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对东北的文化侵略探微
2016-04-29黄巍
从历史上看,早在十四至十六世纪,日本的武士、商人和海盗就曾侵扰劫掠我国沿海地区的居民。日本在明治维新后,确定了用武力征服世界的方针,并在1874年5月,入侵我国宝岛台湾,说明日本早就有觊觎我国领土的野心。1894年7月,日本悍然发动了甲午中日战争。1931年9月,日本又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不到半年时间,东北全境被日本占领。
一、教育侵略
目前在学术界,往往侧重研究日本对东北的军事侵略、经济侵略,而对奴化东北民众思想,危害东北民众身心健康的思想文化侵略形式则研究的不够,仅仅局限于学术界少数学者对相关问题的研究。实际上,这种侵略形式往往以更隐蔽的形式,给中国人造成了更深远、更恶劣的影响。思想文化侵略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纵观日本对华思想文化侵略的历史,主要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学界和政界不断通过学术的方式,逐步提出侵华理论和方针,并为政府所接受;第二个阶段是日本全面入侵中国后,利用文化侵略的各种形式为侵华服务。其内容有诸如宣扬“民族协和”、“日满一体”、“日满融和”之类。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通过文化侵略政策,作为亡人家国的一种工具,尤其以教育侵略形式为最毒辣。如在东北各地设立很多学校,并通过修改教科书的方式强制“灌输”给中国学生,招收的中国留学生,其目的也是为培养亲日派作准备。正如当时学者评论的那样,“我们试检举民国以来的卖国贼,属于东洋留学生为最多。就是此次东北大批产生的傀儡,也是多半受过暴日的豢养。”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很多学校的学生被迫中断学业,处于失学状态,据统计,当时的“东北四省区中等学校以上的学生,其数当在五万人以上,辽宁约三万七千人,吉林约七千人,黑龙江省约二千人,特区约四千人。”然而,自九一八事变后,除了辽宁省内少数职业师范学校的学生还有受教育的机会外,其他学生差不多可以说完全失学了。只有少数学生在事变后离开东北,去北平的占大多数。避难他乡,还能有读书机会,这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东北被日本武力占领后,损失的不仅仅是领土主权,这五万多青年学生的失学的问题更是巨大的损失,因为他们不仅是国家的中坚分子,更是东北命运寄托的主人和决定东北未来前途的人。所以这五万多青年学生的责任和希望都寄托在这少数能有机会避难读书的学生身上。然而,当时避难他乡的学生人数也并不多,“事变后留平学生详数虽无法统计,然最多也不过两千余人,恐不及总数二十分之一,避难读书的幸运,岂不是最难得吗?设即以二十分之一计算,则每一学生不就应当‘以一当十’了吗?”正如当时学者评论的那样,“政府有免纳学费的优待,地方当局既在平服务人士有相当的资助,平地各校也多为谋种种便利,各方面有这种深厚的眷顾,正是因为这少数避难读书的学生,将来所负使命的重大。所以目前这一班学生能得着避难读书的幸运,也正是受了他们应负重大使命的暗示,决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1942年5月27日,伪满国务院颁布了《国民勤劳奉公制创设要纲》,1943年2月26日,伪满民生部又颁布了《国民勤劳奉公法施行规则》,规定“全东北年龄在20—23岁的男性青年,除服兵役者、残废者、精神异状者,身体甚虚弱者,以及公务员、重要事业从业者、技术‘养成中者’,家计特别困难者等外,均必须参加勤奉队,服劳役12个月。” 1942年末,在高等学校推行“勤劳奉公”制,1943年夏在中小学开展“勤劳奉仕”活动。1945年3月,修改后的《国民勤劳奉公法》,将适龄者的年龄改为21岁—30岁。“勤劳奉公”制的特点是实行军事化管理,是日本在东北掠夺劳动力的有力证明。
2012年11月,笔者专门针对日本在伪满时期对东北民众的奴化教育等几个问题采访过几位老者,据一位老先生回忆,“当时东北已经沦陷了,那时我们受的是日本的奴化教育,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习日语,但其实知识学的很少的,那时在学校主要重视的是军事训练,就是提倡‘勤劳奉仕’,就是给日本人干活,那时我还小,也不知道什么叫革命,那时就总是军事训练,强调‘勤劳奉仕’。再就总是遥拜,就是得顺着日本东京那个方向遥拜,我们每天早晨起来就得遥拜,朝东京方向行90度礼。还得念诏书,念诏书的时候,我们都得低头,念完之后,我们就遥拜。我们那时就是军事化生活,那时穿的绑腿,穿的衣服像军装,我现在还有穿着这些衣服的老照片呢。”东北沦陷后,当地百姓随时都可能被日本人抓去做劳工,“当时很多人都被抓去给日本人干活的,我们当地的百姓很多人都跑了,都怕被日本人抓去。过年的时候,也会被抓去当劳工,当时我们灯塔有铧子煤矿、烟台煤矿,当地的百姓经常被抓到煤矿去干活当劳工,中国人那时都是四处跑啊,害怕被抓去啊,有的抓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啊,很多人都死去了,当地人的抗日情绪很高的。”
