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吃
2016-05-03孔明
◎文/孔明
秋吃
◎文/孔明
春华秋实。秋天的魅力是吃,从农村过来的中年人,都应该有这个记忆。仰望一树繁花,眼里喜悦,心里也期盼了。看见绿蛋儿桃,忍不住要摘一个,咬一口就吐,知道什么是苦了。常在柿子树下转悠,等不及柿子红,也是咬一口知道什么是涩了。却有了一个发现,落地的柿子即使绿蛋儿,也可以放软,软了吃不涩。核桃树高大,孩子小,爬不上去,也不敢爬上去,怕大人发现了挨打,就远远地站着,仰头,瞄准绿蛋蛋扔石子,常常就有绿蛋蛋掉落。绿核桃皮厚,汁旺。去绿皮困难,砸壳也不易,但想吃就有办法,仁嫩得近乎于无,吸溜到嘴里,能品出滋味。早秋的孩子双手黑,大人都明白,是绿核桃皮汁染的。低标准年代,吃是第一。小孩贪嘴,不能怪小孩。小孩的肚子是无底洞,“欲壑难填”啊。
可以说秋是吃的代名词。家家有自留地,自留地又叫菜地,一多半种庄稼,一少半种菜。夏秋雨水足,菜地里长绿,更长食欲。那绿生机勃勃,让人想入非非。水瓜蔓、南瓜蔓顺地畔儿疯爬,一地黄花,花落,就盯那花托儿,看有无瓜蛋儿蹦出来,有,折一片叶子掩盖,不让鸡看见。随着瓜蔓横生蔓延,几乎所有的瓜都被瓜叶掩藏起来。过一些时日去看,必是一个惊喜。水瓜、南瓜长大,重得小孩抱不起来。包谷一起身,直往高里蹿,很快就可以藏身,与人方便了。包谷套种了刀豆,包谷秆儿长,刀豆蔓儿绕,嫩刀豆就是锅里菜了。地里种啥长啥,不种也会蹦出个西红柿子苗儿,或者梨瓜、西瓜苗儿。地里顺手撒些扫帚菜、仁海菜、茴香菜子儿,就遍地的扫帚菜、仁海菜、茴香菜了。还埋洋芋,希望在地里长;种向日葵,希望朝天上长。地里长啥,锅里就有啥,碗里也就变花样了。麦面仍是不能放开吃的,那就放开吃瓜菜,豆角熬南瓜,汤面煮洋芋,水瓜做芝卷,都是可口的。等包谷抱娃了,那嫩包谷也上饭桌了。
眼盯着柿子就红了,急不可耐地摘回家,用温水“暖”一夜,天明上学去,就有口福了。地里的红苕可以出土了,头茬的红苕生了吃脆甜,蒸熟了吃干面,皮儿红得生动鲜艳,一看就流口水,还顶饱。上学去,学生娃的书包里,不是红苕,就是柿子,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一嘴的满足,一脸的幸福。毛栗子、拐枣儿、沙果儿等等,是山里货,只能集市上买。这得花钱。秋上不缺零嘴儿,却缺零花钱。1分钱都要掰开花,那山里货也只能偶尔尝个味儿。
常有卖货的担子吆喝着走进村,孩子们围上去,老人们也跟过来。我曾经看着那“羊屎蛋蛋”流涎水。不能确定名字,猜测可能是野葡萄吧,酸酸甜甜的,是个好味道。大人会用鸡蛋换,一个蛋能换一大串儿。老人塞进墙缝的头发团儿,也能换,我婆就换过几串串给我和妹妹吃。吃得稀罕,至今还能回味到当时那种美滋滋的口感。
孩子是馋嘴猫,踅摸吃的也“不择手段”。本村的,外村的,方圆十几里,哪里长着啥树,结啥果子,有个啥园子,都知道。心里有个啥,就谋算啥。瞅一个日子,三五个娃结伙儿,都担个草架子,装模作样寻割草呀,偏就寻到邻村果园子、菜园子、瓜园子附近,和看园人玩捉迷藏。看园人多老者,只一人,顾南不顾北,一有动静就狼一样的嚎。也养狗,狗用铁链拴着,只让凶着吠。家乡多是沟壑地,草木深埋,神出鬼没很难被发现,被发现了也很难被逮住,被逮住了也很难被怎么样。村村都连着亲,没有人较真。有一次,我们几个男孩把一个小女孩哄到北沟,说是有好吃的。沟的那边是一个梁,种了一坡的西瓜。瓜园是邻村的。一个个大西瓜明晃晃吊着,隔了沟馋眼。沟在槐林里隐蔽,我们正好藏身。农村的孩子都是兔子,眨个眼就蹿上去。猫腰匍匐在瓜地里,一人摘一个,抱不动就往下滚。终于被发现,吓得我们和瓜一样滚下沟去。看园人不追,立在坡塄上喊。他知道,和我们一伙的那个女孩和他儿子订了娃娃亲。
孩子都盼中秋,中秋能吃美!一簸箕的核桃一筛子的枣,成堆的柿子成堆的红苕,屋檐下挂的是包谷,山墙上挂的是辣椒。新鲜的嫩包谷不稀罕,就稀罕那一层油纸包的果子(水晶饼)。中秋月夜圆,一家人坐齐了,我婆拆开一包果子,一人一个。吃完了,再拆一包。顶多吃两个,剩下的都给我爷藏着。我爷女儿多,我的姑就多,果子都是她们孝敬我爷的。全家人能打牙祭,沾的是我爷的光。
秋收冬藏。秋天最后一道风景是柿树。霜打了叶子,叶子红了一树,一坡,一沟,一村。西风吹,柿叶落,一地的红,一地的秋,人扫了叶子,等于扫去了秋。柿树多老,枝干突然地萧疏,只剩了硬骨,枝梢上悬一两颗柿子,那是故意留下的,村人迷信那一颗柿子,能引来年一树的硕果。柿子的归宿,一少半进了人的肚子;一少半被削了皮儿挂在房檐下,入冬捂瓮里罐里,就是柿疙瘩或者柿饼了;一多半被搬上了房顶,用包谷秆围严实了过冬,保管得好,能吃到春。至于核桃、枣,可以吃得更久。有的人家,能吃到来年秋,吃就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