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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董永卖身宝卷》研究

2016-05-08钱姿妤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董永宝卷七仙女

钱姿妤,车 瑞

(宁波工程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董永作为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人物,其故事原型历经了上千年的漫长演变与发展,民间至今流传着与董永有关的“卖身葬父”、“天仙配”等脍炙人口的故事。宝卷作为明清及民国时期民间流行的一种宗教性质的说唱文学底本,[1]在董永故事的题材方面亦有所涉及。民国时期,上海惜阴书局发行的《小董永卖身宝卷》[2]印本是现存最为完整的董永宝卷作品之一,其中收录了明末时期讲唱文学形式的董永故事。本文试就董永故事情节的流变及董永宝卷中的“孝文化”和“情元素”作一粗略探究。

一、流变之轮——传承与发展中的董永故事

董永故事以《天仙配》的形式为人们所熟知,但据众多学者考证,其故事的原型最早可追述到两千年前的汉代,在之后的流传过程中故事情节又得以不断扩充。本文综摄各家之言,对董永故事大体的流变过程进行了梳理,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董永故事演变略表

由此可见,董永故事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变发展,在故事的表现形式上较为丰富。从用图像简单记录故事情节,到通过文学作品不断充实故事内容,再到借由民间传唱赋予其更多人性化和生活化的元素。尽管相比于其他民间故事,董永故事本身传世的文献并不丰富,但由于其存在的时间跨度长,受时代与艺术形式的影响较为明显,所以,我们可以将之视为民间故事产生、发展与演变的活标本,具有充分的参考价值。[3]

从文本的角度来看,三国时曹植所作的《灵芝篇》中,有关“董永遭家贫,父老财无遗。举假以供养,佣作致甘肥。责家填门至,不知何用归!天灵感至德,神女为秉机”[4]的叙述是董永故事现存最早的记载。这篇作品已经初具后来民间流传的董永故事中的几个关键要素,如“董永家贫”、“佣作养亲”、“孝感天灵”、“仙女帮织”等。这些故事元素发展到东晋干宝的志怪小说《搜神记》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干宝着重突出了董永“行孝”的主题,以“鹿车载父”、“卖身葬父”等情节丰富了董永故事的内容,成为了董永故事嬗变和文学移植的母本,对后世影响深远。而唐朝《敦煌变文集》中的《董永变文》作为董永故事演化过程中极重要的一环,[5]使董永故事由文学作品走向民间传唱,使佛教元素融入其故事情节。

《小董永卖身宝卷》作为《董永变文》的传承之作,在表现形式上沿袭了传统讲唱文学的固定格式,在故事内容上则结合时代背景又有了新的扩充与发展。一方面,为了迎合民间审美趣味需要,宝卷对“进京做官”、“修道升仙”等故事情节进行了刻画描写;另一方面,“卖身葬父之孝”、“仙女为妻之爱”等传统的核心叙事元素仍为宝卷故事发展的主线。下面,本文就将围绕董永故事的“孝”与“情”两大主题展开深入探究。

二、心之所向——董永宝卷中的“孝文化”探究

在《小董永卖身宝卷》中,作者以董永“卖身葬父故事”为主题,对其进行细节刻画,展现出对“至孝”主题的描绘。其开篇扉页中就写着“百善孝为先”,由此可以看出“孝”元素在董永故事中的地位。尽管董永故事经过发展演化出来“孝”和“爱情”两个主题,但其故事的发端仍在于“孝”。从董永故事的流变来看,董永的人物原型最早可于刘向的《孝子传》中寻得踪迹。但由于学界对《孝子传》的创作时间存在较大争议,故现存最早的较为准确的有关董永故事的记录,为山东嘉祥县发现的东汉时期“武梁祠石刻画像”。在这一石刻画像之上,记录了董永鹿车载父、田间劳作的“孝亲故事”。[5]由此可知,“孝”为董永故事最初之母题。随后才逐渐演变出了董永卖身葬父的“至孝”情节,并继而出现了董永与七仙女的爱情故事演绎。