再如,日本人还随意侵占东北人的财产,据笔者采访一位老者得知,“我们家的那个矿后来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家那个矿在辽宁盖县。那个矿都是我父亲自己开的,那时有一个大碾子,把石头碾碎,然后把碾碎的石头拉到沈阳的英孚玻璃工厂,做各种各样的玻璃仪器,如玻璃杯、玻璃瓶。我父亲曾经在北京的王府里做过事,当过官,认识了清政府的一个大臣,这个大臣有扶清抗日的想法,想要恢复清王朝,他后来在伪满洲国当官,主管工业,就把盖县这个矿批给我父亲经营了,我父亲暗地里就秘密的进行扶清抗日的活动,我父亲因为和他经常来往,所以后来我们家的矿就被日本人霸占了。当时,我们家有电话,我父亲突然有一天告诉我母亲赶紧往长春打电话,后来,我父亲就被日本人抓去了。当时,是日本宪兵队啊,我们家也被日本人抄家了,东西都被拿走了,我父亲还联系共产党呢,有个姓张的共产党员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就到关内了,去之前就把这些东西放在我们家了,那里都是书画什么的,这四个箱子也被拿走了。”从这两位亲历者的回忆中,更让我们深刻认识到当时日本对东北奴化教育和经济掠夺的残酷性和长期性。
二、修改教科书
中国学校最初固定的教科书,大多数学校自己选择教材。日本对教科书最早的控制始于日俄战争后的“关东洲”。1908年,一些日本教师提出“关东洲”的教科书里,有提及中国古代民族英雄抵御外族入侵的内容,他们担心这些内容会起到蛊惑东北民众反抗日本作用。于是,他们向日本当局提出应尽早编纂符合日本利益的教科书建议。1914年,关东都督府成立教科书编纂委员会,他们把教科书中有关中国古代民族英雄抵御外族入侵的内容删掉,遭到不少东北爱国人士的强烈反抗。这期间,满铁地方课设置了编辑系,满铁与关东都督府各自为政,分头编纂教科书。满铁编辑系编纂了中国公学堂的教材。1919年,满铁为加强中国公学堂所用教科书的编辑力度,还调整了教科书编辑机构,下设理科、历史、地理、手工等6个组,共有22名编辑从事满铁中国公学堂所用教科书的编写。1922年,“关东洲”与满铁还联合成立了“南满洲教育会教科书编辑部”。关东都督府派出12名编辑人员,满铁派出5名编辑人员,共同组成编辑部。他们计划每年每科编辑两册教材,这套教材在“关东洲”和满铁附属地被强制推广使用。
伪满洲国成立后,日本殖民当局要求清查、废改学校原来使用的中国教材。接着,日本关东军提出,新成立的“满洲共和国政府文教当局必须严格选择教材……以新的国家观念武装国民的头脑,普及日语,加强对日本文化精髓的理解,形成对日本的敬爱之情,新国家要直接控制教科书的发行。”这个建议成为伪满时期教科书编纂发行的指导原则。这样,教科书编纂职权就集中在伪满中央政权,编审委员会也由日本人直接控制,并编纂有利于日本利益的教科书。
1938年1月,伪满当局又要求实行“新学制”,实行“新学制”后,初等教育的教科书及中等学校的“国民道德”教科书、“满语”教科书被定为“国定教科书”,其他被定为“检定教科书”。“检定教科书”也并非自愿编纂,而是“选其适任者进而劝诱编纂”。1939年10月,又成立了教科书审议委员会,1940年扩充强化编纂官室达60人。除工业类等所谓“特殊者”外,将从前“检定教科书”完全改为“国定教科书”,这样,就逐渐废止了“检定教科书”,从而构建了伪满殖民地教育的完整体系。
这一时期,教科书最大的变化是,日本语被列为“国语”教材,中国语改为“满语”教材。同时,为加强奴化教育,泯灭东北民众的民族意识,日本强制东北民众学习日语,如在中小学教育中,把日语定为必修课。据统计,“1932年3月至7月,日寇在东北强行焚毁带有民族意识的书刊650万余册。1933年,伪满文教部在日本人的主持下开始新编中小学教材,至1935年已编成22种39本。1936年,日本对东北输入的书籍为58.7万册,到1941年便猛增至3440万册。1939年,输入东北的报纸为5495万余份,为中国关内输入量的10倍,杂志827万册,为关内输入量的487倍。”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溥仪颁布《奠定国本诏书》后,日本统治者决定基于“唯神之道”对伪满洲国的“建国精神”进行重新解释。还有如1936年,日本派136人的专家组成满洲考察团研究中国东北,挖掘和掠夺了辽宁朝阳的红山古人类历史文化遗址,并将掠夺的1200件出土黑陶和玉器等运往日本,目前这些属于中国的文物被收藏在东京帝国大学博物馆。
此外,为建立和巩固殖民统治秩序,牢固掌控中国人的思想,日本还通过控制新闻媒介和操纵舆论,对中国人民进行种种诱骗宣传。如天津的《庸报》,上海的《新申报》、《新中国报》等都是大量宣传“和平反共”、“王道乐土”、“建设东亚新秩序”的主要报纸。电影方面,日本先后扶植建立了长春“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北京“华北电影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等,垄断了东北、华北和汪伪政权控制区的电影制作和发行,并拍摄了《北方的国境线》、《伸展的国都》、《哈尔滨歌女》、《东游记》等影片,通过影片,鼓吹“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日满亲善”,企图泯灭中国人的民族意识。但日本无论如何进行奴化教育,如何删改、废止中国教科书,都会引起东北人民的反抗,都无法洗白战争的罪行,更无法泯灭中国人的民族意识。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4年度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重点项目《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民众的社会心态与近代中国民族主义的发展》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L14AZS002)
(作者单位:辽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