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这一世的相遇
2016-04-23王小柔
王小柔
跟老路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的重症病房。我问他:“你还在开发区?”老路说:“早不在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太长时间了,直到听说他妈妈住院了,我心神不宁地赶来,这样的见面竟相隔了十几年。
老路是我中学时期的朋友,我们一起办过文学社,当年晚上去找他,偷偷用他妈妈单位的复印机印我们的手写文学小报。每次他拿着一沓复印纸问我:“够了吧,这些?”我则说:“再要几张白纸!”当年觉得,老路的妈妈就是我们的靠山。有一天,出来晚了,自行车丢了。我急得都快哭了,老路则说:“没事,咱的文学刊物没丢就行!”境界太高了,敢情丢的不是他的自行车。
我们的年少时代,就在那从复印机里一次次晃过的刺眼光芒中过去了。毕业那年,我们轮流挨家串,到老路家,他妈妈炒的一盘香菇油菜特别好吃。盘子见底儿后,阿姨看着我问:“还吃吗?”我当即说:“还吃!还吃!”阿姨立刻放下饭碗去厨房又炒了一份。那是我最后一次去老路家。
随后的岁月,我们像散沙一样,散居各地,各忙各的,生活、工作,偶尔在过年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很近的居所,失散了。
直到前几天,一个同学在医院楼道里遇见老路,才知道他妈妈病了,老路在这个病房里陪伴了两个月,寸步不离。我到的时候阿姨费力地睁开眼,立刻说出了我的名字。我说:“我还记得您做的香菇油菜呢,我吃了两盘。”阿姨说:“我不会做,都是瞎炒。”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问:“你父母还好吗?”我笑着点点头,“您也没事,过几天就回家了。”阿姨点了一下头。我那天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
楼道里,老路说已经把房子抵押,贷款全交医院了,很多人劝他不要这样做,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可他说:“这是我妈,我不这么做心不安。”
人到中年,我们忽然来到了悬崖边,不得不目睹父母的生老病死。那样的分别,如同电影里演的,我们费力地抓住他们使劲伸出的手,大声喊“坚持住”,可是,我们的声音是那么脆弱,手里的手在向下不停滑落,我们始终无法攥住这注定的分离。眼睁睁看着养育我们长大的父母从眼前消失,空气里只剩下我们无奈挥舞的手臂。
我们都知道这是结局,但谁会有足够的从容,让生命与生命去完成这样一场相送?
我经常在熟悉的场景里想起父亲,他常去的地方。直到父亲走了很久,直到我终于可以从想念的悲伤中跋涉出来,才发现,在长长的一生里,我们却是那么陌生,甚至成年之后的唯一一次拥抱,竟是久久地趴伏在他已经冰冷的身体旁。不再有温度的告别,是那么决绝。
我放弃了很多异地工作的机会,始终陪伴在父母身边,只为这一世的相遇。能在一起,是那么温暖。尽孝,是世上抗拒这冰冷遗憾的唯一方式。