自古以来,“孝”便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据说,湖北省孝感市就是因“董永的孝心感动天地”而得名。在有关董永故事最早的记载《灵芝篇》中,通过“尽孝于田垄,烝烝不违仁”、“天灵感至德,神女为秉机”等字句我们可以看出,董永故事从主体脉络发展之始就围绕着“孝”字展开。“孝”作为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在文学作品之中借“神”的色彩得到了进一步的宣扬。

在《小董永卖身宝卷》的开篇首句,就写道“董永宝卷说原因,天下孝子有名声”。在具体的情节中,又描绘了董永在父亲病重时求神明帮助“双膝跪在尘埃地”、“双手抱住哀哀哭,哭到五更大天明”的细节。再到后来父亲死后,董永将自己之身买掉来埋葬父亲的孝心感动了上天,最终得到七仙女的帮助。直至最后,董永得道升仙得到玉皇大帝的赞赏:“封你孝子第三名,二十四孝你在内,逍遥快乐做仙人。”从这些故事情节的细节演绎,我们能够看出“孝”的元素贯穿了董永故事的始终,并且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显而易见,董永“卖身葬父”故事本身最原始、最核心的价值就在于“至孝”。

通过上文对《小董永卖身宝卷》中“孝”元素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关键性的情节———董永以其卖身葬父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获得了七仙女的帮助,并最终得道升天。可以说,诸如“孝心能感动天地”这样的故事情节并不少见。但值得我们研究和挖掘的,就是自古以来中国民间这种传统“孝文化”背后所潜在的民族意识。就宝卷自身的题材而言,出于宣扬佛法的目的,其必然加大对“求佛”、“仙灵”、“升仙”等情节刻画的力度。但是从文化象征的角度来看,其更是一种潜在的民间意识。作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文化记忆,其以一种信仰和美好期盼的形式,规范着民众的道德与行为。根据瑞士著名心理学家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人的心灵包括三个层次:意识、个体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7]对此,他进行了形象的比喻:“高出水面的小岛可以代表为一些人个体意识的觉醒部分;由于潮汐运动才露出来的水面下的陆地部分则代表个体无意识;而作为所有岛的最终根基的海床就是集体无意识。”[8]也就是,人的集体无意识是深藏在人类文明的最深处和最底层的。但作为所有个体意识和集体意识的最终基础,他可以通过外在的社会文化与生活表现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董永的故事作为一种民间叙事视角下的传说,具有强烈的神话色彩。它蕴含了人们在原始状态之下意识的真实写照,而这往往就是集体无意识的一种直接表现。孝心能够感动天地的这种想法寄托了古代劳动人民朴素的愿望,在漫长的发展与演变过程中,其借助各种文学作品的形式不断得以强化,并最终以一种“情结”的方式,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根深蒂固。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意识,尽管人们并不自知,但却深深根植于传统的“孝”文化之中,作为一种民族意识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在《小董永卖身宝卷》中,董永卖身葬父的故事以“至孝”的主题折射出了中国民间约定俗成的“孝感天地”观念,是集体无意识下的传统“孝”文化的一种体现。

三、身之所往——董永宝卷中的“情元素”演变

《小董永卖身宝卷》作为一个故事宝卷,采取了开放式的叙述结构,[9]通过平铺直叙的方式完整记录了董永故事的情节。董永卖身葬父,在傅员外家为奴。仙女同情其遭遇,下凡与他成亲,帮他织锦还身。玉帝阻挠二人感情,仙女产子忍痛诀别。董永进京做官,其子寻母四方,董永得道升天。可以看出,董永宝卷在“董永卖身葬父”的故事基础上,已经通过董永与七仙女的“情元素”,进一步发展出了故事的爱情主题。为了更加全面地剖析《小董永卖身宝卷》在董永与七仙女爱情故事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本文根据专家研究及史料记载,将其董永故事中爱情主题的总体演变过程进行了简要梳理,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董永与七仙女之间爱情主题的演变

