值年份的变量之外,其他变量均仅有2004年数据,具体包括如下八类变量。(1)企业的年龄(lnage):定义为2004减去成立年份,取自然对数。(2)经济规模(lnscale):定义为2003年企业雇员总数,取自然对数。(3)所有制结构:包括实收资本中国有股权的比例(stateshare)和国外股权的比例(foreignshare)两个变量。(4)物质资本密集度(ln K/L)和人力资本密集度(college):前者定义为2003年企业固定资产净值与雇员人数的比例并取自然对数,后者定义为2003年企业员工中大专及以上雇员所占的比例。(5)出口比例(export):定义为企业在海外销售的比例。(6)政府管制(regulation):定义为企业总经理每月为完成政府指定的任务或与政府打交道所花的时间长短。①问卷中问题的答案共有八个选项:1天、2-3天、4-5天、6-8天、9-12天、13-16天、17-20天、大于21天。(7)与客户关系(cooperation year):定义为企业与主要客户(包括批发和零售)合作的时间长短。②问卷中问题的答案共有七个选项:小于1年、1-2年、2-3年、3-4年、4-6年、6-10年、大于10年。(8)总经理的受教育程度(GMeducation)和雇工自由度(employment autonomy):前者定义为总经理的受教育程度,③最低的1表示未受过正规教育,最高的7表示硕士及以上。后者定义为总经理拥有的不受政府干预的自由度,用表示等级的数字1—8表示。④其中,1: 0-19%;2: 20-39%;3: 40-59%;4: 60-69%;5: 70-79%;6: 80-89%;7: 90-99%;8: 100%。

要有效识别产能利用率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的因果关系,我们需要考虑估计模型的内生性问题。就本文研究而言,内生性主要有两个来源。首先,由于数据库提供的问卷项目有限,我们可能遗漏了其他的重要变量。特别地,由于作为被解释变量的劳动份额可以分解为人均工资与劳动生产率之比,企业受到外生冲击(无论正负)之后,产能利用率将与劳动生产率同方向变化,从而与劳动收入份额反方向变化。其次,估计模型还可能存在逆向因果关系:工资激励影响企业的生产成本,从而通过企业的生产决策影响产能利用率。

其中,ηt为时间固定效应,ηi为企业的个体固定效应,Zit为具有企业个体和年份两个维度的控制变量向量,εit为随机误差项。

四、估计结果

(一)截面估计

表2报告了我们根据(1)式的横截面数据估计结果。为了考察结论的稳健性,我们逐步添加解释变量。第(1)列包括了企业的年龄、经济规模和所有制类型,第(2)—(4)列陆续加入其他控制变量,第(5)列进一步控制了企业所在城市和所属行业的固定效应。第(6)列是与第(5)列对应的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其中UPC的工具变量为产能利用率的城市—行业中位数。除了比例和离散的等级变量之外,其他解释变量均取自然对数,以减轻异方差的影响。此外,为了减轻无法识别的异方差对结论的影响,标准差取为稳健的标准误差(工具变量估计系数除外)。

第(1)—(5)列中,企业产能利用率UPC的估计系数均为负,并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这初步表明,给定其他条件一致,企业的产能利用率越高,劳动者报酬占增加值或收入的比例反而越低。这一结论并不随着其他企业特征控制变量、企业所在城市和所属行业特征变化,是稳健的。为了理解估计系数的经济学含义,我们不妨以第(5)列为例说明,变量UPC的估计系数-0.406意味着,产能利用率每提高1%,劳动收入份额下降0.406%,即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对劳动收入份额有着非常强的负向影响,产能利用率提高的好处主要归了资本。在第(6)列中,工具变量的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产能利用率每提高1%,劳动收入份额约下降0.6%。可见,在控制了内生性之后,产能利用率对劳动份额的影响更强。

按照前文定义,产能或生产能力主要指企业的厂房和机器设备即固定资本。给定企业存在大量闲置的固定资本,其利用率的提高难道不是自然就对应着资本回报率的上升吗?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资本回报率或边际效率的上升并不意味着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一方面,随着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工人的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必然随之提高,单位资本的产出和单位劳动投入的产出(即人均增加值)也会上升;另一方面,如果工资可以灵活调节,工人能够争取更高的工资水平,人均工资必将随之提高。这样,随着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劳动的收入份额和资本的劳动收入份额维持不变。反过来,劳动收入份额之所以随着产能利用率的上升而下降,直接原因是企业内存在工资刚性,平均工资水平无法根据产能利用率的变化调节。当产能利用率上升从而劳动强度提高、劳动时间延长时,如果工资增长缓慢,则劳动收入份额必然会下降。这印证了前文的预测。

表2  截面估计结果

工资刚性是劳动整体上缺乏议价能力的必然结果。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多种原因,工会等集体议价的机构或者并不存在,或者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劳动长期缺乏有效的集体行动机制。价格低廉的、松散的非正式雇工(如临时工和农民工)的广泛存在进一步削弱了个体劳动者的议价能力,这使得工人的收入和福利难以随着经济繁荣得到同比例提高。与本文研究类似,魏下海、董志强、黄玖立(2013)研究工会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发现,有工会组织的企业的劳动收入份额反而低于没有工会组织的企业,原因是工会同时促进了企业的工资水平和劳动生产率,但对后者的影响更大。[21]

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显示,企业成立的时间越长、国有资本占比越高,其劳动收入份额越高,而物质和人力资本密度、与客户关系和经理人的学历水平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显著为负。企业的经济规模、外资比例、政府管制和经理人的雇佣自主权对劳动收入占比的影响不显著。这里的许多变量在其他文献中也有研究,此处不再赘述。

(二)面板数据估计

表3报告了我们根据(2)式估计得到的固定效应估计结果,其中第(1)列是全部样本的估计结果,第(2)列是对应的工具变量估计结果。前文所述,工资的向上刚性和向下刚性均能够使得UPC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负向影响。为了甄别刚性的方向,我们选取UPC下降子样本和UPC上升子样本进行分析。以2002年为基准,“UPC下降子样本”指的是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在2003年、2004年下降或保持不变的观测点;“UPC上升子样本”指的是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在2003年、2004年上升或保持不变的观测点。①第(3)、(4)列是UPC下降子样本的估计结果,第(5)、(6)列是UPC上升子样本的估计结果。各个估计中均控制了年度固定效应。

第(1)、(2)列的固定效应估计结果显示,产能利用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显著为负。与表2的横截面估计系数相比,此处的估计系数有所提高,可见前文的结论是稳健和可靠的。第(3)、(4)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对于考察期内产能利用率下降的企业,产能利用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负向影响不显著,符号也不稳健,即企业内的工资水平并不存在向下调整的刚性。我们认为,这主要是由于大量非正式用工(如临时工和农民工)的存在。这些劳动力就像“蓄水池”一样,随着企业产能利用率向下调整,或者被裁员或者被降低工资水平。

第(5)、(6)列的估计结果则表明,对于考察期内产能利用率上升的企业,产能利用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确有着显著的负向影响,即企业内的工资水平存在向上的刚性。在经济繁荣、订单较多的时候,尽管产能利用率有所上升,但工资却无法同比例提高,其结果是劳动在收入中所占的比例相应下降,企业内部的收入份额偏向资本。这再次印证了前文的预测。

五、结论

表3  固定效应估计结果

改革开放后,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劳动报酬占收入的份额却不断下降。劳动收入份额下降的后果之一是居民消费的不足,经济发展不得不长期依赖大规模投资和进出口贸易。这种增长模式不仅波动性较大、效率也相对较低。本文基于2005年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考察了企业的产能利用率与劳动收入份额的关系,研究发现,产能利用率越高的企业,工资在企业增加值中的占比即劳动收入份额越低,这主要是由于工资存在向上调整的刚性。工资刚性是由于工会等劳动议价组织或者缺失、或者不能发挥应有作用,使得劳动者在整体上缺乏议价能力。大量非正式用工的存在则进一步削弱了劳动者的工资议价能力。当然,为了提高劳动收入份额,我们的建议并不是要降低经济增长速度或降低企业的产能利用率,而是在企业内建立或强化有效的工资议价组织比如工会组织。发挥工会组织的集体议价功能,保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使得工资随着劳动时间延长和劳动强度的提高而上升。只有这样,劳动者才能够有效地分享到经济快速增长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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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超

作者简介黄俊立,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北京,100871);黄玖立,南开大学跨国公司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300071)。

〔中图分类号〕F0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6)01-009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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