由此可知,随着民间叙事视野及说唱流传形式的展开,董永与七仙女故事情节的演绎不断丰富,人物形象的塑造不断丰满。从董永故事主线发展的角度来看,如果将董永卖身葬父之孝看作故事之“因”的话,董永与七仙女的爱情演绎则是由此衍生而来的“果”。只是随着后世董永故事爱情演绎版本在民间的广泛流传,“果”的美丽外衣逐渐掩盖了本初之“因”,并最终使董永故事成为了中国民间四大爱情故事之一。

首先,在三国时期曹植《鼙舞歌》五首之二的《灵芝篇》中,就已奠定了从“董永家贫”到其“卖身葬父”再到“获得神女帮助”的基本叙事结构。而后,随着历史的推进,董永卖身故事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得以不断传承。到了东晋干宝的《搜神记》,董永故事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与扩充,结尾“仙女离开”情节的加入增加了故事的神话色彩,也进一步完善了故事的叙事结构。[10]最后,通过《董永变文》及黄梅戏著名选段“天仙配”等戏曲对董永故事的进一步演绎,[11]最终实现了董永故事从“孝主题”向“情主题”的转变。

回到《小董永卖身宝卷》本身来看,在其故事情节方面,七仙女受董永的孝心感动而下凡,主动与董永结为夫妇,并借助姐妹的力量织锦为董永还身,并最终留下一子后离开。尽管出于佛法宣讲的需要,宝卷中并未对董永故事的爱情主题进行过多的细节描画,仅作为故事情节推进过程中的一环进行了叙述。但七仙女勇敢勤劳、超脱现实的人物形象,董永与七仙女冲破现实的阻挠最终得道成仙的美满结局,无不寄托了劳动人民的无限遐想和美好愿望。[12]其作为民间讲唱的形式扩大了董永故事在民间的影响力和认知度,为董永故事在后世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宝卷故事中董永与七仙女的相关故事情节,也为董永故事爱情主题的流变提供了演绎的素材。

总体而言,虽然《小董永卖身宝卷》在其上、下两卷中皆着墨描写了董永与七仙女二人感情的发展细节,但全文的核心仍落在“孝”的主题之上,“情”的主题只是故事的一个支线,仍没有作为董永故事的核心进行呈现。而在此之后不断发展的戏曲作品,则逐渐从这一“孝”的主题中抽离出来,开始将故事的重点聚焦在了董永与七仙女的“情”方面。由此,董永故事慢慢从一个“至孝”故事转型为了一个“至情”故事。故而,《小董永卖身宝卷》在董永与七仙女爱情主题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四、结束语

综上所述,随着时代主题的不断变化,董永故事中的“孝”主题和“情”主题也随之不断演绎。《小董永卖身宝卷》作为对董永故事的一种传承的同时,也是对董永故事的另一种发展。但究其本质而言,董永故事中最初的“宣扬孝道”的核心,在宝卷的传唱过程中依旧未曾改变。“孝感天地”的情节扎根民族意识之中,作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文化记忆,规范着民众的道德与行为。“爱情元素”的运用则使之以七仙女爱情故事的形式为世人所熟知,并在民间代代流传。心之所向,故事的起源原以孝为本;身之所往,故事的发展以情走入民间。“孝与情”,这是董永故事的精髓之处,也是民间传统文化的灵魂之光,更是我们所要继续传承和发扬的民族之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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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车锡伦.中国宝卷总目[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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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纪永贵.中国口头文化遗产——董永遇仙传说研究[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4.

[11]冯和一.英藏S2204《董永变文》董永至孝感天意义分析[J].成都师范学院学报,2014(5):63-66,74.

[12]张灵.宝卷对小说的改编及其民间文学特征的彰显[J].文学评论,2012(2):209-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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